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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诀没有什么依据。
哦——她摸着袖口之中那截被他强行塞进来的骨头, 心想,或许也有过一个依据,尚未得到证实。
这句提问随心而至, 只是因为她在某一时刻, 的确觉得他很像一只……翎羽绚丽、飞来飞去的雄鸟。
不过。
什么鸟能像他这样, 有这么多骨?*? 头不要钱似的往外抽?
妙诀的小脸上又陷入沉思。
她小心地摸了摸那截微微弯曲的断骨, 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 像是海面上的雾气一样灰蒙蒙, 最后摇摇头让自己平和下来。
……可能他是什么百足虫吧?妙诀心想。
就是那种有很多腿、也有外骨骼、还阴暗爬行的动物……想想真是十分符合他邪恶反派的气质。
妙诀沉思着点了点头。
那果然是树最讨厌的动物了。
好在,乘风远去的白衣青年没有听见她此刻的心声。
他只觉得她的手攥在他骨头上, 已经让他浑身焦虑得没有力气。
只好疾冲向北泠, 不敢回头看。
目送灰烬飞速远去之后,妙诀长长地舒了口气。
身后的银狐、蠃鱼呆呆地对视一眼,就见少女转过身来看着他们。
两人顿时紧张起来, 尽管已经和妙妙相处多次,但此刻莫名有种仿佛自己没穿衣服的羞涩感。
没发现吧?她应该还不知道他们吧?
两人也不敢说话, 低头蹲在比自己小一大圈的少女面前。
妙诀的语气却很笃定:“接下来, 天命者会去截杀苍三,他们有自己的信息渠道,所以我现在会回到他们身边,一旦有消息就立刻传给你们。”
衔八愣了愣,狐爪往前掏了掏,不安全吧?妙妙自己一个人过去。
她立刻张嘴想说话, 又怕被认出声音, 只好嗷呜了两声。蠃鱼立刻嘬嘬嘬地附和她。
“不用担心, ”妙诀目光认真地安抚他们,“我对他们两人非常熟悉, 而且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他们能得到最准确的指引——哥哥姐姐请听我说,还有那只熊猫哥哥——他人呢?”
竹九一直守在外边,远远看见不二和烬十离开,也赶了过来。
衔八和癸六听见妙诀喊他们哥哥姐姐,险些热泪盈眶。
妙诀眼神认真:“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件事。”
三只凶兽闻言,立刻从地上凶神恶煞地立了起来。
巨大的蠃鱼扭动长尾,银狐磨了磨裂齿,熊猫两只熊掌叉在腰上,看起来随时可以为自己家孩子去干仗。
三只凶兽点点头表示:说吧。
妙诀仰头看着笼罩自己的阴影,呆了一秒,然后有些哭笑不得。
“我需要你们回忆一下自己身上都受过哪些伤,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受的,距离现在过了多久,”妙诀握了握掌心,杏眸中缓缓露出光彩,“——时间越准确越好。”
她看着远处满脸震惊痛苦之后下定了某种决心的女主,以及昏迷中仍然带着邪魅神情的男主,心中做好了打算。
解决完这个虐点,她的灵骨就会进阶到地级上阶,天灵骨不再遥不可及。
她能承载的回溯之力将会无限延展,用在单位伤口上——
她可以治好他们所有人。
……
灰烬疾驰往大陆北端,不知道谁的碎碎念撒了一路。
“好可怕,好可怕……”
随着靠近目的地,半空中的气温也越发低寒,冰冷的粒子裹挟在对流的空气中。
这捧灰烬看起来像是一团疾驰冲向北泠的不祥乌云,强悍的灵力压得过境之处无人敢以神识探查,只知道有什么巨大的生物从头顶飞了过去。
然而如果到乌云之上看,只能看到一个灰金眸子温和柔软的男人,和另一位位面容如玉的青年。
这个人正脸色发白,焦虑地哆哆嗦嗦。
“为什么猜出来了?为什么?”
不二虽然眼底带着几分不理解,但还是试图宽慰他:“何须如此紧张?你也是天地之下绝无仅有的——”
“不。”尘尽拾打断他说出自己的真身。
跟他们这种通天巨兽没什么好说的。
尘尽转到一边继续自言自语。
“她确实很聪明,但猜我真身也不至于猜得这么快。我死不承认。”
“想必她也只是随口一说。”
尘尽拾忽然一怔。
“但随口一说的不会是她心里最普通最随便的东西吧?”
尘尽拾面露绝望,而后渐渐面无表情。
“果然,她就是没有喜欢过鸟。”
他恨这个世界。
……
不二心中的怅然被身后小鸟滔天的怨气冲散,回身,无奈地摇摇头。
他想起以前妙妙对他们一缕按照外形来定义称呼,因此冥族上下每个人都差着辈,但每个人都任她这样叫了下去。
那双灰金色瞳孔中浮现怀念的柔光。在他眼里,每个弟弟妹妹都是绝无仅有的存在,无论是小马还是小鸟,都同样可爱,美丽,珍贵。
但不二还没开口安慰,白衣青年就已经自己好了,眼底全是毁灭世界的兴致。
他低头看看脚下。
这一路上,不二眼见整座大陆焦土遍生,旱苦无边。他并不做声,却一路将这场人为降下的煞气一手化掉了。
漆黑的乌云扫过四野,洒下了久违的水滴。民间田里满面愁容的百姓激动地东奔西走,满怀感恩地叩谢琅環,敬谢仙家。
他们都说,火麒麟一定是被琅環降服了,大陆的灾厄煞气才终于平息了啊!
不二的神色平静悲悯,并未出声。
尘尽拾看了片刻,嗤地笑了声。
他催动灰烬化成的羽翼,飞得更加迅速,天地尽头一片白茫茫,北泠那泛着冷蓝的广袤冰川已经隐隐露出形状。
他以一种十分平静的神情走过来,指尖的灰烬蠢蠢欲动,看样子准备把整个北泠都给焚烧殆尽。
不二轻轻按住了他,目光看向灰烬浓云之下——冰蓝交叠的冰凌大陆已在脚下,向着更远处绵延不绝。
冻结之土。
…时间凝固。
他隐隐察觉到一分流淌的因果,千丝万缕地萦绕至此。
北泠,聚集着整座大陆最少的冰灵骨修士。
这里气候极端,世家宗门不愿驻扎此地,但留在这里的人却皆能忍旁人之所不能忍,炼成古冰术,化作永冻,不死不灭,成为“冰死士”,力量极为可怖。
尘尽拾半阖着眼睛,释放出数重灰羽,沿着各个方向去探查灵七的位置。
如果灵七情况正常,风中必有神驹的气息,但他们一路追过来,只有极淡的稀薄冷气。他应该不仅是受伤了,而且被困了起来。
尘尽拾的目光落在整座冰川上,俯瞰时那双桃花眼显出居高临下的漠然。
他和不二同时出手,其实整个北泠都可以荡然无存。
他的指尖轻轻地点着。
此番入境,他毫不隐蔽,完全是大摇大摆,已经有不少冰死士发现入侵者后警觉地聚集起来。
某种远超人类的压迫感如同雪山般缓缓降临,越来越多的冰死士悄悄从冰川中冒出来,几乎和冰蓝白色融为一体。
“这些人未曾沾染过冥族血肉。”不二的目光扫过他们,沉吟着道。
“古冰术讲究意志锻体,修行者的心性上确实比较特殊——但是,冰灵骨的人修稀少,恰恰也意味着冰系冥族稀少,那是最难得的那一位。”
尘尽拾目光没什么温度,唇角凉薄,“他们那是不想吃吗?”
明明是吃不到。
他们都很清楚——
冥族第一,白矖之兽,便是在天寒地冻的亘古中破生,冰夷之蛇。
唯一,她的灵属就是冰。
冰死士隐隐在冰川之间组成了某种阵法,冷空气中的冰灵显然浓郁了数倍,他们也知道交流无用,准备在主场直接应战。
“这些冰死士的确用不上小七的骨血。”麒麟炽火从不二足下延展而出。
同时,焚烧的灰烬飘飘扬扬,像是给这冰冻寒天之间洒一把纸钱,白衣青年也缓缓笑了。
“所以,他们会把他冻起来。”
献礼琅環。
尘尽拾缓缓理了理袖口,在他敛首的一瞬间,冰川之上骤然飞出几道数十米的冰锥,径直朝他们的灰云之上捅去!
这是冰死士的奇术,速度快得如雷如电,可那道白衣身影却瞬间消散在原地,化作万千灰烬,只留下一缕托着不二。
而汹涌的麒麟炽火直接吞没了冰锥。
空中发出腾腾的“呲——”声,滚烫的水汽像是要蒸发这座冰雕之地。
“火麒麟?”“他们不是去杀他了吗?”
“不要慌。”
整个冰川裂缝间冒出了数千名的冰死士,他们一言不发,冰灵交错,顶着炽火一道又一道地轰出尖冰,几乎要堆叠入云。
可下一秒,冰死士中隐隐指挥的天级修士忽然觉得耳畔一热。
转过头,一缕灰烬凝成虚化的五官,精准地对着他微微一笑。
那笑意竟然温和极了,这位冰死士指挥却感觉如坠冰窟,立刻全身化冰作甲,试图抵挡对方的近战攻击。
可是预想中的刀剑劈刺或者利爪獠牙都没有出现,他只看见了一滴血红,穿透冰甲,印进他的灵台。
麒麟火化开四周,不二的声音遥遥传来:“不可——”
“就一点点。”尘尽拾半阖眼睛感受了一下,而后目光看向远处一座最为高耸的冰山。
那人却立刻惊恐地挣扎起来,拼命往前跑了几步,然后砰地碎在了原地。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一个苦修多年的天级冰死士既然毫无还手之力!
尘尽拾眨眼间已经出现在冰山之前,汹涌的烬下一秒就要把它焚烧倾塌,却被不二及时制止。
“等等。”他灰金色的眸光直视着眼前透蓝的百年冰层,在冻结的气泡和结晶之间,极低的温度最大程度地保留了时间的痕迹。
尘尽拾微微蹙眉,“灵七应该在这底下,恐怕他们有自己的法子送下去,外力只能烧。”
“我知道,”不二忽然开口,“……唯一来过这里。”
尘尽拾微微一愣,这次仔细地沿着冻结的冰体向内看去。
在深蓝的冰层里,竟然凝固着一缕剔透的白丝。
在这里停留了百年。
仿佛在等待他们。
不二伸手,掌心温和地贴在冰山上,“她来这里,拿走了什么东西。”
尘尽拾微怔,在极寒之地,冰山之芯。
唯一拿走的东西……是用来保存什么吗?
尘尽拾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微微茫然了一瞬,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不二掌心下轻缓地释放出炽火,这座巨大的冰山开始“出汗”。
然而四周的冰死士开始像疯了一样地冲过来。
如果说方才他们来抢灵七时,还只是几百人冒了出来,此刻当他们对着最古老的冰山下手,所有冰死士瞬间如蝗虫一般密密麻麻地涌上地面。
他们口中喊着古老的语言,前仆后继地冲向冰山。
尘尽拾身后凝出灰烬羽翼,扇动而出,这下明白了什么,抬眸和不二对视一眼。
他们在意的不是灵七被抢走。
而是这座冰山之中的某个东西。
焚烧的灰烬和麒麟炽火同时向下钻入冰层,冻土开始震动,整座冰山跟着摇摇欲坠。
就在地壳松动之时,一道极其清灵的风不知从哪条冰裂缝里吹了出来,尘尽拾立刻抬手焚出一条通道。
激动的嘶鸣传了出来,而后是一双馒头似的圆白马蹄,他飞快地在空隙中撞来撞去,终于给自己辗转腾挪出了位置。
从冰洞底下露出一张很少有人眼能捕捉到的纯良马脸,他通体青白色相接,鬃毛挂着冰碴子,常年奔波在外,满脸风餐露宿之态。
这便是神驹第七。
此刻看见他们两人,小马眼泪一下就冒了出来,“二哥!小十!”
不二温和地慢慢蹲下来:“别急,有没有哪里疼?”
尘尽拾扶住他这个半残的,又弯腰单手拎着马头提了出来,顺便打量上下——受伤倒是不重,多半是在这里冻太狠了行动迟缓,才被人抓住的。
小马激动地在地上哒哒哒,看着四周汹涌而来的冰死士,愤怒地打了个响鼻。
“他们偷袭我!不然我是不会被抓住的,我的速度你们也知道!”
在看到他们捞出灵七就未有继续动作后,冰死士们竟也谨慎地停了下来,目光盯着他们身后埋藏着唯一白发的冰山。
这让尘尽拾越发笃定,这里有远比进献冥族更重要的事。
他静默地站立片刻,心中若有所思。
忽然转头问灵七:“你为什么会往北泠跑?”
“不知道啊,”小马又打了个响鼻,目光单纯,“我只是隐约记得……唯一姐告诉我,一旦我有跑不动的那天,就一路向北。”
尘尽拾没有说话。
身旁的不二缓缓闭目,心中的因果线缓缓抽丝剥茧。
他们随着某种冥冥中的指引,寻找唯一留下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