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晏因为知道和亲的真相,伤心抑郁得断断续续发了几天的高烧,最严重的时候烧到神志不清,一直哭着说要回家,好不容易喝了药哄睡着,睡梦里都在流眼泪。几天下来,他眼睛都肿起来了,人也瘦了一圈。
这可把赫连皋给吓坏了,开始怀疑自己强迫燕晏留下和亲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可是他又舍不得将到手的燕晏放开,只能压迫御医,让他们用最好的药将燕晏治好。
幸好在赫连皋和御医们几天几夜衣不解带的照顾下,燕晏的高烧降了下来,赫连皋和御医还有曹喜等人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即使这样,赫连皋还是不敢放松警惕,这些日子他一下朝就回兰池宫,一边照顾燕晏一边看奏折,臣子们找他议事也都被他推了,让他们有事就写奏折送到兰池宫。
燕晏这些天更多时间都在睡觉,偶尔醒来一会儿,看到赫连皋在身边又背过身去继续装睡,显然还在生闷气。
赫连皋也不吵他,一手拍着他的背一手拿着朱笔批折子,时间到了就让人将燕麦牛奶粥呈上来亲自喂燕晏。
燕晏这些天没有食欲,御医说他过于伤心,伤到了脾胃,吃其他东西不好消化,但又需要大量营养才能将身体养好,赫连皋就让膳房的御厨想办法。御厨们翻了几天几夜的食谱和医书,才终于找到这个煮粥的方子。
燕麦比大米小麦有营养,吃起来更加有饱腹感,也不容易被消化,因为生病而没有食欲的人吃这个最为合适。
燕麦被熬成粘稠的糊状,加入新鲜的牛奶,变成一碗香喷喷的燕麦牛奶粥,哪怕是没有心情吃东西的燕晏,闻到都有些心动。
赫连皋将拉耸着眼皮半睡半醒的燕晏抱起来靠在自己怀中,一手接过碗,拿起汤匙搅拌着粥,舀起一勺吹凉喂到燕晏嘴边。
燕晏吸了吸鼻子,张开一道嘴缝,赫连皋便将汤匙伸进去。
没想到燕晏下一刻就把粥吐了出来,一张脸皱巴巴道:“好烫。”
赫连皋也皱起眉头,以为真的太烫了,将汤匙放到自己嘴边试了试温度,结果却不是很烫。他对燕晏说:“不烫啊。”
燕晏拧起眉头,突然没来由地发起坏脾气来,还差点打翻赫连皋手里的碗,囔囔道:“我说烫就是烫!”
赫连皋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像燕晏这样在他面前无理取闹的,换做别人他早就将人打一顿然后拂袖而去了,但面对燕晏,他只能忍着。
曹喜深谙小殿下的性子,他不高兴的时候就喜欢刁难身边的人,得要人顺着哄。粥到底烫不烫另说,也许他这是在考验赫连皋是否真的像说的那样会一直对他好,不管怎么样都会惯着他呢。
但赫连皋说不定并不知道这一点,曹喜看到赫连皋脸都黑了,只能拼命地对他使眼色,意思是您就忍着点吧。
赫连皋也注意到了曹喜的挤眉弄眼,他深呼吸一口气,又换回温柔的样子来,重新给燕晏舀了一勺粥。
这次他学聪明了,先将粥放到自己嘴里试试温度,觉得不烫了,才喂到燕晏嘴边。
但燕晏这次又换了别的闹法,一脸嫌弃地避开喂到嘴边的粥:“你吃过的,我不要吃!”
赫连皋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眼看就要发作,燕晏看到他一副要生气的样子,有些害怕,也有些嘚瑟。
看啊,他只是说得好听而已,他根本就不会像父皇那样无条件的宠爱惯纵自己。这不就失去耐心,原形毕露了吗?
可是燕晏并没有因为让赫连皋露出真面目而得意多久,很快他又消沉了下去,黯然神色里有几分落寞和失望。
算了,就连最疼爱他的父皇都能轻易将他送来和亲,他又怎么能要求赫连皋对他千依百顺呢?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毫无理由不求回报无私奉献的爱,父皇如此,赫连皋更是如此。
一股消极的情绪淹没了燕晏,他从赫连皋怀里爬了出去,背对着赫连皋躺回床角,抱紧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背影看起来孤寂又可怜。
赫连皋看着燕晏的反应,知道自己刚才大概是吓着他,让他失望了。他有些懊恼,燕晏一个人来到异国他乡和亲,心里正是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又生着病,自己应该包容和宽慰他才是,跟他计较什么呢?
曹喜也在一旁默默叹气,对他摇了摇头。
赫连皋只好将粥交给宫人端着,自己倾身过去哄人。
他轻轻地将燕晏翻过来,发现燕晏既没哭也没闹,就是静静地看着虚空发呆,但却给人一种脆弱和悲伤的感觉。他将燕晏虚搂在怀里,燕晏也没挣扎,也不知道是放弃挣扎了,还是累得没有力气闹了。
赫连皋心疼地在燕晏额头上印下一吻,贴着他低声下气地道歉:“朕错了晏晏,朕不应该对你甩脸子,朕让你受委屈了,原谅朕好不好?”
燕晏现在正是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只要有任何一点温暖和示好,就能攻克他的心房,更别说赫连皋现在将他整个儿搂在怀里,态度卑微又宠溺,给了他莫大的安全感和满足感。
他一把抓住赫连皋的衣襟,在他怀里埋头大声控诉:“你骗我,才几天你就让我吃你吃过的东西,你虐待我,我不要原谅你!”
赫连皋听得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只好顺着他的话道:“好好,是朕的错,朕不应该让晏晏吃朕吃过的东西,朕应该等晏晏吃饱了再吃晏晏剩下的,这样行了吧?”
燕晏又如愿地借题发作一番,得到赫连皋满意的答复,这才渐渐消停下来。
但是粥已经凉了,赫连皋只能让宫人再盛一碗新的过来,调羹也换了干净的,耐心地将粥吹凉了才喂给燕晏。
燕晏吃完了最后一口粥,又有了些力气闹,他调皮地咬住汤匙不松开,挑衅地看着赫连皋的反应。
赫连皋无奈又宠溺地叹了一口气:“小捣蛋鬼。”
燕晏这才将汤匙松开,别过脸哼哼唧唧。
只见赫连皋将空碗放下后,又拿起之前被燕晏嫌弃的那碗粥,将就着喝了。燕晏眼角瞥到他两三口就把自己之前吃过的粥喝完,震惊地转过头来看他,红着脸难为情地囔囔道:“那是我吃剩的粥!你怎么能把它喝了!”
那多脏啊,吃别人吃过的东西,自打他记事起,就没人敢让他吃别人吃过的东西,他的父皇母妃兄弟姐妹也没吃过剩饭。不知道赫连皋是怎么想的,身为最尊贵的皇帝,居然面不改色地将他吃剩的粥给喝了。他试想一下,换做自己喝赫连皋喝剩的粥,就恶心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赫连皋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一点都不介意,用帕子擦了擦嘴后看了他一眼,道:“不喝掉难道倒掉吗?多浪费粮食。你忘了农民们种地有多辛苦吗?”
燕晏心虚地躲闪了一下,不做声了。只要一想到赫连皋不嫌弃他吃过的东西,他心里就有种怪怪的感觉,有点满足,又有点骄傲,更多的是震撼。
就连最疼爱他的父皇,都没吃过他吃剩下的东西呢,赫连皋同样作为尊贵无比的皇帝,竟然能为他做到这种程度,燕晏觉得自己的认知被赫连皋颠覆了,心里有些什么东西在悄悄地改变。
赫连皋见他吃饱喝足了,就合衣抱着他躺下休息,拍拍他的后背道:“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