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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第 121 章 “人都是会变的。”……

贺衍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手机壳被握的几乎要与手机脱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男生咽了一口唾沫,颤颤巍巍着伸手, 指了指手机:“那贺, 贺衍,能把手机——”

贺衍垂了下眼, 把手机扔了回去,男生手忙脚乱地接住,敢怒不敢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偷拍你的。”他连鞠了好几个躬,“我, 我能走了吗?”

“滚吧。”

男生瞬间窜了出去, 几步就消失在了视野中。

第一场考试结束后, 校园里到处都是学生,餐厅里更甚。

日光毒辣,空气黏热, 贺衍烦躁地蹙眉,他避开人群, 换了一条路走回宿舍。

手机一直静音,贺衍拿出手机之后, 才发现黄弘资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 黄弘资焦急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出:“卧槽, 我刚睡醒, 一点开手机就看到微博热搜了,贺衍,你被曝出来了!就是关于行水那件事,虽然网上现在还没有你的照片, 但是你的个人信息现在全部曝光了。”

贺衍下颌线紧绷着:“谢谢,我知道了。”

#行水喜欢的人#

从凌晨开始,这条热搜就开始霸榜,相关词条更是在热搜榜前几挂着。

起初是一个狗仔博主在昨晚十点多发了一条长博,将当初被封禁的关于行水为谁退圈的讨论帖,整理成图片发了出来。

包括当初那张贺衍的模糊照片,上次虽然有人指出了照片背景可能是圣洛莱索,但因为圣洛莱索的特殊性,倒也没人敢真的去扒这个学院。

但这次不一样。

发博的博主直接将照片中青年的一些相关信息给了出来。

[铜海大学,大一,法学院]

最开始行水的粉丝和一些路人还在骂这个博主曝光素人信息,但随着时间的发酵,越来越多的网友涌了进来。

不知是什么原因,这条博文没有像上次那样热度起来之后被封禁,反而随着浏览量持续上升,凌晨挂上热搜的尾巴后,就一路飙升到了热搜榜第一。

很快,就有人根据这个信息,锁定了贺衍。

[贺衍和那个贺氏集团的掌权人有什么关系吗?]

[能有什么关系?]

[我是铜大学生,据说在贺氏集团宣布新任掌权人之前,hy请了好长时间的假]

[不可能吧,那他去铜海上什么大学,联邦大学不是随便上嘛]

[行水怎么和他认识的,话说行水是个艺名吧,那个衍,啧]

[为什么到现在了,都没人发他的照片]

[我也发现了]

……

[你们难道都不知道,当初他的前未婚夫可是那位的儿子]

[那位的儿子,woc,不会吧]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淮新,林阁。

这是一座仅对政府要员开放的顶级私人会所,坐落在淮新市区内。

盛夏的烈日被层层叠叠的树冠遮挡,雾化系统无声的运作着,建筑轮廓隐在薄雾里,透着怡人的凉意。

岑靳抬腕看了眼时间,阳光被眉骨遮挡,灰蓝色的瞳孔依旧晦暗。

他将车钥匙抛给候在门外的侍者。对方稳稳接住后,恭敬地点头。

“岑先生,请跟我来。”一位身着简式襦裙的女侍静立门侧。

岑靳未应声,只是略一颔首。

女侍欠身,侧身引路,她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半点声音,连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

包厢内的光线幽微,落地窗外是一片沉静的湖泊。

湖岸铺着从奎尔丹尼州运来的青石板,缝隙间还点缀着几株名贵的花草。

更远处,是精心修剪过的黑松,枝干虬劲,每一棵都价值连城。

风景如画,但岑靳却没有半点欣赏的意思,他的眉梢压着一丝隐隐的躁意。

自从杭凌一失忆后,就很少离开家中。

但上周他才得知,杭凌一如今已经在经济部任职,成为其下属机构经济发展局的副局长。

即便他的父亲是杭靖云,但经济部是罗勋章的权力腹地,里面核心官员的人事任免,都要经过他的首肯。

不出意外,罗勋章下半年就要出任联邦副总统。

杭靖云的手伸不到经济部,除非有罗勋章的首肯。

岑靳唇角扯了扯,眼底却不见笑意。他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便约杭凌一出来聚一聚。但上周的事,杭凌一拖到昨天才松口。

杭凌一空降经济发展局副局长,这是他自己下的一步棋,还是杭靖云和罗勋章利益互换的结果。

岑靳点了一根烟,他微微眯着眼,也不知道杭凌一恢复记忆了没有。

贺衍要查罗勋章,必定是因为杭凌一的车祸,但现在杭凌一却成了罗勋章派系的一员。

他不在意杭凌一要干什么,但杭凌一若是没恢复记忆,他不会对贺衍留情面。

岑靳指间的烟燃了半截,灰烬无声地坠在,烟灰无声坠落。

他盯着手机屏幕里贺衍的照片,在触及那张脸的瞬间,冷鸷的眸光不自觉地柔了下来。

岑靳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屏幕,他忽然关了手机。

包厢的门被无声推开,杭凌一迈步而入,银色的发丝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淡金色的眼眸微眯,眉梢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岑靳坐在暗处,指尖的烟燃着猩红的光,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你倒是准时。”

杭凌一耸了耸肩,在他对面落座:“我又没迟到。”

岑靳轻嗤一声:“听说你最近很忙。”

“是啊,的确很忙。”杭凌一唇角微勾,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面,淡金色的瞳孔直直地看向岑靳,“你约我什么事,长话短说。”

“没什么,叙叙旧而已。”

“叙旧?岑靳,没想到去了几年军队,你性格变化会这么大。”

杭凌一缓缓抬眼:“我可不记得,你是会叙旧的人。”

空气中的压迫感骤然攀升,连温度都骤然降低了几度。

岑靳神色一滞,杭凌一似乎依旧没有恢复记忆,但他又无法肯定。

“人都是会变的。”岑靳缓缓吐出一口烟,“还没恭喜你,经济发展局可不好进。”

杭凌一眼底划过一抹了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岑靳果然是为了这件事。

两人聊了一会儿。

但这场谈话显然没能得到岑靳预期的结果。

“你先走吧,我再待会儿。”杭凌一淡金色的眼眸望着窗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杯沿。

包厢内只剩下了杭凌一。

他举起酒盅送到唇边,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俊美的轮廓,银发被镀上了一层冷辉。

点开热搜页面,贺衍那张只有模糊侧脸的照片出现在了视野内。

淡金色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岑靳离开林阁,才发现高振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行水贺衍#相关的词条依旧挂在热搜上,不过排名依旧没有那么靠前了。

岑靳灰蓝色的瞳孔周围凝出一层寒霜,翻滚着暴戾的暗色。

他拨通电话,命令道:“高振,找人把这些消息撤下去。”

铜海大学,星河湾宿舍。

黄弘资看着网上的言论,忍不住咂舌,这些人怎么越猜越离谱了。

除了行水可能真的喜欢贺衍之外,其他的没有一个对的好吧。

黄弘资撇了撇嘴,微讯忽然弹出来一条消息,来自他的表哥黄星俊。

[你看到热搜了没?]

黄弘资正准备回消息,对面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老弟啊,我当初就跟你说贺衍绝对不是个普通人,果然还真是这样。贺衍居然是贺氏集团的掌权人,那可是贺氏集团啊哈哈哈,以后咱们不用愁着找工作了哈哈哈!”

黄弘资眨眨眼睛,越听越不对劲:“表哥,你做什么白日梦呢。贺衍怎么就成什么掌权人了。他跟我们一样,不都是略阿洲那种小地方——”

黄弘资的话戛然而止,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几个月前,那个自称是贺衍母亲的女人,她的穿着打扮和气质,的确不是普通人。

所以,贺衍真的是贺氏集团的掌权人吗?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后背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黄弘资刚挂断电话,便听到宿舍的大门被打开了。

黄弘资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终于出声道:“贺衍,你回来了啊。”

贺衍点了点头,眼底凝着一层化不开的阴翳。

他的心情的确不好,但不单单是因为这次的热搜。

下周就是奶奶的祭日了。

距离那个时候,居然已经一年了吗。

见黄弘资还是刚才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贺衍抬眸:“怎么了吗?”

宿舍的灯光将贺衍的身影投到地上,恰好隔开了两人。

“没……没事。”黄弘资局促地擦了擦手心,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他之前一直把贺衍当作自己的老乡看,但地板上的那道影子像是突然具象化的阶级鸿沟一样。

他现在连和贺衍正常的交流都感觉惴惴不安,真是羡慕表哥那种心态。

“贺衍,网上说的那些——”

黄弘资咽了口唾沫,鞋尖不自觉地在地板上蹭了蹭:“都是真的吗?”

贺衍“嗯”了一声,扯出一个漫不经心地笑:“大概吧,不过有很多也是瞎编的。”

黄弘资看到贺衍和往常一样的态度,紧绷的肩膀不自觉放松下来:“那你现在要怎么办?”

黄弘资啐了一口:“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搞的这事。”

他还没说完表情忽然变得狰狞,火急火燎地捂着肚子跑进了卫生间:“一会儿再说,我肚子疼。”

门外脚步声开始杂乱,隐约传来压低嗓音的议论声。

贺衍侧眸看向门外,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他知道是谁干出来的这件事。

除了贺琚,还能有谁呢。

桌面上的手机亮了起来,是裴屷的消息:[贺衍,你看到网上的热搜了吗?我已经让人尽快撤下去了。我马上到机场,晚上才能赶回去。]

第122章 第 122 章 鄢老师?!!

贺衍正准备回复, 忽然听到阳台传来“咔嗒”一声轻响,窗户被人从外面悄悄拉开了一条小缝。

贺衍眼神骤然锐利,他立刻起身把窗户锁紧, 拉上了窗帘。

宿舍大门那里传来敲门声, 而且呈现着越来越响的趋势。

黄弘资刚上完厕所出来,听到敲门声, 下意识就拧开了门。

门外黑压压的人群让他瞬间僵住。

同层的、楼上的,见过的、没见过的学生都挤在走廊里,有人举着手机,有人踮着脚在往里面张望。

“卧槽!”黄弘资猛地摔上门,立刻反锁, 他转头看向阳台那里的贺衍, 声音都变了调:“贺衍, 这全是冲你来的吧?”

贺衍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沉声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黄弘资连忙摆了摆手:“诶诶, 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衍,你不是都考完了, 那赶紧离开学校吧。反正等下周成绩出来后,才会知道去哪里实习, 到时候再办什么手续的话也不耽误。你先收拾行李, 一会儿等你走的时候, 我把这些人引开。”

贺衍愣住了, 他对着黄弘资道了声谢。

他走回床位,给裴屷回了消息,随后便开始收拾起了行李。

奈杜州首府机场。

裴屷站在航站楼巨大的落地窗前,手机屏幕还亮着那条简短回复:[多谢, 但我下午应该已经离校了。]

玻璃倒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身后是拖着行李箱匆匆走过的旅客,广播里播报着他即将乘坐的航班的登机提示。

他是一个小时前才知道这件事的,当时课题组正在开会,会议休息的间隙,旁边的人在讨论贺衍。

裴屷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白,他揉了揉有些干涩眼睛,沉默地拨通了某个号码。

“我记得,我之前很清楚地吩咐过,不许贺衍的名字出现在任何社交平台上。”

他这句话说得极慢,尾音微微下沉,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压,即使隔着听筒也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气势。

管家的神经瞬间绷紧,他叹了口气:“少爷,这次是先生亲自下的命令,他不允许我们处理这件事。”

电话那头的管家是裴屷的专属管家。他清楚裴屷的脾性,也知道裴屷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管家顿了顿,语气变得谨慎:“少爷,先生说了,如果您不想回来,他并不强迫您回淮新。”

裴屷抬眼看向登机口闪烁的航班信息,眸色深沉,贺衍如果离开铜海了,他会去哪里?

“少爷?”管家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裴屷挂断了电话。

铜海大学,星河湾宿舍区。

空调发出的沉闷嗡鸣声将夏日的热浪和噪声隔绝在了外面。

他要回家。

贺衍目光落在差不多收拾妥当的行李箱上,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双眼,他喉结轻轻滚动,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件衬衫叠进行李箱。

他也该回家了。

宿舍门外嘈杂的声音逐渐变小,直到消失。

黄弘资海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大门那里,把耳朵贴到门上。

但紧接着,大门又被敲响了。

黄弘资被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烦躁地“啧”了一声,大声嚷嚷着:“别敲了!不会给你们开门的,没事堵别人的门,烦不烦啊。”

“是黄弘资同学吗?”低沉醇厚的男声从门外忽然传来。

黄弘资皱了下眉,总感觉有点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是谁。

但紧接着,门外的男人又出声了。

“我是鄢忬,外面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开门吗?”

鄢,鄢老师?!!

黄弘资睁大眼睛,他走到贺衍身边,轻声问道:“兄弟,怎么办,开门不?”

贺衍将行李箱的拉链拉上,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他的动作顿了顿。

他扯了下嘴角,微微垂眸:“这样啊,也不奇怪。”

黄弘资眨了眨眼,他摸了摸头,眼底浮现几缕疑惑,嗯?不奇怪吗?

贺衍起身走到宿舍门前,打开了门。

外面的确只有鄢忬,走廊里的那些人已经被清走了。

黄弘资站在贺衍旁边,看到鄢忬的一瞬间立刻立正:“鄢老师好!”

“好久不见,黄同学。”

鄢忬眸色温柔,墨绿色的眼眸微微垂落,静静地落在了贺衍身上。

“可以进去吗?”

贺衍侧身,让他进来了。

“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吗?”

贺衍点了点头,随意回道:“差不多了。”

鄢忬继续道:“我的车在外面停着,保安已经把外面的人也清走了。一会儿我把你送出去,你要回罗河县吗?”

“先回津兴,奶奶的东西还在那里。”

鄢忬心底无声叹了口气,温声道:“我在外面等你,正好我也要回津兴,一会儿送你回去吧。”

正好?贺衍“嗯”了一声,没拒绝。现在这种情况,他坐公共交通也不太可能。

鄢忬走出宿舍,轻轻带上了门。

黄弘资这时候才回过神来。

贺衍和鄢老师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黄弘资走到贺衍旁边,轻咳了一声:“你之前和鄢老师联系了吗?他怎么会突然来接你。”

贺衍摇头。

黄弘资瞳孔骤缩,之前没联系,那他们的交谈这么自然,就像是已经完全预料到对方会有什么反应一样。

这也太有默契了吧。

贺衍将电脑包放到行李箱上。

“黄弘资,谢谢你。”

贺衍的感谢很郑重,让黄弘资有些不知所措。他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这有什么,都是朋友。”

朋友。

贺衍眉梢扬起,声音中含着几分笑意:“那,下学期见。”

鄢忬依旧开着他那辆普通的黑车。

车停在了宿舍大楼的一侧,这里是一处视线死角,宿舍楼的学生看不到这里。

贺衍敲了敲车窗,鄢忬打开了后备厢的门。

贺衍将行李放了进去,他走到车旁,指尖还未触到车后座的门把手。

鄢忬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坐前面吧。关于暑期实习的事,我还有事想要和你聊聊。”

贺衍的睫毛颤了颤,阳光刺目,他微眯了下眼,走到了前面坐进去。

“我上周已经再次确认过了,总统府办公室的实习名单有你的名字。”

柔和又有厚度的声音从一侧传来,贺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他知道鄢忬的话还没有说完。

鄢忬的声音不大,但在密闭的轿厢内却极其明显。

“阿衍,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去这个地方?”

空气仿佛不再流通,贺衍垂着眼睛,他的神色冷冽,摆明了一副不想交流的模样。

鄢忬的尾音低沉:“阿衍,你如果只是去实习,这再好不过,但很明显不是。”

贺衍终于抬眼,他直直地看向鄢忬:“但我想去。”

他知道鄢忬在担心自己,但活着也好,死了也罢,横竖都一样。

贺衍眉心拧了一下:“叔叔,别拦我。”

鄢忬侧眸,幽深的绿眸紧盯着贺衍,他缓缓蹙眉,又在触及贺衍紧绷闭的神色时骤然松开,眼底也带上了几分无奈的纵容。

“杨阿姨也不会希望你这样去冒险的。”

贺衍的指尖下意识地抽搐了下,他抿紧了唇瓣:“我知道,但——”

鄢忬直言道:“我也会担心你。”

“阿衍。”他唤得极轻,却让贺衍无端绷紧了脊背。

鄢忬视线缓缓描摹他的轮廓:“我不在乎你想干什么,我也不会拦你。但至少遇到问题的时候,别一个人撑着,别把我推开,可以吗?”

贺衍的呼吸明显乱了节奏,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胡乱点了点头。

……

“下周杨阿姨的祭日,我也会回去的。”

“好。”

奶奶去世那天,是鄢忬一直在陪着她,他没有资格替奶奶拒绝。

回津兴的路上,热搜便已经消失了。

贺衍这两个字和相关的缩写再次成了违禁词。但至少在短时间内,这个名字不会被互联网遗忘。

略阿州,罗河县。

贺振刚和往常一样去上班,他不怎么关注网络,也不看电视剧,自然没见过也不认识行水,也不知道这个热搜。

工厂有其他人见到贺振刚,便调侃般把这事说了出来。

贺振刚一脸迷茫。

但好在他的嘴一向很严,也从来没有跟工友透露过贺衍的具体信息。

虽然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儿子,但那张照片模糊到根本就看不清脸。

贺振刚干脆直说这是重名。

本来这些人也只是打趣,看贺振刚这种无趣的态度,自然而然地也不再提了。

毕竟,这种事离他们太远了,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闲罢了。

贺衍回到津兴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在福宁小区睡了一晚。第二天,他便乘坐最早的航班离开了姆扎州。

贺衍回家的这几天,没有住到新房,而是一直和贺振刚住在一起。

距离杨梅霞的祭日还有两天。

那天晚上,贺衍接到了鄢忬的电话。

他那时正独自坐在灯下折纸,房间里很静,只有纸张轻轻翻折的细微声响。

桌上还散落着几张未折完的金纸,在台灯下泛着黯淡的光。

另一侧的纸箱里,堆叠着已经折好的金色元宝,整齐地码在一起。

贺衍表情平静,他折得很慢,每一个棱角都压得极平。

“我明天晚上会到罗河。”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低哑。

贺衍手中的动作没停:“嗯,我知道了。”

“那明晚,我能住你那里吗?”

贺衍沉默了一瞬,随后开口:“我和我爸住在一起。你可以去阳光小区住,等你来了,过来找我,我把钥匙给你。”

鄢忬音色温柔,眉梢的倦意被抚平:“我到的时间可能有些晚,或许到十二点了。”

“嗯,你来吧,我会等你。”

第123章 第 123 章 你们根本不可能!……

电话挂断了。

贺衍将最后一张金纸折完放到了箱子内。

纸箱被他搬到了房间一侧, 跟其他扫墓要用的东西放到了一起。

贺衍走到了窗前,额头抵上了玻璃。窗外是县城的夜色,没有霓虹的侵扰, 只有零星几盏路灯在远处亮着。

月亮悬得很高, 亮得几乎刺眼。

铜海,俞杉风投。

落地窗外暮色沉降, 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在玻璃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泛着哑光,桌面除了一台轻薄的笔记本和一叠待批阅的文件外,还摆着一支钢笔和一杯半满的威士忌。

琥珀色的酒液里,冰球正在缓慢融化, 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鄢忬的衬衫袖口挽至小臂, 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

他微微蹙眉, 指节抵着太阳穴,目光扫过屏幕上滚动的数据。

鄢忬轻咳了几声,眼中带着几分倦意, 眼睑低垂,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疲惫的阴影, 眼底些许红丝浮现。

他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脖颈喉结线条随着吞咽酒液的动作滚动。

俞孟辉推门而入的时候, 鄢忬已经挂断了电话。

鄢忬抬手扯松了领带, 修长的手指在深色布料间显得苍白, 指节微微泛着病态的青色

他的呼吸很轻, 带着一丝不稳,仿佛连维持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耗费了他不少力气。

鄢忬抬眸,神色平淡,语调不缓不急:“俞伯, 有事吗?”

俞孟辉大步走到鄢忬面前,用力拍了拍桌面。

“鄢忬,好歹我也是你的长辈。”他的神色中满是愠怒,语气里也不见平日的恭敬,“你是真的一点不听劝对吧。”

俞孟辉深吸了一口气,鬓角的白发随着他动作晃动,看起来莫名苍老了许多。

“公司的事我早就交代过不用你操心,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

俞孟辉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小齐都跟我说了,瑟维林缓释剂对身体的损害很大,鄢忬,听俞伯一句劝,你还年轻,何必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鄢忬,神色里满是焦灼:“那个小孩二十一都不到,比你小十二岁,你们根本不可能!你难道真要学你母亲,痴情到最后换来了一无所有!!!”

“别再吃这个药了,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进医院了。鄢忬,以你的条件,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如果你喜欢干净的学生,也是一抓一大把,没必要为了那个贺衍——”

俞孟辉看到鄢忬忽然沉下去的脸色,话头忽然刹住。

鄢忬低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

“俞伯,我不是母亲。”

俞孟辉的怒容僵在脸上。

鄢忬神色平静:“这药唯一的作用不过是让我保持理智罢了,我不想变成和鄢锡儒那种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畜生。”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下,眼底带上了笑意:“贺衍,他只是恰好,出现在了恰好的时候。”

鄢忬半掀着眼皮,脸上还带着些许病容,但神色中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俞伯,你不用再劝我。如果你能忘了母亲,也不会现在还依旧是一个人。”鄢忬捏了捏太阳穴,“你是这样,母亲是这样,我自然也是这样。”

鄢忬笑了笑,不再多言。

俞孟辉却直接愣在了那里。

第二天,深夜,贺振刚已经熟睡,贺衍打开了房门。

楼梯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鄢忬站直了些许,掩下了神色中的倦意。

夏夜依旧闷热,即便入了深夜,稍微散了点热气,但依旧带着黏稠的暑气。

这个时间段,小区的灯基本上都灭了,蝉鸣也早已歇了,只剩下不知名的虫子在草丛里发出细碎的声响。

鄢忬就站门栋外,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斑驳昏暗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贺衍快步向他走去,轻声开口:“这么晚了,我还想着你今晚可能不会过来了。”

鄢忬浅笑,他并没有接话,只是问道:“你们明天准备几点去扫墓。”

“天亮之后,可能六七点。我爸说他想早点去,后面天就太热了,而且他明天还要工作。”

“好,我知道了。”

贺衍把钥匙递给了鄢忬:“阳光小区这地方你应该知道吧,就在——”

话音未落,鄢忬的脚步踉跄了下,身形忽然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倒向一侧。

贺衍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拽住了他。

鄢忬的额头抵在贺衍的肩膀上,灼热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衬衫布料传来,温度烫得惊人。

贺衍的神色变得慌乱:“鄢忬,鄢忬,叔叔,喂——”

鄢忬的呼吸急促而微弱,眉头紧蹙,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

贺衍环顾四周,别说出租车了,连个路过的行人都没有。

贺衍咬了咬牙,将鄢忬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弯腰一托,直接将人背了起来。

附近的诊所已经关了门,最近的医院在一公里以外。

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衣领。

贺衍的脚步越来越沉,直到远处终于出现医院的红色十字标志,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加快脚步冲了进去。

医生简单检查后,诊断鄢忬是因为高烧才导致的短暂昏迷,给他挂上退烧的点滴便离开了。

贺衍拧紧的眉心微微松开,后背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浸透了。

病床上的鄢忬依旧昏沉着,唇色有些苍白。

点滴瓶里的液体缓慢滴落,在寂静的病房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贺衍望着他,恍惚间竟与记忆中的杨梅霞重叠,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拢,将鄢忬微凉的手紧紧攥在了掌心。

这瓶点滴输完之后,护士将针管收走了。

鄢忬依旧沉睡着,但温度已经降下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贺衍迷迷糊糊地伏在床边睡着了,凌乱的黑发遮住了半张脸。

鄢忬醒来的时候,窗外仍是浓稠的黑暗。

他蹙了下眉,视线触及床边的人时,忽然愣住了,眼底旋即浮现出点点笑意,温柔而缠眷。

鄢忬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却立刻惊醒了贺衍。

“嗯?”贺衍迷迷糊糊地抬头,眼里还蒙着一层水雾,额前翘起几根不听话的发丝。

鄢忬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睡吧,”他的声音沙哑却温柔,“一会儿我叫你。”

贺衍模糊地“唔”了一声,下意识将脸埋进臂弯,却再次握住了鄢忬的那只手,好像怕人突然消失一般。

天刚蒙蒙亮,鄢忬看了眼时间,轻轻唤道:“阿衍,起来吧。”

他轻轻揉了揉贺衍的发顶,指尖传来的触感柔软得像小动物的绒毛。

贺衍猛地抬头,眼眶微红,神色还有些恍惚,他愣愣地看着鄢忬,就那么呆在了那里。

鄢忬任由他看着,静静地凝着他,墨绿色的眸中满是温柔的情愫。

过了好一阵,贺衍才缓过神来,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你有必要赶得这么紧吗,就不能等退烧了再来吗?”

鄢忬唇角微扬:“因为我和阿衍一样,也有很多话想和杨阿姨说,想第一时间见到她。”

贺衍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移开了视线,他抿了下唇:“你现在怎么样?”

鄢忬眉眼弯起来:“谢谢阿衍,我已经好了。”

贺衍起身,斜了他一眼:“你最好是。”

贺振刚醒的时候,刚好是早上六点,他准备好去扫墓东西,就敲了敲贺衍的门。

“小衍,起床了,该去看你奶奶了。”贺振刚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听到里面的人回应。

难道这小子自己先离开了?!

贺振刚疑惑地蹙眉,他拧了下门,里面的确没人,但贺衍折好的金元宝还在原处。

贺振刚拿起电话,还没打给贺衍,家里的门忽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贺衍,你这么早去哪里——”

贺振刚的话被吞进了喉咙,他眼睛下意识睁大,看着贺衍身后的男人。

贺振刚对着贺衍挤了挤眼,随后看向鄢忬:“鄢先生,您也来啦。”

鄢忬点了点头:“我来给杨阿姨扫墓。”

贺振刚领着贺衍走到卧室,悄声说道:“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他也来会来,我什么准备都没有。”

贺衍弯腰将纸箱抱起来,反问了一句:“爸,他是来看奶奶,要我们准备什么?”

贺振刚拍了一下贺衍的头:“你这孩子,鄢先生可是贵客,咱们再怎么也不能没有礼数。”

贺衍垂着眼,也没放在心里地“哦”了一声。

清晨,七点不到,天已经彻底透亮。

罗河县墓园。

贺振刚和贺衍正站在墓前。

鄢忬站在梧桐树下,把空间留给了父子两人,他望着那处,没有跟到前去。

贺振刚缓缓蹲下身,在墓碑前画了一个圈,随后将两人之前叠好的纸钱和元宝点燃,纸钱和元宝被一叠叠投入火中,火舌舔舐着边缘,单薄的纸张被一点点吞噬成灰烬。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声音哽了一瞬,随后便压了下去。

贺衍始终沉默,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发白,火光在他的眸中跳动。直到最后一簇火焰熄灭,灰烬被风吹散,他仍一动不动地站着。

贺振刚烧完纸钱后,看贺衍没有出声也没有要走的样子,知道他还有话想要单独和杨梅霞说,便先离开了。

另一边,贺振刚看到鄢忬站在树下,犹豫片刻,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贺振刚略显局促地打了声招呼:“鄢先生,我得先回去了,一会儿还要上班。”

鄢忬转过身来,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即便他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那种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依然让贺振刚感到无所适从。

贺振刚很是客气地说道:“招待不周,您别见怪。”

鄢忬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依旧落在远处贺衍的身影上,轻轻摇头:“言重了。我今天来,本就是为了杨阿姨。”

即便鄢忬方才言谈温和有礼,贺振刚仍觉得浑身不自在。他点了点头,看了眼时间,脚步略显匆忙地转身离开了。

但走出几步,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鄢忬仍站在原地,身影在斑驳树影中显得格外醒目,但即便是背影都透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贺振刚搓了搓粗糙的手掌,他也不太懂自己的儿子是怎么和这样的人物相处的,但看两人相处的模样,倒像是鄢忬在处处迁就贺衍似的。

夏日清晨,虽然温度还没彻底升起来,但空气已经逐渐闷热。

贺振走出墓园大门,忽然看到一个年轻人正从车上下来,往墓园内走。

这人的个子很高,黑发黑眸,头发微卷,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怀中还抱着一束白菊。

阳光斜斜地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生得极好,眉眼干净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

贺振刚愣了一下。

罗河县不是特别大,要真有长成这样的,那肯定跟他儿子一样,全县的人都认识,他肯定也有印象。

不过贺振刚实在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只是感觉他挺眼熟。

贺振刚也没准备搭话,就在他迈步离开的时候,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看起来很有礼貌的样子。

贺振刚回了一个微笑,心里倒是莫名其妙。

这谁啊?难道他真认识?

直到走到工厂,贺振刚忽然瞪大了眼睛,脑子里闪过了一个人名,行水?!

墓园内。

贺衍俯身,跪坐在了墓碑前,他的指尖轻轻描摹着墓碑上那张照片。

“奶奶,一年了。”他的声音低哑,“三百多天,明明那么长。可我现在想起来,却短得像是昨天……”

“我昨晚梦见您了。”贺衍眼眸弯了下,他尝试笑出来,但失败了。

第124章 第 124 章 是谁,改了他的实习?……

贺衍的喉结剧烈滚动着, 他抿了下唇,轻声说道:“我还梦见了鄢忬,我们坐在一起吃饭。”

“可后来, 后来你们都不见了。”

晨风吹散了他未尽的话语。

贺衍死死盯着墓碑上“杨梅霞”三个字, 眼眶红了一圈,睫毛颤得厉害。

他攥紧的拳头抵在了膝盖上, 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仿佛要把所有汹涌的泪意都摁回血肉里。

“我早上醒来了之后,看到了鄢忬,我以为那个梦全都是假的。”贺衍抬手捂住眼睛, 声音碎在了指缝间, “可是奶奶, 你为什么不在呢?”

贺衍静默地站在墓碑前,他下颌线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再多一分力就要折断。

鄢忬站在不远的树下,他凝视着贺衍, 眸光暗沉,眉心皱的厉害。

他无声叹了口气, 缓缓走到了贺衍身边。

手掌轻轻落在对方肩上, 他的声音很轻:“阿衍, 能让我单独跟杨阿姨单独聊聊吗?”

贺衍的喉结滚动了几下, 最终只挤出一个沉闷的“嗯”。

太阳升起,清晨的凉意彻底消散了。

贺琚终于找了杨梅霞的墓碑,只是那里站着的却不是贺衍,而是一个令人无比厌恶的身影。

他的眸色沉了下去, 刚才看到贺振刚离开,他本以为这里只有贺衍,没想到,鄢忬也在这里。

贺琚喉间挤出冷笑,舌尖狠狠抵住了上颚,握着花束的手微微收紧,但脸上却露出近乎脆弱的表情。

贺衍倚靠着粗壮的树干,仰头望着层层叠叠的绿叶出神。斑驳的光影从树叶的间隙洒落,贺衍的大脑放空。

忽然,他的视线无意识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瞳孔骤然紧缩。

贺琚缓步走近。

贺衍直起身,目光冷峻地扫过那束白菊,最终定格在贺琚脸上。

贺衍语气冷硬:“今天是奶奶忌日,别在这里发疯。”

贺琚的脚步微微一顿,他垂下眼睫,褪去了往日的偏执与疯狂,神情脆弱,带着孩童般的无措:“哥哥,我是来见奶奶的。”

“而且热搜的事,不是我做的。”

方盛寒前段时间得知贺衍没死,才意识到当初他去年在津兴见到的那个虚影就是贺衍,被欲望冲昏头脑的他立即展开行动,却没想到刚有所动作就被鄢忬的人拦下。

甚至很快就受到了报复。

方氏风投在一周内接连失去多个大客户,连多年的合作伙伴都开始避而远之。

方盛寒不敢把矛头指向俞杉风投,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便把所有的怨气都洒在了贺衍身上。

一个多月前,在贺琚开发布会的那天,在网络上曝光贺衍图片的就是方盛寒。

这次也是如此。

贺琚的声音带着委屈,若有所指地说着:“你把我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行踪又被人故意隐瞒了,我没办法和你解释。”

他的眼眶突然红了,泪水在眼中打转:“哥哥,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贺衍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贺琚把玉镯从手上摘了下来,他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尾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我知道哥哥不想让我戴着……其实我这次来,也是想着如果能遇到哥哥,就把这个镯子还给你。”

贺衍的视线落在了他的手上,眼神复杂。

在看到奶奶留下的信后,他就已经知道这只镯子是奶奶特意送给贺琚的,他无权要回。

贺衍淡淡出声:“既然给你了,你就拿着吧。或许奶奶也不希望我拿回去。”

贺琚的眼睛亮了起来:“哥哥——”

远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阿衍,我们该走了。”

鄢忬自然而然地站到贺衍身边,手臂若有若无地碰触着贺衍的肩膀,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贺衍瞥了眼肩膀上的手,目光又从贺琚身上扫过,他唇角抽了一下,但没将那只手弄走。

贺琚的指尖摩挲着玉镯边缘,欢愉的心情瞬间被妒意取代,这种酸涩难堪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贺琚压下了眼底的阴鸷,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眸底已然泛起了水光。

“哥哥,他明明早就查到是方盛寒在搞鬼,却故意瞒着不说,就是为了让你误会我。”

他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手中握着的白菊花束也跟着他的手颤抖,整个人看着仿佛遭受了什么不堪重负的打击一般,可怜又脆弱。

“我已经改了,哥哥。”

贺衍根本没在意贺琚在说什么,他又瞥了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眉梢蹙了下,唇角抿直。

鄢忬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知道贺衍有些不耐烦了。

他收回了手,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贺琚,整了整袖口:“既然我们都清楚,阿衍不想听到你的名字,那我又何必多提?”

“贺琚,你父亲好不容易找到你,应该不希望你出什么意外。”

贺琚眸中暗芒闪烁,鄢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他突然退后一步,歪着头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眼眸弯弯,瞳孔的边缘却凝结成霜:“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空气中顿时剑拔弩张。

“够了。”贺衍的喉结随着压抑的呼吸狠狠滚动,额角暴起的青筋在冷白皮肤上格外明显。今天是奶奶的忌日,他不想让这两人为了无所谓的事情争吵不休。

贺衍的眉眼间尽是烦躁,薄唇抿成一条凌厉的直线。

贺琚心慌了一瞬,倒是乖顺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那束白菊。

贺衍没有看他,只是将目光落在那束花上。

“贺琚,既然你是来见奶奶的,”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轻了几分,“就别在这里多说其他的事情了。”

“奶奶,”贺衍低声道,“她应该也很开心能见到你。”

贺琚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他怔怔地望着贺衍,无意识地轻唤出声,嗓音发颤:“哥哥……”

贺衍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又很快移开,他没心思去探究贺琚此刻的表情是真是假。

两人离开了。

贺琚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内心激烈地挣扎着,他抬手按住抽痛的太阳穴,妒意在胸腔里翻腾,嘴里一阵苦涩。

哥哥,从来不会选择自己啊。

他低笑了一声,但却因为贺衍刚才的话,脚步被死死钉在了原地,不敢离开。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中。

贺琚的指尖神经质地抽搐着,他终于收回远望的视线,慢慢走到了杨梅霞的墓前。

他将那束白菊轻轻放到墓碑前的空地上。

紧接着,贺琚的双膝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但贺琚的表情未变,唇角含着笑,就像很早之前那样,露出了一个所有长辈都会喜欢的表情。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束花摆正了一些。

贺琚的目光落在了墓碑上,他的声音很轻:“奶奶,既然哥哥不收这个镯子,那就彻底属于我了,对吧。”

他的语意不明,不知道是在说镯子,还是别的什么。

墓碑的照片上,杨梅霞一脸慈爱地笑着。

贺琚睫毛颤了下,唇角上扬的弧度变大:“奶奶既然这样看着我,那就是同意了。”

太阳已然高悬天际,白亮刺目,热风卷着柏油路面的暑气扑面而来。

贺衍眸中闪过些许烦躁,他本来是打算后天直接出发去淮新。

但他实在不想再被贺琚缠上。

直到离开墓园,贺衍才出声:“你今天要离开罗河吗?我和你一起走吧。”

鄢忬的脚步微微一顿,侧头看向身旁的青年,晨光落在贺衍紧绷的侧脸上,将他的睫毛染成浅褐色。

鄢忬没有追问缘由,只是温声说道:“阿衍,你想去哪里?”

贺衍的眉梢微微蹙了起来,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恰好落在了泪痣的上方。

津兴,福宁小区。

贺衍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中午,刺目的阳光才终于将他从混沌中拽了出来。

他眯着眼摸到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铜海大学发来的私人邮件通知跳了出来。

[贺衍同学你好,暑期实习工作地点的分配结果已公布,您的实习地点为……]

贺衍点开邮件,目光瞬间落在了“卢图市”这三个字上。

他猛地眨眼,将整行文字看全:奎尔丹尼州,卢图市,土地管理局。

不,不对!

贺衍头皮瞬间发麻,整个人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狠狠揉了揉眼睛,再□□复确认,但邮件内容依然没变。

不应该是在淮新的总统府办公室吗,为什么现在实习地点变到了奎尔丹尼州。

贺衍唇瓣抿直,他的眉梢蹙起,眸色变暗,他贺衍死死攥着手机,脑海一片混乱。

是谁,改了他的实习?!

第125章 第 125 章 “你聋了?”

一周前, 奈杜州首府机场。

机场的广播正在持续播报提醒,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三十分钟。

人群来来往往,在航站楼内不断奔走, 寻找着各自的登机口。

裴屷垂眸, 再次点开了贺衍的微讯。

他沉思片刻,拉着行李箱的手握紧, 青筋凸起。

下午五点,飞机在铜海机场降落。

铜海大学,星河湾宿舍区。

现在是周中,不少考完的学生已经陆续回家。

宿舍楼内,时不时响起行李箱的滑轮摩擦地面的声音。

傍晚, 黄弘资吃饱喝足, 悠闲地点开了一局游戏, 丝毫没有收拾行李的意思。

他也的确没有回家的打算,打算在这里等到下周实习结果公布,再考虑回不回家。毕竟略阿州地处偏僻, 不管是到哪里,飞机票都要比从铜海出发要贵上不少。

夕阳的余晖遍燃天际, 黄弘资刚准备新开一局游戏,宿舍的大门被敲响了。

黄弘资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他眉毛一拧, 高声朝着外面喊道:“贺衍已经回去了, 别敲了行不行, 开了你们也见不到他。”

“是我,我的钥匙忘带了。”

门外传来裴屷略显模糊的声音,黄弘资眼睛飞快眨动,这才站起来打开了门。

黄弘资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头:“今天好多人来咱宿舍, 就是为了见贺衍,我还以——”

裴屷微微颔首。

黄弘资侧身示意裴屷进来后,又立刻把门锁上了。

“贺衍,他是自己一个人回去的吗?”

黄弘资冷不丁听到裴屷发问,愣了一下才说道:“哦,是鄢老师过来接他的。”

裴屷抿唇,呼吸变得沉重,他的神色几乎是瞬间变冷了下去,沉默地将行李箱放到了位置旁边。

空气再一次陷入了安静。

黄弘资咽了口唾沫,尬笑了下,他也不敢多问什么,只好戴上耳机继续打游戏掩饰尴尬。

裴屷打开了台灯。

暖和柔和的光线照亮了桌面。

他的神色依旧冷峻,只是睫毛在他的眼下投下的那道阴影,让他的神情莫名染上了几分落寞。

热搜已经压下去了,父亲也并不强迫自己回家。

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去找贺衍。

裴屷的喉结滚动,指尖点开了贺衍的微讯。

他垂着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悬在半空,微微颤着。

他想要问,却又不知道如何问,如何说。

[贺衍,你到家……]

输入框里打了一句话,两句话,三句话,被他一一删掉,再次输入,又再次删掉。

手机忽然嗡嗡震动,屏幕上跳出来一通电话,来电显示上写着石河泰教授这几个字。

裴屷眉梢微蹙,他拿起手机走到阳台接通。

严肃的声音从传出听筒:“裴屷,你之前提出的构想很不错。这次铜海大学的暑期实习,我已向校方推荐你作为技术助理随行。但这属于保密事项,你今天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明天来我这里报到,我们需要提前到军部进行技术对接。”

裴屷唇瓣紧闭,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老师,我能再考虑一下吗?”

石河泰有些疑惑:“你之前对这个不还是特别感兴趣?这次是军委直接立项的项目,在这个领域,能接触实战数据的机会可不多。”

裴屷的语气依旧平静:“抱歉,老师,您让我再考虑一下。”

黄弘资听到动静看向窗外,阳台的灯没开,裴屷整个人都没入了阴影之中,他保持着那个姿势,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天际被黑暗全部浸染,裴屷终于动了,他给了石河泰肯定的回复。

六月下旬,周日下午。

从津兴机场起飞的航班进入了奎尔丹尼州境内,银白色的弧线从天际划过,在云层上留下一道很浅的尾痕。

阳光透过舷窗洒进来,奎尔丹尼州的轮廓渐渐清晰,远处的山脉上还挂着未曾融化的雪,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奎尔丹尼州的经济在全联邦名列第三,卢图市虽然只是奎尔丹尼州的一个小市,但这个地区的旅游业本就发达,再加上近些年新推出的招商引资政策倒是吸引了一些商户入驻,经济并不差。

贺衍靠着窗微眯着眼看向了窗外,眸色渐沉。

前天,在他收到学校的实习通知邮件后没多久,鄢忬便打电话过来。

今年暑期总统府办公室本来是要招三名实习生,最开始的实习名单内也的确有贺衍的名字,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铜海大学通知下发的前一天,总统府办公室却临时缩减了名额,打算只招一名。

这个部门选择留下另外一位实习生——罗勋章的侄子。

罗勋章如今势头正旺,又是当今总统的心腹,总统府办公室这个部门里,几乎没人愿意得罪他。

卢图市最近正在大肆动工招商引资,各类商业合同签署的签署比之前几年都要频繁,因此急需精通法律实务的专业人才协助处理相关事务。

因此,当贺衍的个人信息重新录入实习生数据库后,卢图市政府的招聘系统几乎立刻锁定了他,将他分配到了土地管理局。

这是鄢忬询问后,卢图市官方给出的解释,至于真假,无从判别。

实习地点为什么会变成卢图市。

更何况,卢图市,是当初杭凌一出车祸的地方。

贺衍收回远眺的目光,闭上了眼睛。

他的眉梢微微蹙起,这一切,他完全无法相信只是巧合。

土地管理局的职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规划审批、用地性质变更、闲置土地回收……

但几乎每一项职权都牵涉众多,小到个体商户,大到集团公司。

广播响起,飞机即将要到达本次航程的目的地。

座椅颤动了一瞬,伴随着突然的耳鸣,飞机的高度开始减低。

现在正值暑假,人流旺季。

贺衍在托运行李的转盘那里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拿到自己的行李箱。

只是因为等待的时间过长,最开始接单的司机已经把他的订单转给了别人。

但作为高海拔地区,奎尔丹尼州即便是夏季,也并不炎热,甚至带着几分干冷。

贺衍穿着短袖走出航站楼。

高海拔地区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不远处,网约车停在上车点,司机懒散地倚在座椅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方向盘。

他的手背筋骨分明,在蜜色皮肤下微微隆起,随着敲击的动作绷紧又舒展。

灰蓝色的眼睛扫过后视镜,他的视线忽然一顿,深邃的瞳孔倏然亮起,唇角忽然扬了起来。

镜面映出一个高挑的身影,日光斜切过那人肩膀,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分外清晰。

在匆匆掠过的人群中,唯独他像是被单独调高了分辨率一般,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清晰得过分。

周围路过的人几乎都在偷偷看他。

稀薄的空气,刺眼的日光。

贺衍抬手挡了挡太阳,腕骨在光下白得晃眼,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蜿蜒,让人莫名想要握上去,在上面留下一些痕迹。

高海拔的稀薄空气让所有感官都被放大。

司机喉结滚了滚,他眯起了眼,眼神黏在了即将走到车旁的青年身上,炽热的目光中带着浓稠的暗欲。

尾号是xxx……

贺衍核对完车型和车牌号,指节叩响了车窗。

后备箱应声弹开,却没人下车帮忙。

贺衍没在乎这些细节,将行李塞进了后备箱,拉开后面的车门坐了进去。他报完手机尾号,抬眸的瞬间,脊背猛地绷直。

贺衍冷啧了一声,他伸手去拉车门的瞬间,电子锁发出无情的“咔嗒”声。

车门已经被岑靳锁死了。

岑靳忽地问道:“你剪头了?”

这家伙脑子有问题吧,贺衍烦躁地扯了扯嘴角:“开门。”

岑靳的目光依旧落在贺衍的头发上,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第一次见你这么短的头发。”

紧接着,他突然笑出声:“贺衍,你果然是个男人啊。”

真是有病!

“聋了?”贺衍踹了脚驾驶座靠背,“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

“我现在只是个司机。”

他放慢语速,目光在后视镜里与贺衍交锋:“系好安全带,这段路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