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眼神?”杨今予不满道,“我又不是智障,知道厨房可以自己做饭吃。”
少爷堂而皇之伸出自己的双手,给闫肃看了看:“你看这是什么?”
闫肃:“手。”
“这是一双打鼓的手。”杨今予强调。
闫肃想说难道真得不是因为不会做吗?杨今予飞快识破了他的意图,面露凶光:“但下一秒也能变成一双打人的手。”
“..”
闫肃识趣地指了指白象:“就这个吧。”
少爷纡尊降贵站了起来,抱着两桶泡面进了厨房,嘴里念念有词:“早说不完了。”
闫肃在等待一顿简单的泡面期间,听到厨房的动静可真不比刚才的重金属音乐小。
他不放心,强撑着晕眩的脑袋站了起来,挪到厨房门口。
隔着门框,他看到里面一片狼藉,瓶瓶罐罐倒在洗菜台子上,杨今予正对着已经在工作的烧水壶发呆。
“那个。”闫肃出了出声。
“什么?”杨今予扭过去看他。
闫肃:“要不我来吧。”
杨今予的眉毛倏地跳起一个弧度,语气不爽:“你是觉得我是废物吗,开个水都不会?”
“不是..”闫肃顿了一下,说:“今天太麻烦你了。”
杨今予收回目光,继续盯烧水壶,无所谓道:“还人情了。”
杨今予双手撑着大理石洗菜台,突然想起来什么,「哎」了一声。
“你上次不是说春游讲一讲江家枪吗,今天不着急回去吧?”
“嗯。”闫肃低垂了一下睫毛,声音轻轻的:“不着急,要等我爸睡了偷偷回去。”
“你爸管你可真够严的。”杨今予无意识嗤了一声。
他没人管,所以也不太能理解别人家里老这么约束孩子是干什么。
“我家师兄弟多..以前多,不管着就乱套了。”闫肃解释了一句。
水烧开了,他走过去跟杨今予一起撕调料包。
闫肃把一次性叉子掰开放置在旁边,看着杨今予「打鼓的手」跟红油包作斗争,缓缓道:“江家枪有一千年的历史了,传到我这儿是第十三代。”
“那你就是第十三代少掌门?”杨今予饶有兴致问。
闫肃看着他,叹了口气:“..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
免得下一秒杨今予再猜什么青龙帮,闫肃立即讲道:“不是武侠电视剧里说的什么帮什么派,古代是有,现在已经没有这种称呼了。”
“不对吧?现在不还是有什么全真清?真?教、少林寺吗。”杨今予一边提出质疑,一边去提烧水壶。
“我来。”闫肃眼疾手快抢过水壶,稳稳接进了手里。
闫肃:“全真少林那些都是名门大派,千年来香火不断的。还有..清真是伊?斯?兰?宗教,不是门派。”
“哦,那你们是传说中的邪··教?”杨今予挥开沸水浇出来地水雾,问了句闫肃接不上来的话。
闫肃噎了一会儿,得亏是好脾气。
“枪术在整个传统武术体系里本身就算小众,古时候大多都是兵家行军作战才练的。枪法又分很多家,比较出名的有马家枪、沙家竿子、杨家枪等等,江家枪..传到现在,已经是无人问津了。”
说到这,闫肃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杨今予给泡面遮上盖子,叉子扎破纸盖。
“大概,要断在我这代了吧。”闫肃垂着眼皮说。
杨今予听出他语气里的情绪起伏,于是还算有点良心,尝试鼓励了一句:“不一定,再冷门的东西也总有人愿意学,双簧管在乐团里算是大冷门,但每年还是会有报这个专业的。”
“嗯。”
也不知道闫肃有没有被安慰到,反正点了点头。
“那你说说为什么是江家枪而不是闫家枪吧?”杨今予感兴趣问。
闫肃从他手里拿过盛满开水的泡面桶,端着移步到客厅,稳稳放在了茶几上。
杨今予和他面对面坐下,等着听故事。
闫肃说:“这就是一段侠义佳话了,放现在人的价值观里,可能不太好理解。”
杨今予:“那我试着理解理解。”
于是闫肃整理了一下思绪,倚在沙发靠背上,眼神有些放空。
这段故事,闫家的门徒从小就会听长辈讲述,口口相传了许多代,每个小孩儿都背地滚瓜烂熟。
闫肃缓缓道:“江家枪原本是一位江姓将军家传的独家技法,传内不传外,曾经在江湖中的地位盛极一时。有一年瘟疫,闫家祖师爷随难民流亡,恰好堵在了江小将军护送进贡的路上。那些难民已经饿疯了,冒死抢粮,场面一度混乱。
年轻的将军不想对百姓兵戎相见,但又无法失职。进退两难之际,闫家祖上做了个出头鸟,站出来号召难民,一番激昂陈词硬是化干戈为玉帛。
但也没让难民们空手而归,而是扇动他们投入修渠劳作,又斗胆向将军请示,与那位将军合谋演了出戏,逼得当地官员不得不向上面请旨派发救济粮。”
说到这,闫肃微微一笑:“说来惭愧,闫家再后来的子孙,都没遗传祖师爷的好口才。”
杨今予听得有趣,停了几秒才接话:“是,到大班长这儿连曹知知都辩驳不过了。”
闫肃嗔了杨今予一眼。
杨今予连忙揭盖吃面,说:“你继续。”
闫肃取下泡面盒上的叉子,边吃边说:“后来将军便让祖师爷跟在身边做事了,从不嫌弃祖师爷出身,情同手足。祖师爷根骨奇佳,十分爱枪,那位将军惜才,顶着大不孝的罪名私下里偷偷授予枪术,被老将军得知后气得险些军杖打死。祖师爷心里记下了这份知遇恩情,怕小将军难做,便怎么也不肯再往下学了,此事就搁浅了几年。”
闫肃顿了顿:“再后来..战事四起,江家腹背受敌,小将军穷途末路之际决定和祖师爷带一支赴死队伍绕敌后方殊死一搏,此去有去无还,喝完壮行酒便上路了。祖师爷偏被摆了一道,第二天醒来发现还身在帐中,江家枪谱就压在枕下,和一封遗书。嘱托祖师爷替江家找到流落在外的小儿子,将枪谱传下去,若是找不到,便罢了,就自己留着玩。至此,江家军满门忠烈,无人生还,祖师爷算是偷了一命。”
杨今予在短短的三言两语里,听完了一些人的一生,感觉像是小孩儿看了本惊心动魄的故事书。
他噤声问:“那..后来找到了吗?”
“找了十年,找到了。”闫肃说,“江家的小儿子早年流落在外,为人豁达,沾染了一身侠义之风,他见到祖师爷后,便一改江家传内不传外的祖训,没收枪谱,拂衣去了。”
“祖师爷便发誓,要广收门徒,替将军把江家枪传扬下去,以报此生赠艺之情。”闫肃神情庄重,句句掷地有声。
杨今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么一长段故事,他其实有些听懵了,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呆了良久才感叹道:“那个年代的人,都重情义。”
性情中人,叫人叹服。
闫肃「嗯」了一下,认真道:“结草衔环,无以为报,江将军是祖师爷的贵人。”
「贵人」这个词用得恰当,杨今予心头略微跳了一下。
世间迷途之人,无论是遇到伯乐赏识,还是遇前人点拨,都是一种知遇,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贵人。
他认真看了闫肃一眼..
受教了。
「三」吉他手;
杨今予草草收拾了两个人吃剩的残余。
确切来说,是他很没眼力见地看着,闫肃动手。
吃了东西发了汗,闫肃体内的酒精终于所剩无几,又变回了那个沉静内敛的男生。
收拾完茶几,闫肃又把杨今予的厨房收拾地一尘不染,才套上外套。
“要走了?”杨今予明知故问了一句。
看到闫肃已经准备去门口换鞋,他突然感觉失落,已经能想到下一秒闫肃出门,空荡荡的家里又会回归平常的冷清。
一个他,一架鼓。
但,杨今予下一秒又反驳了自己,不还有小爱同学呢吗。
于是他无所谓抬抬手,说:“晚安。”
“晚安。”闫肃也回他。
拉开门的时候,闫肃又扭身道:“明早升国旗,别迟到。”
“啧。”杨今予斜了一眼。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闫肃履行完自己的纪委职责,才放心带上了门。
杨今予凝视门缝缓缓合上,终于向后一仰,瘫进了沙发里。
他眨着眼,盯着天花板发呆,又像是在复盘这场转瞬即逝的春游……
时间滴答滴答读着秒,少年在将要困倦之际,叹了口气,扭身抓上打火机和烟,屐着拖鞋出了门。
今夜适合吹吹风。
杨今予的世界很隔音,所以他最擅长整理思绪,就像擅长拆耳机线一样。
这些一天之内突然闯入他世界的理念、想法,理智的亦或感性的,看似杂乱无章的缠绕在一起,却又有迹可循的等待着他的正确解。
天台离月亮近,叫人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再伸伸手,也不是不能摸一下。
四月份的晚上空气舒爽,杨今予倚在铺就软垫的藤椅里,闭着眼。
细微风声从耳边掠过时,他甚至自负得觉得,有那么些瞬间,他听到了星月的声音。
少年脑子里开始断断续续有了一些旋律。
他初一开始写歌,可迄今为止还是没有写出特别满意的。在外人听来,或许他的每一首都有着取悦耳朵的旋律,但他自己知道,取悦耳朵远远不是他要的。
打击乐出身,写歌本身就存在着天然劣势,没有吉他手键盘手来得容易。
少年闭目仰头,用听觉还原着星夜一角的细微动静。
“诶!”一道张扬的声线打破了他的宁静。
杨今予条件反射睁开眼,往声源处看。
只见不远处3号楼的天台边界,正蹲着一张劳改犯脸,天台没有围栏,谢忱就那样蹲在最边上。
但凡再往前半只脚,就会从20多层摔下粉身碎骨。
但谢忱还笑,杨今予甚至看清他尖利的獠牙,疯狗似的。
“不要命了?”杨今予无语,注视他片刻。
谢忱不屑地站起来,杨今予眼睁睁见他竟然原地屈膝,做出了立定跳远的起始动作!
疯了吧?
..隔壁栋与这栋楼中间相差至少也有两米,难不成还要立定跳远跳过来吗?
这不是闹着玩的,但凡有半点疏忽,眼前这个鲜活的生命可就直接没了。
杨今予下意识想出声提醒,谢忱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电光火石间,谢忱唰得一声,起跳的动作在杨今予眼里变成了升格慢动作。
杨今予攥紧椅子把手,直直盯着谢忱的脚就地腾空,惊愕间已经在想要不要冲过去拉一把了。
谢忱却不以为然,脸上还挂着一贯的散漫。
他弹跳力极好,轻而易举就落了地,站起来的时候还弹了个舌,开屏孔雀似的。
杨今予:“..”
默默把心收回了肚子:“怎么没摔死你。”
谢忱一只手抚在头顶搓了搓,大概他自认为这个动作很酷吧。边搓边不屑:“这才多长,你别告诉我你跳不过去啊。”
“我暂时不想找死。”杨今予淡淡收了眼。
谢忱很不把自己当外人,拉过天台上另一个藤椅就坐下了。
仰着头抱怨:“好无聊啊,老城晚上怎么这么无聊。”
老城晚上的娱乐场所自然是没有新区那边繁华。
杨今予:“那你可以搬回家。”
谢忱倒是没有被激到,他一哂,依旧仰面望着苍穹,自顾自问了一句:“北京能看到这样的星星吗?”
“北京没有星星。”杨今予说,“香港呢?”
谢忱:“香港的星星比这个亮。”
杨今予摸出烟盒,自己叼了一根,又扔了一根到谢忱身上。
谢忱歪着头随意看过来,深邃的眼眸像揉碎了星河:“我都见你在这发呆半小时了。”
杨今予吸烟入肺,然后吐了浓浓的烟雾,侧脸在烟色里若隐若现,也歪过头来看谢忱:“那你是真得无聊。”
薄烟散尽的时候,杨今予眼尖的瞥见谢忱脑袋上又挂了彩,细微的一小块。
“又让人开瓢了?”
这个又字就很精髓。
谢忱看起来心情不错,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锋利的眉毛一直飞扬着:“你管这叫开瓢?猫挠一下都比这重吧。”
他吐了个烟圈儿,说:“你猜猜。”
“猜什么。”杨今予斜了他一眼。
“猜猜这是谁挠的。”谢忱眼睛里揽了星夜的光,一副邀请膜拜的姿态。
既然是让杨今予猜,又一脸邀功,那必定是跟杨今予和谢忱都有关的人。
杨今予回来这么久,只跟人动过两次手,一次是在SPZ和主唱阿杰,另一次那就是..
他笑了一下:“你终于堵到黄宇了?”
“是啊,这孙子狡兔三窟,堵了四五次终于给逮到了。”谢忱说得云淡风轻:“医院躺着呢,五一之前能出院算我输。”
杨今予:“土匪行为。”
谢忱不太满意这个称呼,凶道:“注意你的言辞,你现在话真多。”
“跟什么时候比啊?”杨今予忽然意味深长弯了一下眼角。
谢忱一愣。
随即反应了过来,「嘿」了一声:“看这样,您是终于想起来了?不容易啊。”
杨今予瞥了一眼过去:“你现在普通话说的很标准,所以我压根没想到是你。”
谢忱也乐了:“合着你是听声儿记人。”
“是啊,我就是听声记人。”杨今予一本正经。
这是绝对音感赋予的能力,杨今予对于声音特色的捕捉总是敏感的,比用眼睛看要更能记住人。
“什么破习惯。”谢忱嗤了一声。
“这是音感。”杨今予没忍住翘起小尾巴。
“哦..”
谢忱好像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翘起二郎腿,往藤椅里一窝:“谁不会啊,我音感也还行,不说绝对音感吧,至少也得算半个。”
杨今予没主动提「绝对音感」四个字,这种专业词汇一般人也不会提,所以从别人口中说出来,那说这话的人就算不是学过音乐,也是了解过一部分的。
杨今予有点意外:“你学过乐器吗?”
谢忱没立即回答,而是呆呆看了会儿天色。
半晌,他才低声嘀咕:“也不算学吧,我..妈多少教过点,就会了。”
谢忱不太愿意提太多关于「妈」这个字,说完皱了下眉,闭嘴了。
杨今予眉心一动。
谢忱这话说得太稀松平常了,好像学音乐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一样?
但其实音乐是很复杂的,没有什么正常人,是「多少教过一点就会了」的,除非..真的很有天分。
他下意识坐直了,咂摸着嘴唇看过去。
“干嘛?”谢忱被他直勾勾的眼神搞得不自在。
杨今予的眼睛里似有暗流涌动,凝视着谢忱:“你学了什么?”
谢忱没太懂杨今予这异常炙热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怪吓人的。
他偏过去头,语气不屑:“也就是吉他,没什么稀奇的。”
吉他?
吉他!!
杨今予险些从椅子里蹦起来!
还好他把持住了,还算头脑清晰,又飞快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谢忱古怪的瞥了他一眼,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了:“问这么多干嘛。就小时候,还在香港的时候学的。”
杨今予:“那你现在还弹吗?”
谢忱白了一眼:“你管我弹不弹。”
“弹来听听。”杨今予丝毫没管他愿不愿意,直勾勾道。
“不要。”谢忱说。
“就听一首。”
杨今予身体前倾,扶住了谢忱的椅背。
谢忱腾地一下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躲开三步远,警戒道:“我感觉你有阴谋。”
“是。”杨今予大方承认。
对乐队上的事,一向热衷于打直球。
“别说我后来不练,都快忘光了。”谢忱说,“就算我还会,看你这表情跟要把我卖了似的,谁还敢弹啊。”
你弟啊。
还有曹知知。
杨今予眨了眨眼。
谢忱无奈了,扭头就走:“杨今予,我发现你真是变了啊,别卖萌。”
“我没卖萌,我眼睛进东西了。”杨今予说着揉了揉。
春天已经过去一半,天台开始有飞虫了。
谢忱半眯着眼睨了一会儿。
等杨今予终于揉完眼睛,他居高临下说:“就你刚刚那命令的态度,我就是会弹也不想弹了。”
“求你。”杨今予瞬间改口。
求才若渴,说的就是杨今予现在的状态。
谢忱:“..”
哪见过平时拽了吧唧的杨今予这个态度过,谢忱忙从裤子兜里摸出手机,划了两下,录像对准了杨今予:“来你再说一遍。”
“..”
杨今予「操」了一声。
再怎么也是要面子的,没好气道:“爱弹不弹。”
就这态度,就算拉进队了以后也是打架。
他摆摆手:“我不想听了,滚吧。”
谢忱心满意足收了手机,伸了个腰,懒洋洋道:“能命令忱哥的人还没出生呢。”
随后他朝杨今予得瑟一笑,转身踩上了天台边缘,立定跳远回了4号楼。
不要命。
疯狗。
杨今予不禁暗骂。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
1、《长亭外》千禧年代/支教/纨绔少爷变形计/亚运奥运/来感受新世纪初的魅力吧——
【纯情隐忍坚韧小狼狗攻X潇洒纨绔大少爷受】
2、《逆水》娱乐圈(经纪人圈)/追妻火葬场/互相利用变互相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