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迩倏地挑眉,一扫脸上阴郁,唇角漫开盈盈笑意,不紧不慢向前晃了两步,整个人从阴影里剥离出来,在距小海一米处的位置才堪堪顿步。
空气骤然凝滞,静默如藤蔓蔓延,将四周紧紧包裹,严丝合缝。
程迩忽地背过手,微微向前倾身,脸上笑意瞬间消散,嗓音如同淬了冰:“我们还没问,你怎么知道自己知不知道?”
如有刺骨寒风刮过耳膜,小海膝窝一软,本能地后撤,程迩却已快步绕过他关上门,“砰”一声闷响在密闭空间内炸开,震得小海浑身都颤了一下。
“小海同志……”程迩拖着尾音,一字一顿,最后一个音落下,他慢条斯理地转身,掌心轻轻地压上对方肩头,“叫什么名儿啊?”
肩膀上骤然一沉,如同一双鬼手缠上脖颈,小海显然十分应激,被惊得踉跄着往前一连窜了好几步,塑料袋里的一盒麻辣烫汤汁剧烈晃荡,红油汤汁洒出,在塑料袋底部堆积。
背后如有实质的目光仿佛能刺穿皮肉,直抵他心底,看透他一切想法,他脊背僵直,机械地转回身,视线飘忽,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脖颈青筋暴起,强作平静回答道:“海振南,振奋的振,南方的南。”
余寂时轻掀眼皮,目光从海振南紧绷的侧脸掠过,看向程迩。两人视线相接,见他无声地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他立即会意,悄悄拿起手机,发消息给钟怀林。
“紧张什么?随便问问罢了。”程迩悠悠开口,语气慵懒,不假思索便发问,“你家住的那栋楼离案发那栋远吗?”
海振南微微一愣,像是没料到会听见这样的问询,眼底划过一抹侥幸,攥着裤缝的指节都稍稍松开几分。
他仰起脸,唇角扯出笑意,眼底盛着小心翼翼的诚恳:“18栋,双数排的,从南门进,沿主干道右手边的。案发的15栋是单数排,和我家隔条街斜对角,不算远,但也没挨着。”
只是程迩目光过于犀利,只对视一瞬,他便吓得再次缩回目光,仓皇低头,假意拎高外卖袋检查洒漏,红油在透明塑料袋里晃荡,挡住他的脸,也遮盖住他正细微颤抖的嘴唇。
余寂时再次掀起眼帘时,正看见海振南佯装寻找桌案的夸张动作,他原地转了两圈,摇头晃脑四顾,最终才磨蹭着走到近在眼前的桌前,慢吞吞将外卖放下。
他眸光微微一暗,心下不禁冷笑。案发之后监控室加强管理,海振南日日来这里值班,又怎可能不清楚桌案摆放的位置,这一番动作明显是在拖延时间借以平缓情绪。
“那小海同志,”程迩的声音从背后漫上来,懒洋洋的,却凝着彻骨的冷意,“你怕不怕啊?”
他吐字十分清晰,从背后传来,令海振南刚刚松弛下的肩颈又倏然绷直,心跳一次又一次向上冲/锋,一下重过一下,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半晌沉默,最后只听见自己吞吞吐吐的反问:“怕……怕什么?”
他话音未落,脖颈就被一双大掌虚虚握住,指腹重重卡在动脉处,未及他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阴森森如同地狱派遣来索命的罗刹:“怕活人和厉鬼,都来向你索命啊。”
海振南瞳孔骤然一缩,膝盖骨如同被撤走一般,整个身体都失去支撑,摇摇欲坠,在程迩抽回手的一瞬间,他猛地向前栽去。
膝盖砸地,发出咚一声脆响,手肘也磕在地砖上,手忙脚乱中撞到一侧的矮桌,外卖盒从桌面翻落,红油泼洒,蜿蜒着流淌到脚边。
他瘫坐在地面上,猛地抽气,狼狈至极。
程迩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拭碰过他肩膀脖颈的手,见他这般不禁吓,眼尾上挑,漫开一抹讽刺的弧度,笑声从薄唇溢出,沉沉缓缓,愈发肆意,在一片死寂中无限放大。
余寂时余光瞥了程迩一眼,见他笑得诡异,便知道他又起了顽劣的心思,一时又无奈又好笑,却再难压抑上扬的唇角。
最后,纸巾被程迩大掌一攥揉成团,随手丢进垃圾桶,他紧接着端起双臂,肩颈挺直,耷拉着眼皮睨视他,神色傲慢:“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这是怕谁向你索命呢?”
海振南嘴唇张张合合,一时哑口,手掌撑在地板上,五指蜷曲,指尖颤抖着抵在僵硬的地面上,指甲泛青。
见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程迩凝视着他,冷声发问:“4月12日案发当天晚上,八点半近九点到凌晨一点那段时间,你在哪里?”
海振南的脸上一瞬间血色尽褪,只剩一片惨白,牙齿打颤的声音在脑海中反复回荡,如同有尖锤不断地敲打着头盖骨。
“什么在哪啊?”他强忍心中惧怕,嗓音发紧,下颌线绷直,故作茫然地瞪大眼睛,“那天不该我值班,我、我当然在家休息呀!”
程迩似笑非笑,漆黑的瞳孔如同铺洒上一层薄霜,冷得慑人,目光不徐不缓、一寸寸刮过他的脸,仿佛能将他剥皮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