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孟晴想到一个古怪却合理的推测——

【宛神】当时完全能拒绝人类的捕捉，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也随时都可以轻易逃脱。

它是自愿被关在研究所里的。

可是……为什么呢？

离开研究所，【宛神】又会去哪里呢？

长达数十年的观测，从没有过它离开海水的记录。

“孟晴，半个小时内，你必须赶到！”领导下达了紧急指令。

张孟晴轻轻叹了口气。“还是一个小时吧，或者给我派一架直升机。”

挂掉电话，张孟晴从被窝里一跃而起，以比平时稍快的速度洗漱过后，径直走向玄关。

餐厅里飘来食物的甜香。听见她的脚步声，阿芙小心翼翼地追到走廊上：“你，你醒了……要吃点东西再走吗？”

“我赶时间，你自己吃吧。”

张孟晴换好鞋子，冲阿芙摆摆手，一阵风似的吹出了门。

走到车子跟前，一掏口袋，才发现里头空空如也。

张孟晴折回家里拿车钥匙，却看见阿芙蜷在餐凳上，脸上全是湿漉漉的泪痕。

“怎么了，阿芙？”张孟晴停在餐桌对面。

“没，没事……”阿芙抬起手，在脸上胡乱擦了几把，试图把眼泪抹匀。“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餐桌上放着几只盘子，装着刚烤好的小饼干，边缘不太整齐，涂满粉色糖霜，一看就是手工制作。阿芙的眼角红通通的，上下眼窝也青得厉害。

这个傻丫头，总不会为了做饼干，连觉都没怎么睡。

张孟晴抓起灶台上的食物塑封袋，倒了大半盘饼干进去，又趁乱在阿芙头上揉了一把。

“我应该很晚才回家，你照顾好自己，困了就多睡一会儿。”

虽然稍纵即逝，张孟晴还是看见阿芙眼中亮起的光彩。

电梯缓缓下降，张孟晴打开塑封袋，往嘴里塞了一块饼干。

阿芙像是把全世界的糖分都装进这块小小的饼干，甜得让人骨头发酥。甜蜜的能量堆在张孟晴的胃里，暖洋洋地燃烧，一点一点渗入她的血液。

张孟晴突然松弛下来。

从逻辑和预感上推断（大部分是预感），【宛神】应该没有逃得太远。

她一定会找到它。

11月21日的清晨，下了整夜的雨还没有停，临海市116异常生物研究所乱成了一锅八宝粥。

张孟晴花了半个小时，依次安抚好慌乱的所长，主任和组员，终于换来片刻宁静，调出了前一天夜里的监控。

十万升海水中空无一物。

而她轻抚着玻璃，面对荒芜的蓝色，喃喃自语，像一个失去心智的精神病人。【宛神】从未展现过的能力，竟然在她身上悄然应验。

整个研究所四百来号人，花了一整天时间，筛查了临海市所有的公共监控。

并没有找到那个苍白硕大的身影。

【宛神】仿佛凭空蒸发一般，彻底失去了踪迹。

所有人都焦头烂额，毫无头绪。研究所大楼充斥着心急如焚的谈话声，和泡面的蒸汽。

唐烨刚把张孟晴单独叫进了办公室，眉头深深拧起，像一条干裂的河。

“城市安全局也会同步展开调查。但他们一直都十分反对研究所的圈养策略……如果被他们先找到【宛神】，一定会竭尽全力抹黑我们，让上级部门关闭研究所。”

张孟晴的目光扫向唐烨刚身后的展示柜，里面挤满了临海市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的奖章。

“我明白。”张孟晴轻描淡写地点点头。

唐烨刚凝视着她：“孟晴，这次不是开玩笑。你是最了解【宛神】的人，你一定要把【宛神】找回来，否则，整个研究所都会完蛋。”

张孟晴收回视线，看向书桌对面的领导。他如井底困兽，无助地呲出獠牙。

“别担心，我会把它找回来的。”张孟晴安慰他。“你尽量顶住压力，帮我多争取点时间。”

唐烨刚揉着太阳穴，痛苦地叹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是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最多一周时间，这是我的极限。”

刚回到课题组办公室，张孟晴就被组员们团团围住。

“晴姐，现在怎么办啊？”

“监控里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们要从哪里开始找？”

如果找不到【宛神】本尊，就先去寻找它留下的痕迹。

“先去调查一下，从昨天晚上到今天，附近有没有什么异常事件发生吧。”张孟晴冷静地下达指令。

“那个新闻——”副组长李南夜指向走廊，墙壁上的电视机正在播放临海新闻。

“今天中午，临海市东郊由于持续降雨，发生了一场规模较大的山体滑坡。一栋居民楼在泥石流的冲击下，不堪重负，轰然倒塌。幸运的是，当时楼内居民皆因故外出，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画面中，汹涌的深色水流在大地上奔泻。

“据目击者反映，事发时有‘海女’显灵，救出了一对返回楼内拿取财物，差点被泥石流掩埋的母子，相关视频也在网上大火。但当事人否认了这一传言，并没有什么鬼神之力，危难当前，是母性支撑着她，带着孩子逃了出来。”

【宛神】失踪的第一天，“海女”突然现身，其中必然有所关联。

张孟晴冲李南夜略一点头。“走，我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