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早考晚考,早晚得考……
新年过完后,城边村的拆迁被正式提上了日程。
测绘局派了人来各家测量面积,民政局也有科员到各家核对村子上报的赔偿人员名单。
和城中村的情况不同,城边村主要是以耕地的赔偿为主,各家搭的自建房面积测量也简单,所以在城中村才推进到一半的时候,东边的几个城边村全都已经完成统计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市里正式下达拆迁的通知。
等赔偿款的一半打进村里的集体账户,村长将钱一笔笔地分发下去后,村民便要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全部搬离村子,自己寻找落脚生活的地方。
而随后的每个月,剩下的赔偿款会分成若干笔,和每个月的过渡费一起打进村民的账户,一直到回迁房建成,各家重新搬回到新房,全部的拆迁改造工程才算结束。
后面的事先不提,如今最重要的便是要去找将来要住的房子。
沈家是土生土长的豫市人,住的地方自然也是在豫市里找,而他们的首选地,就是暂时还不会动迁的城中村。
在乡下生活了一辈子,即使将来回迁后他们要生活在市里,但猛地一下子要他们搬去小区、家属院还是很难适应,不如先在城中村里适应适应,等以后再慢慢适应城市生活的节奏。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家里的医馆。
城市里的门面房贵得很,一年的租金得上万块,沈家的医馆一年到头,刨除成本之外基本不赚什么钱,真要在市里开医馆,无异于是拿钱打水漂,所以还是开在城中村里最合算。
“妈,你看这个房咋样?”
沈妙拿着户型图一屁股靠在王冬梅身边坐下,用铅笔在上面画了几个圈圈,“北关村里头二大街的,姚恒管房东叫叔,算是比较近的亲戚,家里正好有几间房要租。”
听说沈妙他们过段时间要搬家,姚恒热心地帮着她找了北关村不少的房子。
沈家这次拆迁赔的钱不少,老房子用来当医馆的有三百多平,住的自建房带上院子也有五百多平,还有家里的地……
一笔笔的加下来,哪怕拆迁后先只给一半的赔偿款,也有六十多万呢,再加上每个月的过渡费和部分的赔偿款,直接把全家人的生活质量,从“相对贫困”拔高到了“小康”,再差一点都快到“新中产”了。
沈家赔的钱不算几个村里最多的,却也算是中上游水平,所以不用再像之前那样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钱多了,挑选租房的余地就多了,为了能家里人都住得舒服,沈妙自然要好好地选一选。
“你看,坐北朝南、一层三户,一层有两个厕所,咱家要住的话租两层就够了,二楼咱自己住,一楼可以用来开医馆。”
“这楼的位置还挺好的,离村子的南门就几百米,出去就是经四街,往前走一点就是服装市场,还有个大的广场呢,平常你也可以去跳跳广场舞。”
沈妙对这栋房子的户型很满意,不过更满意的是下一栋。
“这一套也中,一层虽然就两间房,但是宽敞,一楼用来当医馆正合适!”
“还有个院子呢,就是院子小了点,没咱这儿的大,不过二楼这个平台挺好的,没事儿种种菜、养养花也中~”
姚恒送来的房源不少,且都是他精心挑过一遍的,沈妙拿到手后再挑一遍,可谓是精益求精、优中选优,每一套都各有各的优点,租哪一套都没问题。
王冬梅正在统计着村妇联的文件,没功夫听她讲这些,只是随口应付道:“好好好,等恁爷和恁爸回来你跟他们说吧,看他们想住哪个。”
房子的事儿她不懂,这些天都是他们俩去市里帮村里人办事的时候,顺便去各个城中村里看上一眼。
这么多天了,他们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不是地界不行、就是面积太小,总有各种各样的缺点。
不过,沈妙对自己筛选出来的这五套很有信心,等他们回来看完一定会满意的。
实在不行,那她也可以亲自去各个村子帮忙跑腿找找看,反正最近医馆没什么人,村里各家都忙着找房子呢,她天天待在家里也挺清闲的,出去跑一跑还能顺道玩一圈~
差不多等天快黑的时候,办完事的沈万山和沈山生这才回到家里。
“爷,爸,恁今天找到合适的房子没?”
沈妙将那几张户型图藏在身后,准备给他们一个惊喜:“用不用我帮忙啊~”
不成想,他们也有一份惊喜在等着自己。
“先别急着找房,有件更重要的事儿需要你办。”
说着,沈山生便拿出一张纸递给她,上面是他从市里公告栏上抄录来的几条信息。
“自学中医行医资格……等等等等,这是啥意思?”沈妙捧着那张纸,才刚读了没几个字就惊讶地问道。
沈万山:“啥意思,要你准备考试的意思。”
沈妙:!!!
今天沈万山和沈山生确实找到了一处合适的房子,是在市里头的柳庄。
说来也巧,这里原本的租户也是行医的,一楼的门面房用来开门诊,二楼用来住人,完美符合他们的要求,一楼的门面房里还留有一些病床和火罐,可以说是万事俱备。
见房子没什么问题,沈万山就想着先跟房东定下来,等村里拆迁后全家正好能搬过来,可房东这边却有问题了。
“营业执照有吗?”
“呃……”
“没事儿,我找找关系先弄个临时的。那医馆的执照有吗?”
“这个……”
“也没关系,可以先用上一户的顶上,恁抓紧办就行。行医资格证总有吧?”
“……”
为了能把房子租给他们,不管是能帮的还是不能帮的,房东都想办法帮着给解决了,可偏偏最后这一条,他想帮忙也帮不上。
房东:“这可不行啊,要是没有行医资格证,那恁这医馆可开不起来了。”
市里的情况和农村不一样,哪怕是城中村也是要遵守城市规范的。
虽说沈万山一辈子行医,救人无数,却没有什么行医资格证,家里传了好几代的医馆也没有什么执照,要不是房东这么一说,他都不知道原来治病行医竟然有这么多的规矩。
也多亏了房东提醒,沈万山和沈山生这才去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既然以后要在豫市生活,就该按照规矩来,考试、拿证、实习、行医……每一步都不能少,总不能以后让人家提起沈家的医术,跟“野路子”联系在一起。
沈万山年龄大了,总不能让他一把年纪再去读书上考场,既然沈家的招牌已经传到了沈妙的肩膀上,那……
“不是吧,真让我去考啊?!”沈妙崩溃道。
沈万山:“早考晚考,早晚要考。就这么说定了,赶明儿个我再问问考试到底是啥情况,你也好好在家准备准备,不管是啥样的考试,争取一次过!”
救命啊!怎么都不上学了还要考试啊!
*
沈妙参加考试的事,目前被列为了全家最重要的事,比找房子还要重要。
因为从来没有了解过中医考证方面的事,所以在报名考证之前,还要具体知道考试的流程、科目和范围,这些都得沈妙自己去市里的卫健委了解。
来回跑了好几次,总算了解得差不多了。
因为沈妙只是高中毕业,没有大学和大专的文凭,也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医学课程,所以不能走拥有中医学历,然后获取医师考试资格的这条路。
不过还有另外两条可以拿到证书的方法:确有专长之路、师承之路。
确有专长是专门针对没有学历的人士,类似于像沈家这样家传的医学世家,或是常年在农村行医的赤脚大夫。只要通过一系列的考试,也可以拿到行医资格证。
师承则更像是武侠小说里的“拜师学艺”,跟着当地有资格的医师学习,经过公证,然后通过考试,然后一步步地“出师”成为执业大夫。
沈万山的名气在村子之中传得虽大,不过他同样没有行医资格,走师承之路是行不通了,所以沈妙只能靠确有专长的考试来拿到证书。
可确有专长同样也分两个拿证的渠道。
一种是先考确有专长证书,拿到医师助理资格,然后积攒工作经验,一步步往上考最后拿到行医资格,属于一步一个脚印的类型。
另一种是直接考中医专长医师证,只要能够全部考下来,就能够直
接开诊所,不过考试比较难,通过率低得可怜。
总之,每条渠道都有各自的优缺点。
沈妙不想浪费太多时间一步步往上考,所以直接选择考中医专长医师证,听着好像是难了点,可她好歹也是从小跟在沈万山学医,想来问题应该不大。
不过为了能够万无一失地一次过,沈万山和她商量一番后,还是决定给沈妙在市里报个辅导班,趁着距离考试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好好突击一下。
又要忙着找辅导班、又要复习,偶尔还得给上门来的人治个病,沈妙只觉得自己有三头六臂都不够用,分明都毕业好久了,怎么这日子过得比高中那会还忙呢?
笃笃……
沈妙看医术看得昏昏欲睡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屋的沈万山用手指扣了扣桌子。
还好她刚才打盹的时候用手撑着头,这才没被他发现自己在偷懒。
“啊?咋了?”
沈万山:“今天早点睡,明天上午你跟恁爸陪我去市里办点事,中午再吃个饭。”
想着应该大概率是关于考试的事,沈妙就没多问,随口应了一声后就把书给合上,起身收拾收拾准备睡觉了。
直到第二天他们骑车来到市里,看到罗奶奶独自拄着拐杖站在公证处门口,沈妙才明白是要干什么。
罗奶奶年龄大了,会写的字不多,所以她的遗嘱是由沈山生代笔写的。
要说这家里还得是沈万山和沈山生的嘴巴严啊,偷偷帮陈罗氏忙这事儿忙了一个多月,沈妙硬是一点都没有发现!
不止是沈妙没发现,陈罗氏的那些儿子们也没有意识到,每天还在做着春秋大梦,吃着陈罗氏给画的饼吃得不亦乐乎。
儿子们不知道,女儿她也瞒着。
要知道她年龄大了,陈玉担心她的身体只要出门都会跟着,所以能找到偷偷跑出来的机会,实在是不容易。
到公证处后,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流程就结束了。
遗嘱一共有三份,一份留在了公证处,一份交给了沈山生,最后一份由陈罗氏自己保存,不过陈罗氏担心拿回去被儿子女儿看到,所以刚出公证处的门就把自己的那份给撕了。
忙完了陈罗氏的事后,已经上午十点多了,再去吃饭之前,他们一同去了秦荷的家,叫上了她一起,同时也用她家的电话给陈玉打了个电话,省得叫她担心。
说起来,这次立遗嘱的事儿,多亏了秦荷帮忙操心。
沈万山和沈山生都是大老粗,哪里懂得立遗嘱的那些门道?还是秦荷找了熟人询问,又问了几个律师,才把这份遗嘱给补充完善了。
所以今天中午的这一顿饭,是陈罗氏做东专门要感谢她们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慌慌张张地推开包间门,陈玉一边放下手里的包,一边朝着陈罗氏的位置走去,解释道:“刚把蛋蛋送去他姥姥那看着,耽误了点时间。”
说着,她又把带来的那件小马甲帮着给陈罗氏穿上,“天还冷呢,燕儿个还交代出门多穿点,今天又偷偷脱衣服是吧?”
“这不是想着今天日头好嘛。”
都说老还童老还童,陈罗氏坐在那乖乖让陈玉穿衣服的模样,还真像个刚上幼儿园不久的孩子。
不止是给她穿马甲,陈玉还循例摸了摸她的裤腿,检查看她有没有多脱裤子,同时又掏了掏她口袋里,看到救心丸和写着电话号码的字条都在,这才放心。
“还是闺女贴心,”喝一口杯子里的菊花茶,秦荷不禁感叹道,“老姐姐你的命好啊,瞧瞧你闺女,出门都惦记着你呢。”
“呵呵呵~”
陈罗氏笑得开心,眼睛又弯成了两条月牙。
“不像我那儿子,三十多了,连自己都还照顾不好呢。”
“嗯?”
果然,背地是不能说人的,秦荷刚提到骆嘉麟,他就紧跟着推开了包房的门。
“怪不得我刚才打了个喷嚏,原来是俺妈在背后念叨我啊。”来到秦荷身边,骆嘉麟替她捏了捏肩,同时向大家道歉道,“叔、姑,不好意思啊,局里有点事儿,来得晚了。”
“没事没事,工作重要。”
“我们也就是没事儿聚聚,不是啥大事,不用着急。”
为了方便说些体己话,几家的长辈相互挨着坐在一起,沈山生靠着沈万山,陈玉挨着陈罗氏,只见沈妙坐在门口的位置,旁边的椅子还空着,骆嘉麟就顺势坐下了。
“叔,你是喝菊花茶还是喝白开水?”
沈妙这一声“叔”,直接把他笔直的腰板给叫弯了。
好久没有听到这个称谓,他一时有点不太习惯,平时大家都是称兄道弟,好像只有沈妙会用“叔”来称呼自己。
骆嘉麟还没来得及回答,沈妙就端起了泡着几朵菊花的水壶,“还是喝菊花茶吧,我瞧着你身体里的火气有点大,多喝点菊花,败败火。”
骆嘉麟:???
火气大……这下不用把脉,直接开始看了?!
饭桌上,长辈们聊着许多过去的趣事,回忆着之前在清河村的那几年,又聊了聊现在的日子,感叹着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等恁搬来市里,医馆准备开在哪?”
“还没定呢,先等妙妙把大夫证考下来再说。”
“嗯,考个证也好,现在啥都需要证,有个证也正规。”
“是啊,不过咱也不懂,还不知道到底是个啥流程。”
“我看现在有好多辅导班,要不给妙妙也找个,让她考试前再补习补习?”
“正找着呢,她看了几家,不过离家都比较远。”
“远没事儿啊,只要教学质量好,能有帮助就行。”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秦荷又扭头向沈妙问道:“妙妙,你看的那几个学校都在哪?”
沈妙插不上话,所以从头到尾都在干饭,直到再次听见长辈们提到自己的名字,这才抬起头。
“桐花区有三家,理城区也有两家,我朋友上次跟我说中源区也有几家,但是我还没去看。”
“桐花?理城?那离俺家很近啊,骑车估计也有十几二十分钟。”
说着,秦荷也给沈万山盛了一碗汤,“放心挑吧,等到挑好了可以来俺家住,也不用每天市里市外跑得麻烦,天天这么
跑也不安全。”
“不,不用麻烦了吧。”沈妙不太好意思地婉拒道。
“不麻烦,咱们都是一家人,有啥可麻烦的。家里空房间多,清净,还有阿姨能每天做饭,住家里你也能省下不少时间来学习呢。”
余光看向她旁边的骆嘉麟,秦荷又说:“正好恁叔住得也不远,平常还能开车送你去上学。”
沈妙:???
骆嘉麟:……
叔叔,送,去上学……
这几个词组合起来后,怎么感觉忽然小了十来岁,又变成了那个需要长辈接送的小学生。
“妙妙平时闹腾,住恁家会吵到你吧。”
“没事儿!我一个人在家怪冷清了,年龄大,我就喜欢热闹。”
“那会不会麻烦……”
“都是一家人,没啥麻不麻烦的,我这腿脚这两年总是疼,有妙妙陪着,还能偶尔帮我按按。”
“那也中,这样吧,等妙妙住恁家了,让她给你交伙食费。”
“还要啥伙食费啊,就是加上筷子的事儿。”
秦荷本就喜欢沈妙,平时骆嘉麟工作忙,不怎么回家,一听说她找的几家辅导学校离自己近,真是巴不得让她立刻搬来家里住。
秦荷盛情难却,沈万山和沈山生也不好拒绝。本意是想着能帮忙看看哪些学校更靠谱,不成想学校还没定下,住的地方就先找到了。
沈妙端起杯子,以茶代酒敬了她一杯:“那我先谢谢奶奶啦~等我搬去,一定会照顾好您的!”
“不用谢不用谢。”
随后,沈妙也给骆嘉麟的杯子续满了菊花茶,提前谢他道:“以后可能要麻烦您了,请叔多多包涵~”
您……
听到这个字,骆嘉麟在端起杯子时,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变得有几分僵硬,“自己人,不用客气。”
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后,沈山生起身准备去结账,见他往外走,骆嘉麟也跟着站了起来,像打太极一样在门口周旋了起来。
“快坐下,我就是出去一下。”
“你再陪着吃点,账单给我吧,让我来。”
“我来吧。”
“还是我来,你们难得来一趟。”
“不行不行,我来,妙妙以后还得麻烦你们呢。”
“说麻烦就见外了,一码归一码,还是我来。”
餐桌上的礼仪客气得让人害怕,沈山生和骆嘉麟还算好的,只是相互打太极,沈妙之前还见过有些人,为了抢着买单甚至还动起手来了。
啪!
突然,外面传来的一声脆响打破了两人的对弈。
不会吧,不会让自己的乌鸦嘴说中了,真有人为了买单打起来了吧?
沈妙可是个出了名的好事分子,这样的热闹就算不好旁观,可偷偷瞟一眼总该可以吧?
于是在他们还僵持不下的时候,只有沈妙找了个去卫生间的理由从屋里出来了。
走廊的服务员正蹲在斜对面那间包房的门口,收拾着那只被丢出来摔碎的杯子,她的同事则在里面劝着发火的客人。
“#¥%#¥%”
“@!#¥%……”
离得有点远,再加上墙的隔音比较好,沈妙没听清里面在吵什么。
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漫步朝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去,路过包房时沈妙自然地扭头往开着的门里瞟了一眼……
魏东强?刘娣来?怎么又是他们两口子啊?!
第72章 他爱上了儿子的女朋友……
大年初五那天,阎慧正式搬入了吕家。
哦不,是魏家,因为这些年房子翻修了几遍,已经完全没有吕家人在这里生活过的蛛丝马迹。
阎慧进门那天,魏家给了她极大的体面,还没正式领证结婚呢,就在门前放鞭炮、挂红灯,两辆停在门口的大卡车上装了不少新买的家具,就差在院子里摆桌请人来吃酒席了。
可惜,他们家再热闹也无人在意,什么喜不喜事的?只要是跟“魏”字沾边的,对清平村的村民来说都是晦气事。
不过在听说那要嫁进魏家的姑娘爹妈死得早,家里还是外地的之后,村民们不免为她感到惋惜……唉,魏家这对黑心眼的豺狼,不会又想着吃人家绝户吧。
表面上是要跟人结婚,实际上是想把人骗到家里来杀?
想着当年吕春华识人不清,着了魏东强的道,村里一些心软的姑婶便想着提醒她一下,趁着那天下午她出来去小卖部买东西,主动走过来与她搭上了话。
“姑……”
刚要开口,在看到阎慧那张脸的时候,张婶子倏地愣了一下。
“你,你是?”
不止是张婶子,跟她一起来的刘姨和赵姑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来之前她们商量好的,张婶子先起个头,然后其他人再跟着把吕家当年的事儿说出来,可见她们仨憋了半天没动静,另外几个姑婶也不知道该咋办了。
阎慧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用一口标准的川省方言温声对她们说道:“有啥子事需要我帮咩?”
这陌生的方言把张婶子跑丢的神又拉了回来,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女人,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不好意思,”阎慧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再次用普通话说,“我是外地的,刚才说的是我们家乡话。我的意思是,你们过来是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王婶子拉了拉一言不发的张婶子,同时尴尬地冲她扯了下唇角,“没,没事,你先买东西吧。”
出师不利,几个姑婶赶忙退到一旁,围在一起商量着接下来的对策。
“你是在干啥?倒是说话啊?”
“就是,昨个还劲儿劲儿的,今儿见到人就说不出话了?”
“你那是啥表情,跟见到鬼似的。”
一直看向在小卖部里挑选东西的阎慧,张婶子的声音微微发抖:“你们不觉得她长得跟小燕可像吗?”
“你也看出来了啊。”刘姨跟着说道。
吕燕,就是当年吕家那个被人贩子拐走的小闺女,吕春华的女儿。
回想起二十多年前,吕家的老爷子还是村长的时候,对她可谓是如珠如宝地疼爱着,去哪去都要把她带在身边。
村里所有人都见过他家那个伶俐聪明的小丫头,只是有人接触得多对她的模样印象深刻,有人只是知道她,却没在意过她的鼻子眼睛是何模样。
张婶子和吕家的四妞关系好,也就是吕燕的姑姑,吕燕当年又经常来她姑姑家玩,所以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张婶子都还记得吕燕小时候的样子。
像,太像了!
要是当年的吕燕能够长大,应该就会是魏文凯他新媳妇的这张脸吧?
可是都说吕燕当年被人贩子拐走后,在卖去山沟沟的时候病死了,怎么……
仔细想清楚后,张婶子长长舒了一口气:也就是有几分相像而已,又不是完全一模一样,全国好几亿的人,同村里的人还有长得像的呢,鼻子和眼睛长得相似也没什么。
而且瞧着这女人说的还是外地的方言,那更不可能是吕燕了。
是啊,她怎么可能是吕燕呢?
真要是吕燕,早就该提着刀回来把他们这一家吃绝户的人都杀了。
等阎慧把东西买完准备离开时,几个姑婶再次向她围过来,“姑娘姑娘,能跟你聊点事不?”
“别害怕,我们没恶意,就是想跟你聊聊魏家的事。”
“魏家那几口都不是好人!”
带阎慧找了个处地方,婶子们把当年吕家遭逢的变故都告诉了她,同时还提醒她,一定要赶紧离开魏家,免得被他们盯上爹妈留给自己的钱。
一开始阎慧表现得很惊诧,似是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鬼故事,可等到姑婶们说出希望她守好父母的钱,早点离开魏家时,她紧绷着的肩膀却又放松了下来。
“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是你们想的多了,我原本就一无所有,他们图我啥呢?”
“其实你们也不用吓唬我,我也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分辨能力,我跟他们接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他们是好是歹我心里有数。”
“你们讲的故事是听逼真的,但是有证据吗?真要有他们吃绝户的证据,肯定早就报警了吧。”
“我知道,本地人排斥外乡人很正常,但是泼脏水这种事就没必要了吧,大家都不容易,何必呢?”
众姑婶:???
“你这妮儿,咋不识好歹啊?”
“你想想,俺给他们泼脏水有啥好处?还不是想着你可怜,想拉你一把?”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姑婶们被阎慧的态度伤到了。
说到底,姓魏的吃绝户跟她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又没花她们家的一分钱,她们有什么值得跟他过不去的?
实在是因为不忍心,不想看到几十年前的悲剧重演,这才好心提醒她,希望她意识到这是个虎狼窝赶紧跑。
她可倒好,不想走就罢了,还说自己是在编故事?!
见姑婶们一个个脸色不好地要走,阎慧也主动向她们的好意表示感谢:“谢谢你们,总之我以后会注意的,谢谢,谢谢啊。”
姑婶们没理她,自顾自地各自回家去了。
良言难劝该死鬼,害,不管了,随她吧!
在回家的路上,阎慧正好碰到了从市里回来的魏文凯。
阎慧在市里的出租房还有不少东西,左右在家闲着也是闲着,魏文凯便开车帮她把东西都带了回来。
阎慧跟他说了刚才在小卖部时,村里姑婶们跟她说的那些闲话。还不等她说出自己的想法呢,魏文凯那股火就“
蹭”地一下烧起来了。
“这些三八多事得很,这点破事从小到大来回说,没完了!”
“哪XX吃绝户啊,没影的事儿念叨几十年也不嫌烦?!”
“谁跟你说的,走,你给我指指,看我不撕了她的嘴!”
阎慧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急忙拉住了他,一边替他抚下心口的火,一边轻声安慰他说:“她们瞧着说得有鼻子有眼,其实我知道,她们就是在编故事,是嫉妒你们家。”
顺势挽着魏文凯的手臂,她温柔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这人呐,都不想看到别人过得太好,叔叔年轻时吃了不少苦,一下子继承了别家的遗产,肯定惹人眼红啊。”
魏文凯从小就深受这“流言”的困扰,没少吃苦。
在村里的时候对他指指点点,上学的时候也有人在背地里说他坏话。
说他是魏东强的私生子,说他们一家都是为了图谋吕家的财产,说他爹妈是一对黑心眼的豺狼……
当时魏文凯不理解,为什么从小独自拉扯自己长大的母亲给他找了个爹,为什么搬到自己父亲的家里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直到他长大后,才明白自己确实是那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他恨魏东强。
恨他没有及时给自己和刘娣来一个名分,恨他在死了老婆之后才把他们接来身边,恨都是因为他,让自己从小就受到孤立和排挤。
但他不相信村民说他们“吃绝户”的谣言。
就像阎慧说的那样,如果这财产来得真不合法,为什么村里没人报警抓他们呢?
“小慧……”
拉着阎慧的手,她的善解人意让魏文凯心头的愤怒瞬间转化为了暖意。
抚摸着他的脸,阎慧面含微哂,“虽然叔叔和阿姨一直不接受我,但我知道,叔叔和阿姨不是那种人,放心吧,我不是那么愚蠢的人,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阎慧又说:“你呀,也不能因为谣言就退缩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当爸了,咱们这个家,可是还要靠你撑起来呢。”
听到她的这番话,魏文凯的脊梁不由得挺直了几分。
“好!”
村里的八卦比刮得都快,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用不了一两天就能传遍整个村子。
更何况如今村子要拆迁,村民们过年闲在家里也没有事情做,更是多了不少的时间聊闲嗑。
阎慧和吕燕长得有几分相像的事,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
魏家的门前向来是没什么人的,这两天却有不少好奇的眼睛在外面窥视,都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魏家儿媳妇长得啥样。
有人说长得像,因为她长了一双和吕燕一模一样的大眼睛;
有人说不太像,真要说相似,那人人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都能找到相似的地方。
后来,吕家的那些亲戚也从门外看过几眼,他们也觉得只有四五分相像。
毕竟当时吕燕年龄还小,都说女大十八变,就算她能够顺利长大,也没人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村里的妞们不就是嘛,小时候长得胖乎乎的,长大都变成了瓜子脸,还有黑黢黢的“煤球蛋子”,变成白嫩嫩“水煮蛋”的也不少。
光凭眉眼间有点相似就猜测她们是同一个人,未免有点太武断了。
“听说阎慧长得跟吕燕一样?”晚上在卧室里看电视的时候,刘娣来小声地向身边的魏东强问道。
她和魏文凯是后来才来的,没有见过小时候吕燕长什么样,家里也没个吕燕的照片,只是听他曾经说过吕燕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
魏东强没有否认,而是反问她道:“你听谁说的?”
村里没什么人愿意跟刘娣来聊八卦,可不代表这股风不会吹到她的耳朵里。
刘娣来越想越觉得这个阎慧不对劲,因为自从她出现后,儿子就跟自己没那么亲近了,总是无脑地帮她说话,魏东强也跟自己疏远了不少。
她自认为没有做错什么,尽管她不太接受儿子找个外地儿媳妇,但她从来没有当面给阎慧找过什么不自在,顶多是阴阳几句,让她有些自知之明好早点知难而退罢了。
可她却总能引得他们父子俩的关心,让他们父子俩帮她说话。
装柔弱、扮委屈,演绿茶、耍心机……分明她的手段低级地要命,但他们两父子却跟被灌了迷魂汤一样,完全看不出来她的伎俩。
魏文凯就罢了,他年龄小,恋爱上头的他分辨不出是非可以理解。
魏东强可不一样,他在市里开公司,平时什么样的人他没接触过?她才不信他会看不出阎慧是在装可怜。
除非,他一早就知道阎慧就是吕燕,他后悔了,后悔当年自己的所作所为,想要弥补她才会纵容她的所作所为。
“你有病吗?”
不等刘娣来把话说完,魏东强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撇了她一眼,说话的音调也变了:“她咋可能是小燕?小燕都死多少年了。我看你是天天在家呆着没事干,看电视把脑子看傻了吧?!”
当年,魏东强和吕春华结婚后每天都和吕燕相处,哪怕过了二十多年,他都还记得那个会奶里奶气喊自己“爸爸”的小女孩。
说实话,吕燕和阎慧确实有几分相似。
在他第一次见到阎慧时,脑海里就出现过吕燕那张憨态可掬的小脸儿,可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他又发现她们完全是两个人。
别的不说,光是阎慧是川省人、吕燕是豫省人;阎慧今年二十九、吕燕活着只有二十六;阎慧是左撇子,吕燕的惯用手是右手……一条一项,都能证明她和吕燕不是同一个人。
至于他为什么会偏心一个外人,一开始确实是有些愧疚,后来就全是心疼和爱怜了。
阎慧是个很坚强、很独立的姑娘,她在公司里办事能力很强,一个人可以干三四个人的活儿,而且事情办得妥帖漂亮,从来不会让人担心。
知道她和自己的儿子在谈恋爱,魏东强举双手赞成,毕竟魏文强的脾气火爆,办事又鲁莽,有个贴心懂事的人能当他的贤内助再好不过了。
可很快他发现,阎慧并不是自愿和他谈恋爱,而是不得不留在他身边。
魏文强对她的控制欲很强,表面上对她很贴心照顾,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粘在她身边,在人前他们也很恩爱甜蜜,但只有魏东强见过她偷偷哭泣,还有身上那些“不小心”的伤痕。
身为父亲,他为自己儿子的行为感到抱歉,所以会下意识地多关照她一些。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变了味,生出了想要照顾她、保护她的想法。
他爱上了她,爱上了儿子的女朋友。
魏东强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只是他控制不住,哪怕他们隔着辈分和二十多岁的年龄差距,他也无法阻止自己越陷越深。
直到那晚,阎慧陪他去应酬,他在醉酒后被扶着去了宾馆……
“啥叫看电视看傻了?我说得哪不对?”刘娣来不依不饶道,“本来就是,你自己摸着你那良心问问,这一两年你是不是天天找事?”
“找事儿,到底是谁找事?”
魏东强烦躁地调着电视频道,“是谁天天催着我弄户口、弄房子,阎王爷催小鬼也不是这么个催法吧!”
“那你要是有本事,我能催你啊?你咋不说是你自己办不好事?”刘娣来反驳道。
“还说我催你呢,催你有用吗?还不是没把事办成?连个户口都迁不好,你还好意思说我催你呢,我要是不催你,说不定更办不好事。”
“你就说,咱家哪件事不是我催你才办好的?不是我催你,你自己有那办事的成色吗?不是我催你,咱家能赚这么多的钱吗?”
魏东强:???
不可理喻,简直是不可理喻!
事情哪是靠催就能办成的?
户口的事情他不是没办,奈何各个村子
都有村规,就算他去找再多市里面的官儿,办不成就是办不成,他能有什么法子。
还有公司里头的事,跟她更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了,那都是自己悉心经营的结果,她一个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人,能帮得上什么忙?
看着刘娣来那张丑恶的面孔,还有说话时飞溅出的唾沫星子,魏东强愈发受不了她了。
自从和她结婚后,他就一直在忍,忍了二十多年了。
记得年轻刚认识刘娣来时,她也并不是这样的,勤劳、善良、贤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么不可理喻的?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他是绝对不可能忍她这么久的。
只能说刚认识时她伪装得太好了,怪自己当年一直没能看透她的假面。
“说啊?你倒是说啊?”刘娣来还在不停推搡着身边的魏东强。
“懒得理你。”
魏东强受不了了,直接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拿着烟和打火机摔门而出。
隔壁的隔壁,刚刚收拾好准备睡觉的魏文凯听到了动静,在魏东强下楼后,来到了他们的卧室。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争吵了,三天一闹、五天一吵,就连现在过年都不能安生,吵得魏文凯都有点厌烦了。
“这又是咋了?”
披了件衣服来到他们门口,见魏文凯坐在床边安慰着刘娣来,阎慧指了指楼下的方向,示意自己也下去劝一劝魏东强。
“没咋。”
刘娣来一开始并没直说,等到听到阎慧下楼的声音后,这才小声地跟儿子说道:“我刚才跟他说,小慧长得像吕家的小燕,他就说我有病。”
刘娣来掐头去尾地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想要得到儿子的心疼。
“你听谁说的?”
“村里人在传,我听到的,”刘娣来有理有据地说,“我想着恁爸养过小燕几年,就问了一句,你说说,不是就不是呗,我也没说啥,他就非得骂我。”
“你这事儿办得就不对,骂你你也没话说。”
刘娣来:???
“你到底是谁的小啊?都不替恁娘说话?”
“本来就是啊。”
魏文凯平时向来不站在魏东强这边,但今天这事儿,他觉得魏东强骂得对。
“别人说啥你就听啥,外人就是想挑拨咱家的关系,这你都看不出来吗?”
“小慧前两天还跟我说呢,说村里有人在她跟前嚼舌根,说咱一家都在吃绝户。人家小慧一点都没相信,还帮着咱家说话。”
“你可倒好,人家挑拨几句,故意说给你听,你可就信了?”
魏文凯不是没听到村里的闲言碎语,但他和魏东强一样,并不认为阎慧就是小燕,顶多就是长得有一点相似罢了。
而且村里人也有不少人说其实并不像,总不能就凭着外人的几句话,把两个不相干的人扯在一起吧。
阎慧就是阎慧,是自己即将娶进门的老婆,未来孩子的母亲,他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她,包括自己的家里人!
而在楼下,在知晓他们吵架原因后的阎慧,也温声地向他问道:“我和吕燕,长得真的很像吗?”
“你别多想,其实也就跟她小时候有两三分像而已。”把烟放回到烟盒里,魏东强叹了一口气,“她就是看你不顺眼故意找事。”
拉着魏东强的手,将头慢慢靠在他肩膀时,两人的手指也跟着扣在了一起。
“你也别生气,大过年的,还是要和和气气的。”
一个温柔似水,一个嚣张泼辣。
越是这么对比,魏东强越是对楼上跟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枕边人更加厌恶。
顺势搂着阎慧的肩膀,将怒气发泄出来后的魏东强,转头安慰她说:“放心,就算她再看不惯你,我也一定会保护好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阎慧微笑着“嗯”了一声,从沙发站起来,像小时候那样坐在了他的腿上撒娇。
如今她已经长大,不再是巢里的小燕子,在外面飞了这么多年,她早就有了可以自己保护好自己的本事。
第73章 叫舅就叫舅,反正都是一……
过完年后,刘娣来回了一趟娘家。
刘娣来和魏东强不是豫市本地的,是豫省南边某个小县城下面的村子。
魏东强跟他爹妈的关系不好,早些年还会偶尔回去看看,自从老两口去世后他就彻底没有再回去过了。
刘娣来同样不受家里待见,她娘去世的早,她早早就自立打工赚钱了。当爹的和家里的哥哥把她当外人,只有家里的弟弟跟她亲。
说起来,刘娣来也有十来年没回过家了,平常顶多往家里打个电话,怎么这次就想着回去了?
不过她回去了也好,起码家里清净不少,魏东强和魏文凯每天去市里工作,阎慧独自在家操持家务,即使偶尔父子俩会拌几句嘴,但有阎慧在中间调节,也吵不起来,顶多是在心里更厌恶彼此罢了。
二月二,龙抬头。
上午,回家小半个月的刘娣来终于要回来了。回来前,她特意交代魏文凯提前在市里的饭店订一间包厢,说是家里要来一位重要的人。
魏文凯和阎慧到饭店的包房,点好菜后没过多久,刘娣来便和她口中的那位“重要的人”推开了房门。
“文凯?”
“舅!”
多年没见,魏文凯和男人没有半点的生分。
彼此亲热地拥抱在一起,当年那个只到他腰间的小男孩已然长成了比他还要高的男子汉,而当年照顾他们母子的舅舅,却比记忆里要清瘦了很多,眼角眉梢也有了岁月留下的痕迹。
男人名叫刘松柏,是家里的老幺,也是刘娣来的弟弟。
在刘娣来上头有四个哥哥,却没有一个有出息。当爹的本以为生完一个女儿后,下一个儿子定然能聪明伶俐、出人头地,结果竟是家里混得最差的一个……
所以刘娣来和刘松柏都是家里最不受待见的人。
看到刘娣来身旁的那个寸头男人,阎慧站起身时,唇角微微抖了抖,但还是尽力挤出了一个客气又从容的笑:“这位是……?”
这个人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但此时此刻,她只能装出不认识的样子。
“咱老舅,”搭着刘松柏的肩膀,魏文凯向她介绍道,“从小最疼我了,小时候我闯祸,没少帮我出头。”
“舅舅好。”
阎慧走上前,稍稍弯下腰向他鞠了个躬。
“你好你好。”
男人仔细地打量着她,似是很努力地在脑海中思索着什么。
阎慧也不惧,任由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只是下意识理了下耳边的碎发,然后略显尴尬地看了眼一旁的魏文凯。
“咋样?”刘娣来小声向他问道。
“想不起来了,”刘松柏同样低声回她说,“但我瞧着应该不是。”
魏文凯:“不是啥?”
刘娣来笑笑:“没啥没啥。”
见过吕燕的不止有魏东强和清平村的人,刘松柏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时间确实过了太久,再加上这些年在他身上发生了不少事,他哪里会记得一个小姑娘的模样?
再说了,吕燕早就已经死了,他亲眼看到的,怎么可能还会活着?
既然刘松柏也说她不是,刘娣来这才算是彻底放心了。
“恁爸呢?还没来?”
魏文凯不冷不淡道:“早上见客户去了,不知道啥时候来。”
“那就不用管他了,等菜上了咱先吃。”刘娣来把行李放下,随后坐在了房间的主位上。
上次和魏东强吵架的火还没消下去呢,如今自己的亲弟弟也来给自己撑腰了,她的气焰自然变得更加嚣张了。
魏文凯这段时间也受了魏文强不少的气,正好可以借着舅舅来的机会,狠狠地给他一个下马威!
等菜上得差不多后,魏东强终于姗姗来迟。
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在听说要招待重要的客人时,他特意在进门前好好调整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
今
天碰到个事儿精客户,好说歹说地跟他谈了一下午,结果对方还是解约了,白白浪费他几个小时的时间。
推开门,那股扑面而来的饭香味并没让他的情绪好转起来,反而在看到刘松柏的脸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姐夫回来啦,好久不见啊。”
“你咋来了?”
“咱家那工作不好找,就想着来豫市看看。”
“你这情况确实不好找,来豫市也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
看到刘松柏,魏东强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毫不掩饰对他的嫌弃。
凭他?也算是重要的人?!
他今天事情本来就多,听说家里要来重要的人他才抽空来吃饭,要早知道是刘松柏,他绝对不可能浪费跑这一趟,更不会允许魏文凯订这么好的饭店包房。
刘娣来哼了一声,往盘子里夹了一块排骨阴阳怪气道:“是啊,要不是为着你的事儿,俺弟也不用有啥情况。”
“别说得是我一个人的错一样,跟你没关系吗?”魏东强也不觑她,直接怼了回去。
听着他们三个人的加密对话,魏文凯有点懵。
这才刚见面,怎么就能有这么重的火药味。
本想要开口替刘娣来和刘松柏说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属实是有力气没地方使。
阎慧倒是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也知道该怎么使力,可此时此刻,她还是选择当一个什么都听不懂的局外人,默默看着他们狗咬狗……
他们仨,一个是主犯,一个是挑唆犯,一个是从犯,谁又比谁的手更干净呢?
不过最后背锅蹲大狱的,好像只有刘松柏一个人。
瞧他留着寸头、皮肤晒得黢黑,想来这十几年在铁窗之内一定受了不少苦,就连出来后重回了几年的社会,也依旧让他保留着在监狱里的习惯。
可是他的眼神、他的神情,过了多久都没有变,依旧是那副恶人的面相。
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刘娣来不悦地说:“我也懒得跟你说那么多,明天让俺弟去你公司上班,你随便给他安排个工作,当保安也好、跑腿也中,你看着给安排。”
“安排不了,”魏东强拒绝地果断,虽然拉开了一张椅子,却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只是默默倒了一杯菊花茶,“公司现在情况不好,没钱,多一个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
刘娣来不屑地哼了一声:“骗谁呢?拆迁款马上就下来了,就算只有一半,也有三四十万,你跟我说没钱?”
“你懂个屁!”
重重地把杯子磕在桌子上,魏东强本想破口大骂,但顾及着魏文凯和阎慧在,又是在外面,所以他还尽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村长故意把钱卡着不给,起码还得过大半年才能到我手里。”
刘娣来:???
赔偿款是赔给吕家的,也就是过世的老两口和吕春华母女的。
就算魏东强当初和吕春华结过婚,但村长故意弄丢了他们的结婚证明,还卡了手续,目的就是要恶心他们家,哪怕最后这笔钱不得不给他们,也是抱着能拖多久拖多久的念头硬耗着。
可是魏东强他们不知道,在年前以为能分到钱后,为了扩大公司规模就签了好多的合同,同时还投入了很大一笔钱。
装修合同的回款时间慢,如今公司又没有足够的流动资金……尽管他们能等,但到时候怕是公司已经提前破产了。
一听说公司可能要破产,家里的钱还被卡着拿不到手,恼羞成怒的刘娣来瞬间开始破口大骂:“你咋这么不中用啊?!公司公司管不好,钱钱拿不到,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咋会嫁给你这样的人啊!”
“你能不能有点本事?让俺娘儿俩过几天好日子啊?你到底是个男的不是?!”
刘娣来所有的好脸色都用在了外人面前,有外人在时,她是贤惠的、是能干的,让人挑不出一点错。
只有在自家人面前,她才会暴露出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尤其是面对魏东强,更会毫不顾忌地当个泼妇。
砰……啪!
用力抓起桌子上的一只碗丢出去,破碎的瓷片瞬间在地上绽出了一朵花。恶狠狠地盯着刘娣来,魏东强的眼睛都红了,暴起的青筋犹如一条条青蛇在他的太阳穴附近蔓延。
“刘娣来!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好日子?咱俩结婚二十来年,你哪天过得不是好日子?我让你上过一天班没?我看你真是日子过得太顺了,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是吧?!”
按理说,魏文凯和刘松柏都是刘娣来这边的,但此时此刻,他们却没有一个帮她说话。
“妈,你这话有点过分了,钱不到手,这也不能怪俺爸啊?”
“姐,你先别急,有话好好说,不至于吵架。”
魏文凯是不得已才说句公道话的。
尽管他一直很厌恶魏东强,但他对这个家的付出,他都看在眼里。
钱不能及时拿到手,确实跟他没关系,他也尽力了;至于公司的情况,他的初衷也是为了给家里挣更多的钱啊,实在是怪不到他身上。
听到包房里在吵架,服务员也赶紧过来收拾地上的碎片,同时帮着一起劝架。
也正是在房门打开的时候,才让沈妙看见了他家的这一出闹剧……
好好的一顿饭,闹得不欢而散。
魏东强气得当时就走了,剩下的三人也吃不下这饭了,买了单后也很快离开了饭店。
那天晚上,魏东强没有回家,刘娣来回家后也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生闷气,晚饭都没下楼吃。
她不是气魏东强跟自己吵架,而是在气魏东强不中用,气他办不成事,气他给不了自己想要的房子和钱。
半夜,刘松柏推开了刘娣来卧室的门,轻手轻脚地走到她的床边。
“你是不是跟我一世的?吃饭那会都不帮我说话?”看见刘松柏自觉地坐在自己旁边,刘娣来赌气地埋怨他道。
将手里的那碗鸡蛋水放在床头,刘松柏劝她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跟他翻脸咱可啥都落不住,为了钱和房,该忍还是得忍。”
“忍忍忍,我都忍了二十多年了,啥时候是个头啊!”
“放心,快了,”将她的手捧在手心,刘松柏轻轻在她的手背上啄了一下,“只要等钱和房子下来,你就不用再过这苦日子了。”
顺势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刘娣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二十多年,她在魏东强的身上浪费了二十多年。
起初她只是想捞一点钱,顺便给儿子一个名分,要不是后来刘松柏被抓,她也不用被迫等这么久。
魏东强只耗了三年,她可是耗了二十多年!
她忍得实在是太多了,一开始魏东强手里有钱也能赚钱,那她还可以看在钱的面子上扮演“贤惠”。
但现在房子马上要拆了,拆迁款却拿不到手里,甚至说不定还会被一直卡着……户口户口迁不了,拆迁款拆迁款拿不到,什么事都办不好,她实在不知道继续演下去有什么意思。
不过就像刘松柏说的那样,她现在只能忍,在钱和房子到手之前维持好这段婚姻。这样她才能像他当初那样,成为他的遗孀,然后继承他的全部家产。
“文凯的事,你跟他说没?”
“没,我怕他接受不了……我觉着要不还是别说了吧,叫舅就叫舅,反正咋叫咱都是一家人。”
“中吧,那既然文凯的事儿都这样了,要不咱再生一个?”
“我都多大年纪了,还咋生嘛。”
“试试不就知道了。”
“轻,轻点,唔……”
那一夜,他们姐弟俩让两具流血相同血液的身体和灵魂,猛烈地碰撞在了一起。
即使这不是第一次,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们还是相互沉溺于彼此,恨不得彼此交融成一体。
这段不被世俗接受的感情注定见不得光,尤其是还有了一颗结晶。
为了能够生活下去,他们藏起了太多的秘密。
他们以为这些秘密永远不会被人知
道,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墙之隔的外面,有一双耳朵已经听到所有不堪入耳的声音……
*
找辅导班不用着急,毕竟考试前最需要准备是看书。
家里的医书是不少,可都是很老的了,而且基本都是沈家老一辈自己手写的,大部分书的岁数比沈山生的年龄还要大,有些书上做的标记也只有沈万山能够看懂。
因为还不知道考试的具体范围,所以沈妙特地抽空去了一趟书店,准备多买几本中医相关的书。
这不去不知道,去了才发现原来中医划分的种类特别细,单单是讲按摩的书,一本就有整整一百多页,针灸、中药这些重要的理论更是分了上中下好几册,每一册也都有好几百页的内容。
新华书店里关于中医方面的书很全,沈妙大概算了一下,一次性要全买完的话,差不多要四十多本。
她可没有带这么多钱。
于是沈妙便坐下依次把书架上的书都大概翻了翻,想着先挑选几本自己比较薄弱的内容。
新华书店里有可以坐下看书的区域,不过沈妙还是喜欢和大多数人一样席地而坐,这样就可以随时更换手里的书。
挑了几本书后,沈妙起身准备下楼结账,经过阅读区的那几张桌子时,她随意地扫了一眼,刚要离开,倏地一下子就将目光再次拉回到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等等,那个背影看着好眼熟啊?
好像是……
沈妙轻手轻脚地朝旁边走出几步,想从侧面看清楚她的脸,结果这时候有个男人拿着一本书走到她旁边坐下,在她扭头时,正好被沈妙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阎慧,确实是阎慧。
那个男人不是魏文凯,也不是魏东强,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他们的关系似乎非同一般,紧挨着坐在一起时,男人还主动帮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亲戚?不像;
朋友?也不像;
直到男人轻轻在她的眉心吻了一下,沈妙才被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恋人!这么亲昵的动作绝对是恋人!
可是……阎慧不是魏文凯的女朋友吗?不对不对,应该是怀了魏东强孩子的小三儿才对,她不是都怀孕了吗?怎么还能跟第三个的男人有来往?!
这个男人又会是谁?总不能是魏东强的某位亲戚吧。
沈妙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就像是突然有一颗巨大的西瓜落在她面前,不知该从何吃起。
轻手轻脚地拿着书来到阅读区,沈妙找了个距离他们五排的位置坐下。
六米,这个距离应该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再加上他们是背对着自己,在不被发现的同时,还能看清楚他们大部分的举动,可谓是绝佳的“偷窥”角度。
他们俩各自看着一本书,几乎不怎么说话,但是从背影来看,怎么都是一对恋人。
不是那种谈得正火热,一举一动都在打情骂俏的小情侣,而是相处了许久,平淡如水,相互都适应了彼此存在的那种感觉。
沈山生和王冬梅?
他们的相处模式,让沈妙在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爸妈,他们在家就经常是这样的。
那男人瞧着年龄好像比阎慧小一点,但是背影却给人一种难得的沉稳,让人能够放心地依靠。
比起魏文凯和魏东强,阎慧在男人身边似乎更加适然,放松的肩膀、随意的坐姿,不需要任何的伪装,而男人那可靠的双肩,也比他们父子俩更能承担起身为父亲的责任。
沈妙看得专注,丝毫没注意身边什么时候放下了一本《犯罪心理学》。
直到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语,她才被吓了一跳。
“沈妙?”
是骆嘉麟。
骆嘉麟顺手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一开始他还以为她是看书看得太入迷自己吓到了她,直到看见她手里打开的那本书是倒着,才意识到她好像是在偷看着谁。
“嘘。”
以防被阎慧他们发现,沈妙赶紧把手指竖在唇前示意他小声,同时像做贼似的把他面前的那本书也竖了起来,试图挡住他的脸。
骆嘉麟不理解,但是尊重,于是把声音又压低了一些,几乎是在用气音问她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吃瓜。”
沈妙同样用气音回答道。
她的观察时间还不够长,必须要根据他们更多的互动,才能更加确定自己对他们关系的猜想。
趁着吃瓜的空隙,沈妙用余光看了眼骆嘉麟手里的那本《犯罪心理学》,小声问道:“你也来看书啊。”
骆嘉麟点点头。
警察不止是要会查案办案,更要时常学习更多的知识来扩充自己,才能更好地处理各种各样的情况。
真巧,今天能在这儿碰到她。
或许是坐得有些久了腰有些酸,阎慧合上了手里的书,慢慢站起来活动着肩颈和酸胀的腰肢。
不好!
在做手臂的舒展运动时,阎慧会扭头往身后看。
以防被她看到,沈妙一开始是想用书来遮挡的,但还是感觉不安全,于是趁她转身时,沈妙下意识地弯下腰,像是鸵鸟那样,将头一下埋在了一旁骆嘉麟的腿上。
骆嘉麟:???
骆嘉麟被突然压过来的沈妙吓得愣住了,扶着书的手指不由得松了一下,一下子就翻过去好几页。
他这才意识到,沈妙刚才是在看几米之外的那两个人。
垂眸看一眼沈妙的后脑勺,骆嘉麟低声问道:“他们是谁?”
沈妙来不及解释,只是不停地冲他摆手。
沈妙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按理说,她跟阎慧并不算熟,就算被她认出来也没什么,毕竟她没有做什么犯法的事。
可她心里偏偏就有种在“做贼”的感觉,因为她偷的不是钱财这些物质,而是阎慧那些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过了大概几十秒,等沈妙感觉阎慧差不多坐下后,这才慢慢又直起了腰。
结果她刚坐起来,就看到阎慧站在这一排桌子的尽头,唇角含笑地看着像鸵鸟一般做贼心虚的她。
“好巧啊,沈大夫,原来真的是你。”
沈妙尴尬地理了理头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是,是啊……”
阎慧没有怪她的意思,而是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楼梯的方向:“可以聊聊吗?”
第74章 这顶绿帽子真是从头戴到……
跟在阎慧的后面来到楼梯间,沈妙的心紧张地砰砰直跳。
楼梯间的窗户是开着的,虽说已经开了春,但风吹进来的时候还是有点凉。
她会威胁自己吗?还是会用重金封口?又或者像电视剧里那样,哭着说她是不得已,求自己不要告诉魏家的人?
“我和他的关系,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阎慧的语气平淡,笑着将窗户关上一点,似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沈妙点点头“嗯”了一声。
稍稍扭过头,沈妙又瞥了一眼那个男人。
他没有过来,而是坐在座位上等着。他微蹙的眉心写满了紧张和不安,完全没办法把注意力集中在手里那本《孕期大百科》上,一直留意着楼梯间这边的情况。
他在担心阎慧。
不止是他,骆嘉麟也是同样的表现,表情严肃地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好像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下一秒就能立刻冲过来。
怎么感觉他们俩比自己还要紧张……
“我希望你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阎慧真诚地看着她道,“可以吗?”
阎慧已经有些显怀了,身形也不似刚怀孕时那么瘦弱。
她的气色瞧着不错,想来在搬到魏文凯家后,他们两父子应该把她照顾得很好。
脚踏几只船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同时跟父子俩有沾染就够离谱了,现在又跟一个陌生男人卿卿我我……总不能她这肚子里的孩子是三个人“众筹”的吧?
沈妙清了清嗓子,故意说:“我觉得我
跟谁聊天、聊些什么,都是我的自由,你……”
“求求你。”
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阎慧没有丝毫的犹豫,“求求你不要说,可以吗?”
和沈妙预想的有些不同。
沈妙本以为像她这么有心机,能把两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人,应该是擅长做戏,跟谁接触都有所防备,时刻留有一手的性子。
但是当沈妙与她对视的那一刻,并没有从她的眸子里看到什么复杂的情绪。
求,就是求。
稍稍放低了姿态,却没有用卑躬屈膝的这一套来博取同情。
如果肯答应最好,如果拒绝那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同为女人,沈妙隐隐觉得她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苦衷。她不是怕翻车,怕同时失去三个男人对自己的恋爱,而是在保护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直觉告诉沈妙,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那男人的。至于她周旋在魏东强父子之间的原因,沈妙目前还看不透。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沈妙揉了揉额头,答应她道:“好吧,我答应你,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沈妙不想为难她。
虽然她的行为不道德,但魏东强他们一家人更可恨,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他们父子好好地吃一记教训呢?让他们俩都变成戴绿帽子的乌龟王八蛋!
“谢谢,谢谢你。”阎慧稍稍颔首,向她道了一声谢。
“对了。”
在她低头的那一瞬间,沈妙又有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总觉得你有点眼熟。”
阎慧有些惊讶,随后她的脸上便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如果说刚才是两个互不认识的人在说话,那当沈妙快要把她认出来的这一刻,她们的关系就已经变成了多年未见的老友。
“嗯,确实见过,”阎慧点点头,伸手替她将衣领的褶皱抚平,“小时候你来过我家,当时你还小,被我家养的鹅追得满院子跑,不过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你应该都忘了。”
沈妙:……
她确实是记不得了。
因为小时候她实在是太淘,天天跟着村里的哥哥姐姐们追猫打狗、骑猪撵鸭,被大鹅追着撵着叨屁股是经常的事。
但她伸过手来帮自己整理衣领时,已经被淡忘的回忆却又变得清晰了几分。
不过好像与她无关,而是关于另一位姐姐的。
小时候她跟着爷爷去给一位姨姨摸喜脉时,确实在人家家里被大鹅追得哭爹喊娘过,是那家的姐姐帮自己把大鹅给赶走了,还把她姥爷买给她的糖分给自己吃了一颗。
只是,那位姐姐已经去世了,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
沈妙说到做到,回去后没有跟任何人聊过阎慧的八卦。
准确来说,是她根本没有时间出门和村子里的姑婶嫂姐们闲聊,因为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找辅导班和在家复习备考上。
中医执业证的考试一年两次,分别在六月份和十二月份。
为了配合考试时间,好多靠前辅导班都是按“期”招学生的,一期六个月,开始后老师们就全力带着学生备考,不再接收新的学生。
沈妙错过了最近的考试和辅导班招生,而距离下一期开始还有差不多快两个月。
她找报过辅导班的学生问过,说是一定得有很厚的功底,要不上课肯定跟不上,交了钱也是浪费,于是趁着下一期开始之前,沈妙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在家全力复习,查缺补漏。
为了不给家里丢人,沈妙真是把全部的精力都掏出来了,早上六点醒、晚上十点睡,除了给人看病之外就是捧着书在啃,简直比当年高中考试还要刻苦。
可就算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也挡不住外面的声音往家里飘。
“冬梅?冬梅?!”
大下午的日头正毒,村妇联的几个婶子就急匆匆地跑来沈家找人,没找到又跑去了他家的医馆。
见沈妙正在看书,便向她问道:“妙妙,恁妈人呢?”
“去老胡叔家了,应该一会就回来了,”见她们神色有异,沈妙好奇地反问道,“咋了?这是出啥事了?”
“清平村的那个魏家……啧啧,家里那女的偷人叫发现了!”
沈妙:???
沈妙定了定神,放下手里的书,再次向她确认道:“真的假的?偷,偷人?”
另一位婶子嫌弃地撇撇嘴,“可不,偷的还是自家的兄弟,真叫不要脸!”
沈妙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天在书店里,陪在阎慧身边的那个男人。
他的年龄瞧着比阎慧小一点,难不成说的就是他?
事情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今天中午才传到清河村。
据说俩人是在村里的玉米地里被抓住的,被抓到的时候浑身大汗淋漓、衣衫不整,不知道两人摸黑折腾了多少次,附近的空气里都是一股浓郁的骚气味……
“不会吧……”沈妙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瞧着不是这样的人啊,她难道都不考虑自己的小吗?”
算算日子,阎慧怀孕也快五个月了。
这个时候确实可以有些房事,但总不能在玉米地里而且还是好几次这么激烈吧?而且上次见她时,她听爱护自己的孩子的,实在不像……
“人不可貌相。”
“早就瞧着她不是啥好人了,表面装得怪好,其实心眼多得很!”
不光是骂她,婶子们把魏东强也给带上了。
“姓魏的也是活该,做那那么些没□□的事,活该戴绿帽!”
“就是!俩人都不是啥好东西,怪不得能进一家门呢,呸!”
昨天晚上是魏东强先发现的,闹得声音太大,才引来了村里没睡的人。听说他下手很重,把她打得见了血,村里人原本是懒得管的,只是在一旁看热闹,是最后怕闹出人命才上前把他们给拉开了。
即使她偷人不道德,但魏东强动手也算是家暴了,这才让几个村的妇联主任去主持公道。
听婶子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沈妙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和阎慧的接触不多,可凭自己对阎慧的印象,她不至于饥可到这个地步吧?
况且她不是已经搬进魏家了,就算需要满足也可以找他们父子,没必要冒险把男人叫到自己家附近做那事。
尤其是魏东强动手这事儿……
“咋了?你不会是同情她了吧?”
见沈妙皱着眉,似有不忍,婶子连忙劝阻她道:“我可跟你说,她就不是啥好人,这种人一点都不值得心软。”
“没有没有,”沈妙叹了一口气,“我就是可惜她肚子里的孩子。”
魏东强既然把她打得不轻,那肚子里的孩子铁定是保不住了。
唉,好歹也怀孕五个月了,真是可惜……
“啥?她还怀孕了?”
“你是咋知道的?”
“不可能吧,她都四十多了,还能怀上?”
四十多……?
沈妙愣了一下,“你们说的是那个姓刘的?刘娣来?”
“不然呢?”婶子们反问,“你以为是谁?”
沈妙:……
真是读书把脑子都给读迟钝了,差点吃错了瓜。
害~既然是刘娣来啊,那就没事了。
挨打就挨打吧,要是被打死了正好,刚好让这一对黑心的豺狼,一个蹲监狱、一个见阎王。
重新品了品婶子们刚才说的话,沈妙这才再次吃了一惊,“等等,刘娣来和他弟……那可是从小长大的一家人啊。”
“可不,真是腌臜得很!”
“我都纳了闷了,亲姐弟啊,咋下得去的呢?”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沈妙解释道,“我是说,如果他俩是亲姐弟,那肯定不是第一次那啥了,那魏文凯的小会不会是……”
听着沈妙那没说完的猜测,几个婶子一个个都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两颗眼珠子差点都跟着飞出来。
惊,惊天大瓜?!
这分析的确实有道理哎。
果然,吃瓜八卦这事儿还
得是来找沈妙才行。
可要是按她说的这样,那魏东强可真是把这顶绿帽子从头戴到脚了!
——
刘娣来和刘松柏的事,是在魏文凯出差的那几天爆出来的。
要是他在家,不管怎么样都一定会站在刘娣来这边,那就达不到阎慧想要的效果了。
当然,为了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阎慧并没有亲口告诉魏东强,而是借由外面的风把这件事吹到了他的耳朵里。
这是在她意料之外得知的秘密,自己知道没意思,最好闹得越多人知道越好。
刘娣来伤得不轻,刘松柏也被打得骨裂,魏东强虽然在跟刘松柏互殴时只受了点皮外伤,但他心里的伤才是让他最痛苦的。
“东强,稍微吃一点东西吧,”将热好的饭菜放在床头柜上,阎慧温声劝他道,“你这几天一直没怎么吃,身体怎么受得住啊。”
表面上,她神情愁苦,眼角眉梢尽是对魏东强的担心,可在她心里,此时此刻早就哼唱了好几遍的《好日子》,恨不得当即跑出去敲锣打鼓地庆祝。
魏东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端走吧,我不饿。”
几天?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吗?
在他的脑海里,跑去玉米地捉尖事仿佛还是昨天晚上的事,他攥着铁锨的手直到现在都在止不住地发抖。
他多希望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却也庆幸自己发现得早,这才没有让刘娣来这对见夫音骗了自己一辈子。
怪不得,怪不得他怎么对魏文凯再好也养不熟,怪不得小时候瞧着他还和自己有几分相像,越长大越是两模两样,原来从一开始他就不是自己的儿子。
这些年的疼爱和照顾,终究是错付了!
拉着他的手,阎慧还在试图劝说他道:“吃一点吧,你要是倒了,那我们娘儿俩可怎么办?”
看着阎慧和她隆起的小腹,魏东强的眼神变得谨慎小心,随后怀疑地把手抽了回来,“你肚子里的……真是我的孩子吗?你有没有骗我?”
他已经被骗过一次了,连和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枕边人都能骗自己,更何况他们才认识了不到一年?
他们只有过一次,而且还是在自己酒后,她怎么就能保证是自己的?
毕竟她天天和魏文凯在一起,哦不,应该是刘文凯才对,是他的孩子几率更大吧。
“你不信我?”
阎慧的表情从担心转为愤怒,又变成了失望,最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说:“如果不信的话,那就等生下来你们去做亲子鉴定,或者你下午跟我去医院,咱们直接把他打了。”
“东强,我不求你能够相信我,为了你,我可以不要这个孩子。我不怕打掉他,也可以重新再为你怀一个,因为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能开心,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说着,她又从床头柜的抽屉里随便翻出了一把药片,“只要你点头,我现在立刻就放弃这个孩子。”
“你疯了?这是干啥?!”
魏东强哪里扛得住阎慧方才说的那番话,急忙把她手里的药片全都抠出来丢在了地上,“我没说不信你,我只是,只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阎慧就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的腰,“我知道,我都知道!都过去了,我会陪着你的,我会和咱们的孩子一辈子陪在身边,绝对不会骗你的!”
搂着阎慧的肩膀,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憋在心口好几天的那口气总算一点点地释放出来了。
还好,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还有她一直陪着自己身边。
“小慧,我们结婚吧。”
虽然这个决定看似是头脑一热才做出来的,但往往脱口而出的才是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魏东强将她搂得更紧了,“明天我就去跟姓刘的离婚,然后咱俩领证,好吗?”
“不好,”阎慧想从他的怀里离开,“你这样离婚再结婚,村里人指不定又要怎么议论你。”
不能急,不能急……
越是距离终点越近,越是要稳住,否则只会功亏一篑。
“我不需要什么名分,也不是为了图你的财产,我只是单纯地想陪在你身边。”
“我知道,你是想给我一个保障。我不在意,孩子也不会在意。所以我觉得,等我把孩子生下来,你们做完亲子鉴定,我们再结婚这样比较好。”
“不不不,我……”
阎慧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道:“我相信你并没有怀疑我,但我还是希望能让你看到我的一颗真心。我想用这样的方式证明我对你的爱,答应我吧,好吗?”
四目相对,魏东强没有说话,可他已成死灰的心却在她的这一番番话中,重新燃起了火苗。
谁是真心,谁是假意,高下立见。
当年刘娣来迫不及待地要嫁过来,急不可耐地拉他领了结婚证,结果,她从头到尾都在图谋自己的家产。
而阎慧呢?为了让自己放心,她可以打胎,可以不领结婚证……这才是真的地爱自己这么个人啊!
为了不辜负她的一颗心,几天后,刘娣来和刘松柏刚出院回到家,魏东强就跟她替了离婚的事。
不过为了保护阎慧,他并没有坦白他们之间的关系。
“离婚?行啊,给我一百万。”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凭啥觉得我会给你钱?”
“凭咱俩过了这么几十年,凭我把小养得这么大!”
“文凯是我的小吗?嗯?姓刘的,你是真把自己也给骗了啊!”
“别那么多废话,你就直接说,给不给?”
“不给!一分钱都别想从我这拿走!”
魏东强和刘娣来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哪还有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有的只有新仇旧恨,还有被戴绿帽几十年的羞愤!
刘娣来完全不觉得自己理亏,乍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儿子不是亲生的怎么了?起码也是一起生活过几十年的,也算是让他尝到了当父亲的滋味,这么说来他也够本了。
倒是自己,为了维持这个家处处委曲求全,她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就凭自己付出的二十年青春,还有刘松柏蹲的这十多年的监狱,让他赔点钱怎么了?!
既然闹到这个份儿上了,自然也没有什么情面可聊。
刘松柏索性也就把话给说开了,“姓魏的,你可别忘了你的钱是哪来的,要不要我把你做的那些事都给抖搂出来?”
“呵,我怕你?你去吧,没证据的事儿,看谁会信你!”
“那吕燕呢?”
提到吕燕的名字时,魏东强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刘娣来跟着威胁他道,“松柏当年被抓进去是为啥?你说,要是松柏跟清平村的人说,是你让他把小燕抓走弄死了,清平村的人能放过你不?”
吕家老两口和吕春华的事或许没证据,但吕燕是怎么被拐走的,他们都心知肚明。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刘松柏坐了十几年的牢,他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嘛,要是魏
东强不想好好解决这件事,那就一起死!
见魏东强许久不说话,自觉掌握话语权的刘娣来瞧了眼门口,确定阎慧还没回来,这才继续说道:“一百万真不算多,以后你还能落到手这么多房呢,卖也能卖个二百多万了。”
“钱没到我手里,别是一百万,一万我都没。”
刘娣来笑道:“所以啊~先不急着离,等你把拆迁款拿到手里,咱再离婚也不迟。”
摩挲着面前的水杯,刘娣来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桌子对面魏东强。
一百万?她想要的当然不止这一点。
反正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反正他们还是夫妻关系,只要一天没离婚,她就有继承他家产的权力,就像当年他对待吕春华那样。
所以啊,只要现在不离婚,然后以后再找个机会把他……那家里的房子和钱可就都是自己的了~
刘娣来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殊不知,魏东强虽然表面不言,但心里也有了自己的盘算。
真是欺人太甚!
好聚好散不行,非要把场面闹得这么难看是吧?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他原本就不是吃素的,他才不会真的在这对狗男女身上浪费这么多的时间。
想鱼死网破把自己拉下水,只怕他们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当年他既然能让吕家的老两口发病离世,那今天,他也同样能让刘娣来和刘松柏消失得悄无声息……
第75章 我将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离婚,这两个字听着就很晦气。
尽管如今时代不同了,离婚不再是那么丢脸的事,但在农村还是很忌讳离婚这件事。
可这次因为村子要拆迁,村里一下子多出了不少要离婚的夫妻。
“离婚?”
看着小李和他媳妇递过来的离婚申请,正在吃饭的沈山生放下了手里的碗筷,目光在他俩之间扫了一眼,又问:“真离假离?”
“害,肯定是假离啊,”小李回答得干脆,“俺俩的小都那么大了,咋可能是真离婚?”
小李媳妇跟着点点头:“是啊,离婚这不也是为了小嘛。”
听着这熟悉的说辞,一旁正在吃饭的沈万山和沈妙相互对视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继续低头自顾自地吃着碗里的饭菜。
“中吧,”简单看了一眼他们自己草拟的离婚协议申请,沈山生没再多问,就拿着笔在上面签了名,然后又回屋里盖上了红章,“恁家孩儿多,能多分点面积也好。”
村子里的实地测量工作已经结束了,后续就是家庭人口的统计。
按照当初签订的赔偿协议,每一户都有三十平的基础赔偿面积,以及每个月基础五百块的过渡费,然后家里每有一口人就能多三十平和五百块。
乍一看没什么问题,可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这条协议的漏洞:一个户口本上的所有人加起来算一户人,可要是离了婚,那就要分成两个户口本,算是两户人了。
也就意味着只要夫妻俩离了婚,把户口分开,就能多三十平的赔偿面积和每个月五百的过渡费。
于是为了能够多分到一些赔偿面积和过渡费,几个村子里的小夫妻、老夫妻,这两个月都忙着跑去民政局离婚。
年轻一辈的有结婚证,想要离婚直接去民政局就行。可早几十年的只有一纸证明,有的连证明都找不到了,便只能先盖上村委会的章来证明,然后再去民政局办手续。
麻烦是麻烦了点,但也是为了房子和钱嘛。
等小李他俩离开后,沈妙这才小声地对沈山生问道:“爸,你觉得他们是真离假离?”
“人家不都说了嘛,假离。”沈山生耿直地回了一句,“孩子都那么大了,真离了图啥?”
见自己这傻儿子什么都不知道,沈万山无奈地摇摇头,跟着叹了一口气。
什么真离婚、假离婚?法律上可不分真假,只要拿了离婚证那就是真离婚了。
这些天村子里办离婚的人不少,鸡飞狗跳的闹剧更是一出接着一出,他这个当村长的真是一点都没听见啊?
“咋了,你是又知道了点啥?”瞧沈妙嘴角那意味深长的笑意,王冬梅替沈山生问道。
沈妙笑得更灿烂了,“李叔前两天说腰不舒服,找我来开点药,我看他黑眼圈重得很,一摸脉,发现他的肾还有点虚。”
“那咋了?”沈山生还没懂她的意思,“身子有点不得劲多正常?”
听他说这话,沈万山都想用筷子敲他的头了。
就算他不学医,可总不能半点中医的常识都不知道吧?
黑眼圈!肾虚!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不知道吗?
这几个月正是农忙,清河村的地不用再耕种,于是这段时间小李媳妇就回了娘家,帮着家里干起了农活。
小李媳妇不在家,小李又消耗得肾虚,想想就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
男人有钱就变坏,这话一点没错。同村生活了几十年,之前哪见过小李会做这种腌臜事?
什么为了多分点钱和房,不过是表面上的借口罢了,实际上小李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真的跟她离婚!
不过还算他有点良心,给沈山生签的那张申请上,他把家里的房子也分给了他媳妇一半,要是他真的敢给他媳妇下套,哄得她净身出户,沈妙绝对当时就揭穿他去市里瞟唱的事了!
而像这样“假戏真做”的戏码,最近村子里可没少发生,小李他们俩也不是头一遭了。
上次,村里二队的张大爷和张大娘前脚刚离婚,后脚张大娘就跟市里的一个老干部结婚了,没想到,他们的儿女们竟然还表示同意,气得张大爷昏厥了两次。
是沈妙,从阎王爷手里把他给抢救了回来。
上上次,一大街的苗二姨也和丈夫离婚了,他丈夫净身出户一分没要,结果没过几天就有人上门要债。
什么高风亮节?他是没要钱和房,但是也把债务一起留给了苗二姨。
也是沈妙,给她送了几贴止疼膏,治好了被要债时摔伤的腿。
还有那一次,小邱媳妇才刚生没几个月,小邱就跟她领了离婚证,后来小邱媳妇看到他又领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回家后,直接“嗝”地一下晕了过去。
还是沈妙,连续给她通了好几天的乳,这才没让她的孩子饿着……
所以说啊,离婚这事儿是真是假可说不准,很可能会被猝不及防地喂上一口大瓜!
“不好了不好了!”
吃完饭沈妙正洗着碗呢,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串火急火燎的脚步声。
开门时,是村委会的几个姑婶和叔伯,他们是来找沈山生和王冬梅的,一个个脸色难得很。
“咋了这是?”沈山生问道。
“清平村出事了!”
另一位老叔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姓魏的王八蛋把他媳妇和小舅子弄死了,他儿子也把他给捅了!”
沈山生:!!!
“好几辆警车都去了,老吕他们这会估摸着正在做笔录呢!”
“因为点啥啊?”王冬梅又问。
“不清楚,但听说好像是为了离婚。”
离婚?
好家伙……
就算是为了钱和房子,也不至于把人给弄死吧?!
——
魏文凯出差回来那天,刘娣来在家为他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还买了几瓶好酒。
自从刘娣来威胁过魏东强后,他就没有再闹过,哪怕知道魏文凯不是自己的孩子,在他回来时也没有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甚至还继续跟刘娣来扮演着恩爱。
刘娣来没有半点怀疑,反而更得意了,觉得是魏东强怕了自己。
饭桌上,魏文凯和刘松柏相互敬酒,菜还没怎么动呢,就已经喝了差不多半斤的酒了。
不过他不怎么能喝,很快就上头了,后来便是刘松柏和刘娣来俩人一杯一杯地往嘴里灌。
这分明是魏东强的家,可此时此刻他却像一个局外人,完全无法融入他们的幸福。同样是在喝酒,可
烈酒入喉的味道竟是苦涩的。
两斤的白酒、半箱的啤酒,等饭快吃完的时候,杯子里的酒也都喝得差不多了。
“咳咳!咳咳!”
刘松柏扶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去上厕所,结果头猛地一晕,差点栽倒在地,“这,这酒的劲儿真大,咳咳!”
他觉得头很晕,不知道是不是酒劲儿上来了,身上痒得很,心跳也在“扑通扑通”地加速跳动。
刚朝着厕所走出几步,紧接着他就感觉眼前一黑,随后便毫无意识地一头栽在了地上。
此时,他们都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以为是刘松柏喝多晕倒了。
刘娣来起身想要去扶他,刚想开口叫他,就“呕”地一下子把饭菜和肚子里的酒给吐了出来。
砰砰……砰砰!
她感觉喉咙好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了一样,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
她意识到了不对劲,可已经来不及了。
没过多久,魏文凯和魏东强也接连出现了不适的反应,不过因为他们喝酒不多,头晕和心悸的症状并不算严重,只有阎慧因为怀孕没有喝酒,这才逃过一劫。
“文凯!文凯你快吐,快把酒吐出来!”
忽然,阎慧开始猛地拍着魏文凯的背,同时“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文凯,是我对不起你。”
魏文凯一脸懵地问她道:“你,你干什么了?”
“是爸,是爸干的,”阎慧擦着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指着桌子对面的魏东强,“前天他去药房买药,想要毒死你们,可是我不敢说,我,我要说了,他就会弄死我们的孩子……文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不止是魏文凯,魏东强同样错愕地看着她。
他不敢相信,阎慧竟然这么对自己!
更重要的是,他并没有下毒,起码并没有打算在今天的这桌饭菜里下毒。
“小慧?你知不知道你在说啥?”魏东强还不肯接受现实,还在问她道。
捂着自己的肚子,阎慧怯怯地往魏文凯怀里躲着,“爸,对不起,就算妈和舅他们对不起你,就算文凯不是你的儿子,但他毕竟是无辜的,我,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你害他!”
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刘娣来指着魏东强的鼻子骂道:“好啊,姓魏的,你想弄死俺娘儿俩是不?做恁娘的春,春秋大梦吧!”
魏东强:“贱货,我掐死你!”
看到刘娣来也倒在了地上,魏东强站起身踉跄地要过来对阎慧动手,尚有一丝力气的魏文凯怎么可能让他再伤害自己的爱人?
于是他直接将桌子掀翻,顺手拽起旁边的椅子砸在魏东强的身上。
“刀,文凯,他有刀!”
顺着阎慧手指的方向,魏文凯看到了一把露着刀尖的弹簧刀,只是并不是在魏东强的手里,而是静静地放在地上。
此时此刻,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趁着还有理智,魏文凯赶忙冲过去把弹簧刀捡了起来。
就在魏东强摇晃着站起身朝阎慧扑过来时,他一个箭步上前,将手里的刀全部没入了他的腹部……
扑哧!扑哧!
一下,又一下。
一串串顺着他手滴下来的血珠散发着腥冲的味道,有几滴在拔出时还溅到了她的脸上。
看着魏东强的下场,坐在地上的阎慧止住了哭声,抬眸与目眦尽裂的他对视着,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诡秘的笑。
一如二十年前的某一晚,当母亲从楼梯上“意外”跌倒时,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的那般……
*
被送去医院的时候,刘松柏和刘娣来已经抢救无效身亡了,魏东强也因为失血过多当场死亡,鉴于魏文凯还在进行抢救,眼下就只有阎慧能告诉警察事情的经过。
“经调查,刘娣来和刘松柏死于双硫仑样反应,我们目前怀疑是有人投毒。你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的吗?”
“线索?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线索,投毒的话应该不会吧,魏东强只是买了很多的药回来。”
“听邻居说,听到前几天魏东强和刘娣来发生了争执,你知道原因吗?”
“因为他想跟刘娣来离婚,但是刘娣来不愿意。”
“我们在魏家的很多器具上都检测出了乙酰基酚,也就是扑热息痛,你知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偶尔会往水里加一些东西,而且嘱咐我不能喝那些水。”
面对警察多次的问询,阎慧没有一次说过谎。
她绝对诚实,每一句话都是实话,但……却并没有把所有的事实都交代出来。
当魏东强买了许多的止疼药回来时,她就猜到了他大概的计划。
就像是当年她的姥姥和姥爷去世那样,把扑热息痛加到日常的饮食里,这种止疼药虽然不会致人死亡,但是长期服用会造成肝肾的损伤,严重时还会引起急性肝衰竭。
二十多年前,医疗条件没有那么好,再加上姥姥姥爷的身体原本就不怎么好,所以大家都以为他们是心脏病发。
阎慧不能确定魏东强下的是什么药,唯一肯定的是,他一定是在他们的饮食里做了手脚。
所以当他准备故技重施在刘娣来和刘松柏身上时,她便决定帮他一把。
扑热息痛的毒性不够大,这么一天天地吃下去,怕是要很久才会有不良反应。
阎慧可以等,但她肚子里的孩子等不了,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于是便趁着魏文凯回来的时候,顺手推舟往饭菜里加入了头孢。
她的目标一开始并没有魏文凯,不过为了让计划形成闭环,她只好佯装受到了威胁,引他对魏东强出手,想着把他弄伤,失去行动能力就好。
只是没想到他下手会这么狠毒,连续几刀下去直接要了魏东强的命……
刘娣来和刘松柏生了魏文凯,又给魏东强戴了二十多年的绿帽子,警察猜测,这就是魏东强的下手动机,也幸好阎慧怀孕不能喝酒,这才逃过一劫。
可他们不理解的是,为什么魏东强要下两种毒?既然已经在日常给刘娣来和刘松柏下了扑热息痛,又何必在明知要喝酒的情况下,还要饭菜里加头孢?而且他自己还跟着一起吃了?
这好像很不合理。
“可能是因为魏文凯回来了吧,”这是阎慧给出的解释,“听说魏文凯那天要回来,魏东强看着挺不对劲的,我猜可能会是这个原因。”
“你挺了解他的,而且他好像对你很照顾似的。”警察淡淡地道。
阎慧微哂,“是啊,因为他什么都会跟我说。”
“为什么?为什么公公会对自己的儿媳妇这么照顾?”
“因为他觉得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阎慧不慌不忙地回答说。
“那是他的吗?”
“不是,”阎慧没打算隐瞒,“孩子不是魏东强,也不是魏文凯的。”
警察:???
“你都怀了别人的孩子,魏东强竟然还允许魏文凯跟你结婚?”
“警察同志,你的问题好像跟这起案子没关系吧。”
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阎慧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宠辱不惊的笑意,“况且,我们只是同居关系,我也没有真的嫁给他们家啊。”
警察点点头,没有把这几句无关的内容记录下来,不过也大概猜到了她心里的盘算。
应该就是贪图魏家马上要拆迁了,想要分一杯羹,所以鱼目混珠把别人的孩子充作是他们父子俩其中一个的,这样不管跟谁结婚,自己都能得到不少的钱。
她的做法很不道德,如今魏东强、刘娣来都死了,魏文凯也因为故意伤人要面临判刑……她这样跟吃绝户有什么区别?
可惜啊,她没有跟魏文凯领结婚证,所以她的发财梦可能要落空了。
见调查即将画上一个句号,阎慧又说:“警察同志,既然这个案子查得差不多了,我也有一桩财产案需要报警来处理。”
“你说?”
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放在桌子上,阎慧一本正经道:“魏东强是我名义上的继父,既然他已经意外身亡,那我申请继承我母亲吕春华当年遗留下来的财产,也就是现在魏家的全部财产。”
警察:!!!
二十多年前,当她还是吕燕的时候,因为重病发烧,在去卖家的路上被刘松柏亲手从车上丢了下去。
上天垂怜,她没有死,而是被人捡走并救活了下来,从此她有了新的名字。
后来她在川省有了孩子,她本可以和她爱的人组建幸福的家庭,但她咽不下这口气,受不了看着魏东强用本属于自己的家产青云直上。
于是她便改名阎慧,离开了爱人和儿子,用新的身份来向魏东强一家讨债。
当年的事没有留下证据,阎慧就只能用自己的方法,让魏东强和刘娣来血债血偿。
这一路走来很累、很苦,既要在自己的仇人面前卖笑,还要和仇人的儿子卿卿我我,扮作幸福状
……还好,还好一切都值得,她终于让他们得到了应得的下场。
想要继承财产,首先就要确定她的身份是否属实。
清平村还有很多吕家的亲戚,多少和她都有一些血缘关系,等到几份检测报告到手后,阎慧这才以吕燕的身份与家里的亲戚相认。
不过即使确定了她是吕燕,魏东强的财产也并不都是她的,因为按照继承法,魏文凯同样享有继承权,哪怕他被判了十几年的牢狱,也要分给他。
当年被魏东强吃绝户是迫不得已,过了这么多年,吕家的亲戚可不会再给魏家一个子儿了。
讲法?没问题。
村长吕国胜主动提出,当年吕春华立有一份遗嘱,说死后自己所有的财产都归吕燕。同时,也从吕燕的四姑家里找到了一份吕春华“亲手写的遗嘱”。
有整个村的人都作证是吕春华写的,自然没人能反驳什么。
吕家的房子、吕家的地,还有这些年魏东强靠吕家的资产赚来的公司和钱,终于重新回到了吕家人的手里……
从前,吕燕变成了阎慧;
如今,阎慧又变回了吕燕。
吕燕去祖坟上香,认祖归宗的那天,她的丈夫和孩子也到场了。
两人一直没有领结婚证,直到跪在吕春华的坟前,两人才将刚领的红本子放在地上,让她和姥姥姥爷们可以看到。
吕燕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跟了她的姓,名字叫吕思远,算是为吕家续上了断掉的香火。
而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会等到孩子在川省出生后,让她的爱人来取。
吕燕没有选择留下来,尽管拆迁后她可以得到好几套房子,但她还是选择跟丈夫去川省生活。
旧仇旧怨都已经彻底结束,她想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吕国胜和亲戚们没有拦她,并且答应她,等到房子分下来后会卖掉,然后第一时间把钱打给她。
同时还让她一定要长个心眼,毕竟手里有上百万的钱很容易被人盯上,就算是同床共枕的枕边人也不能全然相信,别走了她妈的老路。
可当他们打听过吕家的新姑爷之后,才意识到是自己多虑了。
当年吕燕算是因祸得福了,捡走她的正是当地的首富,别看县城不怎么富,可他们家的厂子建得可大了呢,家里的财产更是早几年就破百万了,完全不缺她拆迁分的这点钱。
而吕燕和首富最小的儿子也算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互生情愫的两人早在几年前就在父母的同意下互定终身了。
祭祖结束后,家里的亲戚们帮着吕燕,把二十多年前立给她的那块石碑给推倒了。
因为当年的吕燕还活着,她不仅活着,将来还会拥有更加美好且熠熠生辉的人生……
第76章 公报私仇?
端午节的那几天天气燥得很,好不容易下了一场雨,非但没让温度下降,反而把豫市变成了一个大蒸笼,从早到晚身上都黏糊糊、湿漉漉的。
今天是中医执业考试出成绩的日子,市里卫健委外的黑板上会公布通过的名单,但比卫健委门前更拥挤的,是市里的各大辅导机构。
现在的科技发达,有电话的可以打电话查询,有电脑的可以上官网搜索,不像几年前,只有卫健委才能公布考试的分数。
为了招揽考生,辅导班公布的成绩会比卫健委的更加细致:除了考生分数之外,还会有此次考试的总体排名,以及自家学生的通过率、整体平均分,以此来招揽更多的学生。
所以在辅导班外这一群黑压压的人里,等成绩的学生只有四成,剩下六成都是在观望辅导班教育水平的下一批考生。
经过一轮又一轮的筛选,沈妙最后挑中了桐花区的一家名叫杏林医辅的辅导班。
杏林医辅的师资力量很强,日常教学的都是至少有十年行医经验的老中医,偶尔还会从各大医院聘请专家教授来指导。
而且经过他们辅导的学生,考试通过率也很高,上一期参加中医专长医师证的一共有一百三十二人,顺利拿到医师资格证的有八人呢。
百分之六的通过率听着很低,但上一期参加考试的全省一共有五千多人,通过的也才不到一百人,这样对比起来通过率就高处很多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期的通过率怎么样。
“学费啥的都问好了吧?”站在马路牙子上眺望着对面那乌泱泱的一群人,沈山生问道。
“嗯,只上夜课是一千五,日夜课都上是三千五,我准备报日夜课。”
替沈妙整理着衣裳,王冬梅也问道:“身份证拿了没?对了,还有你的高中毕业证,要不要也拿给人家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