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宋知鸢被惊得魂飞魄散,抓着他的手臂不敢动。
“韩右相已至王府门外。”
侍卫接着道。
抱着她的耶律青野慢条斯理的将她身子板正,对外面“嗯”了一声。
亲兵没得到主子的回应,也不知道是放是赶,自然也不敢催,只退后几步,将人去引到前厅去了。
而屋子里的耶律青野正在哄她。
“人家到了。”
他道:“政事要紧,不可叫右相多等,知鸢忍一忍,嗯?”
这时候的宋知鸢乖的要命了,说什么她都听,耶律青野做了再过分的事儿,她也只能咬着牙忍着,实在是忍不住,便低下头,报复似的去咬他的肩膀。
也没什么用啦,皮糙肉厚的人根本不怕。
大概过了一刻钟,耶律青野终于停下来了,他将人抱起,重新将一件件衣裳捡起来,给她慢慢的穿上,穿上的时候,还低头哄她:“本王送你去旁边厢房歇着,待本王忙完了,再来找你。”
“不,把我送去隔壁种植房,我要洗漱,不要让他们看见我。”
宋知鸢虚弱的几乎抬不起手指头了,但还是道:“一会儿把我叫过来,我也要来听。”
耶律青野点头道:“好。”
说话间,他抱着人要从前门出去,宋知鸢几乎是立刻弹起来,道:“也不要让门口的亲兵瞧见,我自己走。”
她不愿意让这么多亲兵瞧见她被抱出去,就算是这群人心里都知道,她也不愿意。
姑娘家爱清誉,讲礼数,不管做什么都得顾忌着那层面子。
她身边的人做事都不太在乎什么目光,永安是那种“我是天潢贵胄别人都比我贱一等我还怕他们看”,耶律青野是那种“大权在握我干了你们也得夸我厉害”,而她在这方面,更趋向于一个瞻前顾后的普通姑娘。
耶律青野也不勉强她,除了在床榻上以外,他一向纵容宋知鸢。
他早就知道女人矫情,事儿多,麻烦,他惯着点就是了。
她不愿意,他转头抱着人就从书房的窗户翻出去,转到隔壁种植房的门口,将人放进去。
种植房中还是月余之前的模样,窗户上还钉着,地上还摆着一口口缸,没人动过,厢房之中飘着一股淡淡的灰尘混合着潮湿的气息。
这是熟悉的,润瓜的味道。
宋知鸢来到此处,终于卸下了一点防备。
耶律青野将人放在一旁的床榻上,又命人出去烧热水、打了水进来,东西给她备好后,命人去寻了一套新衣裳给她。
新衣裳来了,浴桶里也倒满了水,他却还不肯走,还要留在一旁看。
他失而复得,难免百看不厌,再加上方才吃也没吃饱,现在难免想多看一看。
这幅无赖模样惹得宋知鸢抬手去推,眼见着小猫咪真的要挠人,他才肯从种植房中离开。
他从种植房中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寅时初。
离开了封门锁窗、略显憋闷的种植房,其外的冷风呼啸着冲过来,使耶律青野眉目清明,之前堆积在心里的郁气、不满早都消散,某种轻盈的东西满在他的胸膛间,人也像是突然轻了一半,脚步都变得雀跃几分。
有风吹到发鬓间,耶律青野深深呼了一口气。
他的发丝间似乎还停留着她的气息,淡淡的桃花香气。
这让他心情愉悦,连步伐都更快了些。
绕过长廊,他回到书房之后,将书房上的沙盘简单收拾了一下,这时候,外面的亲兵又来敲门,道:“启禀王爷,密函备份拿到了。”
书房内的北定王道:“进来。”
门外的亲兵推门而入,手中捧着几封密函,道:“王爷,这是近期的密函。”
北定王手底下有一批探子,专门养来探听各方消息,平日里不开战、太平盛世的时候,这群探子就去探听一下这些目标人群的一些阴私,比如收受贿赂啦,强买小妾啦,儿子跟老爹刚买回来的小娘搞上啦之类的一些事情,到了战时,这些消息就变成了谁做了什么样的决策,谁负责筹备粮草,谁负责攻城之类的消息 。
养密探这种事并不算是新鲜,朝中的人都有,只是大部分人养也就养那么一两个,不像是北定王,他手底下有一套完整的间谍策——大概是因为他坐镇北江有关。
北江临着北奉,大奉人就很爱搞刺探军情那一套,时常会有探子漂洋过海而来,男女都有,北定王为了防范他们,也被迫建立了一个专门的情报网,有专门的信鸽送信,北定王手里面的情报网比大部分人手里的情报网都齐全。
甚至可以跟林元英手底下的控鹤监比一比,不,他甚至还比控鹤监略高一筹,因为控鹤监那群人都是跟着太监混的,他手底下的人却是跟着王爷混的。
密探每日都会上交密函,而这些上交上来的密函都有专门的备份,会被放到一个统一的地方妥善的保存,回头若是哪里的情报出了问题,还会挨个追责,今日北定王要抽查,旁人就赶忙重新抽出来当日的情报。
北定王颔首,让人出去后,自己将密函翻开。
所有密函他都看过,今日重新翻找出来,再逐字逐句的看。
很快,他就翻到了一张熟悉的密函,在一行行字之中,找到了一句他并没有读过的话。
[宋姑娘替母和离,已将母亲的坟迁出宋家祖坟。]
耶律青野定定地看着这句话。
他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在西洲的时候的事情,那时候的他在西洲的帐篷里看信,看了一半,没有读关于宋知鸢的消息,便将这信给烧了。
那时候的他,根本没有想到宋知鸢对他情根深种,根本离不开他。
之前他在西洲沙漠里没听到的消息,现在终于听到了,像是过去缺失的地方,又重新被填补上了一块,严丝合缝。
他变得圆满了。
耶律青野重新将这些密函重新整理好,烧掉,随后将沙盘一一整理好,整理好后,还心情颇好的对门口的亲兵道:“请韩右相进来——去将旁的官员也一道请来。”
亲兵应声而下,转瞬便去将韩右相请来。
——
是夜。
韩右相一脸焦躁的坐在前厅之中,听到亲兵的传唤之后,赶忙前来。
起身的时候,他还没忘记询问一旁的亲兵,道:“本官深夜前来,可有叨扰王爷?”
一旁的亲兵摇头,道:“王爷在书房中。”
韩右相在心中想,王爷当真是勤勉啊,这大半夜的还在书房里呢。
两人行至中庭,绕过了书房,经过了水榭,远远走到了北定王府的长青园中。
长青园是整个北定王府中最中心的院子,但并不是北定王的院子,而是北定王养子的院子。
北定王的养子——
韩右相当时正跟着亲兵沿着墙下方的碎石子路往外走,突然听见墙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老人家抬头一看,竟瞧见有人顺着墙往外翻。
月色之下,一见到人影,韩右相倒吸一口冷气,道:“有、有、有——”
有刺客!
“韩右相切莫担心。”
走在前头的亲兵只道:“是我们的世子。”
韩右相松了一口气,心说原来是世子...但是世子大半夜翻墙好像也不太对吧?
“世子顽劣。”
亲兵只道:“一会儿会有人将世子抓回去的。”
之前赵灵川在宫中丢过一次人之后,北定王便将他关起来了,不准他出去胡闹,本来是想直接等到太后寿宴结束之后,带回到北江的,结果中途碰见了各种战乱,北定王先带着赵灵川去了西洲,又带着赵灵川回了长安,期间一直牢牢将人看管着,不让赵灵川出去半步。
赵灵川浑身的皮都待痒了,迫不及待的想出去搞点事儿,所以经常大半夜翻墙。
当然了,翻不出去的,北定王府的亲兵不是吃素的,他最多翻出两道墙,就会被抓回去继续看管起来——若是平时,也就放他出去了,但是现在战乱,也不能怪北定王看着他。
毕竟这孩子一放出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两人说话间,韩右相已经被亲兵带到了书房间。
一进到书房里,韩右相就看到北定王神色冷峻的坐在案后,眉目间似乎带着几分沉思,而在北定王面前,则摆着一个略有些混乱的沙盘。
瞧瞧这沙盘!一定是刚才王爷在其上演练了很多次才会如此凌乱的!
王爷真是为大陈操心太多了啊!
韩右相走上前来,一脸感动、热泪盈眶的对着北定王行礼,张口就是一顿好话。
北定王摆了摆手,道:“坐下,等一等其他官员。”
韩右相随之坐下之后,不到片刻功夫,外面就来了不少官员。
这些官员来了之后都是一个流程,先跟北定王行礼,说北定王“真是不容易啊大半夜还这么努力大陈有您真是大陈的幸事啊”,然后又跟自己的同僚见礼,落座之后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开始打机锋。
坐在主位上的北定王又开始玩石头,一边捏着手里代表长安城的石头,一边抬起眼眸往门口看过去。
手里的石头早先被人湿漉漉的攥在手心过,现在已经干掉了,但是他还记得那种潮润的湿意。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北定王微微舔了舔唇瓣。
恰在此时,门外有人过来。
北定王抬眸,目光透过在座的客人的发鬓与袖子的间隙望了过去。
在座的人基本都是朝中的大臣,兵部的大臣负责打仗,户部的负责出去接流民,各位大臣正是谈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书房的门轻轻被推开,负责随军、筹备粮草的太仓属令低垂着头,从门外悄悄地走进来,走到了最后一个末尾上,老老实实地坐下了。
她来的悄无声息,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任谁看了,都以为她是刚刚从外面赶到北定王府的。
没有人知道,她是刚从隔壁的浴桶里爬出来,连身子都跟着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