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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春光同梦 弥萝 13251 字 1天前

持续击打,他持续避开,进步的不只是季与京。

“季与京,你能胜不过是因为这局中突然多了个林青黛。”

她入局,带来了无数的变数,令人防不胜防。

“那又如何,她是吾妻。”

为他深爱的妻子。

她的每一份给予之于他都是养分,促着他往前。也因为被深刻甜蜜地爱着,只要她在身边,他便永远生不出偏执。

“一身傲骨的季与京,如今却是靠妻子上位。”

一句句,无非是想挑动季与京的怒气,乱他心境。

一个男人,绝世的天骄。

靠妻子上位这样的话对他如同羞辱。

但这些是常规情况,不适合季与京和林青黛。

季与京第一次动心,就得到了这世间最纯粹甜蜜的爱,无论外人怎么说,他知道林青黛为他而来。

后续种种,源头都是他。

“靠妻子上位怎么了?能被林青黛喜欢,那是我的本事。”

久违了,毒舌的季与京再度显世。

斗战不输,斗嘴也不能。

“迟早死于话多。”

剑风扫过,如疾风骤雨席卷而来,地面上砂石起,一层层,扑向张祺远。

赤手空拳再难应付。

“剑来。”

他低吼一声,有剑从高处抛向他。控在手中,剑鞘都未除便竖剑反击。

真正的战斗这场开始,这也是一场旁人很难掺和进来的对战。太强了,快极时,只见残影在晃动。

张家军也无力放过多的注意力在此处了。

岭东军至,所过之处如饿狼肆掠,必定是要见血的。从未经历过恶劣战役的张家军,从未见过这种打法。心惊,根本抑不住。

时间寸寸掠过,一盏茶的工夫,一刻钟,半个时辰……浔国声名最是响亮的枭主互斗,互有战损。

但他们像是约好了一般,贴身处都有防护甲。

唯一不同在于,今时今日季与京的各项装备再不输任何人。

他唯一的短板,他的妻子素手挥动,为他补足了。

当季与京和林青黛联手,所向披靡不可逆。

漫长的对杀之后,季与京的黑甲被刺穿。

就在张祺远欣喜之时,季与京勾了勾唇,那细微的弧度凝了邪气。

“张祺远,死吧。”

季与京身体向前倾,剑越发深了,他得以控制张祺远的手腕。虽然控不了多时,但足够杀他了。

季与京掷动手中的软剑,软剑急速往前飞。

瞬息间,便是掠过不短的一程。

末了,刺入一棵古树的躯干。过于强大的冲撞力,竟让剑最外面的那层尽数脱落堆积,呈钉形。也被这气劲儿促着反弹,朝着张祺远的后脑勺而来。

听风的声音,张祺远便知自己若躲不过这暗器,今日必死无疑。他开始挣扎,想要挣脱季与京的控制。

可季与京神力之名很早就广泛传开,哪有那么容易。

“季与京。”

张祺远开始失控咆哮,他还不想死。

可他的每一次挣扎似乎都被季与京预判了,他总能消解,重新将其控住。

嘶。

钉穿进了张祺远的头,便再也没出来了。

有多深,非明面无从确定。

但张祺远甚至没能呼疼,便倒在了地上,身体极限蜷缩。

季与京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那一剑深入他的身体,抽出剑,鲜血如注往外涌。

他不曾去管它,慢步走向了自己的剑。

拔出,收剑。

又沿着来时路朝着城门口而去,张祺远死,明月关破。他的下一个仇敌宋云眠在帝都等他。

其间,不断地有人过来。

有的是为救张祺远,有的是为了护他,总而言之,乱得很。

在即将越过张祺远的那一瞬,他听张祺远在呓语,不甚分明,但季与京听到了。

“我曾和黛黛抵死缠绵。”

在梦里。

季与京垂眸看他,冷嗤一声,“你连做梦都无法梦见真正的她。”

她娇媚的样子,除了他,没有人瞧见过。

黛黛只爱他,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血洗明月关,用了近五日。

平民顺则不动,但张家军不能活。

这五日里,季与京一直躺着休养,陆姓老头子一直在他耳边叨叨。

你这样用极端手法治敌,夫人知道又要骂你了。

你不准起来,夫人令我看管你。必要时候,我能叫人按住你,谁也不敢多话。

喝药,赶紧好,不然见到夫人我不好交代。

吵得季与京直拧眉,当一碗黑到连碗底子都看不到的药汤送到他面前时,他忍不住道,“记得吗?要不是我令人隔三岔五给你送吃的,你早就去地底见祖师爷了。”

老陆神医:“是啊,为了报答你,我尽心尽力跟着夫人做事。”

“将军那般着重夫人,老东西这般行事不就等同于报恩?”

怪会说话的。

季与京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他心道,林二姑娘恼了那阵时还说人人都能拿季与京三个字拿捏她。他看她是说反了,明明是人人都能拿林青黛三个字拿捏他。

瞧瞧,这陆老头又胜利了。

多嫌弃这碗黑儿吧唧的药,他也得捏着鼻子喝尽。快点好吧,见到黛黛之前最好连伤疤都能抹去。

这样的话,就不用挨骂了。

季与京休养的这段时日,也足够张祺远被季与京诛杀的消息传遍浔国的大部分地方了。

林青黛成了最快知道的那一拨。

八百里加急,为她一人而去。

看完季与京的亲笔信,林青黛轻轻笑出声来。这一声里藏了爱意,压力尽消。

至此大局已定,安平将至。

明月在一旁为她张罗晚膳,听到笑声,柔声问了句。

“小姐为何发笑?可是将军有捷报。”

林青黛轻轻应了声,稍作停歇,又道,“准备准备,启程回帝都,就沿着季将军的行军路线。”

她还是要去一趟。

不然的话,这人定是会抛下所有来岭东接她。大战刚结束,万事混乱,怎能由着他乱来。

极北之地,冷伽蓝收到密函之后就去见了自家表哥,将信纸捏在手上甩啊甩,欢喜又傲娇。

“哥,我是不是说了未来浔国季与京和林青黛做主?”

“你以后可就是咱们浔国的亲友了。亲友的话,黛黛肯定是无底线溺爱。”

北黎太子宠溺笑道,“那季将军呢?”

冷伽蓝:“他不重要。通商的事儿,黛黛说了算。”

这话若是放寻常,北黎太子定是不会信的。

后宫不得干政,自古如是。

一个皇后,哪儿来这么大的权力。

可他亲眼看见时局变动,浔国境内外斗生斗死,可影响的区域是极为有限的。

南部锁了,西北锁了,极北之地锁了,岭东持续安平……

狠戾大战不断,但对文化民生的影响是有限的。凭着这群人的影响力和手段,战后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

当仁爱之人在高处,又是慧极,这属实是万民之福啊。

“行,战后我北黎要成为第一个与浔国通商的异国。”

消息传到宋云彦手中时,秦逸宁的队伍已经打到了琉星州。离帝都,和宁东军距离帝都差不多。

倘若顺利,六月中,他们便能在帝都汇合了。

收到信的那个当口,宋云彦正坐在将士们中间吃饼。这饼和他从前吃的东西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寒酸又和好吃不沾边,可他是一点不在意。嘴角噙笑,眉眼有光。

读完,他将信交给了秦逸宁,“我妹夫很强吧?”

秦逸宁:“……”

静了十数息才憋出一句话,“季将军喊过你哥吗?”

言下之意,季将军没认这个哥,宋云彦这个舅哥含金量不高啊。

宋云彦:“等着,这回他肯定心甘情愿叫我一声哥。”

随着明月关破,世家一面倒地做出抉□□意开始沸腾。季与京和秦逸宁为主将的两支队伍前行其间,不断地有普通民众靠近他们,对着他们喊,

“将军,您看我们能打仗吗?”

“听说南部的将士都是临时选调的,他们能行,我们怎的不行?”

“我们也能保家卫国,讨伐昏庸皇家。”

“你们都是大英雄,解救贫苦万民于水火的大英雄。”

这阵仗,让秦逸宁嘴巴开始压不住。

宋云彦瞧见,戏谑道,“被民众夸赞,心里倍儿爽?”

秦逸宁:“我家老头子以前日日埋汰我,说我只知练武不务正业,秦家在南部的名望将终于我。”

话到这里,他的嘴角越翘越高,“这一战过后,小爷的官衔说不定还要高过那小老头?”

“四哥,你说爽不爽?”

宋云彦:“爽!那我也爽!”

秦逸宁:“你怎么个爽法?”

宋云彦:“以黛黛对我的溺爱程度,从前我能为王,现在我亦能。”

秦逸宁笑得更大声了,“林二姑娘在,宋家四郎地位稳如山海。”

“那可不。”

“你真能释怀啊?”

“在趋势面前,我释怀与否已经不重要了。世家做了选□□众做了选择,我也做出了我的选择。”

如此而已。

而他直到这一刻,都不曾后悔。

江山本就不该只属于某家人,它是万民的。若皇家无法给予万民安顺,那至高王座就该换人坐。

宋家有愧于民,但他宋云彦没有。

他仍能堂堂正正游走于民间,心安理得去林家蹭饭,问黛黛拿各种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

“四哥。”

“嗯?”

“我终于知道林二姑娘为什么这么溺爱你了,为了你不惜和季将军对上?”

“为什么?我俊朗心善?”

“哈哈哈哈哈哈是是是。”

六月二十一日,大吉。

帝都连续落了三天雨,终于晴了。

季与京和秦逸宁大军分别穿过两大城楼,进入金阙城,其间不曾遭遇任何抵抗。众将士这才知道失去民心能到什么程度。

这样也好,无谓的伤亡降到了最低点。

皇城前,林言森和赵辛阔候在那里,等新君,也是为了救老友。

虽然老友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了,就是季与京放了他,也估计活不了多久了。但人活于世,为该为者,无愧于心就好。

季与京看到林言森后,立即下马走近他。脚步停歇时,恭敬行礼,“父亲,好久不见。您的手……”

一句父亲让林言森暗爽在心:看吧,他女婿是十分尊敬他的。

面上微微颔首,一等王侯的范儿端得实实的。“今次来迎,一是想见见女婿,二是想请将军放一人。”

“为此,我们愿意交出银盾军的虎符。”

宋云彦闻言也顾不得隐藏身份了,他当即下马,来到了季与京身旁,

“将军,请饶过我父亲一命。”

季与京默不作声,林言森以为他不愿意,“将军,陛下现在状况很不好了,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了。若你实在不放心,我愿将他养在林府,终身不出帝都。”

季与京看着不断做出保证只为救宋青梧那个废人的林侯爷,脑海中思绪纷乱,最鲜明的那一缕是,

时局至此,仍有人想要护住宋青梧。这个人,还算没有坏透。

若是从前,旁人再怎么求,他也不会放过宋青梧。他不仅要杀宋青梧,还要将他的尸首挂在宝善街的街口,直到烂去。

可现在,他改了主意。

宋青梧已遭到了报应将死,他就是亲手杀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没什么实质意义。他不如给岳丈大人一个面子。

“交给宋云彦,我不想出入林宅都看到他。”

这是同意的意思。

林言森三人顿时面露喜意。

宋云彦:“好好好,交给我,我在林宅旁边买个宅子。”

林言森&赵辛阔:“……”

这是靠傻活到最后还活蹦乱跳的?

季与京冷冷地睨他,“我就看看黛黛愿意护你到几时。”

“秦逸宁,徐羡从新,带突袭

队随我进宫。”

“赵将军,请您重掌银盾军,随我入宫。”

赵辛阔见季与京对他释放善意,怔怔未能即刻应答。

林言森:“”

“发什么愣,还不去救陛下。”

赵辛阔回过神来,“好好好,走走走。”

赵辛阔的衣袍凌锐摆动,悄悄泄露了他心底的激昂,他是实在没想到,自己还有能重掌银盾军的一天。

正午门,驻守着大量的银盾军。

本来一场血战少不了的,赵辛阔的意外现身化解了一切。老大回归,将士们的心顿时安稳了。

“原地待命。除了自卫,其余时候不要动用武力。”

“诺。”

从现在开始,终于不用杀人了。将士们不由送了口气。但为首的那个,面色依旧难看。

“殿下。”

这群人里只有一个殿下。

宋云彦笑,“都快抹成花脸了你还认识啊?有事儿就说,愁眉苦脸做甚?”

那将领:“太子在后宫乱杀后妃,也不知道贵妃娘娘现在怎么样了。您快去看看吧。”

宋云彦一听,脸色陡然发白,他朝着贵妃寝宫冲去,急步如飞。

季与京等人紧跟其后,心里想的近乎一致。

这宋云眠简直颠到离谱。

进皇宫的,都是单兵作战能力强的,没多时,便来到一座华丽宫殿外。殿门大开着的,隔了段距离,都能看到门槛上的血迹。

“娘。”

宋云彦快要疯掉了,急促地进了大殿。可这殿内,只有一些侍女和内侍的尸体,体温还是热的,刚死不久。

“我娘呢,我娘呢。”

“宋云眠,爷爷今天就把你碎尸万段。”

宋云彦急红了眼,原来为了伪装也没带武器,他熟门熟路地去了内殿,出来时手里多了把利剑。

他陷在了疯狂的情绪里,不再理会任何人。拿了武器就往殿外去,走一程眼泪落一程。他知道很丢脸,可他控制不住。

第84章 完结章(下)偌大国度,共……

季与京不知道如何安慰宋云彦,因为知晓他将母亲看得有多重。在岭东那会儿他们曾聊及未来,他不提自己,只说未来如果可能放过他的母亲。

他爱她,大过自己的生命。

如今面对这样的事情,安慰成了最无用的事儿。

“搜宫,揪出宋云眠。”

季与京当即下令道。

徐羡秦逸宁等人分头行动,他跟着宋云彦,无声陪伴。

宋云彦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探,途经的每一座宫殿他都会进去瞧瞧。

泰宁帝许是被皇后膈应了,近些年很少来后宫也不曾再选新的人进来,后宫随着旧人逝去越来越空。空敞而阴森,倒真像是个牢笼。

然而进进出出好几度,宋云彦也没瞧见自己的母亲,他的心渐渐凉透。

在他即将踹开另一座宫殿时,一名银盾军飞掠至他和季与京身后。

“将军,殿下。”

只有季与京回头望,“说。”

银盾军:“殿下莫慌,贵妃娘娘没事。”

“辛大人在太子过来前,叫人接走了贵妃娘娘。”

这话让季与京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黛黛那般喜爱贵妃,要是真有什么事儿,估计要难过很久了。

“那他们……”

话没完,季与京便看着宋云彦冲向了那名银盾军,他就没见他这么快。

“在哪儿?我娘在哪儿?”

银盾军:“在藏书阁最顶层。”

自从上次宋云眠在藏书阁前停留并说了那些话,辛槐便知道这藏书阁是他心里的一块净地,或许也是最后的了。他不会轻易地弄脏这里。

辛槐在宫里潜伏了多年,自是知道贵妃娘娘对于夫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难得地出手相帮。

当然也考虑到了季与京快要到皇宫了,大局已定。这个时候就是身份暴露,也没什么关系了。

“辛大人?”

季与京轻轻咬字,笑了。

是懂做事的。

宋云彦也终于安下心来。

出乎意料,得知消息后他最先做的事儿不是急急奔赴藏书阁,而是一屁股坐地上,皇子形象是一点不讲的。

银盾军:“……”四皇子在宫外混了一圈,越发不讲究了。

季与京走到他近处,居高临下看他,“怎么?吓到走不动路了?我找人抬你去?”

宋云彦循声看他,像是没听到季与京的话,兀自说着自己的,“妹夫,你这人挺不错的。”

“黛黛嫁对人了。”

季与京:“……”

乱回是吧。

不过,他这话确实很中听,特别是后面这一句。

“那你休息下自己去,我去找宋云眠。”

宋云彦:“嗯,等我去见了娘亲就去和你汇合。”

宋云眠几次想他死,这个仇不报怎么行?

季与京应了声,径直离开。

宋云彦还在后怕,又坐了会儿才起身去藏书阁。一阵兜转后,抵达。

为了不让宋云眠起疑,即便藏了人藏书阁附近没有设置任何守卫。宋云彦直上顶楼,他很轻了,可造出的动静还是让贵妃身边的秦嬷嬷听见了。

“谁。”

秦嬷嬷可不是普通的老嬷嬷,她和明月明浅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平时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刻能护住自家小姐的。

“嬷嬷,是我。”

这一声,让秦嬷嬷和贵妃娘娘怔在当场,没能即刻回应他。

宋云彦像是看到了她们惊愕神色,嘴角微微上翘,

“娘亲,云彦回来了。”

宋云彦走向藏书阁顶楼最深处时,贵妃和秦嬷嬷已经泣不成声。

一场闹剧,可算是要结束了。

*

宋云眠被搜到,压至帝宫前。

他的神色冷中透着木然,寻不到一丝惊惧。

其实早在张祺远被季与京诛杀的消息传到他手中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有机会离开,无声无息的。

但他没有。

或许潜意识里,他也是活够了,想要远离这个病态的世界的。可叫他自己了结自己,他好像又不敢。既是如此,只能由旁人来了。

他觉得能死在季与京手里,也算是一种荣耀吧。毕竟很快的,这片江山就要姓季了。死在未来帝君手中,怎么算不上荣耀呢?

赵辛阔带了些人深入帝宫,久违地见到了宋青梧。

原先多精神的一个人,现在躺在那里。

肖祺坐在他身旁,整个人蔫蔫的,生气寥淡。

一队人进来,动静不算小了,可他仍未能即刻反应。

哎。

这皇城,现在就和牢狱差不多了。希望新帝上位,能一扫暗霾。

赵辛阔心里叹道,面上刻意地拔高了声音唤了肖祺。

“肖总管。”

肖祺这才慢吞吞地望向他,“赵……赵将军?”

他暗浊的眸中有了光,因惊喜而生的。

“你如何进来的?”

赵辛阔看他这般,不由心酸。

阔步到他的身边,大手落在了他的肩上,“噩梦结束了。”

“我来接你和陛下去宫。”

“去哪儿?”

“去林侯爷在城郊的大别苑,山清水秀的,又凉爽,极为适合陛下静养。”

肖祺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新帝是谁?”

赵辛阔折腰,脸凑近肖祺的耳边,“黛黛的夫君。”

黛黛的夫君?

肖祺僵硬的思绪开始流淌,又过了片刻,他终于笑了。

赵辛阔知他在笑什么。

林二姑娘即将重回帝都,只要有她在,别的不说,他们这些善待过她的人只要不行差踏错她总会护上一护的。

从小就心软爱操心。

“那就去吧。”

赵辛阔亲自将帝王抱起,他现在正处于昏睡状态,诸般异动不曾惊扰他半分。径直出了帝宫,季与京看见了赵辛阔和泰宁帝,淡淡一瞥,便撤回了目光。

什么意思,赵辛阔懂。

季与京默许了他带帝王出宫,但后续若是因泰宁帝未死闹出什么幺蛾子,他不会再客气。

肖祺跟在赵辛阔身后,存在感那是相当的低。他也不是刻意为之,在

皇权中心生活久了,什么样的场合该如何应对他早已熟知,和呼吸一般自然。

异动发生在他即将同宋云眠错身而过时,他忽然侧过身,吐了口水到宋云眠身上。

“畜生。”

此举大不敬,可除了宋云眠,帝宫前偌大的广场上人数众多,没人有反应。

在宋云眠是畜生这一点上,大伙儿高度一致。

宋云眠侧眸对上肖祺,眼中布满冷笑。他没说话,但经由他的目光,肖祺能猜全了他所想。

一条阉狗罢了,再忠心又能如何?

谁又在乎呢?

“走走走。”

赵辛阔回头看肖祺,催促道。

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季与京这未来新帝看这帝宫里的人没几个顺眼的,来帝都的路上又是恶战重重,这会儿他妥妥一个杀神,根本经不起激。

进了他的眼,不是什么好事儿。

但闹都闹了,只能快点跑了。

肖祺到底是知道分寸的,宣泄了一番便再未闹了,默默地随着赵辛阔离开了。

帝宫至此无帝,但帝宫前的对峙还在继续。

宋云眠嫌弃地抹去了肖祺吐到他肩头的口水,拧着的眉迟迟未曾松开。

徐羡秦逸宁等人看他动作,只觉这人想法同寻常人大不同。普通人知道自己将死,淡定者稀寥。

而眼前这位太子殿下,淡定到诡异。

再顶着张清隽的脸,若不是知晓他的为人,定是会觉得他是无辜高洁之人。即使身处恶劣环境,也不会向任何人折腰。

这癫公,一直在颠覆正常人的认知。

季与京也是被这荒唐场面气笑了。

宋云眠听到笑声顿了下,随后凝眸看向季与京,“你笑什么?”

季与京:“叹死去的人无辜,遇见你这么个疯子。”

宋云眠翘了翘嘴角,“疯子?我可没疯,我一直知道在做什么。”

季与京:“不,你不知道。”

季与京的答案让宋云眠错愕失语。

季与京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继续说道,“你一直以为母亲报仇当借口作恶,企图将自己的恶行合理化。”

“实则不然,你只是恨你的母亲逝去了,再无人助你登顶皇权了。”

颜氏当年那般受宠,她的孩子的确有可能名正言顺地登上太子之位。

可颜氏死了,他成了一个无母亲的孩子,很长一段时间帝王都不愿意看见他。

“你根本不是被你母亲的死困住了,你是被自己困在了一个被你美化过的未来里。”

帝王长子,矜贵清隽的太子,一代明君。

这才是宋云眠想要的人生。

他没能得到,不甘和恨开始日日搓磨他,终于将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不是,我不是!”

这番话像是戳痛了宋云眠,他开始癫狂叫嚷。

“我是想念我的母亲,我是想为我的母亲报仇。”

“报仇?报仇你杀皇后就行了,你杀那么多无辜的人做甚?你为什么那般恨宋青梧都不杀他?皇后和二皇子倒是轻松下手。”

他不敢,弑父那样重的黑点,怎么能沾染清隽高洁的太子呢?

“我不是,我没有想那么多。”

宋云眠连连否认,急促,脸也渐渐红了。

仿佛真的被冤枉了。

季与京懒得再同他说了,落得今日这个下场,宋云眠活该。

今儿,他也必须得死。

心念浮动时,季与京已经抽剑,径直走向宋云眠。

“季将军,这人留给我杀行吗?”

剑即将落在宋云眠脖颈间时,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是宋云彦匆匆而至,手里还提着先前的那把剑。

季与京顿下脚步,宋云彦很快来到他身侧,

“新君仁善之名很重要,这人我替你杀,刚好我和他有仇。”

释放了旧朝的帝君能容旧朝皇子,能夯实新君仁善之名,实在没必要为了宋云眠这个脏东西沾上污点。

说罢,他也不等季与京应,径直去到了宋云眠身旁。

他居高临下睨着宋云眠,“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歹毒的人。”

泰宁帝虽然沉迷权术,但他总归是还有人性尚存的,那些他信任的人,他都一直护着。

宋云眠不同,他是无差别乱杀,凶恶至极。

宋云眠笑,“为他杀我?你这么为他着想,下场也未见得比我好。”

这一句让季与京和宋云彦明白,宋云眠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他不爱任何人,这其中甚至可能包含了他的母亲。他也只信自己。

宋云彦笑,“放心,我下场肯定比你好千万倍。”

话音还未落定,剑尖刺入了宋云眠的胸膛。

衣料被割破,身体被穿透,宋云彦的恨意明晃晃显出。

对血缘兄弟动手,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可宋云眠的卑劣癫狂的行径击碎了他所有的犹豫。

即便已经确定母亲已经平安,宋云彦还是忍不住会去想,倘若无人救下母亲,就是他回来了帝都,也再见不着她了。

“冤有头债有主,为什么要牵扯那么多无辜的人?”

剑拔出,再度刺入。

“东南那百名平民,岭东籍又数百个,宋云眠你杀孽深重,阎王都未见得会收你的。”

“呵……呵……那又如何,要惨……都惨……”

“宋云……彦,你的下场……”

恶语没能道出,因为徐羡恨到不行,从背后补了一剑。

宋云眠失了语,生机开始消失。当两支剑抽出,他颓败倒地,如同花儿衰败,残破的跌落泥泞。

这一日的傍晚,宋云眠的尸体被挂到了宝善街的街口。

随风晃动间,仿佛有亡灵在轻柔絮语,那是释然的声音。

终于有人替他们报仇了。

天道轮回,恶有恶报。

帝宫有银盾军和岑贵妃镇着,众人皆动,很快便归于安宁洁净。

大军分成三拨。

一拨前往林家在千宁州的牧场驻扎,离帝都不远,吃喝不愁,权当休养了。

一拨联合银盾军清洗帝宫,有了辛槐坐镇,揪出各方势力算不得难。

一拨留守帝都,政权更迭初期难免会有异动,不得不防。

而季与京,随着林言森回到了林府。

山河震荡,林府的门匾依旧高悬,无声地发着光。这已经盛极百年的世家又一次熬过了动荡,也护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季与京看着那门匾,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中掠过。

原来磅礴和盛大,是可以由“善”而生的。

林言森看到自家女婿盯着门匾发呆,不由问道,“看什么呢?门匾脏了?”

问完,他的目光当即转开,盯着自家门匾细看。

可千万别脏啊,不然老爷子回来又要骂他了。

家都看不好的废物。

季与京被这出奇的反应逗笑,“没有,就是觉得林家这门匾有种低调的豪横。”

林言森又看向季与京,“你小子怪有眼光的啊,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门匾。”

浔国第一世家之名,他们林家能再守百年。

季与京频频点头,“岳父大人威武。”

“拍马屁?”

“不是,真心的。”

“可以,黛黛的眼光可以。”

“是,能被黛黛选中是我的运气。”

战后,季与京肉眼可见的轻松了。

林侯爷被这女婿哄得快找不到北了。

说笑间,林

言森将季与京带到了黛黛的闺房。

也是独立的小院,比岭东大了许多。

里面的花草树木各类古董陈设,皆是清雅,一看就是林青黛的喜好。

“今晚你就住黛黛的房间,你先休息会儿,晚膳好了我来叫你,我们一起用。”

“嗯。”

林言森将季与京安顿好了便离开了,偌大的院落只剩季与京一人。

他深入林青黛的世界,她离开这个院落已经一年多了,可这里仍是整洁,近乎一尘不染。

林侯爷,在等待他的明珠归来。

他的黛黛,从小就被家人爱着。

也因此她比谁都知道什么是爱,亦敢一腔孤勇为爱奔赴。

“黛黛。”

站在空落落的花厅,战后的虚无感将季与京击中,他对林青黛的思念泛滥成灾。

他已经很久不久不曾抱她了。

静静地站了近半盏茶的工夫,季与京阔步出了小院。

朝着大门口去时,他的声音传遍林宅,“岳父大人,今晚就不陪您吃饭了。”

正在前院同陈擘说话的林侯爷:“……”

季与京太快了,没一会儿就出现在前院,和林侯爷撞了正着。

林侯爷面朝他,“干什么去啊?”

季与京朝他笑了笑,春阳不及的明朗,“回岭东接黛黛。”

娘亲和阿爷愿意来,就更好了。

林侯爷:“”

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不懂事呢?

忍了下,没忍住,“国不可一日无君,这道理你读了那么多书不懂?”

“黛黛我让陈擘去接。”

陈擘频频点头。

季与京:“不用,我答应过黛黛,等一切结束亲自去接她。”

“岳父大人放心,我会快去快回。”

“走了。”

话落,笃定往前。

有没有正式登基,他都是这偌大国度的新君了。

他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啊。

林侯爷愁死了,只能对着他的背影喊,

“这般任性,看黛黛回来被骂你。”

季与京在他视线的盲点,轻轻勾了勾唇,

骂就骂,他喜欢黛黛骂他。

哪天不骂了,他该担心了。

新君策马出城,身上还是入帝都时的那身衣裳,急切明晃晃。守城兵马已全部换成了宁东军,这会儿徐羡还没离开呢。

“老大,你出城做甚?”他站在城门口扯着嗓子喊,没有一点大将的自觉。

季与京:“回岭东,接黛黛。”

徐羡:“……”不愧是老大,至高王座都不及媳妇儿重要。

面上,朗声下令:“放行。”

季与京没有叮嘱任何,策马出了城。岂料才出没多久,远远瞧见了熟悉的马车朝他驶来。

他紧急控马停住。

黛黛回来了?

在他难抑思念的夜晚。

惊愕控住了季与京,他没能继续前行。

马车还在继续前行,又近了些,明月掀帘。原是为了瞧离城门还有多远,却没料到瞧见季与京的身影。他正高踞马上,怔怔看着马车。

“小姐,姑爷在外面。”

林青黛和程芝听了,眼中有惊喜一闪而过。

“停车,停车。”

马车停住,林青黛下了车,程芝没跟下去。

她甚至吩咐车夫前行,往城里去。

小夫妻分别那么久,该聚聚了。

都是聪颖懂事的孩子,注定承受得比旁人多。好在结果是好的,漫长的分别过后他们终是团聚了。

薄薄暮色中,林青黛站在原地,是一步都愿意往前走了。

舟车劳顿,好累的。

这要不是前方是季辞,她不乐意动。

季与京也不需要她再走了,策马靠近她,继而朝她伸出手,“可否邀林二姑娘同行?”

林青黛迎上他的视线,不闪不避,“季将军要是愿意承认你出城是为了去岭东接我的,我便答应你的邀约。”

还是那个林二姑娘,亏是一点不肯吃的。

“我承认。”

“承认什么?”

“承认我出城是因为难抑思念,想前往岭东接林青黛。”

“林青黛,我很想你。”

姑娘被取悦,终于肯满足他的愿望。

她像从前,双臂大张,轻纱摆荡,勾出的涟漪惊艳了夜色。

也轻易抹去了季与京在战后生出的虚无感。

黛黛能接住他,一次又一次。

“我要你抱我。”

季与京当即俯低身,控住她的纤腰。

裙纱摇曳,林青黛已在他怀中,当熟悉的香气沁入他的鼻翼间,他顿时生出了一种类似于尘埃落定的安稳感。

他忍不住把头埋入她的肩胛骨,贪婪地吸取她的气息。

林青黛没再闹他,过了许久,才说,“辛苦了,季将军。”

“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岳父要是骂我,夫人要帮我说话。”

“你怎么着林侯爷了?”

季与京详尽地说了,其间,策马回城。这一程,他慢得很,怕太快颠到了林青黛,也是舍不得她太快离开自己的怀抱。

城楼之上,徐羡看到老大抱着媳妇儿,心酸,“啊,什么时候我才能有个媳妇儿。”

“我这么帅气又能打,还有将衔在身,怎么就没姑娘看上我呢?”

“可能你太能吃了?”

“放心吧。老大说了,战后让夫人亲自为我们张罗相看,你别到时候吓到不敢去就行。”

秦逸宁和从新不知道何时上了城楼,看着人模狗样的,奈何嘴欠得很。

怪不得都找不到媳妇儿。

……

时光无声流逝,七月至。

新帝登基大典安排在了七月十六,那日大吉,诸事皆宜。

岭东守护神,终成偌大国度的守护神。

民众并未见过他,但人人都知道他。

他们笃定,他能将他们照顾得很好。就像过去的那些年,岭东穷归穷,但家和人齐。

一派欢喜中,有人默默地出了家,奔着帝都而来。刘同安,吴庭善,林青毓,慕清槐和冷伽蓝,还有那些早已隐世又被林二姑娘请出山的各界大能

偌大国度,万民齐心,共赴一场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