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道歉(三合一)(1 / 2)

燕晏原本在街上东张西望,看看有什么需要买的,冷不丁听到赫连皋这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以为赫连皋不想欠他人情,下意识就道:

“哎,这有什么破不破费的,单于不用跟我见外,我当你是朋友才请您吃饭的。如果您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那就陪我在长安城逛一逛,我还有些东西想买呢。兰大人说他今天有事,我又不熟悉长安城,有您带路就方便许多。”

见燕晏听岔了他的意思,赫连皋停下脚步跟他说明道:“孤不是这个意思,孤的意思是,你这样大手大脚的花钱,实在不应该。如果你只是想跟孤拉进关系,大可不必这样浪费。”

燕晏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指责他乱花钱,既有些新鲜又有些懵。他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无辜道:“二十两银子,也谈不上浪不浪费吧……”

赫连皋看到他这理所应当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跟他讲道理:“殿下可知,在战乱中,二十两银子可以做多少事情吗?”

见燕晏无知地摇了摇头,赫连皋继续道:“一两银子可以购买一百斗米,二十两银子就能买两千斗米,折合两百石,足够两千户人家一家老少吃一天,或者够两百个兵卒一个月的口粮。而我们刚才一顿饭就吃掉了那么多,孤实在于心不安。”

燕晏从未算过这些,他出生在皇室,南国富庶,他对金钱并没有什么概念,不知他随便掷出去的钱,竟然能供养这么多人。

他被赫连皋说得有些心虚,但作为皇子,他也有自己的骄傲,是不会随便给人认错,特别是这人还是异国的君王,要是他随随便便认错了,不也有失南国皇室的威严?

而且,他花这些钱,也并非是一无是处。他小跑到路边卖花的小姑娘身边,跟小姑娘买下了她篮子里所有的鲜花。小姑娘从他手中拿到一把铜钱后,激动得不停地感谢燕晏,最后紧紧地捂着燕晏给她的铜钱欢快往家的方向跑了。

燕晏抱着一大把盛开的紫菀花回到赫连皋身边,一边摆弄着花瓣一边道:“现在正值秋天,野外会盛开很多这种野花。没有家产的难民将这些花采进城试图换钱,我把她们这些花买下,她们就有钱去换粮食换布料。如果没有像我这样的闲人买她们的花,那她们将会又饥又寒。”

赫连皋听完他的话,心中似乎有所触动,又听燕晏继续道:“还有那边卖菜的农户,我去酒楼吃饭,酒楼就必须要从他们那里购买食材,我吃饭所花的钱,会有一部分流入这些底层百姓手中,供他们生活。我去古玩店和布行买东西,老板赚了钱,他也会用在衣食住行上,这些钱最后也会有部分流入百姓口袋里。

“我虽然不学无术,没有半点才干,只会吃喝玩乐,不像朝中的大臣那样有用,更不像父皇派来帮助您的匠人一样能干,但我也想为这里的百姓尽一点绵薄之力。哪怕微不足道,我也想帮助他们尽快走出战争的阴霾,早日恢复往日平静的生活。”

赫连皋默然,好像在沉思,燕晏也不管他信不信自己的话,反正自己问心无愧。他从怀中挑了一把开得灿烂的紫菀塞到赫连皋怀中,不再留意赫连皋有何反应,转过头兀自走在了前面。

赫连皋愕然地看着怀中多出来的一束紫色小花。紫菀小小的一朵,颜色淡雅,也没有浓郁的香味,是路边最不起眼的野花,但却拥有顽强的生命力。不管是风吹日晒雨淋,或是被碾压践踏燃烧,只要还有阳光和雨露,来年还会努力地发芽开花,生生不息,给人带来希望和生机。

就像经历过战乱的百姓,不管遭遇多大的挫折,都想拼尽全力地活下去。而对于他们来说,或许燕晏就是出现在他们生命中的阳光,给他们带来了生的希望。

赫连皋感到深深的触动,他握住了花束,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等燕晏走远,身影已经淹没在人潮中,随从才出声提醒赫连皋道:“单于,南国皇子已经走了,咱们要不要跟上?”

赫连皋看燕晏是往城外的方向走,估计是要回去了,这才淡淡道;“回去后让兰延来见孤。”

其实燕晏跟赫连皋说完那番话后,心中也有些忐忑,他怕赫连皋觉得他多管闲事,插手他们国家的事情,所以他都不敢看赫连皋的反应,转身就走了,不给赫连皋说他的机会。

等走了一段距离,没见赫连皋跟上来,燕晏才放慢脚步。看着怀中的紫菀,回想起自己刚才跟赫连皋说的种种,他后知后觉感到难为情。

“单于不会觉得我多事吧,啊啊,我怎么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呢!我刚才看起来一定像个尽说些幼稚话的傻瓜吧!怎么办曹公公!我是不是把事情办砸了?”

曹喜见他抓狂,赶忙宽慰他道:“小殿下不用担心,您也是出于好心帮助这里的百姓,单于感激您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责怪您?”

得到曹喜的安慰,燕晏才慢慢冷静下来,叹气道:“希望如此吧,如果单于能将此事铭记于心,将来念在我的付出上,不要对我们南国挥刀相向就好,我不想看到两国百姓再因为战争而受苦了。”

曹喜慈祥地看着他,由衷地夸赞道:“小殿下真是菩萨心肠,单于也一定会被您的善良感动的。”

燕晏却突然说道:“哎呀不说这些了,咱们快点回去吧,不然天就要黑了,夜里怪冷的,我都没做好过冬的准备呢!”

确实,北方进入九月后,气温骤降,日夜温差极大,别说娇生惯养的燕晏了,连曹喜都有些受不了这气候,赶忙道:“那小殿下快点随老奴回去吧,别着凉了。”

兰延在兰池宫和燕晏别过后,就优哉游哉地回到了营地。难得不用陪任性又娇气的小皇子玩,他偷得半日闲,待在自己的帐篷里睡了个懒觉。

但悠闲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他在半醒半梦间被人叫醒,来人是单于的近侍,说单于叫他过去问话。

兰延才不得不从榻上爬起来,穿上衣服去觐见。去的路上,他连连唉声叹气,似乎已经意识到单于叫他过去要问什么话,不免有些心虚。

他还问近侍:“单于现在心情如何?”

近侍低眉顺眼地回答道:“小人不知,只知道单于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束野花,就让小人过来请您了。”

“拿着花?”兰延感到有些惊疑,他们单于什么时候有了这种闲情逸致,这是不是说明单于此刻的心情应该是非常好的,那就应该不会追究自己的责任咯?

兰延抱着侥幸的心态走到王帐前,正要进去的时候,他听到了燕晏跟别人说笑的声音。

“福全你走快点,咱们去烤火,你拿芋头了吗,咱们一会烤来吃!”

兰延停下脚步,转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换上厚衣服的燕晏催促着他的小太监,两人正在往营中生火做饭的地方走去,不知道这位活泼的小殿下又要做什么。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燕晏的身影,那边燕晏也注意到了他,兴奋地对他挥了挥手:“兰大人,一会过来吃烤芋头呀!”

兰延微笑着点了点头,等燕晏走后,又恢复愁眉苦脸的表情,在近侍的催促下走进王帐,里头赫连皋还等着兴师问罪呢。

进了王帐,兰延不动声色地朝赫连皋坐着的方向瞧了一眼,果然看到他身前的桌上放了一束紫色的野花,而赫连皋正看着这束野花出神。

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一束再寻常不过的野花,有什么值得看的?难道是这束花来历非凡,对单于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

莫非跟小皇子有关?

兰延顿时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来,却在赫连皋注意到他的时候,马上低下头去,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恭逊地问:“单于召见臣所为何事?”

赫连皋冷哼一声,又变回了以往那个冷漠孤傲的样子,出言讽刺道:“兰卿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在南国皇子面前搬弄是非。”

兰延装傻,无辜道:“单于何出此言?臣没有,臣冤枉啊!”

赫连皋见他拒不承认,意外地没有暴怒如雷,只是走了下来,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冷冷道:“孤却不知,什么时候孤在兰卿眼中,已经穷到需要异国皇子施舍饭菜才能吃饱肚子了。”

兰延早就预料到以小皇子的性格,肯定会热心地关爱赫连皋一番,所以他并不感到意外,但他还是要狡辩的:“臣没有呀。”

赫连皋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装傻,气得都笑了:“没有,没有那为什么南国皇子突然请孤去酒楼吃了一顿山珍海味,还像关爱老弱病残那样对待孤,好像孤快要因为没钱吃饭饿死了一样。”

兰延转了转眼珠子,道:“兴许是小殿下想吃酒楼的饭菜,又不想一个人去,所以才约单于您作伴吧。要知道,之前小殿下都是带臣去的,而您不让臣陪着他,他自然只能找您了呀!”

赫连皋的耐心终于告罄,懒得跟他扯皮,摆手道:“行了,你给孤老实交代,你都跟南国皇子说了什么,孤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别逼孤对你不客气!”

见赫连皋动了真格,兰延也不敢再皮下去了,只好收敛自己吊儿郎当的态度,摆正姿态,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臣不过是奉单于的旨意,劝小殿下不要再城中大张旗鼓地采购,小殿下得知您不让臣陪他去逛街购物后,便追问臣原因。臣无法,为了说服小殿下,只能在您的实情上小小地改编了一下,好让小殿下懂得节约。

“没想到小殿下听说了您的情况后,十分担心您,怕您吃不饱饭,说什么都要带您去酒楼吃饭。臣又不好解释,也劝不住他,所以就……哎,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是臣没有好好说明,单于若是真的生气,那就尽管罚臣吧。”

赫连皋见兰延又使出这招无赖,他盯着低眉顺眼认错的兰延,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过了一会儿,才冷冷道;“看来兰卿的日子还是太闲了,明日起就去马厩将马粪给挑了吧。”

见赫连皋只是略施小惩让他去挑粪,兰延深深一拜,感激道:“臣领旨。”

赫连皋看到他这厚脸皮的样子就烦,挥手道:“行了,你下去吧!”

兰延走之前,又看了桌上的野花一眼,不知悔改地多问了一句:“臣还有一个问题,这花是从哪里来的?”

赫连皋冷眼睨他:“再多问一句,就把羊圈的粪也挑了。”

兰延如愿逗怒了赫连皋,终于心满意足地告退。

从王帐出来,兰延呼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朝着伙房的方向走去,他还记得燕晏约他去烤芋头呢,至于挑粪,明日再去也是一样的。

燕晏蹲在篝火旁,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弄脏了也丝毫不在乎,一心拿着烧火棍翻着火灰,将烧成炭一样黑不溜秋的芋头拨出来。

福全在一旁看得直焦急,跺脚道:“哎哟我的小主子,您可别玩了,衣服都要弄脏啦,要是被曹公公看到,奴才又要挨骂了。”

燕晏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丢下烧火棍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芋头,因为烫,只能在两手之间来回翻滚,于是他两只白嫩嫩的手都沾上了脏兮兮的灰,福全看得几乎要两眼一黑昏厥过去。

曾几何时,南国皇宫那个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皇子,在来到北国住了几日帐篷后,就入乡随俗变得如此邋遢,不修边幅,要是南国皇帝看到,估计都要不敢认这个心肝儿子了。

燕晏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他玩得起劲,等芋头凉了一些,他把脏手往衣服上擦了擦,纯白的外衣上便留下几个脏印子。他迫不及待地将芋头掰开,属于芋头的香气扑向他的鼻子,深吸一口气后,啃了下去。

“唔唔唔,好次!我还是头一次吃烤芋头呢!”

在宫里的时候,父皇可不会让他吃这种粗糙的东西,就怕不干净吃了坏肚子,现在没有父皇管他,燕晏可算能大饱口福了。

烤芋头的香味最先引来了赫连脱脱。

赫连脱脱也是肚子饿了,过来找吃的,结果刚来就闻到烤芋头的香味,便循着味儿飘过来。

看到篝火旁吃得不亦乐乎的燕晏后他乐了,自来熟地走到燕晏身边蹲下,拨弄地上那几个烤好的芋头,问道:“这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可以吃吗?”

芋头生长在南方,北方几乎没有,更别说大草原了。所以这次皇帝让使臣带来的众多农作物里,就包括容易种植且能够饱腹的芋头,等明年开春,南国皇帝派来的农匠就会教北国的农民如何种植芋头。

燕晏拿来烤的便是用来做种子的芋子,赫连脱脱从小在北方的草原长大,自然没有见过这种食物,难免好奇。

见赫连脱脱好奇,燕晏便好心地跟他解释道;“这是闽地盛产的芋头,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尝尝?”

对于年纪相仿且对他没有恶意的赫连脱脱,燕晏还是很友好的,何况他在赫连脱脱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他觉得也许他能跟赫连脱脱成为好朋友。

他离开南国这么久,身边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迂腐臣子,要么就是曹喜和兰延,都没有什么同龄人和他作伴。福全和姌儿倒是年轻,但他们俩总是以奴才身份自居,和他们玩一点乐子都没有。

想他以前在金陵的时候,城里的贵族子弟几乎都是他的好朋友,他在城里一呼百应,做什么都有一群人陪着他,每天都热热闹闹的。也不知道他还有多久才能回去和那些朋友们再聚,所以现在他只能先和赫连脱脱做朋友了。

赫连脱脱也是个不拘小节的,见燕晏给他吃,他也不跟燕晏客气,拿起一个芋子学着燕晏剥了皮放进嘴里。

这些都是作为种子的芋子,个头比较小,燕晏嘴巴小得分两三口才能吃完一个,赫连脱脱继承了赫连一族的高个子,虽然年纪和燕晏差不多,但个头比燕晏大,吃芋子一口一个。

赫连脱脱闭着嘴巴嚼啊嚼,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将芋头咽下后,眼睛顿时就亮了:“好吃!我还想吃!”

燕晏对于新朋友毫不吝啬,一股脑儿将他刚才烤好的芋子都拨到赫连脱脱跟前,笑眯眯地看着赫连脱脱吃。

赫连脱脱实在饿了,又是头一次吃到这种好吃的东西,一下子吃了好几个才放慢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