车辆突然加速,贺衍被迫撞进座椅。
贺衍低声暗骂了一句,再次狠狠踹了脚驾驶座。
车辆在路面上飞驰,山路转弯处,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贺衍猛地前倾了一下。
车忽地停在了路边。
贺衍坐稳身体,眉梢里满是冷意:“岑靳,你要真有病别在我这里——”
岑靳抬眸看向车内后视镜,灰蓝色的眼眸瞬间捕捉到了贺衍的双眼。
“我前段时间见了杭凌一。”
这句话打断了贺衍的声音,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奎尔丹尼州,卢图市,土地管理局。
局长办公室内。
模样普通的中年男人坐在办公桌前。
他的身形修长而挺拔,肩线平直,仪态极好,只是那张脸,是一张扔进人海就再难辨认的脸。但那双眼睛,在光线变换的瞬间,却会不经意地泄出一丝极淡的蓝。
他的眼眸微垂,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缓缓翻动着桌面上的实习生档案,唇角牵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第126章 第 126 章 “打够了?”
人迹罕至的山路一侧, 阴影处,一辆不起眼的黑车停在那里。
车内的空气凝固了一瞬,贺衍拧眉看着他:“杭凌一怎么样, 你们说了什么?!”
贺衍身子往前凑了些许, 眉梢也染上了焦急,继续道:“他恢复记忆了吗?”
岑靳心里发酸, 近乎抱怨地低语了一句,但声音在车内极其明显和清晰:“果然只有提到杭凌一,你才会有这种反应,我怎么从来没见你担心过我——”
“别说废话了!”贺衍有些不耐地拍了拍他的椅背,“杭凌一现在到底怎么样?”
说话的瞬间, 岑靳突然放低了椅背, 贺衍半身的重量瞬间落空, 他的身体倒向一侧,被岑靳顺势扣住了手腕。
贺衍反手扭了一下,迫使岑靳松开了手, 他眼底的不耐更重了:“你到底说不说,不想说就让我下车, 别在这里磨磨蹭蹭。”
岑靳视线里几乎没有别的东西,他看着他说话时张张合合的唇瓣出神了一瞬, 那只被贺衍挣脱的手还怔在半空, 他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在贺衍愈发冷漠的神色中收回。
“你想听吗?”
岑靳轻声问道, 视线依旧不曾移开,牢牢锁定在贺衍身上。他的视线炽热滚烫,带着不容抗拒的侵占欲,仿佛要透过衣料直接烙在皮肤上。
“你这不是废话吗。”
贺衍的声音冷淡, 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着车窗边缘,他不耐地抿了下唇,偏头避开了那道灼人的视线,指节倏然绷紧,泄露出几分压抑的躁意。
岑靳唇角勾起,眼底的暗色翻涌,在贺衍声音落下的瞬间,他便倾身向前,阴影彻底笼罩住了贺衍。
狭小的车厢内,空气陡然变得稀薄。
贺衍神色骤冷,眼底闪过一丝戾气,他猛地抬手抵住岑靳的胸膛将他推开,力道狠厉,指节几乎要陷进对方肌肉里。
但岑靳却纹丝未动,他只是低笑了一声,反而更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扑在贺衍绷紧的颈侧,激起一片细微的战栗。
贺衍神色森冷,他的肌肉紧绷,在岑靳靠过来的瞬间,膝盖便猛地上抬。
但岑靳却仿佛早有预料般用腿压制住了他,将他的双腿卡在了前座后仰的椅背下,单手扣住了贺衍的手腕,另一只手撑在了车窗上。
狭小的空间,贺衍全身的肌肉紧绷着,他的手动了一下,脖颈处的青筋暴起。
两人肢体相抵,呼吸交错,连车内的温度都仿佛在攀升。
“急什么?”岑靳嗓音沙哑,他的指腹沿着贺衍眉骨缓缓摩挲,带着某种暧昧的暗示,“我的话还没说完。”
贺衍眯起眼,他把头偏向了一边,几乎是一瞬间便挣脱了岑靳的束缚。
下一秒,手肘狠狠撞向岑靳肋下,可岑靳却只是闷哼了一声,身形纹丝未动,反而顺势再次扣住贺衍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岑靳随手拿出了一条深色的领带,死死地绑住了贺衍的手腕。
贺衍眼底戾气翻涌,胸膛剧烈起伏,但他暴怒的挣扎,却只换来了领带更深的勒紧。
“岑靳,你特么——”贺衍的声音低哑,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贺衍,我当然可以说给你听。”
岑靳的唇角扬起一抹弧度,“但我要收一些报酬——”
岑靳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话音未落,没有给贺衍任何反应的时间,他的指腹重重地碾过了贺衍的下唇。
贺衍紧闭着唇瓣,贺衍死死咬着牙关,下颌线条绷得锋利,挣扎的动作更加剧烈,脖颈上青筋暴起。可岑靳的手突然用力握住他的下颌,强迫他张开了嘴。
“唔——”贺衍吃痛,唇缝间泄出一丝闷哼。
“我不清楚杭凌一有没有恢复记忆,但——”
贺衍听到他的话,神色怔了下,动作也停滞一瞬。
看到贺衍的反应,岑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眸色暗了下去,声音也戛然而止。
他的指尖抵上了贺衍的唇,慢条斯理地用指节撬开了他紧闭的齿关,甚至恶劣地往里顶了顶,指腹碾过柔软的舌根,搅出黏腻的水声。
贺衍眼尾泛起薄红,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唾液不受控制地从唇角滑落,但岑靳的手强硬地卡在他下颌那处,让他连合拢双唇都做不到。
“真漂亮。你知道吗?贺衍,我每天每晚都在想着你入眠。”岑靳低语的呢喃在狭小的车厢内回荡。
“我也想让你开心,但如果按照你的意愿,那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岑靳的语气变得低落,灰蓝色的眼眸垂落,眼底缠眷的欲色几乎要将人溺死在其中,无法呼吸。
“所以,我宁愿你恨我。”
自说自话,真特么——
贺衍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猛地抬头,那双燃着怒火的眸子亮得惊人,被绑缚的双手突然发力,手肘朝岑靳的太阳穴击去。
岑靳猝不及防偏头躲闪,但还是被贺衍一记肘击狠狠砸在了肩胛骨上。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肌肉瞬间绷紧起来,却仍死死钳制着身下的人。
贺衍趁机再次向他撞去,同时偏头咬住腕间的领带,领带被扯开了一点。
岑靳眸色一沉,眼底却燃起更危险的暗火,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他突然扣住贺衍的双手将人向后按去,贺衍的手背撞上坚硬的车门,痛得眼前发黑。
领带被岑靳再次系紧,蜜色的肌肤和冷白的肌肤交错着交缠在一起,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省省力气……”话音未落,岑靳便俯下了身。
喘息交错间,密闭的车厢里水声黏腻,岑靳的拇指卡在贺衍下颌,逼他承受这个近乎窒息的吻。
贺衍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却在对方变本加厉的纠缠中被迫仰起头接受。
氧气即将要被掠夺殆尽,贺衍狠狠地咬住岑靳的舌尖,腰腹突然发力,仰头再次向岑靳撞去,却在下一秒再次被岑靳掐着腰压下去。
血腥味在口腔蔓延的刹那,岑靳眼底暗色骤浓,掐着他腰肢的手猛地收紧。他将贺衍困在车厢的角落,咬着他红肿的唇哑声道:“报酬还没付完……”
贺衍喘息着,被捆着的双手脱力,手臂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发颤,他忽然卸了力道,喉结滚动着哑声道:“你先告诉我,我再付报酬。”
尾音尚未落下,岑靳突然咬住他耳垂低笑,温热的吐息钻进耳道:“现在还在想杭凌一?那你知道他背叛你了吗?”
贺衍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瞳孔剧烈收缩。
这个反应取悦了岑靳,他正要继续开口,震耳欲聋的摇滚乐由远及近,伴随着轮胎摩擦山路发出的刺耳声响。
岑靳不爽地皱眉,却见贺衍趁机屈起膝盖。他立即加重压制力道,两人交叠的身影让整辆车都跟着晃动。
一辆亮蓝色极其骚包的跑车缓缓停在了不远处,穿着定制西装的年轻男人降下车窗,他摘下墨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辆停在阴影处的黑车。
他忽地挑了下眉,注意到了还在晃动着的车身,突然吹了声口哨:“玩这么野?”
男人打开了车门,脚步声逐渐逼近。
岑靳阴沉着脸将贺衍按进了阴影里,贺衍蹙了下眉,但听到窗外的脚步声,也忽地愣怔了下。
车外那人把脸贴上了车窗,但特制的车窗膜让他什么都看不见,就在他准备再贴近一点的时候,后车窗突然降下了一个小缝。
他隐约瞥到了一双被捆住的手。
“滚。”
年轻男人猝不及防对上那双含着凶光的眼睛,寒意瞬间顺着脊背上窜。
“对、对不起!”他踉跄着后退,直到跑车引擎发出刺耳的轰鸣声,后视镜里那辆黑车依然在轻微晃动。
他狠狠砸了下方向盘,对着后视镜啐了一口:“操,装什么逼!”
他将墨镜重新戴上,顺手将摇滚乐拧到最大音量,但依旧在狠狠咒骂刚才的男人。
车载导航的机械女声不合时宜地响起:[距离卢图市土地管理局还有27公里,正在持续为您导航]
山路旁的阴影处,黑车晃动的幅度变大。
贺衍已经趁机解开了领带,他猛地屈膝顶向岑靳腹部,在对方吃痛的瞬间,将人狠狠踢开。他眼底燃烧着怒火,扯过领带三两下就把岑靳的手腕绑在了车顶的扶手上,勒得极紧。
“岑靳,你特么真是找死!”
话音未落,贺衍的拳头已经狠狠地砸向了岑靳。
岑靳的唇角被打得出血,颧骨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闷响,但贺衍的拳头没有停,直奔肋腹之处。
岑靳呛出一声痛哼。
贺衍深吸了一口气,小臂上青筋暴起,拳头在距离岑靳太阳穴毫厘之处骤然停住,指节上还沾着血。
岑靳目光扫过贺衍泛红的指关节,突然低笑:“打够了?”
贺衍眯了下眼,瞳孔周围凝着一层寒霜,他睨了眼岑靳,忽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就在他准备推门离开的时候,岑靳忽然出声了:“杭凌一两周前被任命为经济发展局副局长。”
“如果没有罗彰勋的首肯,他不可能得到这个职位。”
贺衍触在车门上的手猛地收紧,他侧眸看向了岑靳,声音冷然:“说清楚?”
岑靳的尾音带着几分嘶哑,“你为了杭凌一宁愿把自己的生命弃之不顾,但杭凌一可不是这样。”
贺衍眯了下眼,他清楚杭凌一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杭凌一没有恢复记忆,凭他那种性格,也不可能真的跟罗勋章同流合污。
但如果杭凌一已经忘记了他查到了东西——
岑靳苦笑了一声,他的眸色晦暗:“贺衍,你知不知道,罗勋章是裴行赫的心腹,你去查他,跟亲自查裴行赫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已经染上了怒意:“贺衍,你还想活下去吗?!”
贺衍半晌没有回答,眉眼间依旧凝着寒意,他垂眸沉思了片刻,忽地抬头看向了岑靳。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说这话时微微抬眉,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了一片阴影,眉骨显得愈发凌厉,可唇瓣却嫣红欲滴,唇上还凝着一点血珠,让他冷峻的神色平添了几分旖旎的艳色。
岑靳喉结发紧,强迫自己的视线从他的唇上移开。
“你当初说愿意帮我,现在还作数吗?”
岑靳的呼吸一滞,心跳漏了半拍。
土地管理局外,一辆亮蓝色的跑车开到了大门前,年轻男人把墨镜扔到一旁的座位上,对着门卫说道:“我是今年的暑期实习生,能开进去吗?”
门卫核对了身份后,道闸缓缓升起。
半小时后,贺衍拉着行李箱,也走进了土地管理局大楼内。
第127章 第 127 章 局长
土地管理局, 实习生报到点。
办公室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只坐着一个身穿浅蓝色职业套装的女性,她是本次实习工作的负责人。
今年土地管理局一共有六名实习生, 其中四名在下属的分部工作, 并不在总局,只有两个实习生被分配到了土地管理局总局。
其中一个姓左, 左丘宽。
负责人眯了下眼,想着刚才见到的西装革履的青年,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个关系户,最近一两年和局长有频繁往来的商人左浩阔的儿子。
负责人的笔尖落在了另外一个还没有报道的实习生名字上,她在大脑中思索了下这个人的身份, 但并没有太多的结果。
办公室的大门被再次敲响, 负责人下意识抬眼, 笔尖悬在半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逆光的门框里,一道修长的身影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中, 直到迈步走进,那张令人屏息的面容才逐渐清晰。
“您好, 我是贺衍,今年暑期的实习生。”
土地管理局为实习生安排的公寓距离办公点两公里左右, 很多没有自己住房的公职人员也会住在这里。
贺衍没有收拾行李, 他把东西放到住处, 直接离开了房间。只是他刚锁上门, 隔壁房间的大门也被打开了。
一个穿着花衬衫和休闲裤的男人“砰”的一声把大门摔上,声音极大。
“看什么看!”花衬衫男人满脸不爽地朝贺衍这个方向看了过去,但抬眸的瞬间,他的神色忽得呆滞。
年轻男人眼睛飞快眨动, 怒意立刻被笑容取代,他对着贺衍扬了扬手:“哟,你应该就是另一个来这里实习的人吧?我是左丘宽。”
左丘宽比贺衍提前来了一会儿,看到了负责人桌面上的另一个实习生的照片。他本来还以为那张照片是p的,但真人居然长得比照片还要——
“贺衍。”
贺衍微微颔首,并没有过多寒暄的意思,随后转身离开了。
左丘宽翻了白眼,这家伙真是有够装的,板着一脸,TM的,也不给自己一个笑脸。
他的嘴角下抿,不爽地“啧”了一声,左丘宽双手抱胸靠在墙上。
宿舍在九楼,贺衍走到电梯旁,抬手按下了下行的电梯。
黑色薄外套将他的手腕遮得严严实实,只是在他抬腕按电梯时,袖口随着动作微微下滑,露出一截泛红的腕骨,隐约可见几道未消的勒痕,在冷白肌肤上格外扎眼。
左丘宽眼睛忽地睁大,他眼神一暗,直勾勾地盯着那处。
贺衍走进电梯内,电梯关门的瞬间。
左丘宽勾着唇角,吊儿郎当地对贺衍笑了一下。
贺衍轻蹙了下眉。
一个小时后,卢图市警察局。
贺衍迈步走入。
他已经看过了当时的车祸监控,也看到了当初案件卷宗的档案,但具体的细节只有当初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才清楚。
案件移交到市局后,负责中央大街车祸案的警察就是孙廊。
虽然不抱希望,但他还是想来看看。
大厅前台的年轻警察打了个哈欠,他余光瞥到有人进来,直接说道:“报案左转。”
“我不报案。”
清冽的声线传到耳边,警察的困意立刻消散了大半。
贺衍直接点明了来意:“我想找孙廊,孙警官。”
年轻警察眨了眨眼,有些奇怪地说道:“可是孙廊他两个月前因病去世了。”
去世了?这么巧吗?
贺衍的眼皮跳了一下,眸色晦暗:“但卢图市警察局的官网上警员名单里还有孙警官的名字。”
年轻警察随口说道:“可能是系统没更新吧。”
贺衍唇角扯了一下,真是不出所料。
卢图市第一医院。
周一清晨,窗外还浸在浓稠的夜色里。
贺衍猛地惊醒,他盯着天花板急促地喘息,后背的睡衣已经湿透,黏腻地贴在身上。梦中残留的触感太过真实,无数的手掌在身上游走,从腰窝滑向更隐秘的角落,激起电流般的战栗。
这是他自系统消失后,就再也没有做过的梦。
贺衍猛地掀开薄被,挺起的轮廓在睡裤上勾勒出明显的弧度。
他暗骂了几句,烦躁地起身走进浴室,花洒喷洒,水珠顺着紧绷的腰线滚落,混着几声压抑的闷哼消失在排水口。
周一,实习生活正式开始。
土地管理局小型会议室。
根据工作安排,需要进行为期三天的简单培训。但负责培训的人简单说了一两句,就将学习手册发给了两人,直接离开了房间。
他离开前,对着左丘宽讨好地笑了笑。
贺衍没有在意,他垂下眼眸,翻开了手册,钢笔在纸张上轻轻划动。
阳光透过窗帘洒落,在他的脸上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浅金色光晕。光线流转间,贺衍眼尾的那颗泪痣时隐时现,随着呼吸的起伏忽明忽暗。
左丘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看着那束光线慢慢爬上贺衍的鼻梁,将他冷峻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左丘宽根本没翻开手册,他单手支着下巴坐在旁边,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贺衍身上。
贺衍连睫毛都没颤一下,修长的手指平静地翻开下一页。
在纸张翻动的声响里,左丘宽故意将椅子往前挪了半步。
“喂,贺衍,问你个事儿呗?”
贺衍终于抬眼扫了他一眼。
左丘宽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目光满是戏谑:“昨天下午三点多那阵,你有没有经过索卡山的那条路,就是卢图机场附近的那条山路。”
左丘宽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表情,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欲:“你不知道,我那天在路上居然遇到了有人在车.震,里面那个人手腕被捆的,啧啧啧,那一圈都红了。但那个人特别白,而且那双手——”
贺衍充耳不闻,神色淡漠地继续翻阅手册。
他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睑,纸张翻动的声音在会议室内格外清晰。
钢笔尖在纸面上投下一道锐利的阴影,修长的手指稳稳地握着钢笔,只是那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清晰可见。
左丘宽眯起眼睛,继续用那种□□的目光看着贺衍,他目光在贺衍的身上游走,最终落在被严严实实遮住的手腕那里。
他瞥了眼房间的监控,他记得明明让人关掉了,怎么又亮起来了。
左丘宽意兴阑珊地耸了耸肩,随意翻了几下书,然后把书一合,摔门离开了。
周一下午,贺衍一到下班时间,就立刻离开了土地管理局。
卢图市第一医院。
前台的护士看着逐渐走近的超级帅哥,立刻扬起笑脸:“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贺衍拿着乔装过的土地管理局的工作证在桌面上敲了敲。
金属徽章,钢印,护士的瞳孔骤然收缩,想当然地把这当成了警察证。
“有个案子的事情需要问你,涉及机密,请不要声张。”
贺衍适时俯身,食指放到了唇间,轻声问道:“今年二月二十九号凌晨,因为车祸从中央大街送过来的那个病患的信息,你现在能找到吗?”
看到突然放大的俊脸,护士心脏剧烈跳动着,她点了点头。
二十分钟后,贺衍离开了医院。
[病人因车祸头部受伤,已成功抢救,于当天下午被亲属接走]
他看着手机里电子病历,冷光映在了他眼底,瞳孔的周围凝着一层寒霜。当初医院的那通电话,的确只是杭凌一的母亲江如诗编织的一个死亡谎言。
江如诗不会无缘无故地做出这个决定,贺衍的指尖落在了“成功抢救”四个字上,她是为了什么?杭凌一又为什么要选择担任经济发展局的副局长,他在想什么?
杭凌一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自己来到奎尔丹尼州这件事和杭凌一又有关系吗?
贺衍深吸了一口气,眸中的情绪被他压了下去。
为期三天的实习培训已经结束,剩下的时间,左丘宽没有出现在土地管理局,但从上到下,没有一人对他的缺席质疑。
周四,贺衍正式开始了他在卢图市土地管理局法务部的实习工作。
作为新来的实习生,他的主要职责是对涉及土地开发转让的相关合同进行合法性进行初步的审查。
卢图市近段时间因为招商引资的政策,商户落地很多,因此大大小小的合同也很多。
临近中午,土地管理局秘书处的向宏达背着手走进办公室,他向主官吩咐了一些事情后,扫视了一眼,踱步到贺衍工位前。
他皱着眉头,指节重重叩击着桌面:“贺衍,虽然你只是一个实习生,但在政府部门工作,最重要的是严谨。”
向宏达的目光扫过桌角那摞已经审完的合同,继续说道:“你看这么快,难免有囫囵吞枣之嫌。万一出了纰漏,后续环节的同事都要跟着担责。”
贺衍从正在审阅的合同中抬起头,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办公室内的另外一个人对贺衍使了眼神,等主官走了之后,他凑到了贺衍旁边。
“小贺,”他压低声音,手指点了点贺衍审完的那叠文件,“我刚才偷瞄了几眼,你指出的问题比我们这些老职工都到位。”
他说着朝主管离开的方向撇了撇嘴:“那家伙整天就知道对局长溜须拍马,要不然也升不到这个位置。不过咱们这儿审合同,拖个把月都是常事,你也不用这么较真。”
贺衍眸色暗了暗,他点了点头。
傍晚,下班后,贺衍走出土地管理局,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共享单车的扫码声刚响起,一辆亮蓝色的跑车突然横停在人行道前,引擎盖上的车标在夕阳下闪着光。
车窗降下,左丘宽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着:“三百多万的车,顺路送你一程?”
左丘宽摘下墨镜,眼神轻挑地,他勾着唇角看向贺衍:“你也知道,等我实习结束,随便就能当个部长玩玩。”
贺衍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单车锁“咔嗒”一声弹开,左丘宽脸色瞬间阴沉。
“装什么清高!”他猛地推开车门,气急败坏地从车上下来。
“给你脸不要,你真当我不清楚几天前在那辆车上的是你啊。我都查清楚了,机场监控拍得清清楚楚,你当时从机场出来后坐的就是那辆车。”
左丘宽忽然压低声音,带着黏腻的恶意凑近:“你难道不知道,我爸是左浩阔。卢图市一大半的地皮都被我家包了,连土地管理局的局长也要看我家的面子。”
贺衍掀了下眼皮:“所以?”
左丘宽突然伸手攥住他的车把:“信不信我明天就能让你滚出土地管理局?”
他另一只手作势要碰贺衍的手:“除非你现在……”
话音未落,贺衍突然松开车把,失去支撑的单车重重砸在左丘宽的身上。
他往旁边躲了一下,但还是狼狈地摔到了地上。
“你给我等着!”在左丘宽暴怒的咒骂声中,贺衍重新扶好单车,骑车离开了。
不远处,一个气质沉稳的男人从土地管理局的大门走出,他的身量很高,衬得身后的人愈发肥头大耳。
向宏达一脸笑意地说了一堆,没人理他也不尴尬。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不知道林局是怎么一回事,生了一场病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
前几天还说要重新整改秘书处,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爬这么高,可不能丢了这个位置。
向宏达顺着男人的目光看过去:“林局,这两人是新来的实习生。您别生气,我一会儿一定好好管教他们。”
“那是左浩阔的儿子。”
林闵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薄刃刮过了向宏达的耳膜。他心里一惊,完全摸不准林闵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点了点头:“是,那的确是左总家的公子。”
“左浩阔想要郊区的地。”林闵朝路对面扫了一眼,亮蓝色的超跑已经驶离,“你说,我该让他等多久?”
男人站在门前,背后的大门上的联邦徽章闪着冷肃的反光。
向宏达咽了口唾沫,难道他和左浩阔闹翻了,但前阵子明明还批了左家的土地申请,难道是钱没给到位?
他忽然想起左家前阵子塞进他口袋的那张卡,他可是答应了要给左家说好话的。
他抬头,正对上林闵垂落的视线,后颈瞬时沁出冷汗。
“左家这些年,也确实挺守规矩的。”向宏达斟酌着字句,“上回西边那片地,他们比合同期提前了半个月竣工。”
林闵忽然笑了,目光掠过向宏达僵硬的肩线:“这事你倒是清楚。”
空气凝滞成冰。
向宏达不敢回话,他低下头,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这位的心思现在愈发捉摸不透了。
黑色轿车无声停到眼前,林闵坐上车。
向宏达俯身鞠躬,车窗里映出了他略显惨白的脸。
土地管理局公寓。
凌晨一点多,贺衍睡得正熟,伴随难听的咒骂,劣质啤酒瓶砸在门板上的闷响混着含糊不清的咒骂从门外传来。
贺衍猛然睁眼,眼底翻涌着未消的睡意和戾气。
他一把掀开被子,猫眼里,一个染着黄毛的混混正用鞋踹着门框,他的脖子和手臂上有一大串纹身,身后还有一堆还没来得及砸的完整啤酒瓶。
门锁转动的瞬间,黄毛还没收回脚,没站稳就被拽进了屋内,后脑勺重重磕在了地面上。
“等……”
卷头落在身上,黄毛蜷缩起身体,疼得干呕出声,余光里瞥到了一张满是冷鸷的脸。
黄毛被打得鼻青脸肿,他死死地抱住头,趁着间隙大声喊道:“大哥!爷爷!祖宗!是,是有人花钱让我——”
贺衍甩了甩手,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表情森然:“继续说。”
黄毛哆嗦着掏出手机:“这个人说大哥你惹了他,要给你个教训。”
“他是谁?”
昏黑的房间里,只有月光落进来,一切都是模糊一片,衬得贺衍愈发的阴森恐怖。
黄毛吓得一个激灵,他哆嗦着抱住贺衍的小腿,但是被踢开了。
他更害怕了,止不住地求饶:“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啊,他就是突然加了我,给我转了五千,让您这几天都睡不成觉,要是事成之后再给我一万。”
贺衍记下了黄毛的号码和联系他的那个人的微讯号:“把门口给我打扫干净,之后要是我再看见你——”
黄毛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大哥您放心,我一定弄得干干净净,然后就立刻麻溜地滚,保证您这辈子都见不到我。”
第二天上班,贺衍看着人事处左丘宽留下的联系方式,毫不意外,和他记下的微讯号完全相同。
但这几天左丘宽都不见人影,他不住在土地管理局分配的公寓,晚上也没有人再来骚扰自己,贺衍暂时没有计较这件事。
周五中午,贺衍吃完饭回到工位上,午休的谈笑声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别人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些许的欲言又止。
贺衍当作什么都不知道,面色如常地坐下。很快,就有人告诉了他原因:“小贺,刚才向秘书来了一趟,说要是你回来了,下午四点半,去一趟局长办公室。”
贺衍微微挑了下眉,想到前几天左丘宽要让自己滚蛋的话,结合到这些天听到有关局长的传闻,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或许这位爱听马屁,贪污腐败的局长,是打算把自己辞退。
不过这种小事,用得着这位林局长出手吗?
下午四点半,贺衍准时敲响了局长办公室的大门。
“我是贺衍,您让我过来找您。”
清冽又有厚度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进来吧。”
贺衍推开了厚重的实木门。
午后的阳光斜斜落入室内,在办公室的中央分割出一道明暗交界线。
林闵就坐在光影交界处。
传闻中贪婪腐败的局长此刻正在低头批阅文件,听到开门声,他缓缓抬眼。
那一瞬间,贺衍呼吸微滞。
和照片上一样,林闵的长相并不出众,但和平面照片不一样,那双眼睛太静了。
像一渊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本能地感到危险。
这双眼睛里没有贪婪闪烁,也没有上位者惯有的傲慢,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专注。
阳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了细碎的光影,更显得那双眼深不可测。
贺衍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位林局长,看着跟传闻的倒是不太一样。
他见过太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但眼前这个男人的气场太过特别,那不是装出来的威严,而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压迫感。
办公桌上整齐摆放的文件,墙上悬挂的市政规划图,扣到最上面一颗的衬衫纽扣,甚至是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这一切都透着一种近乎苛刻的秩序感。
但贺衍已经过了以貌取人的年龄,气质可以伪装,更何况传闻并非空穴来风,毕竟左家确实是在他上任后迅速崛起,但那些关于“贪官”的定论,下得或许太草率了,这个男人恐怕远不止贪污受贿那么简单。
林闵握着钢笔,笔尖在文件上划出利落的痕迹。
这个男人甚至不需要刻意施压,仅仅是坐在那里,就让人本能地绷紧神经。
贺衍站在门边,没有贸然开口,也没有擅自坐下,他在等一个明确的指令。
但空气凝滞,只有钢笔与纸面摩擦的沙沙声。
四十多分钟过去,林闵终于搁下钢笔,整齐地摆放在了桌面一侧。
金属笔身轻轻磕在了实木桌面上。
贺衍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站在那里,但早已经开始游神,直到听到这个声音,他才回过神来。
林闵半掀着眼皮,目光从贺衍身上扫过,不疾不徐,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审视,仿佛能轻易穿透所有伪装,直抵人心最隐秘的角落。
贺衍迎上他的视线,脊背挺直,神色平静。
林闵开口:“贺衍,你的专业是法学,对吗?”
“是。”贺衍回答,语气不卑不亢。
林闵指尖在桌面上轻叩了一下,目光仍锁定在他脸上,似乎在评估什么。
半晌,他淡淡道:“法务部不需要你了。”
贺衍神色未变,他微微垂眸,掩住了眼底的嘲意,虽然早已经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被人晾在这里了四十多分钟,还真是有些不爽。
“下周直接来秘书处报到。”
林闵说完,重新拿起了钢笔,仿佛刚才的决定不过是随手批阅的一份文件,不值一提。
贺衍眨了下眼睛,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罕见地愣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刚才听到那句话,是幻觉吗?
“有问题?”林闵突然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却让贺衍后背一紧。
男人依旧没有抬头。
贺衍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没有,林局。”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下周一,我会到秘书处报到。”
林闵终于抬起眼帘:“出去吧。”
第128章 第 128 章 私人秘书?
局长办公室门外, 向宏达正站在门外等待,在贺衍出来之后,他连正眼都没有看贺衍一眼, 几乎是立刻敲门走进了门内。
贺衍的眉峰微微蹙起, 他缓步走着,脑海中不断回映着方才办公室里的每一帧画面。
林闵身上的那种气质, 不是刻意营造的威严,更像是经年累月浸润在权力中心淬炼出的从容。
贺衍眼底闪过一丝深思,林闵的配偶父亲是州政府退下来的老领导,他的履历任谁看了都会得出同一个结论,一个靠姻亲关系上位的平庸之辈。
可方才办公室里那个男人, 一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人真的能伪装出那样的气度吗?
但凡是又有万一。
贺衍眯起眼, 左丘宽那日的嘴脸又浮现在了眼前, 他那天说话的神情,其中不屑丝毫不作伪,对林闵也没有任何尊敬。
贺衍脚步微顿, 试图将记忆中左丘宽轻蔑的表情与方才见到的林局长重叠,但怎么也无法想象, 那个连抬眼都带着压迫感的男人,伏低做小会是什么姿态。
走廊尽头的窗户投进一抹斜阳, 贺衍忽然觉得这座市政大楼里的光影, 都透着说不清的诡谲。
现在已经是五点多, 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 贺衍回到工位上的时候,法务部的人已经离开了。
他收拾了一下物品,放到了工位上。
土地管理局上班的时间是朝九晚五。
周一,贺衍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工位, 他正准备搬箱子离开,便看到一个同事叼着包子走了进来,这人是之前经常和贺衍聊天的人,叫周威阳,去年刚考到土地管理局,也就比贺衍大个两三岁。
“这么早?”周威阳含糊不清地打了声招呼,却在看清贺衍工位的瞬间噎住了。
他两三下把包子咽下去,脸上堆着欲言又止的同情,颇有些感同身受地说道:“小贺,你也别难过,反正只是实习而已。”
他压低了声音,手指按了下太阳穴,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苦笑:“反正等到你真正工作了,一定不要惹关系户,不然——”
贺衍的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箱边缘,他抿了下唇,轻咳一声:“我没离职。”
“我只是把这些东西搬去秘书处。”
“卧槽!”周威阳的声音在空荡的办公室炸开,他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滚圆:“难道上周林局叫你过去是说这事?!!”
贺衍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那么震惊,但依旧点了点头。
周威阳把声音再次压低:“你刚来不知道。最近局里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说林局对秘书处那帮老人很不满,要在局里挑新人培养。”
说到这他突然卡住,上下打量着贺衍,活像在看什么珍稀动物:“但你这实习满打满算不也才一周吗?他怎么会……”
原来是这样,贺衍眸色闪烁,脑海中浮现了和周威阳同样的疑惑。
贺衍的确不在乎会不会被辞退,毕竟他最开始实习的目标也不是这里,更何况上周他一连查了几个地方都处处碰壁。
他甚至考虑过要不要拜托什么人把他调到淮新去,毕竟解决这些疑问的最佳办法就是像问题的源头溯源。
即便杭凌一真的失忆,只要他拿出之前两人交流往来的证据和那份证明材料,或许会有些波折,但他相信杭凌一会依旧相信自己。
但这是在见过这位林局长之前,自己的想法。
贺衍搬起箱子,迈步走向楼梯。
这位林局长,就是自己来卢图市的突破口也说不准。
秘书处和局长办公室在同一个楼层。
秘书处一共有三人,包括秘书长和两位普通秘书。
目前担任秘书长职位的是向宏达,因此在土地管理局内部,除了局长林闵之外,最能说得上话权力最高的就是向秘书了。
贺衍敲了敲门,但无人应答,他看了眼里面明显开着灯的秘书处,拧动了一下门把手,他试着下压,锁芯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却纹丝不动。
有人反锁了。
贺衍眉梢微挑,他索性后退半步,双手插兜靠在墙边,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紧闭的门扉。
距离九点还有一分钟的时候,秘书处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开门的正是向宏达,而秘书处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向宏达耷拉着一张脸,一脸阴沉地看着贺衍:“来得这么晚,一点规矩都不懂?不知道要提前来交接?”
“向秘书,局里规定的工作时间是九点,现在正好。”
向宏达撇了撇嘴,眼底还挂着几分不加收敛的得意:“秘书处可不一样!林局最讨厌不守时的人了,你一会儿可是要去见林局,现在可已经超过九点了。”
向宏达脸两侧的肥肉颤了颤,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
贺衍直起身,向前了一步,他比向宏达要高很多,此时向宏达不得不仰头看着他,连得意的神色也僵了一下。
“多谢提醒。”贺衍平淡地回了句,“向秘书,请问我的工位在哪里?”
空气骤然凝固。
向宏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甚至能听见他后槽牙摩擦的声音:“拿着你的那一箱破烂,跟我来。”
向宏达带着贺衍,往局长办公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贺衍眉头蹙起,他的工作地点不在秘书处?
向宏达最终在局长办公室隔壁,一个没有标识的房门前停下。他狠狠地啐了贺衍一口,要不是这家伙只是一个实习生,最多只会替代自己一个月,不然他绝对要整死这小子。
向宏达扔给了贺衍一把钥匙,硬邦邦地说道:“这里是局长的私人秘书的房间,以后你就在这里工作。”
说完这句话,向宏达一句话没再吩咐,直接离开了。
私人秘书,他怎么又成林闵的私人秘书了?!
贺衍用钥匙打开房门,这是一间标准的办公室,但旁边各有两扇门。
一扇门可以直接推开,里面是休息的卧室。另一扇门却紧闭着,没有钥匙,也无法打开。
贺衍眉梢微蹙,这个方向,似乎是——
局长办公室?!
桌面上的座机忽然响起来,贺衍神情一凛,接通了电话。
果不其然,林闵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听不出任何感情:“过来我办公室。”
简单地吩咐了一句后,电话被对面挂断,只余下一串忙音在贺衍耳畔回荡。
贺衍眼神闪烁,他放下话筒,敲门后推开了隔壁办公室的大门。
“林局,您有什么吩咐。”
听到动静,林闵屈指轻叩桌面:“打开。”
贺衍走近,看到一份标着“东郊C-2”的文件夹。
“周三左浩阔要来谈这块地。”林闵终于抬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直视贺衍,“看完说说想法。”
贺衍下意识抬眸,看了他一眼,但总感觉林闵的眼睛颜色和昨晚有微妙的区别,似乎不再是纯粹的黑,但也不是棕色,更像是——
贺衍心底疑惑一闪而过,但并没有在心底留下多少痕迹。
他点了点头,低头翻开了文件,这是截至上周五,东郊C-2地皮的拍卖信息。
贺衍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这块地皮面积有一千平方米,之前是一个小型的生物制药工厂,但因为去年药品生产被检验出不合格,目前这家工厂已经被政府关停,地皮正在拍卖中。
其中出价最高的就是左浩阔的企业。
这个流程,实在是太过于熟悉了。先事以质量问题关停工厂,然后再低价拍卖,最后再通过政府收购赚取高额利差。
这难道是在试探,林闵难道之前就知道自己在查这些东西吗?还是说,这个生物制药工厂的确存在问题。
贺衍指尖在纸页上停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翻看。
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想法?”
林闵的声音突然响起,贺衍睫毛轻颤,他抬眼望去,却意外发现对方眼中并无预想中的审视。
这种感觉有点像上辈子刚进律所的时候给老板做案例汇报,但比起那种普通的汇报,这种难言的压迫感要强上太多。
贺衍合上文件,大脑飞速运转,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他斟酌着用词:“这块地的拍卖流程,似乎比常规程序快了不少。”
贺衍神情中闪过一丝懊悔,这句话试探的意思是不是太过明显了。
但林闵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钢笔尖正指向文件上某个日期,从发布竞标到开始竞标,比常规流程少了至少两周。
“继续说。”
贺衍的呼吸微微一滞,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或许根本不是要他说自己的想法,而是在看他到底能从这份文件里分析出多少信息。
更像是——
考核?
莫名其妙的,贺衍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词来。
第129章 第 129 章 枪?
贺衍眨了下眼, 声音平稳地继续指出自己看到的异常之处。
林闵的表情始终平淡,他并没有看贺衍,直到贺衍说完最后一个字。
“你漏了一点。”林闵突然开口, “看一下第三方担保人。”
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贺衍神色微怔, 左浩阔的第三方担保人来自卢图市的商业协会,是协会的副会长。
贺衍眼睛一亮:“这个职务, 可以接触到竞标内幕消息。”
林闵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下,不过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说道:“文件既然已经看过了,那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对内容的分析报告。”
贺衍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一天不到时间写出一份完整的分析报告?
林闵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缓缓抬眸。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做不到吗?”
贺衍不是那种会被激将的性格,可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太阳西斜, 办公室的日光的影子也变了方向。
当天下午,距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 贺衍的双手终于离开了电脑键盘。
他长舒了一口气,再次检查了一遍文件格式和内容。
打印机正在一点点把文档打印出来, 贺衍双手按揉着发胀的大脑。
这种被工作充满的感觉, 他已经太久没有体会到了。
但现在马上就要下班了, 林闵会不会已经离开土地管理局了, 贺衍装订好文件,正准备走向隔壁。
手机却忽地震动,紧接着铃声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岑靳的名字。
“贺衍我家那个老头子说开会的时候,裴行赫的声音很虚弱, 脸色也很苍白。他似乎病得还不轻,但具体是什么病,目前没有对外界公布。”岑靳说到后面,声音也严肃了起来:“但最近很多事情,都是罗勋章在处理。”
没有总统的任命,罗勋章也不会有这个权力和资格。
贺衍眉头拧起来:“你的意思是,罗勋章已经成为实际上的副总统了吗?”
岑靳肯定了贺衍的想法,他继续说道:“最近杭凌一经常拜访罗府。贺衍,人都是会变的,你没必要为了他——”
淮新。
岑靳眉峰微压,灰蓝的瞳孔满是暗色,夹杂着几分妒意。
直到听筒里传来忙音,他才发现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岑靳喉结滚了滚,拿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
他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嗤笑,最终化作一个自嘲的摇头。
卢图市,土地管理局。
贺衍敲响了局长办公室的大门。
林闵依旧还在,他接过文件,一页页翻过,目光在纸面上缓慢移动。
一时间,空气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贺衍抿了下唇,下颌紧绷。撰写分析报告他并不陌生,更何况这份文件里的问题他都已经清楚,但即便是之前面对学校里的老教授,他也很难有这种紧张的情绪。
自己现在几乎能背出报告里的每一行字。
终于,林闵合上文件,指尖在封面上轻轻一叩:“嗯,可以。”
林闵抬眸,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语气依旧平淡,却隐约透出一丝极淡的满意:“周三,你跟我一起见左浩阔。”
太奇怪了,如果传闻是真的,林闵和左浩阔真的有勾结,他完全不需要让自己参与,否则更会落人口实。
还是说,林闵想要与左浩阔切割,而自己这个跟所有人利益都无关的实习生,是博弈中最完美的证人。
所以才会有今天的考验和指导。
贺衍睫毛微垂,遮住眼底闪过的思量。
他神色平静地点头,刚准备离开,却听见林闵又补了一句:“记得穿上正装。”
林闵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像是长辈在叮嘱晚辈,却又比那更冷硬,更加不容反驳。
贺衍脚步微顿,回头看了林闵一眼。
光影交错,林闵的瞳色又浮现出了一丝极淡的蓝。
周三下午,会议室。
左浩阔推门而入,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甚至没等林闵开口,他就直接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自顾自地说道:“老林啊,你看我们上次都说好的,东郊那块地不是肯定会给我,怎么这次又搞这么正式?”
他的目光扫过贺衍,神色中闪过一丝疑惑,向宏达不是说跟在林闵身边的就是一个毛头小子,但是这家伙看着可一点不普通。
贺衍平静地和左浩阔对视,微微颔首。
左好阔眼皮跳了一下,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林闵身上,忽然打了个冷战。
“价高者得,这是拍卖的规矩。”
左浩阔被噎了一下,脸色变得不自然,他眉头一皱:“林闵你什么意思,又想要钱?!”
贺衍微眯了下眼,真是完全不避讳自己的存在啊。
林闵淡淡道:“东郊那片地,的确是规划好的高铁线路,但也可以不是。”
左浩阔听着听着,琢磨出不对劲儿来。
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表情越来越难看。
林闵神色未变,只是淡淡地开口:“贺衍,把竞标流程再复述一遍。”
贺衍微怔,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流畅地将整个流程和关键点一一说明。
左浩阔原本以为这次谈判不过是走个过场,但林闵这老东西不剥自己一层皮,看来是誓不罢休。
“我可以再给你——”
左浩阔伸出了手,比了个数字。
林闵掀起眼皮看了左浩阔一眼,盯得他头皮发麻。
左浩阔干笑了一声,他咽了一口唾沫,林闵这个家伙,怎么变得这么油盐不进。
“当初你跟那位交易,可没这么小气啊。”
左浩阔瞳孔紧缩,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踩到了某条不该踩的线。
会议结束后,贺衍跟在林闵身后走出会议室,脑海中仍回放着刚才的谈判细节。
“那位”是哪位?
为什么林闵说完这句话后,左浩阔就直接离开了。
走在前面的林闵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今天表现不错。”
林闵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有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赞许。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将林闵的身影拉得很长。
贺衍看着他的背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总觉得有什么关键线索被自己遗漏了,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实在令人不快。
土地管理局公寓。
贺衍拨通了鄢忬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长时间,就在贺衍以为对面有事无法接听的时候,电话被接通了。
“阿衍,有事吗?”
背景里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但很快这些杂音就消失了。
“你在忙吗?抱歉,那我——”
“我不忙,阿衍想说什么?”鄢忬温润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到耳畔,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还带着些微的哑。
“林闵的资料真的没有问题吗?”
“卢图市土地管理局那个?”鄢忬似乎在回忆,“资料不会有问题。”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几分:“阿衍觉得他哪里不对劲?”
贺衍眉梢微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我感觉他不太像那种常规意义上的贪官,更像是——”
贺衍有些形容不出来,他沉默了一会儿。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像被刻意闷在了掌心里。
贺衍立刻坐直了身子:“叔叔,你生病了?”
“只是小感冒。”
贺衍主动挂断了电话:“那你先休息吧,之后再联系。”
电话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最终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好”。
暑期实习为期六周,八月中旬结束。
现在已经是八月初,实习已经过去了一大半。相比于最开始的几天的轻松,贺衍后面的日子过得极其充实。
虽然他名义上是林闵的私人秘书,但是莫名其妙的,从内部文件研判到政策分析,到最后甚至发展成了他每隔两天都要写一份报告,然后再把这些报告交给林闵审阅,直到他满意为止。
这大半个月来,他的活动范围被压缩到极致,周六周日都要在局里查资料,有时候就直接睡在了办公室的卧室内。
午睡过后,贺衍挣扎着睁开了眼睛,还未睡醒的眼尾泛着红。
贺衍瞥到眼前只完成了一半的分析报告,忽然长叹了一口气。
要不是他真能从这里面学到东西,他真的想要撂担子不干了。这十几天他过得比上辈子写毕业论文的时候还要难。
桌面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贺衍的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有些含糊地说道:“林局,我的分析报告还没有写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面似乎笑了一下。
“回来再写,你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我们下午要去塔科。”
塔科是奎尔丹尼州的首府。
贺衍脑子还有些不太清醒:“为什么要去那里?”
“开会。”冷淡又有磁性的嗓音从电话那头响起,但这道声音和林闵的音色完全不一样。
贺衍愣了一下,忽地清醒过来。
但对面已经挂断了,贺衍揉了揉太阳穴,以为刚才只是神志昏沉的幻觉。
下午三点半,一辆通体漆黑的黑车停到了土地管理局公寓楼下。
贺衍敲了玻璃:“林局,是我。”
后车的车窗下降,露出了林闵半张隐在阴影中的侧脸。
贺衍点了点头,拉开了副驾驶一侧的车门,几乎是开门的瞬间,他就注意到驾驶座上的司机。
一个五官普通扔进人堆就找不到的中年男子,但对方衬衫下的肌肉线条却十分健硕,还有手上的茧子,有点像是枪茧。
退伍军人吗?这类人的确有一部分会被聘为政府官僚的司机。
贺衍系好安全带后,汽车朝着塔科市的方向驶去。
塔科市距离卢图市有一百五十多公里。
汽车开到了半路,发动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异响。
后视镜里,两辆越野车忽然加速朝这个方向逼近,迫使黑车停下。
紧接着,车上冲下来几个凶神恶煞的花臂大汉,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根钢管。
贺衍的指节在身侧无声地收紧,肌肉线条在西装布料下绷出锐利的弧度。
他拿出手机准备报警,却发现信号已经被阻断了。
贺衍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共有七个人,没有枪。如果想要突破重围,他必须和司机配合好,先抢过对方的武器,然后——
一旁的司机忽然出声,声音却异常平稳:“先生——”
林闵似乎意识到他要说什么,打断了他:“不用。”
简单的对话截然而至,贺衍一头雾水,什么意思?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
钢管重重地砸在了车玻璃上,防爆膜立刻绽开如同蛛网一般的裂纹。
贺衍的视线无意识扫过司机,司机正微弓着背,右手虚按在腰间,那里是鼓的。
枪?
贺衍瞳孔猛缩,后颈渗出的冷汗被车内的空调冷气一激,反倒让他的思维愈发清明了。
但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几乎是瞬间,侧窗玻璃不堪重击地碎裂了。
领头的光头大汉,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两个纹着花臂的壮汉立即上前,粗暴地将贺衍和司机拽出车厢。
贺衍眸色微沉,没有贸然出手。
“老实点!”其中一人恶狠狠地用塑料扎带捆住司机手腕,但在看到贺衍时却犹豫了。
贺衍的西装外套在刚才的拉扯中微微皱起,从外表看,他不过是个文弱的秘书,怎么看都不像有威胁的样子。
光头踱到后车门,弯腰鞠躬,看向了林闵:“您是体面人,自己下车?还是……”
话音未落,他突然转向贺衍,油腻的目光在那张斯文的脸上扫了一圈:“差点忘了我们贺秘书。”
“这小脸白的,吓坏了吧?”光头粗糙的手指轻佻地伸向了贺衍。
车门忽然被推开,林闵从容不迫地从车内迈出,光头不得不往旁边挪动。
贺衍装作害怕的样子后退了一步,他垂下头,掩住了眸中的戾气,刚才那个距离足够他折断那根手指。
光头一脸不爽地扭头,脸上的横肉抽了一下,看向是林闵从车内走了下来,他立刻笑出声:“林局长,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理由。”
光头咧开嘴:“林局长难道不知道,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林闵微眯了下眼:“左浩阔。”
光头喉结滚动,忽得浑身发冷,他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嘴上倒是半点不肯露怯:“不愧是林大局长,一猜就中。既然您已经猜到了,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贺衍眼神骤然锐利,光头这种毫不掩饰的态度,分明是没打算留活口。
他可不打算把命留在这里。
司机的嘴被胶带蒙住,他再次看向林闵,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结果。
他按下了随身携带的小型发射器,高空中的直升机立刻调整角度,狙击镜的反光在几个花臂大汉胸口依次闪过。
还没等他再次按下按钮,贺衍忽然动了,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他一个肘击夺下最近壮汉的钢棍,击中司机身旁两人的膝关节。骨裂声伴随着惨叫响起的同时,贺衍从司机内袋里掏出了手枪。
贺衍把林闵护在身后,持枪的手臂线条在紧绷的西装下若隐若现,每一寸的肌肉都蕴含着可怕的爆发力。
“退后!”
空气骤然凝固,花臂壮汉们僵在了原地。
光头突然嘲笑道:“你他妈会开——”
话音刚落,子弹精准贯穿他的小腿。
贺衍眸色冷鸷:“我说过了,退后。”
光头猛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发出闷响,但他根本顾不得这些,嘶哑的嚎叫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双手死死掐住血流不止的伤口。
那张横肉遍布的脸此刻扭曲得不成人形,豆大的汗珠混着鼻涕糊满了脸。
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光头痛苦的呻吟在空气中回荡。那些花臂壮汉的眼神开始游移不定,甚至不自觉地开始往后退。
林闵从容地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拍了拍贺衍的肩膀。
“枪给我。”
司机挣脱了束缚,他撕下嘴上的胶带,大声说道:“抱头蹲地,警察马上就到!”
刺耳的警笛声已由远及近,不到半分钟,十几辆警车呼啸而至,将现场团团围住。
警局副局长一下车就小跑着上前,额头已然渗出了汗:“林局长,您受惊了!”
他目光扫过地上哀嚎的光头,又在林闵手中的枪上短暂停留,瞳孔微缩。
副局长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带着显而易见的迟疑:“林局长,你们、有枪?”
林闵缓缓抬眼:“有问题?”
三个字轻飘飘落下,副局长瞬间绷直了背脊,他连连摆手,脸上的笑容僵硬得近乎滑稽。
“当然没有!当然没有!”
贺衍站在原地,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
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刚才尝试报警的时候,手机可是完全没有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