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池看了眼高脚杯里的红酒:“最近喝不了,晚上得回去。”
傅时抿了口酒,目光暗下来:“还怨着舅舅呢?”
江池垂眸摆弄碗筷。
“没有。”
薛芳瞧着气氛微妙,从边上拿了只白瓷碗盛汤,端到江池面前,嘴角挂着笑试探:“小池啊,你家那些产业真不要了?跟舅妈说实话,是不是一时气话?”
傅时猛地剜了她一眼,她立刻柳眉倒竖地回瞪:“看什么看?我就问问,父母留的东西凭什么便宜外人?”
江池扯了扯嘴角,眼睑重重垂下,没接话。
见他这副沉默的样子,薛芳顿时来气,也不再装和气:“大学都没读,以后拿什么谋生?结婚买房的钱从哪儿来?难不成要舅舅替你掏?”
“你给我闭嘴!”
傅时突然将汤勺砸向桌面,瓷碗应声翻倒,汤汁溅湿了薛芳的袖口。
“你发什么疯!”
薛芳尖叫着抽回手。
“你说得没错。”
江池往后一靠,整个人陷进椅背,笑了笑。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江池回到车内,开窗点了根烟。山下的灯火璀璨如银河倒悬,他盯着中控屏上的时间——晚八点,忽然想起这个点周念是否又坐在门口等。
银城的晚高峰还没散,车程少说要一小时,楼上那两个游手好闲的混混……
他莫名焦躁,指尖无意识地敲打车窗。
没时间思考太久,他快速按下点火键,引擎却毫无反应,他又尝试几次,点火键按冒烟了都发动不了。
江池骂了句脏话,翻出手机给徐明打电话。
徐明接电话时正在酒吧和美女热聊,震动了好几下才懒洋洋地摸出手机。看清来电显示是江池,他立刻起身往门外走。
“什么事儿啊那么着急?”
江池捏灭烟头说:“快下雨了,去我家关窗户。”
“什么?”徐明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道:“关窗?”
“嗯。”
徐明仰头往外走了两步,纵使夜色如墨,抬头仍能望见满天星子。
“你神经病吧,你看天气预报了吗?这天呢能”
“让你关就关。”江池打断他,声音压得及低,“哪儿那么多废话。”
“行行行!欠你的。”徐明无奈妥协:“我徐明这次要是再谈不上恋爱,我就跟你江池没完!”
江池:“”
徐明几乎是一路骂骂咧咧到的江池家。他踏进楼道亮灯的一瞬,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了眼,又疑惑地退回单元门前看门牌,确认无误才小跑上楼。
等他看到周念坐在江池门前翻着厚厚的文献时,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徐明无语地叹了口气,扶着额,笑出了声。
周念听到笑声,猛然抬头,看清来人是徐明默默地舒了口气。她对他礼貌地微微一笑。
徐明没给什么好脸色,自顾自走上前,坐在她边上。
“周念。”
“嗯?”
徐明看向她的眼睛,直言自己的困惑。
“你说你这个时候回来来找阿池干嘛?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情绪也不太好,你还图什么啊?”
周念顺着他的话直点头,点完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图他人呢?”
“你可拉倒吧。”徐明正好借机好好细数她的罪证:“口口声声说让他等一年,他等来了什么?等来了当众扒皮羞辱?就不说这些,你说给他织围巾,结果去商场买了条糊弄他。他呢,还自我安慰上的,买的也是心意,那表情,别提多委屈了。”
以前总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看到诸如此般的误会,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竟觉得如此荒诞,周念没解释围巾的事,只是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我姑且认为你对江池是有那么点意思,但是你父母那儿呢?他妈跟你爸有这层关系在,你妈能同意?就算能同意,那你周念堂堂一个高材生,往后可能还要读硕读博,他江池一个高中毕业,你爸妈会认可吗?”
“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傅阿姨的死跟你脱不了关系吧。”
周念默默地听着,突然打断道:“你在江池面前也是这样分析的吗?”
徐明一时哑然,背后说人坏话固然不对,但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于是理直气壮道:“那又怎么样。”
“没怎么样。”周念平静地看着他,看得徐明有点心虚,她又抿唇笑了笑,:“你都这样分析了,他都忘不了我,那你是不是太失败了?”
徐明气得想骂人,但他忍了,周念瞧他这副模样觉得好笑,笑了笑后,很郑重地说:“谢谢你啊,徐明。”
徐明:“谢我什么?”
周念:“谢谢你救了江池,也给我了一次机会。”
**
在单元楼下,徐明正刷着视频。屏幕里,猫耳少女跳着擦边舞,身姿摇曳。他手指不停,一次次点击屏幕点赞,刷了一会儿,还特意停下来打字评论:“猫娘今天美翻了。”
打完,抬头,不远处有个身影狂奔而来。
江池跑到他跟前,双手撑膝,喘了几口大气。
徐明关掉屏幕,语气里都是阴阳怪气:“怎么?跑那么快怕大雨把家里给淹了?”
江池懒得理睬他的揶揄,在楼下缓了口气,平复气息后转身踏进楼道。
“她走了。”
徐明见他身形一顿,继而补充道:“早让她走,她不走,说什么时
间到了自然会走。结果十一点一到,比上下班打卡都积极,转身人就没了。”
第57章 第57章谁不在乎?
实验结束是晚上八点多,陈丽提议大家去唱k放松,周念以家中有事为由婉拒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陈丽跟边上的另一个组员谢菲嘀咕道:“周念怎么每天都那么忙?”
谢菲耸肩:“那谁知道呢。”
周念赶到江池家楼下时,不远处迎面走来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有点眼熟。周遭昏暗,周念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看清模样后快速低下头朝反方向迈步。
江池把家里仅有的垃圾收拢,随后扭头去看挂钟。
这个点,周念应该快到了。
于是,他轻手轻脚打开门,目光习惯性扫向面前台阶,可惜照旧空空如也,他暗自叹了口气,准备下楼,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抬眼望去,那晚那两个混混正有说有笑地往上走,路过他时,还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几秒后,上方飘来一个极轻的声音。
“那天那女的这两天怎么没碰到。”
江池原地皱了皱眉,没多理会,继续下楼。到了单元门口,一眼便瞧见周念在门口徘徊,脚步犹豫不定。他心下了然,原地伫立数秒后故意用垃圾袋剐蹭铁门。
“哐当”。
周念循声望来,见到是江池,想也没想默默跟了过来。
在离垃圾桶不过两三米的地方,江池立定站好,抬手随意地轻轻一抛,手中的垃圾便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精准无误地落入桶内。
他原地掏出一根烟,动作娴熟地点燃。
这时,周念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钻进他耳中:“戒烟吧。”
江池身形未动,只是缓缓偏过脸,侧脸的线条在烟雾缭绕中显得分明,却未曾看向周念。
他语气淡漠:“你以什么身份管我?”
周念迈着步子走上前,她微微仰头,目光执着地想要捕捉江池的视线。
“你想我以什么身份管你?”
江池垂眸,视线终于落在周念脸上,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带着些许玩味与嘲讽,轻声说道:“周念,你会不会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周念默默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顺着他的话说道:“也对,是我高估自己了。从明天起,我不会再像前些天一样,没完没了地守在你门外了。危险不说,还轻贱自己。”
江池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原本已经送到嘴边的烟,又缓缓地移开了。他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与恼意:“少拿这话威胁我,你以为我在乎?”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
周念毫不退缩,目光灼灼地盯着江池,待他的目光再次垂落,与自己对视时,周念一字一顿、郑重其事地问道,“你真的不想我来吗?你要是不想,我现在就走,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扰你。”
江池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身体也随之半转过去。手中的烟,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吸上一口。此刻的他,像是一个闹别扭的孩子,带着一丝赌气,抬起脚,不轻不重地踹在了垃圾桶上,随后转身,一言不发地朝着楼上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来到三楼门口。江池走到门前,却没有立刻开门进去。他在原地伫立,犹豫了片刻,当着周念的面,抬手将一枚钥匙轻轻放在了门框上。放好后,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枚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他进门后,门没有关上,就那么大大敞着。
周念望着那扇敞开的门,嘴角微微一动似有若无地牵起一抹弧度。
等她进门,江池已经将自己关进房间了。
周念这次来得匆忙,一些重要数据还未来得及整理。她轻轻带上房门,坐到桌前,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数据整理工作中。
大半个小时后,周念终于将处理完的数据整合完毕,仔细检查一遍后,果断地发给了郑渊。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郑渊的来电显示跃入眼帘。周念轻轻划开接听键,郑渊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瞬间在整个客厅里回荡开来。
“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你说。”
周念一边回应,一边将手机稳稳地放在桌面上,手指轻点,打开了扬声器。
“周念,你看一下第三组”
隔着门缝,两人的对话丝丝缕缕地钻进了江池耳中,他莫名地烦躁,伸手就想去拿桌上的烟。霎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刚刚和周念那不怎么愉快的对话,他的动作一滞,内心挣扎了会儿,最终还是默默地将烟盒塞了回去。
江池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出房间,径直朝着厨房走去。路过周念身边时,看似不经意地微微侧头,余光不动声色地朝着桌上的手机瞥了一眼。
期间,周念都只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和郑渊分析数据。
一杯水,江池整整喝了十分钟。
数据核对完毕,郑渊却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话题一转,关切地询问起周念近日的状况。
“你最近晚上走得都挺急,家里是有什么事吗?要是有难处,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周念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说道。
“不好意思,后面几天的收尾工作都交给我来做吧。”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单纯关心一下小学妹。”
江池闻言,没来由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
周念听到笑声,猛地回头,朝着江池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
江池:“”
周念对着手机回复郑渊:“我真没什么事,谢谢你。明天开始,我会跟上大家的节奏,不会再早退了。”
郑渊赶忙解释。
“我真不是责怪你的意思。这样吧,明天是周末,咱们小组一起吃个晚饭,好好联络联络感情,怎么样?”
周念稍作犹豫说:“好。”
郑渊接着问:“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周念确认道:“饭店吗?”
“嗯。”
周念想起上次和叶琳去的那家融合菜。
“城北有一家新开的融合菜餐厅,味道还挺不错的。”
“那明天就暂定那边。”
“好。”
挂断电话,周念又回头去看江池,直勾勾地盯着,看得江池不自在。
“给我倒杯水。”
“”
江池嘴上没答应,手脚倒是勤快,弯身从橱柜取了个杯子,倒满冷水递到桌前。
有那么一秒,江池怀疑自己被人下蛊了,前一刻还嘴硬赶人走,后一刻就乖乖端茶倒水,听话得像个仆人。
周念接过水,笑眯眯地冲他道谢:“谢谢。”
江池用脚勾出椅子,坐在她对面落座,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她。待她抬眸对上他的眼睛才忽地闷笑一声。
“贵人事多,怪不得明天不来了,原来是忙着跟别人约会。”
周念神色平静,目光直直地迎上江池的双眼,语气里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挑衅。
“你又不在乎。”
头顶那盏吊灯散发着冷白色的光,直直落下,在江池脸上划出一道明暗界限,他微微低头,深邃的眼睛隐在暗处,看得周念莫名生出些寒意。
她躲开视线地一瞬,头顶的灭了,寂静的世界突然哗然,楼下有人愤愤抱怨。
“怎么突然停电啦?”
“跳闸还是停电啊。”
“大晚上的。”
屋内,浓稠的夜色如潮水般迅速蔓延,将一切都吞噬其中。对面江池的身影,此刻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剪影,隐在黑暗里,宛如一座沉默的雕塑,纹丝不动。
她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我得先走了。”
说着,她摸索着将电脑和资料一股脑儿地塞进包里,随后迅速站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她匆匆走到门前,手掌刚触碰到门把手,轻轻一拉,身后原本静谧的影子忽然动了,好似从沉睡中骤然惊醒的野兽,开始不安分地蠢蠢欲动。
微微开启的门缝再一次被合紧,江池的手掌稳稳撑在门上,手臂横在她耳边。
他低沉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
“谁不在乎?”
周念的心陡然间加速跳动,她无意识地屏住呼吸,只觉得自己被巨大而无形的阴影彻底笼罩。
江池伸出手臂,揽住周念的腰肢,一个轻巧却有力的动作,便将她整个身子扭转过来,面向自己。
他身躯微微前
倾,头颅低垂,以一种近乎侵略的姿态欺近。
“谁不在乎,嗯?”
周念默默地咽了口气,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
她开始后悔刚才挑衅江池。
他的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呼吸越发沉重,温热的气息仿若细密的雨点,急促且紊乱地喷洒在周念的脖颈处,激起她皮肤上一层细密的战栗。
周念佯装镇定:“是你要赶我走的。”
“我赶你走,你就走?你什么时候那么听话了?”
暗中,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周念的双眼,似要从她眼眸中探寻出答案。
未等她答,江池单手紧紧箍住她的腰,将她用力地拉近自己。暗中,他感受到怀中人轻微的颤抖,那些刻意筑起的高墙在黑暗里轰然倒塌,还未等周念反应过来,那个强势而激进的吻就已经覆在她的唇间,他的唇重重地压上她的,急切地索取着。
那些夜里辗转反侧的思念如同那座别墅前肆意疯长的野草。他等了太久,甚至在割腕后的一段走马灯前,最后定格的画面居然是周念。他试图将所有的思念,愤恨都贯彻在这个吻里。
江池强势地霸占着所有气息,周念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就在她理智殆尽的最后瞬间,江池停滞了,她的脸颊上淌过一滴眼泪,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周念深呼吸,刻意调整气息,她知道,傅研的死终究是横在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她用手帮江池擦眼泪,擦着擦着,自己的眼睛也跟着温热了。
江池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头发:“对不起。”
暗中,传来她静如止水的回复:“没关系。”
黑夜将沉默无止境的拉长,周念轻轻地挣脱开他的怀抱。
“我得走了。”
“嗯。”
等她回头,江池又拉住她的手腕。
“明天还来吗?”
“那你想我来吗?我要你说实话。”
“想。”
“那我就来。”
江池放开她的手,先她一步打开门。周念走在前头,他尾随其后。
“我开车送你。”
周念没拒绝。
车上两人沉默了一路,直到车子行驶到周念家门口,江池才恢复到以往的口吻。
“明天还去跟人家约会吗?”
周念故意逗他:“你管不着吧。”
江池无奈笑笑:“你看我管不管得着。”
周念是知道他脾气的,只好老实交代:“那我不去了。”
第58章 第58章江池,我会永远永远站在……
周念很久没有上阁楼了,上一次进阁楼还是三年前的事。
清晨,阳光从斜顶窗户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凝滞的空气里画出几道金色的河,无数尘埃在光束中浮沉。
她跨过横七竖八的杂物,走到角落——高中毕业后舍不得扔课本,便将它们堆放在这里。若不是因为江池,或许多年后都想不起家里还有这堆东西。
她用大半个小时的时间将有用的书籍和笔记统统整理出来,拿绳子捆成厚厚一摞。
叶琳下车瞧见那摞厚厚的书本时,下意识发出了灵魂质问:“你要去卖废品啊?”
周念懒得理她,绕过她身侧,来到车子后备箱:“后备箱开一下。”
叶琳虽然费解但很配合的按动钥匙,她把边上的行李箱一同拉至后备箱:“你要去哪儿啊?大包小包的,搬家?”
“嗯。”
“搬去哪里啊?”
“江池家。”
周念没打算瞒她:“先别告诉我爸妈,我跟他们说睡宿舍。”
叶琳原地蒙圈:“你胆子真大啊!你妈要是知道这事,江池家屋顶都得给她掀了。”
感慨之余,八卦心起。
叶琳凑到周念耳边,眸光闪着好奇:“你俩睡了?江池那方面怎么样?你们和谐吗?”
周念无言以对,叶琳继而追问:“他看起来就是很会的男人。”
“……”周念反调侃起她:“你们家体制男不行吗?”
叶琳一噎,没下文了。
周念自顾自上车,拉下车窗:“别发呆了,开车吧。”
周念将大包小包扔在单元楼门口,随即打发走了叶琳,等车驶远又给江池打了电话。
“醒了吗?下来帮忙。”
是不容置喙的口吻,江池接到电话,下楼的速度比以往快了许多。当他看到一地课本时表情和叶琳刚才如出一辙。
“我不记得我开过废品回收。”
周念郑重地纠正道:“这些将成为你未来宝贵的财富!”
江池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歪了歪头。
“周老师,您什么意思?”
周念双手提起那摞书,在江池面前沉沉一放。
“你都叫我周老师了,我还能有什么意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江池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眸光掠过那个超大号行李箱。
“这也是我的财富?”
周念抿了抿唇,敛起鬓发:“从今天开始,我要住进来。”
“住进来?”江池的嘴角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目光也变得晦涩难懂:“我这儿只有一张床。”
周念避开他炽烈的目光,回身去拉行李箱。
“你放心,床我已经买了,一会儿就能送来。”
江池耸了耸肩,难掩小失落,他一手拉过箱子,一手提起课本试了试重量。然后对周念说:“你先上去,这些太重,用不着你。”
周念乖乖点头,转身上楼。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周念伫立在三楼门前,仰头看向门框上的钥匙,显然以她的身高就算是垫脚或是起跳都够不到。江池松开拉杆箱伸手把钥匙取下来,递过去。
“想清楚了?住进来。”
周念接过钥匙,仰头去看他。
“我做的每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说完,拿那枚钥匙试着开门。
江池将周念的行李放在玄关附近,轻轻合上门,在周念转身的一瞬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自己跟前。
他双手握紧周念的手腕,低头去够她的视线。
“你爸妈知道吗?”
“还不知道。”周念镇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害怕了?”
江池滚了滚喉结,并不否认:“嗯。”
“怕什么?怕他们不同意,会阻止?”
多年前的那把钝刀,再一次割向自己,江池深深提了口气,目光渐渐垂落到地上,他点头说:“是。”
“我只住两个月,两个月后,等项目结束我就回北城。”
这次,轮到周念向前一步,去触碰他的暗淡无光的眼睛。
“我希望你能参加今年的高考,等考完你再来找我。到了那个时候,我希望站在我面前的不是昏昏沉沉、无所事事的江池,而是一个干干净净,阳光爽朗的江池。”
“三年前,我去游泳馆找你,看到你就站在路边台阶上,一脸迷茫地抽烟,那时我就想,你不应该这样,你不应该只是这样。你有更宽更广的路要走,你懂我的意思吗?你现在害怕我父母,除你母亲的那层关系外,无非就是因为不自信。你的不自信源于你永远拘泥在原地,你看着我一步步走远,越来越远,所以你害怕。”
“江池,等你向上爬的时候,没有人会看不起你,也没有资格看不起你。”
她凝视着江池眼底的闪躲,温柔而坚定地说。
“江池,我会永远永远站在你这边。”
江池喉间蓦地哽住,就在眼睛发痒发烫之际,他忽然低头埋进她肩窝,双臂紧紧收拢将人箍进怀中。
“嗯。好。我听你的。”
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下,饭点,江池在厨房煮些速食,周念在门口整理书籍,期间叶琳
和方妙在群里发了上百条信息。无一例外都是在八卦她同居的事。周念盯着屏幕想解释,想了半天无从说起,正要放下手机,屏幕上跳出一串陌生号码。
周念按下接通件:“喂,你好。”
对面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请问你是不是定了我们家的床,实在不好意思,这款床今天缺货,明天来行吗?”
周念默了秒,转头望了眼江池的背影,回头时清浅地短叹一声。
“好,那明天请务必要送来。”
“没问题的,多谢谅解。”
话音未落,江池端着一份煎包从厨房走出来,视线落在周念脸上。
“谁的电话?”
周念眸光一落,只说:“学姐,说是有点事晚点跟我讨论。”
说完,江池就不再追问了。
吃完饭,周念给江池列了个清单,要求他去超市采买日常用品,顺便买点菜把冰箱塞塞满。江池接过清单,出门时顿了顿,总觉得说不上来的古怪。
他这样一个反骨的人,怎么周念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
他试图为自己卑微的处境找补一下,周念见他还不走,眼睛一瞪,脖子一歪问道:“有事吗?”
江池莫名地闷笑一声说:“没了。”
江池拎着塑料袋回家时,周念已经睡着了,小小一个蜷在沙发里,发顶堪堪露出他那件黑色外套,布料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片被风掀动的鸦羽。
他轻手轻脚将东西拎至厨房,回房间的路上又朝沙发望了眼。他走进房间,走到床头,拎起被子一角闻了闻,一股淡淡的烟味,他又拿起枕头闻了闻,还是烟味。
他将被子枕头连同被单整套换掉,新被褥没有晒过,他拽起一角闻,所幸没有霉味。
江池回到沙发前,掀开外衣,毫不费力地将周念横抱起来,周念实在是困,微微张了张眼看到江池又安心地合上眼睛。
他把人抱上床,掖好被子,自己则坐在床头一声不吭地看着,看久了又忍不住伸手撩拨她额前的碎发。
他垂着眼眸,安静地凝望那张睡熟的脸,看久了竟觉得面前的一切都不真实,更像是他临死前幻想的一场梦。
周念在朦胧中醒来,周身被温热的重量包裹。她刚一动弹,颈侧传来的呼吸声陡然加重。她侧身看着面前这张沉睡的脸,回想起来从前,都不敢仔细地端详他的脸,就怕自己一时鬼迷心窍陷得太深。可谁成想,没好好看过,照样深陷其中。
从前听人说过,爱是自由意识的沉沦,那时不以为然,而今,回旋镖却精准地扎向自己。
思绪刚发散开,江池就醒了,醒来看到周念不加掩饰地目光,忍不住倾身过去在她唇上轻轻一触。
在她愣怔的一瞬,漫不经心地戏谑。
“你的床呢?等了一天了,也没见来。”
“”周念:“没货了,又不是我不让他来。”
江池笑笑:“真没货还是假没货?”
周念肯定道:“真没货。”
某人鼻腔轻嗤一声:“那谁知道,无凭无据的。”
周念顿了顿,被他这副表情逗得‘咯咯’直乐。
等安静下来,四目相对像是有好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江池用手轻抚过她的脸颊。
“周念,你骗我骗得好惨。”
“对不起。”
“这些年,有没有想过我?”
“如果我不想你,怎么会在听到你消息的第一天就决定要回来。”
周念忽然伸手去拽他的袖口。
“我想看看那道疤痕。”
江池稍稍使力,没让她轻易得逞:“没什么好看的。”
说完,看到周念骤然变红的眼睛,又无奈地叹了声,手一伸,袖口落下,那条狰狞的疤痕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里。
“吓人吧。”
周念的眼泪几乎是瞬间落下的,从脸颊顺着耳廓打湿在枕头上,她轻轻地说:“很痛吧。”
“好好地哭什么,人又没死。”
江池笑着帮她擦眼泪,擦着擦着,心里莫名难受。
“还好没死,不然就看不到你为我哭唧唧的样子了。”
第59章 第59章不认识,你心……
窗外天光暗淡,夜风搅起叶浪,婆娑声透过窗户缝隙丝丝缕缕地传进屋内。
周念坐起身,将凌乱的头发用头绳重新束好。她双脚尚未触地,腰际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揽回床头。
她小声嗔怪:“江池?”
江池盘腿坐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撩拨她的衣角,看她的眼神不甚清白,看得她混不自在。
周念学他的样子,盘坐在床上,绷紧脸蛋,浅皱眉头,认真道。
“江同学,周老师是来督促你学习的,请你端正态度。”
江池手肘顶着大腿拖着腮,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周老师那么敬业,我是不是应该交点学费?”
周念下意识地咽了口气,躲开面前那道炙热的目光,看向窗外,半晌回过头来,江池还是那副样子,似乎执意要个回答。
“你的成绩就是老师最好的回报。”
江池继续逗她:“那怎么够?您那么幸苦,我也得使点力吧。”
“”
房门外一阵‘卡擦’声,是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
屋内两人默契地对了眼,江池收敛起那副漫不经心的散漫样,下床后,摸了摸周念的头发安抚道。
“应该是阿明他们。”
周念意图下床,发现鞋子还在门外。
江池用被子掩住她的脚。
“我帮你拿。”
徐明领着三五个人闹哄哄地进了门。
“阿池,你们家楼下那家烧烤真热闹啊,等了大半个小时才买了这堆东西。”
“就是,早知道点外卖了。”
“吃日料也行。”
江池‘嗯’了声算是回应,只见他走到沙发前,弯腰捡起一双女士拖鞋。宋佳月眼尖,看拖鞋的尺寸和款式就猜到这鞋应该是周念的。
回房间时,江池停下来,问了句。
“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宋佳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语气刻薄:“看看你死没死。”
江池冷笑一声:“让你失望了。”
说完,径直回了房间。
徐明瞧见两人不对付,顶着一头雾水反问宋佳月:“怎么啦?火气那么大。”
宋佳月瞥了眼玄关的大箱子,视线又落向江池房间。
“周念来了。”
一行人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穿完鞋,周念去浴室整了整头发和衣服,江池就虚靠在门框上看她心不在焉地动作。
“我记得有些东西没带过来,我现在回家去取。”
江池握住她的手臂,低下头问,语气很轻:“现在轮到你怕了?”
“不是怕。”周念提了口气,口吻中带着点无奈:“是不想扫大家的兴。”
江池的手顺着她的手臂垂落,牵住她的手。
“这是我家,扫不扫兴我说了算,没人敢为难你,出去吧。”
江池是牵住周念的手出的门,换做是别人,早应该起哄和玩笑,可她偏偏就是周念。几个人尴尬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都后悔吃饱了撑着来这里给自己添堵。
倒是徐明像什么都没发生,自然地招呼大家坐下:“快快快,张罗起来,你们都不饿吗,我都快饿死了。”
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各怀心事地吃完了饭,除了徐明,大家都借口提前离开。
徐明有点心疼地看着桌上剩下的大堆烤串,随后偏头看向周念。
“还吃吗?不吃我打包了。”
周念摇摇头,起身道:“我去给你拿个干净的盒子。”
“不用。”他从中挑出几根空竹签,用原先的泡沫盒包住,捆进塑料袋,等他一系列动作做完,江池才说:“阿明,我有话跟你说。”
徐明扬了扬下巴,冲着阳台说道:“点一根?”
江池眼尾不经意扫过周念,但看她没反对,随后冲徐明点了点头。
阳台要经过江池的卧室,徐明经过卧室时,目光不自觉被那张褶皱的床单吸引,随即挑眉看向江池,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冬天的夜风,阴冷刺骨无孔不入,走到阳台,徐明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两人各自点了根烟,江池的烟夹在指间,火星在夜风里明明灭灭。
徐明朝屋
内努努嘴:“看这架势,她是搬过来了?”
“嗯。”江池伸手,手指勾起:“钥匙还我。”
“嘶。”徐明登时郁结于胸:“你还是不是男人,兄弟是手足,女人才是衣服!”
江池反呛他:“你都三头六臂裸奔二十几年了,少说点这种话吧。”
徐明想反驳,又怕一语成谶真找不到对象,转而言他。
“得了,劝不住你。”他吸了口烟:“不过周念什么打算,她迟早得去北城吧,不会又是耍你两个月就走了吧。”
江池的烟燃到一半,才衔进嘴里,吸一口。
“她让我参加高考。”
徐明脱口而出:“好事!”
徐明走后,屋内彻底清净。
周念拿出笔记本电脑,打算先忙一阵自己的事情再帮江池熟悉课本。她把高一至高三的数学课本以及笔记本挑拣出来,放在桌上,又从中选了高一数学和对应的笔记本推至江池面前。
“趁我还在银城,从最难的开始,你先自己熟悉一下。”
江池抵着椅背,随手翻了几页课本,除了书本的内容全是周念密密麻麻的笔记,她笔记工整,字迹隽秀,还会在原基础上发散思维,写下多重解法。
江池只粗粗扫了一眼,目光便游移到她脸上:“周老师,这是数学书还是催眠书。”
周念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文献资料,嘴里默念完一段文字,视线才慢慢转向他,她不言不语,用沉默逼他妥协。
江同学无奈地点了点头,继续翻看书本。他的基础和记忆都还不错,看了原题的解析配合着周念的笔记很快就能理解题意。但耐心有限,看了半个小时,眼睛开始发酸。他用力眨了眨眼,开始去翻周念的笔记本。
笔记本随意一翻,入眼的话使他陡然一顿。
——我要离开银城!!!
后面跟着三个标粗的感叹号。
江池侧眸望向周念,不明白她执意离开的原因,却清楚是什么让曾毅然决然离去的她,再度回到这个厌恶之地。
没能重新进入状态,江池又百无聊赖地翻动起桌上其他的笔记本,里面全是周念一笔一笔记录的心血,是这些数字和公式铺就了一条通往首府大学的路。
就在他打算合上笔记本时,其中两页的内容让他倏然一怔。
整整两页纸被一个大大的叉覆盖,间隙里密密麻麻地写着“江池”二字,在这两个字迹里穿插着“忘掉”二字。一下子让这段近乎疯狂的思念彻底袒露在江池面前。
遗憾,惊喜,庆幸,多种情绪在心头绕成一股结。江池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他平复了会儿心情,将笔记本轻轻扔在周念面前。
“周老师,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向笔记本,周念短暂一愣,只说:“江同学,不认识字吗?”
江池摇头:“不认识,你心上人啊?”
周念一秒破功笑了出来。
江池继续追问:“说啊,说来我听听,万一认识呢。”
周念没再理他,怕自己当时在笔记本上胡乱写了些什么,于是放下电脑,一本一本地翻看当时的笔记,所幸,只留了这么两页。
两人用了一个晚上时间来梳理高一数学上学期的知识点,江池不是坐得住的人,偶尔会开小差,偶尔岔开话题逗逗周念,都被周念威胁着回归正题。
梳理完已经是凌晨,时针走过12点。
周念让江池继续消化,自己则从箱子里挑出睡衣和洗漱用品准备洗漱,然而客厅的厕所里并没有淋浴设备。
江池余光瞥见她的无措:“洗澡去我房间。”
周念抱着睡衣僵在原地,心想每次洗澡都要去江池房间未免有些麻烦。
江池看出她心中所想:“以后你住我房间,我去边上住。”
说完,不知道想到什么,没由来地闷笑一声,视线黏在周念脸上。
“一起住也不是不行。”
周念权当没听见,低着脑袋,走向江池房间。她轻轻地合上门,稍作犹豫后,‘啪哒’一声上了锁。
门外某人听到声音,下意识看了过来,眉峰骤然压下一片阴翳。
半个小时后,周念对着镜子扯了扯珊瑚绒睡衣的领口,真丝睡裙被裹得严严实实,活像只裹着棉花的蚕蛹。吹风机的嗡鸣渐止,她走到门边,轻轻地扭动门锁,簧片轻响的瞬间,门板突然被一股力道往前推。
门缝里挤进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熟稔地掠过墙面,“啪”地掐灭了室内灯光。屋内遁入黑暗,只有客厅的暖光从门缝漏成一道薄纱。
江池的影子先挤进门缝。
他慢慢推开门,硬逼着她往后退。那双惯常散漫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眼底翻涌的暗流混着呼吸间的灼热,将她困在门与墙的夹角里。
周念无意识地提了口气。
江池走进门,反手将门一推,将本就所剩无几地光束隔绝在外。
暗中,有他漫不经心地质问。
“为什么上锁?”
周念摸着墙壁侧过身,慢慢后退,张了张嘴又不是该如何解释。
“防着我呢?”
周念脱口而出:“没有。”
那抹剪影,不断逼近。
“没有吗?”
周念底气不足,声音渐渐小下去。
“没有。”
退至最后,周念后腰轻轻磕在椅背上,椅腿在地面拖出刺耳的锐响。她踉跄着扶住桌沿,这才惊觉椅背早已抵死身后的书桌,无路可退了。
可那抹剪影已经完完全全将自己笼罩在身下。
“江池!”
话音未落,腰际被人轻轻一托,周念突然失重,随即落到实处,桌面的阴冷隔着真丝布料蔓延至大腿。江池的影子随之压下来,双手撑在她身侧的桌面,将她整个禁锢在自己的地界。
他低垂头颅,尝试平视她的眼睛。
“你住进来之前就没想过吗?”
周念嗅到危险的气息,双手一撑蹬桌要逃,惯性却撞进他胸膛,又被揽腰按回原处,像只投怀的蝶跌进更深的潮热的桎梏。
“江池,你放我下来!”
江池自然不会理会她的要求,而是用手扯了扯她的珊瑚绒睡衣的纽扣。
“谁睡觉穿那么多?”
周念下意识握住纽扣,放低了语气。
“我们还没到这一步。”
“没到哪一步?你以为我是圣人,朝思暮想的女人在我面前晃悠,指望我清心寡欲?”
“你听我说”
尾音未散,只觉后颈被温热的手掌托住,江池的吻便压了下来。攥着纽扣的手被他擒住扯开,珊瑚绒睡衣在他掌下如轻纱薄羽发出细碎的撕裂声,三颗纽扣接连崩落,顺着桌角滚进阴影里。
他舌尖碾过她紧咬的贝齿,手掌却反常地轻,沿着她绷紧的脊背一寸寸往上,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兽。
江池的呼吸愈发沉重,周念忽然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某个瞬间,只觉得整个人被拦腰抱起,臂弯紧实的肌肉硌着腰侧,像座发烫的山。等她回过神,身体已经陷进褶皱的床单里。
她眼睁睁看着他的影子覆上来,浴室里漏出的微光,将他的眸光悉数照尽。明明烫得人发慌,却在掠过她惊恐的眼睛时,硬生生往下压了压喉结。
他稍稍恢复神志,刻意压制气息,凝视她的眼睛。
“害怕了?”
“嗯。”
“周念,我想要你。”
周念颤抖着气息,看着他的眼睛。
“江池,你想好了吗?”
“什么?”
她的眼神逐渐镇定,口吻也异常平静。
“关于那些流
言蜚语,关于你母亲的死,所有的所有,你都能咬碎牙关否认与我相关的因果吗?”
闻言,江池脑袋一沉,陷进她的颈窝,耳边又是她温柔坚定的话语。
“江池,我不希望我们的感情稀里糊涂的开始,不明不白的结束,我要你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走向我。”
“你做得到吗?”
周念感到颈侧突然漫过一片潮凉,江池将她紧紧搂住,没给答案。
“没关系,时间还长,我不要你一时冲动的答案。这次换我等你,多久都行。”
无尽的沉默中,江池终于开口。
“好。”
第60章 第60章这场相亲我也是才被告知……
转眼便是大年三十,周念终究还是要回家与家人团聚。
街道上店铺闭门,行人寥寥,枯枝残叶间的排排红灯笼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宽广的马路上,来去车辆屈指可数。
周念窝在副驾驶座上,透过室内后视镜观察江池的表情,可他面色如常,找不出一丝试图挽留的迹象。
“砂锅里有炖好的鸡汤,一会儿把虾去头去线放点葱姜蒸一下,冰箱底下有捆青菜,取出来炒着吃。”周念暗忖着是否还有遗漏:“对了,鱼你会杀吗?”
江池打转向的时候笑了笑。
“厨房我比你清楚,而且我一个人吃得了那么多吗。”
他语气轻松反倒叫周念心疼,单单两句话又让气氛陷入死寂。
江池观察着四周车流,余光却留意着身侧,那句‘今晚还回来吗?’终究没说出口。过去几年他都是独自过年,偶尔被亲戚朋友邀请,但性格使然,一个人反而落得自在。
可人性贪婪,拥有过便舍不得回到过去。
他私心周念能留在自己身边,但也知道这是奢求。
手机在大衣口袋振动,周念慢条斯理地取出手机,接通叶琳的来电。
“小念,我妈说今晚我们两家一起吃年夜饭。”
照理两家人还没交好到一起过年的情分,但周念懒得细究,只顺着叶琳兴奋的口吻回。
“是吗?那很好啊。”
“你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买。”
“都行。”
“酒喝吗?上次妙妙男朋友给带的梅子酒没喝完。”
“我不会喝酒。”
“又不斗酒,微醺一下嘛。”
“可以。”
挂完电话,车子已经驶入弄堂,江池把车停在距离周念家几十米的马路上。他率先打发人:“还舍不得走?”
周念将大衣拢了拢:“车里暖和。”
清楚她口是心非,江池继续赶人。
“走吧,我一会儿去阿明家过,总不能空手去,去晚了超市都关门了。”
周念这才下车。
回到家,周念在玄关换鞋时,眼尾扫过茶几上堆成小山的水果零食,张宁听到动静,从出厨房探头张望。
“回来了?”
“嗯。”
“你们组也真是的,大过年的还不舍得放人。”张宁抱怨了几句,迟迟等不来反应,便转了话题:“一会儿有客人要来。”
周念换完鞋,走至餐桌前,捡了个草莓,咬下草莓尖。
“是叶阿姨一家吗?”
“是啊。”
“今年怎么想着跟叶阿姨家一起过。”
张宁把不常用的茶具取出,慢慢清洗。
“不好吗?你跟琳琳一起也热闹。”
吃完草莓,周念又在琳琅满目的零食上扫视着,最终也没选出合口味的。
“挺好的,妈,需要帮忙吗?”
“不用,今晚年夜饭直接跟酒店预订了,到时候送来,省得我费心。”
无事可做,周念干脆上楼歇觉。这些天给江池补课,她每天都熬到凌晨,本想小睡一会儿,不想竟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窗外已泛天青色。
江池的电话来得正好,既没打扰她休息,又打发了醒后的空闲时光。周念没起身,侧卧着将手机举到耳边:“怎么了?”
“想听听你的声音。”
那头声音空旷,不像在室内。
“你在哪儿?到徐明家了吗?”
“还没,买东西耽搁会儿。”
不知为何,从他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寂寥。周念侧身面朝墙,手机随之挪到左耳旁。
“我今晚回去陪你。”
那头静了秒,接着说:“不用,阿明他们不一定放我走。”
一阵突兀的开锁声从门外传来,所幸门被周念反锁。张宁在门外没好气地嘟囔:“自己家里锁什么门呀。”
周念捂着话筒快速说道:“我先挂了,一会儿说。”
“嗯。”
周念挂断电话,趿踏着拖鞋,不紧不慢地起身开门。
张宁侧身进门,视线在屋内快速游移,最终落在被褥上的手机。
“跟谁打电话呢?还关门。”
“大学室友,拜年呢。”
张宁听罢,态度有所好转,只身来到衣柜前,从里面取出一个衣架,衣架上挂着一条黑色低领连衣裙。
她满意地扫视着裙子,将它递给周念:“一会儿有客人来,你就穿这个,大大方方的,好看。”
早料到今天不会只有叶琳一家客人,或许这顿饭的意义并不止于团圆,而是别有目的。只是这种未经同意就被通知的行为让周念心生反感。
她将衣服随意扔在床上,冷冷道:“太单薄了,容易感冒。”
张宁又将衣服捡起,取下衣架,递到她手里:“外头再套件大衣就行了。”
是不容置喙的口吻,下楼前,张宁又回头叮咛:“涂点口红,显气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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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周念后,江池没即刻离开,而是百无聊赖地点了根烟。哪有什么徐明的邀约?不过是怕她大年夜心不在焉胡思乱想,才随口扯的谎。
点完烟,他毫无目的地驾车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回到了那个路口。
在车里小憩一会儿,又终于忍不住给周念打去电话。
今年除夕的天气不错,和风旭日,可过了五点,银城的天就会即刻变脸,阴沉沉地暗下来。
江池坐在驾驶室无所事事地把玩着打火机,一簇幽蓝火苗明明灭灭。
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座小洋楼上,正当他打算移开视线时,一辆白色小轿车由远及近驶进那条弄堂,停在洋楼几米开外。
最先从车身阴影里钻出来的,是个身着衬衫的男人,估摸二十五岁上下,个头不高,相貌平平,没有任何记忆点。他走去开后车门,紧接着一男一女下了车,两人穿着得体,鬓边发灰,看模样应该是男人的父母。
男人从后备箱取了些礼品,便引着身后的男女一同走近小洋楼。
三人在弄堂口站定,他仰头辨认门牌号,最终敲响了周念家的门。
开门的是周宏伟,只见他站在门口与之寒暄两句,即刻将几人引进家门。
大门将江池的视线隔绝在外,他才收回目光,垂眸看向打火机,他无端地想着,刚才那个穿衬衫的男人应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和美满的家庭。
周念是被张宁催促着下了楼,她没按张宁的要求乖乖穿上那条连衣裙,而是随意地披了件棉睡衣。张宁见到她下楼时,整张脸登时拉了下来,但有客人在,她不好发作,只得笑盈盈地将周念推至陈树面前。
“真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念念比较忙,这不刚睡醒,连衣服都忘换了。”
陈树倒不介意,反而颇有风度地帮腔:“哪里,团圆饭本就应该随意点。我看这样就挺好。”
说完,伸出手。
“你好,我叫陈树。”
周念虽不喜欢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控,但基本的礼数不敢懈怠。
她伸手去握:“你好,叫我周念就行。”
说完,张宁又推着她走到陈树父母面前:“叫叔叔阿姨。”
周念礼貌颔首:“叔叔阿姨,你们好。”
面前两人用审视的目光端详着周念,最后相视点头,陈母才说:“念念是吧,我听你叶阿姨说,你是个从小到大都让父母很省心的孩子。”
周念蜷了蜷手指,并不想多做回应,
所幸这时门又响了。
这次换周念去开门,门一开,叶琳就一脸歉意黏了上来,低声道:“对不起呀,我不知道我妈还来这出。”
周念面色如常:“没关系,迟早的事。”
三家人聚齐,相互寒暄,攀谈了会儿刚好就是饭点。于是,周宏伟邀请大家一一落座。
叶琳眼疾手快抢先坐下,随后伸手揽住周念的手:“小念,我要跟你坐。”
叶硕适时瞟去白眼:“那么大了还不懂事。”转眼,又笑着牵过周念的手,将她按在陈树身边的座位上。
“两个年轻人坐在一起方便说话,正好交流一下感情。”
即已坐定,周念也不好再换位置,免得弄得大家难堪。
余温褪尽,银城的夜较白天又低了十几度,江池依着车门点了根烟,抽到一半,脚步不自觉地拐向熟悉的巷子,不知不觉已在周念家门前驻足,她家的餐桌靠着一整面落地窗,暖黄的灯光透过玻璃,在周围的灌木上晕染出细碎的光斑。
江池平静地盯视着周念,转而又看向她旁边的男人,了然般无奈笑笑,他踢了脚路边的小石子,手机在口袋里反复摸索,最终忍不住给周念发了微信。
——吃了吗?
周念看到微信,唇角不经意勾起。
——嗯,在吃,你呢?
——吃完了。
——那么快?
——也不饿。
“对了,我拿了酒来,小念,我俩喝点?”叶琳侧身从桌边地上取出一桶由矿泉水瓶装的黄色液体。
“妙妙朋友托人带的,土方子酿的,好喝。”
说完,借着倒酒的契机在周念耳边低语:“这算什么怎么回事啊,气氛也太怪了。”
正说着,身侧的陈树端起酒杯问道:“我能尝尝吗?”
叶琳当即摇头:“不好意思哈,我可馋这一口了,就这些了,下次要有我给你带两瓶。”
说完,迎着叶硕狠狠的瞪视俏皮地吐了吐舌。
陈树风度不减,为免尴尬,自抛话题:“我也认识一些酿酒酿得不错的朋友,有机会也拿些来给大家尝尝。”
说罢,偏头看向周念,犹豫了秒,开口便是一声自来熟的‘小念’。
周念被叫得浑不自在,却也没露出半分嫌厌,只是礼貌地回敬他的目光。
“你对喝酒感兴趣?”
周念端起酒杯,若有所思地浅尝一口,然后点头。
果然,陈树父母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
张宁留意到陈树父母的脸色,即刻切换话题。
“小陈的单位和我们家宏伟的单位挨得挺近吧。”
陈树思考片刻,目光转向张宁与周宏伟之间的空隙:“是的阿姨,我那单位跟周处长所在的教育局只隔了一条马路。”
周宏伟微笑着接话:“什么处长不处长,叫我周叔叔就行了。”
“是,周叔叔,我敬您一杯。”
周宏伟虽有迟疑却仍端起酒杯。
“小陈能喝吗?你不是要开车。”
“能喝能喝,敬您的酒怎么不能喝,一会儿我叫个代驾就行。”
周宏伟似乎对他的为人处事颇为满意,便露出欣慰的笑容。
周念抿了口酒,只觉席间无趣,低头给江池发微信。
——什么时候来接我?
江池一愣,望向窗内的举酒杯的身影,明知故问打字。
——吃完了?
——嗯。
——不多待会儿?
——我想见你。
对话框里弹出四字,他看着“我想见你”忽然笑了,寒夜里的饥冷似乎都轻了几分,但他没告知实情,扯了个小谎。
——阿明拉着我打牌呢,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周念盯着屏幕双肩微垂,叹了口气,江池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作为主人,张宁自然少不了夹菜,她将陈树的碗塞得满满当当。
“来小陈,多吃点。”
陈树双手端碗接过,嘴上却关切起身边人:“阿姨不用那么客气,倒是小念,看着太瘦了,应该多吃点。”
周念牵动唇角没有说话,张宁暗暗剜她一眼,又圆场道。
“别见怪,念念她从小就内敛,不知道怎么接话。”
见状,陈母接话道:“小念现在在读大三,以后什么打算。”
周念拨弄着面前的碗筷,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有能力的话我想继续读硕读博。”
“哦。”小陈母亲略显失望地拖了调子,追问道:“那就是一直会在北城咯。”
周念说:“嗯,是的。”
张宁用瓷碗盛了些鸡汤,端给陈树母亲,继而解释:“以后读完了还是会回来的。毕竟银城才是她的根基。你是不知道,我们念念什么都不行,唯独是块读书的料,往后几年用点功,硕博连读很快就能回来了。”
周念皮笑肉不笑地牵动嘴角,看向陈母说:“以后也不会回来。”
气氛到这降至冰点,场面一度尴尬。
为免持续尴尬,小陈打破寂静,转头询问周念:“小念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周末都是怎么过的?”
周念依旧是礼貌而疏离地回答:“我为人无趣,没什么爱好,再说实验室也挺忙的。”
周宏伟见状也忍不住皱眉,给周念抛去埋怨的眼神,他起身打起圆场:“实验室是忙,都没时间回家住,过了这阵子就好了。小陈呢,你有什么爱好吗?”
陈树也站起身,微微躬身:“其实我也比较忙,我这人比较木讷,但如果小念有什么喜欢做的事情,我倒是很乐意奉陪。”
周念面带微笑再次重复:“我没有爱好的。”
尽管周念温文尔雅礼貌应对每次盘问,但张宁看得出她在敷衍,甚至抗拒这次相亲。她起身离席,又给周念使了个眼色。
“念念,过来帮妈妈一个忙。”
周念双手垂在膝头,深吸一口气,胸线起伏一阵才慢慢地站立。
待她走进厨房,张宁反手扣死玻璃门,声音压得极低。
“我让你换裙子为什么不换?而且你刚刚都说了些什么?说什么再也不回银城,你是成心要在陈家人面前拆我的台?”
“您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周念往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凉的台面上。
“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周念的手指刚勾住把手,张宁的手就从斜后方抄来,不是扯,而是整个手掌扣住她手腕,像扣住一只试图撞向玻璃的麻雀,被生生拽回原地。
“你什么态度啊?”
“没什么态度。”
对比起张宁咄咄逼人的架势,周念反而一如往常,淡漠道:“我说过,我不着急。”
“什么叫你不着急,小陈人品好,事业好,家庭出身都不错。妈是为了你好,给你早点铺好路。”
“什么是为了我好?一切都听你的,才叫为了我好吗?”
张宁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痛,周念每句话都精准地踩在她神经上,气得她身体不由自主地颤动,但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只能克制情绪,好生相劝。
“大过年的,我不想闹得太难看。一会儿出去你就好好地跟小陈说话,不要阴阳怪气,不要敷衍,真诚一点。”
“听到没?嗯?”
她歪着脑袋去够周念低垂的目光,待周念缓缓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妈,实话告诉你,我喜欢的一直都是江池。”
“你疯了?”
张宁气得扶额,原地转了半圈:“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没听清吗?”周念说:“那我再说一遍,除了江池,我谁也不要。”
“谁都可以!”
张宁突然转身,指尖几乎要戳到周念的眉心。
“就他不行!”
周念镇定地望向她,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和笃定。
“您说了不算。”
两人无声地僵持在原地,这时门被敲响,是叶硕的声音。
“阿宁啊,那么久不出来,需不需要帮忙?”
张宁狠狠地剜过周念,在门前深呼吸,调整心态后笑着开门。
“不需要,不需要,我马上出去。”
“好,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呢。”
“没有,没有。”
应付完叶硕,她又回头:“你站在这里反思一下,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出来。”
出门前,又顿足。
“至于江池,只要你妈我还有一口气在,你们两就没戏。”
对于张宁的所作所为,周念谈不上难过,只觉得有点压抑,像被人揪着心脏,每一次起伏都牵动脉络,扯得
生疼。
她垂眸走到水池前,无意识地打开水龙头,流水哗哗地往外冒,在池子里漫成小水洼,又被下一波水流冲走。
口袋里的手机微微一震。
思绪被牵回脑中,她打开手机,看到江池发来的‘怎么不开心?’时倏然抬头,看向窗外。
橘色光晕把对面马路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棋盘,江池就站在那束光的边缘,他歪头时,羽绒服领口蹭过下巴。唇形在路灯下格外清晰,每个音节都带着呵出的白气。
“吵架了?”
原本只是麻木,但看到他时,心底的委屈彻底爆发,她鼻头一酸,轻轻点了点头。
周念即刻拨通他的电话,两人隔着双层玻璃,听筒里的电流声混着远处烟花爆竹的鸣音,谁也没说话。
良久,周念才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
“没去徐明家吗?”
江池不想说谎,点了点头‘嗯’。
“外面不冷吗?”
“有点。”
“你等我,我马上来。”
一众人眼睁睁看着周念冲出厨房,小跑上楼,张宁尴尬地牵动唇角,解释说:“平时她不这样,做什么都轻手轻脚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风风火火的。”
等她再次下楼时,身上已经穿上那件黑色连衣裙,外头又裹了大衣,连嘴唇都抹了口红。正当张宁以为她开窍时,只见她缓步走到陈树面前,对他礼貌的鞠了一躬。
“对不起,浪费你时间了,这场相亲我也是才被告知的。”
说完又踱步到叶硕面前。
“叶阿姨,太抱歉了,让您忙活半天,感情上的事,以后不用再帮我张罗了,我自己有合适的人选了。”
话毕,目光转向小陈父母,只见她微微颔首:“抱歉。”
叶琳眼看主位张宁和周宏伟的眼神不对劲,立刻起身拉住周念的胳膊,紧张道:“小念,你要去哪儿啊?”
“别担心。”
周念将她的手从胳膊上拂去,正欲出门,后头传来周宏伟怒不可遏地质问:“你要去哪儿?”
周念没回头,伸手去拉门把手。
“周念!”
周宏伟暴怒:“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是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别回来!”
周念定了定神,回头去看周宏伟,嘴边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诮笑意:“最没资格说我的就是您。”
周宏伟一怔,不自觉踉跄后退,往事种种夹杂着心虚之感浮上心头,他慢慢移开视线,居然在与她的眼神对峙中败下阵来。
周念拉开门,冷空气灌进领口,她迎风吸了口气,马路对面的身影在呼出的白雾中逐渐明朗。
她小跑至对面,气息尚未平复,仰头看向江池。江池低头替她拂开被风吹乱的刘海,指尖掠过她的耳垂,最后用手掌温热她冰凉的脸蛋。
他垂下眼睑,挑眉道:“不吃了?”
周念没答话,只将手指探进他掌心,他立刻收拢五指,将她的手一并伸进口袋。
周念说:“我没吃饱。”
江池低笑一声:“那回家?”
“嗯。”
大年夜,半个小时的路程,车辆恍如穿梭在异时空,几乎没有碰到什么车。
车子稳稳地停在单元楼楼下,路灯把枯枝影子烙在挡风玻璃上。江池熄火,发动机余音消散,他转头去看周念。而周念正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底竟浮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江池:“怎么啦?”
周念没答话,安全带卡扣“咔嗒”松开的声响格外清脆,她膝盖抵着中控台,大衣纽扣拉链刮过换挡杆,在他喉结滚动的瞬间,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江池的手掌下意识悬在她后腰。
“你一直都在我家楼下?”
“嗯。”
江池的视线在她脸上轻轻逡巡,先是掠过她颤动的眼睫,接着滑过她的鼻尖,停在微张的唇上。
下一秒,她鼻尖已抵住他,梅子酒气混着凉意涌进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