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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分道扬镳(2)

神女的智商并不太高, 此时似乎被困在了前面的通道上,脚步声来来回回。

可惜这条路正是他们往前的唯一道路。

神女抱着同样不太聪明的小蛇,从甬道这头走到那一头, 又从那头走到这一头,可供通行的裂缝实在狭小,她试了下发现钻不出去后, 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无头苍蝇般乱蹿, 等待新的裂缝从天而降。

她一个石像钻不出去, 兰危却可以啊。

兰危捡起地上一颗碎石,弹向离自己最远的一个角落,神女果然被吸引, 砰砰砰的声音远去了。

然后, 他将自己面前的裂缝轰开一些,确保神女能通过,而后便从裂缝中钻出去,藏在一个角落里后, 故技重施,又将一个石子射向裂缝方向。

“砰、砰砰……”

脚步声过来了, 但是神女对这条裂缝视若无睹, 扭头又往回走。

她虽然看起来是漫无目的地徘徊, 但是顾易注意到, 她主要在通道的另一头打转。

似乎那一边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 但是她过不去。

顾易心底忽然有一个猜想, 一时跃跃欲试。

神女要找的, 说不定就是玄青的悟剑室, 原著里他依稀记得有个情节, 最后神女是和他们一起出了地宫的,后面还莫名其妙地生出了神智,不是现在这样的顽石一块。

如果这里面有神女生出神智的关键,估计也会在悟剑室内。

顾易看着徘徊在不远处的神女,沉吟片刻,便想赌上一赌,先去另一面看看再说。

然而展开翅膀,剧痛传来,他又跌落在兰危肩上。

“不要乱动。”

兰危低头看了他一眼。

顾易咬牙。

他对兰危道:“你不是要带我出去么?快想想办法。”

兰危想了想,果然行动了。

他直接往前走了出去。

察觉到有人出现,神女侧过脸,露出精致却斑驳的一张脸,细长眉眼上挑,仿佛诧异有人如此大胆。

兰危视若无睹,直接往前。

顾易被震惊了,藏到他肩膀后面:“这石人看着挺凶的,你打得过?”

岂止是凶,还刀枪不入。

兰危拔剑道:“可以试试。”

他说的试试,还真是试试。

交手不过两招,浅尝辄止,他尚未发挥真正实力的一半,便用虚招将神女骗走,自己抽身而退,飞速从裂缝中出去。

真狗啊,本以为有一场大战的顾易从他的衣领钻出来,这人竟然都石像都骗。

兰危离开那条道路后,便将剑还鞘,面前又是两条岔路,该往哪走,他一时有点犹豫。

神女被他耍了一次,似乎气愤至极,在里面用力乱撞,兰危刚决定好往哪边走,没想到身后响起“轰”地一声,神女竟然硬生生撞开拦路的石头,强行从裂缝挤了出来,继续向兰危发动攻击!

甬道狭窄,顾易怕被误伤,连忙又钻进兰危衣领,探出个头来观察。

到了这条路后,神女明显攻击性强了很多,似乎有些焦急。

两人交手,耳畔一时之听见乒乒乓乓之声,神女下手并不留情,兰危自然需得全力以赴。

他招式已使得精妙至极,俨然有大家之风,合纵连横,强时疾风骤雨,杀机尽显,弱时春风拂面,凶意暗藏,他对面若是血肉之躯,只怕已死了数次,偏偏神女无知无觉,水火不侵。

兰危是人,是人便总有耗尽体力的一刻,若不想办法甩开神女,时间越长对他越不利。

思及此,他剑势一收,缓过片刻,再抬眼时,周身气势已然大变。

顾易离他最近,此刻明显感觉到一股寒意从他身上散发,他错愕抬头,却只看见少年坚毅深刻的下颌弧线,和散发寒芒的幽深眼眸。

睫毛颤了一颤,兰危没有急着出手。

这次他没有明显的杀意,只让人感觉到一股苍凉。

仿若叶落花折,兔奔乌走,红颜刹那白骨,江山几度荣枯,唯见大江滚滚东逝,光阴一去似箭。

顾易却难掩激动,这分明是《日月行》!

兰危到底用了出来!

再次交手,兰危的动作全都慢了下去,然而其中压迫感不降反升。

正如光阴车轮碾压,时间之下万物平等,来时无知无觉,待得回过神来,才知道一切已被时间带走,一去不返。

任你千般手段,万种谋划,英雄一世,笑傲人间,谁又能敌得过时间?

《日月行》的威力,仅修炼其中一卷,已经可见一斑。

神女的动作显然慢了下来,但她顽石一块,不死不灭,能够将其重创,找到机会离开,便已足够。

兰危很快找到了这个机会,将神女远远震开之后,他扭头要走,没想到刚飞过去,便撞一个冰蓝色的孤寒人影!

来人出现得猝不及防,顾易毫无心理准备,吓了一跳,没想到对方毫不犹豫,举起拂尘便攻过来,一时更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吓得闭上了眼睛,两只手都揪紧了兰危衣领,盘算了兰危若是凉了,他是该躲在尸体上还是赶紧飞走。

察觉到兰危还在动,似乎没凉,他才睁开一只眼睛。

哦,兰危似乎躲了过去。

算他反应快。

然而现在,他们面前是雪千里,身后是神女,进退维谷,无论想去哪一边,都有一战。

拂尘与长剑再次相击,方才运转的《日月行》尚未完全收回,匆匆交手一次,雪千里便已有察觉,冷喝道:“果然是你!”

甬道中,两人衣袍鼓荡,遍地霜花,寒风凛冽得犹如刮骨钢刀。

顾易被冻得难受,拼命靠近兰危的胸膛,汲取一点热气,心里却想,兰危此刻的处境不妙。

钟离非会将他一个人带下地宫,正是因为方才神庙之中,黄毛鬼认出了他便是上次出现在极乐鬼窟的人,一口咬定他必然会看过第一卷 神书。

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想法,钟离非将他带在身边,打算等出了地宫,再对他搜魂。

雪千里自然也知道此事,方才交手,便是试探,可不巧真给她试了出来。

严格来说,兰危学了玄青的功法,便算他半个弟子,也就是雪千里的同门,她的半个师弟,但雪千里并不这样认为。

兰危退后数步,显然也为眼前的场景疑惑。

神女还跃跃欲试想要攻击,只是面前有两个人,一时不知道攻谁,雪千里一挥拂尘,便将她和小蛇定在了原地。

雪千里:“第一卷 神书,便是你看的,你已经修炼了此卷。除了你,还有别人看过么?”

兰危自然不会牵扯旁人,没有说话。

雪千里道:“很好,那让我替师尊试试,你第一卷 《日月行》的威力。”

说罢也不用拂尘,只伸出白嫩手掌,一掌拍了上来,霎时间,她浑身冰蓝的衣袍全翻飞起来,空气中的水汽尽皆凝成雪花,只见风雪呼啸而来,似要将人冻毙在这盛夏八月,兰危抬剑格挡的刹那,剑刃已被冰封!

遭受生死威胁之下,《日月行》自然而然运转出来,冰剑融化,他倾尽所能对抗这掌,扑面风雪被拦在了剑光之外,然而这时却恍然察觉——

雪千里说是试他,这一掌却杀机毕露,明摆着要取他性命!

兰危实在好奇:“你为何,想要杀我?”

雪千里并没有向他解释的意思,换了只手,继续拍下凝聚毕生功力的一掌。

然而,即便穷途末路,谁又甘心引颈就戮,兰危同样将日月行运行到极致,接下这一掌。

多亏了雪千里方才与钟离非一战元气大伤,两次出手都没有伤及兰危根本,然而即便如此,兰危也不好受,闷哼一声后,点点鲜血从唇角溢出。

这段剧情,和原著发展截然不同,直看得顾易目瞪口呆,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对兰危来说,却更加诧异,他强撑着开口:“天雪山与玄尘山素无恩怨,前辈为何忽然发难,定要置晚辈于死地。”

雪千里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眼睛微眯,加大力度。

“前辈无缘无故,暴起杀人,难道不怕日后玄尘山追究,还是打定主意要与玄尘山为敌?”

雪千里冷冷道:“今日是你我之事,不必搬出师门压我。”

兰危更是诧异:“我与圣女之间,更加毫无瓜葛。”

“哈哈哈哈哈哈哈。”身后忽然一阵大笑传来,钟离非张狂自信的声音遥遥传来,“想要知道原因,我来告诉你!”

“你”字尾音刚落,钟离非已经来到两人身侧,只见他闲庭信步一般从裂缝中走出,雪千里脸色一变,忽然发难,拿起拂尘向兰危猛攻。

这次攻击却全被钟离非接下了,他挡在两人之间,轻而易举就化解了对方所有招式,将兰危护得滴水不漏,连衣角都没让雪千里碰到。

“你既然确实学了日月行,也能算得上玄青半个徒弟了,往后恐怕还要叫她一声‘师姐’……”钟离非一边接招,一边还能悠闲与兰危解释。

“雪千里为什么定要杀你……自然是因为,不想要你这个师弟了!哈哈哈哈哈!”

“只要你死了,《日月行》第一卷 便彻底失传,谁也别想学去,她往后依然是玄青唯一真传大弟子,好小气的女子!好自私的手段!多亏你小子遇见了我,否则玄青知道自己的得意功法从此绝迹,想必九泉之下,亦不得安宁!”

雪千里气得咬牙切齿:“师尊并没有死!”

钟离非咄咄逼人:“若是没死,又在何处?!”

雪千里察觉到他的意图,冷哼一声:“你休想套出师尊的下落。”

“哈哈哈哈哈哈哈。”钟离非大笑,“你偏爱师尊,小气善妒,为了当他唯一的弟子,今日连自己的师弟也杀,你师尊知道,一定不要你了。”

雪千里忍无可忍:“我杀他,只是不想神书有丝毫可能落在你的手里!!”

通道狭小,却丝毫不影响他们之间你来我往,越战越勇。

这两人之间本就积怨已久,偏偏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百年没有接触,只是因为都懒得与对方纠缠,但是只要一见面,便如天雷勾动地火,对对方恨之入骨,恨不能当场击毙。

两人越打越有兴致,况且只有分出胜负,才能左右兰危的归属,然而他们打得太过投入,甬道中又处处都是视觉死角,兰危虽然刚已被雪千里两掌拍得重伤,但拼着重伤逃走,也比在这束手就擒,等他们两人处置更强。

他扛着翻滚的血气,忍着剧痛,踉踉跄跄,在黑暗的甬道之中很快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成长的道路总是艰难的

第42章 分道扬镳(3)

秦山尽头, 大雨连绵,巍峨山峰,无尽旷野, 通通被这场深夜暴雨笼罩。

雨水冲刷下,某处山体突然坍塌,露出一小方洞口, 很快, 一个穿着黑衣的修长人影, 拄着佩剑, 从里面钻了出来。

黑衣人未作片刻停留,埋头便闯进了瓢泼夜雨之中。

“喂,兰危, 雨势太大, 你真的不躲一会儿么?”

顾易见雨下的实在太大,整个人藏在兰危衣领下不肯出来,可惜兰危衣袍很快湿透,他也不可避免淋成了落汤鸡。

甩了甩头上的水, 他最讨厌下雨了!

鼻尖忽然很快闻到一股血腥之气,似乎是大雨冲开了兰危肩上的伤口, 鲜血再次沁出, 顺着衣服晕染开。

“兰危, 你既然已经身受重伤, 再淋这场雨, 你想过后果么?等你昏死在路上, 你觉得我会管你死活么?!!”

兰危对他的警告视若无睹, 不知道是雨声太重, 没有听见, 还是压根不想理他。

顾易气愤不已,从他衣领里钻出去,将手附到嘴边充当喇叭:“你不听我的话就算了,反正我们早在地宫之中说好了,出了地宫便分道扬镳,你是死是活,与我可没有关系。”

然而雨势太大,仅说话的功夫,豆大的雨珠已经密密麻麻砸在头上翅膀上,砸的生疼。

他立刻手脚并用,两三下又钻回了兰危衣领里,怕他嘲笑自己,忍不住辩解道:

“雨太大了,借你衣服躲一会儿,别以为我是赖着你不想走啊,等雨一停,我马上就走。”

重伤的兰危看起来倒比平时可爱多了,连眼神都没那样拒人于千里,身上温度也比平时高一些,他听到顾易这些话,也没有反应,只是继续艰难赶路。

虽然浑身都湿透了,但顾易此刻的心情依旧很好,甚至越想越开心,险些笑出声来。

他真是做梦都没想到,便是方才那样危急万分的情况下,兰危带着他胡乱一走,竟也能闯进正确房间,看到他朝思暮想的《朝暮春秋卷》。

不管达成目的的道路多么曲折,只要最终得偿所愿,所有辛苦便没有白费……况且受伤最重的,还不是他自己。

这么一想,他简直要怜爱兰危了。

主角光环果然了不起,兰危的大腿,也确然好抱,他的策略,真不可谓不高明。

……唯一可惜的是,这个狗东西生性多疑,始终信不过他,这么方便的大腿,以后再也抱不住了,真是一大憾事。

兰危的动作越来越慢,身上却越来越烫,顾易心想,说不定可以等他的体温给自己衣服烘干再走。

心情好了,话便多了:“你放心,我受伤你给我喂过药,等会儿我便把药还给你……送了我本该便是我的,要不是看在你受伤太重的份上,我才不会还你呢。”——看在第二卷 神书的份上。

“真无聊,你说句话呀,你又不理人啦?都说了我不会缠着你,你至于还这么冷漠么?真当我离不开你么?你防备心怎么那么重,我对你那么好,你却将我当贼一样防备,兰危,你这辈子注定孤家寡人,没有一个朋友……喂你不至于气成这样吧?!”

兰危忽然往前一倒,扑倒在一棵大树之上,再也不动,顾易顾不上淋雨,从他胸口飞出,变大体型,将他撑住。

“你不是说没事吗?这就不行了?荒郊野岭的我将你丢这里,迟早被人捉回去搜魂,你快起来呀,你这么重我可懒得背你!!”

兰危此时却不是想起来就能起来的,顾易将身上他之前给自己的药丸倒出来,给他嘴里塞进去一颗。

他的精灵躯体恢复极快,这会儿已经好了大半,这药拿着没用,他没有犹豫,干脆第二颗也喂给了兰危。

兰危体重不轻,精灵背上又还带伤,确然是背不动他,他绝望望着大雨瓢泼的树林,他不想救兰危,却也不想他这样死在这里,更不想他万一被钟离非碰上,被带回瑤山搜魂。

头顶雨珠密密麻麻,这雨可真够讨厌。他甩了甩水,将兰危拖到一颗大树之下放好,自己变小体型,冒雨飞了出去。

……

飞了不知道有多远,他才找到可以避雨的木屋,害怕兰危出事,又匆匆飞回去,将浑身滚烫的兰危扛在肩上,认命地带他去那个木屋。

真是,这次算他欠了他的。

精灵的身躯柔弱不能自理,兰危再瘦,也是七尺之躯,一路上真是将他累得半死。

终于,到了地方,他弯下腰,将人丢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狗东西,看着没肉,你可真够重的。”

“就算我欠你人情,这下也全还了……以后不欠你的了。”

顾易发觉他脸上意外地红,伸手上去摸摸,又摸摸自己脸颊。

“发烧了?哎呀,烧得真厉害,不能浪费,帮我把衣服烘烘干。”变小钻进他滚烫的胸口前,顾易很快又钻了出来。

“……算了,你身上更湿,湿乎乎的贴一起更难受。”

“让你就这样湿着……你不会嘎了吧?”他忽然有些迟疑。

送佛送到西,救人就到底,他解开兰危的腰带,三下五除二,将人扒了精光,衣服丢到一旁,

“不是我不帮你穿点衣服遮羞,这里又没衣服给你换。况且我们说好了出了地宫分道扬镳,我还废这么大功夫帮你找地方住,免得你在树林子里被人欺负,我对你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现在在这也没药,是死是活听天由命,你这人这么坏,老天爷要收你我也没办法。”

“反正以后我走了,不会再回来找你了,你爱防谁防谁去吧……”顾易打量一圈现在的兰危,越想越气,怎么回事,身材竟然比他还好!

他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伸手狠狠揪住他的脸往外扯,“无情无义的的混蛋,竟然还长这么好看,真是岂有此理!”

但很快又平衡了:“算了,反正也没我好看,身材好有什么用,你又不可能裸/奔!”

“雨怎么还不停?”顾易望着窗外叹气。

而后,说话声停了下来,空气安静得只剩下轻柔雨声,细密悠长。

顾易神经紧绷了许久,现在放松下来,才发觉今天实在是累,倒头趴在床边睡了下去,独有的草木清香在整个屋子弥漫。

比起这一整晚的惊心动魄,这一刻光阴,几乎称得上宁静温馨。

高烧中的兰危始终半梦半醒,极度警惕,精灵的话迷迷糊糊听了个八成。这时听见精灵没了动静,清香萦绕在鼻尖,而窗外细雨绵绵,沙沙声一直规律敲打在耳边,这才渐渐放松,彻底陷入昏睡之中。

……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傍晚了。

空气中清香淡淡,精灵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手指上,依稀似乎还有头发划过的丝滑触感。

这精灵如此古怪,真的会走么?兰危并不知道。

但是他没有急着离开。

他在这个木屋一连住了半个月,渴饮雨水,饥食野果,内伤和外伤都在日复一日中渐渐痊愈。

直到半月后的傍晚,什么都没有等到,他才拿上唯一的佩剑下山。

这一次出发,心境却与过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他恢复了孤身一人,一起出来同门全部下落不明,还多了两个强大如雪千里和钟离非的对手。

最重要的是,这半个月内潜心研习《日月行》第二卷 ,修为已经直接突破清元下层,他整个人气质跟着大变,仅两颗眸子中神光内敛,便让人不敢直视。整个人更是褪去不少青涩隐忍,行走之间,隐隐已有大师之风。

从前他实力不够,便生怕别人看出他的实力,现在实力足够,只要稍微流露,便足够震慑不少心怀不轨之徒,免去不少麻烦。

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总有几分失落的感觉,可他既然修习了《日月行》,明白世事无常难久,对于聚散离合,也颇看得开,是以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走到路上,见到那些困苦佝偻的百姓后,他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当初下山的任务。

除魔奸邪,于他不过举手之劳,对于普通百姓,却是能救命的恩情。

“多谢小仙师,多谢小仙师,这个水鬼在我们彩霞村作怪已久,不知道害死多少人,我们村子里组织了人去降服,没想到村长反倒被他拖下水咬死,要不是小仙师出现解决了水鬼,我们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瘦削妇人眼含热泪,拼命感谢兰危。

“仙师便是仙师,叫什么小仙师。”妇人身旁一个男人呵斥妻子,随后冲兰危笑得真诚,“仙师勿怪,妇人没什么见识,仙师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今日便留下来,在我们家里用饭……”

男人这样说,旁边的妇人却扯了扯他的衣角,脸上并不是心疼和不舍的表情,而是十足的窘迫,想来家里并没有拿得出手的吃食。

这样的情形,兰危下山以来,早见识过无数遍,他毫不介意道:

“我早已辟谷,多谢两位美意。”

辞别这对夫妇后,按照心里的路线,他继续去往下一个目的地,准备去捉拿一只经常偷吃村民家禽的狐妖。

星夜赶路,官道之上阒然无声,只有月色暗淡,照亮前路。

这几天他一直四处奔波,未有停歇,本意是想打听了别的同门的下落,又担心露出踪迹,让钟离非等人发现端倪,所以大多数时候,都只能隐晦查探,或是降服妖邪之后,向村民打听,然后请他们替自己保守秘密,不要透露给外人自己来过此处。

村民对他感恩戴德,自然一切言听计从。

但是这么长时间,他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打听到。

他在路上行走极快,普通马车也赶不上他的速度,四周本来静谧无声,但不知何时起,竟有车辙声从远处传来,并且离他越来越近。

已经深夜,什么赶路人也不会这个时候还在路上。

兰危心知有问题,闪身藏在路旁一棵大树之后,想看看来者何人,很快,一辆拉着稻草的驴车出现在视线之中。

驴车行动速度极快,堪称一骑绝尘,大约是贴了疾行符的缘故,只是车上并没有人,只有堆满的稻草。

疾行的驴子拉着一车稻草,独行在夜深无人的寂静官道。

这事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

兰危本想跟上去看看,没想到这车行至兰危面前,忽然扬起前蹄,硬生生停下。

“哪位朋友在前面?既然来了,便不要躲躲藏藏。”

稻草中忽然传来声音,嗓音轻快,竟然十分熟悉。

第43章 分道扬镳(4)

最上层的稻草被掀开, 衣袖上一抹张扬的红刺穿夜色。

顾易从一堆稻草中爬出来,懒洋洋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埋伏在这里?有什么招式,统统亮出来罢!”

他靠在驴车的稻草堆上, 神态自若,悠闲自得,唯独一双眼眸精光四射, 盯着道旁一棵古树。

兰危从树后走出:“真巧, 师兄。”

顾易看着兰危, 呆呆吐掉了口中的稻草。

“你为什么在这里?”

兰危:“随便一走, 便到了这里。”

这话说的,倒似他们有缘似的。

“哦。”顾易以手作枕躺回了驴车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没和燃青峰的人一起?”

虽然知道前因后果,但流程还是要走。

然后, 兰危便向顾易简单描述了这几日经过, 顾易一边听,一边恰到好处地做出回应。

“怪不得我前几天收到了他们撤退的消息,他们临时退出了任务,当时我还诧异, 没想到是因为这个,现在他们想必已经该去哪去哪了……”

顾易侧头打量着兰危:“想必你也是时候回去了吧?”

抓紧滚。

兰危从容淡定:“前面村子里有一只狐妖, 作乱许久, 我先去将狐妖收了。”

顾易挑起眉头, 不可置信:“你去收狐妖, 那我收什么?”

兰危:“嗯?”

“我也是为了这条狐妖去的, 你难道准备和我抢?”

他说得过于理直气壮, 仿佛狐妖天然就是他的所有物。

“……那我让给师兄?”顾易盯着他的眼睛, 几日不见, 他气度愈发不凡, 俊美无俦的脸上,神情一片诚挚。

顾易:“……你还挺委屈的,算了,一个狐妖而已,我让给你了,我去别的地方玩。”

“不知道师兄准备去哪?”兰危寒潭般的眸子晶亮,看向顾易的眼神,总让他觉得十分有神。

顾易烦躁:“不要管我准备去哪,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准备去哪吧,是现在先回玄尘山,还是继续留在外面。”

“任务时间还没到,我不急着回去,师兄你呢?你一直以来,都是单独行动么?”

顾易理所当然道:“我一个人,便已足够。”

兰危轻轻一笑:“那我与师兄同行吧。”

顾易扭头,不可置信看向他。

你小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不是,你不抓紧回玄尘山,跟着我做什么?”

兰危语气诚恳,胡编乱造,神情竟然有两分赧然:“我落了单,独自行动,总有些不安,想来跟着师兄,便不用害怕了。”

顾易此刻心情真是乱七八糟的,你害怕个头,你这根本是准备扮猪吃虎,肯定没什么好事等着我。

但苦于拿不出证据,实在找不出理由拒绝。

“……”

兰危只当他是应允,飞上了马车,坐在了他的身旁。

顾易这会儿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干脆往后一躺,眼不见为净。

……

蜀地,锦城,顾家。

一张符纸被抛到空中,立即缓幻化成一只活蹦乱跳的小蝴蝶,在空中欢快欢快地拍了拍翅膀。

顾然向小蝴蝶施了道口诀,小蝴蝶摇摇晃晃飞了一圈,最终认准方向,飞向东边。

放飞蝴蝶后,顾然回过头,又再次盘点自己的行礼,见确实没有遗漏后,才从窗户上探出头望了望,此时院子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她蹑手蹑脚钻出去,一溜烟跑向前方。

“虞国富饶,国力强盛,贺兰夫人的修为更可以排进天下前十……然儿从小娇气,嫁进这种名门世家,往后也不用担心她再受苦,她倒好,还死活不肯。”两个人影出现在前方,顾然连忙往就近的墙壁后躲去。

“小姐脸皮薄,谈到婚姻之事,总会害羞,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真嫁了过去,必然会明白夫人的良苦用心的。”

话语声越来越近。

顾夫人语气无奈:“我看天下形式,总觉得迟早会有大事发生,逸儿虽然同样娇纵,但性格要强,心智坚韧,从小便刻苦修炼,连玄尘山的苦都吃得,往后无论如何,也有自保的能力。只有然儿,娇滴滴的,全无心眼,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言谈之间,人逐渐远去了,顾然知道她们一定马上会发现自己消失不见,连忙从柱子后出来,往外逃走。

母亲总觉得她娇气吃不了苦,但若是她这次独自一人前去虞国,找贺兰家退了婚事,往后会对自己刮目相看了。

虽然她也很紧张,但是她并不害怕自己做不到,因为她还有顾逸。顾逸现在就在虞国,只要她找到弟弟,弟弟一定会帮她的。

……

碧罗山上,兰危去追击狐妖,顾易一人躺在驴车里,心里很有一番直接驾车走人的冲动。

但是两人终归表面还有一分同门情,就算不想与他打交道,也不好做得太绝。

驴车本就停靠在路边的阴凉处,远离了官道,又在荒郊野岭,本不该有什么人经过的,但顾易耳尖,显然听见一队十来个人,匆匆往这里赶来。

这样大一群人忽然出现在这荒僻之地,料想并不会有什么好事,眼瞧着似乎正是往自己的方向走来,顾易心下一动,跳到头顶枝繁叶茂的大树上,双目透过枝叶间空隙,打量来者到底是何人。

很快,来人出现在视野,穿着破破烂烂,面黄肌瘦,大约不是混混就是乞丐之流。

虽然骨瘦如柴,但毕竟正值壮年,浩浩荡荡十来个人,拿着棍子刀斧之类的武器,看起来也颇有些威势。

虽然这些人必定不是为顾易来的,但料想也不会做什么好事。

来人远远看见顾易的驴车,顿时眼热。

“你们看,这地方怎么会有一头驴?”

“主人也不在,哈哈,莫不是老天爷送来的,嫌我们兄弟几个肚子没油水,正好叫我们饱饱口福!”

“你傻啊!怎么可能会有人将这么大一头驴子就扔在这里,主人肯定就在不远处!”

“怕个球!别说他人不在,就算在,我们就不敢抢他的吗?老四你什么胆子,今时不同往日,咱们看上什么好的东西不能抢……你这样畏畏缩缩的,真是丢老大的脸!”

几人上前便准备来解绳子,没想到绳子系得挺紧,半天也弄不来。

“他奶奶的,谁他妈系的破绳子,皮都给老子磨破……”

身后响起淡淡一个声音。

“在下系的。”

专注解绳的人吓了一跳,仓惶回头,兰危负手站在身后不远处,身着黑衣,长身玉立,面容俊俏,眸光清寒,整个人正如一捧冰水,在这炎炎夏日,令人看了便神气一清,说不出来的舒服畅快。

只是清爽快意的少年气中,隐隐又有两分不动如风的高人风度,让他整个人气质呈现出复杂的质感。

若是有眼色的人见了,自然知道这人非比寻常,不会招惹,偏偏这几人见识短浅,并看不出什么独特,哈哈笑道:“你小子,系这么紧的绳,就是刻意为难我们!赶紧的,来帮我们将绳子解开!”

兰危大约是觉得有趣,笑了笑,恍然如雪莲轻绽,他当真走上前,将绳子解下来,放在掌心,递出去。

混混见他如此识趣,并不怀疑里面有什么古怪,大喇喇伸手去接,将绳子抓在手里,既得意于自己威风凛凛,让人不敢反抗,又想笑话驴主人真是个软脚虾,没想到定睛一看,手里的麻绳,已经变成了一截染血的狐狸尾巴。

“什么东西?!!”他忙将东西丢开。

兰危:“驴子是我师兄的,不能给你们,这截妖狐尾便送你们罢。”

“妖……什么妖狐?!!”

“碧罗山那一个,听说前日还吃了人,方才我破开它肚皮的时候,里面还有未消化的头发,眼珠,和手指……”

好几个人直接干呕了出来。

“你,你是修道之人……”

他们这才知道害怕,渐渐退开,退远之后,又嫌这番举动丢人,兀自嘴硬:

“修道之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等我们老大来了……哼,你的面皮不错,我们老大肯定会喜欢!”

狠话放完,落荒而逃。

若是他们这时候敢回头看一眼,还会发现,就在方才他们站立的位置,头顶的树干之上,还有另一个人在悠闲坐着。

比起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兰危,这人一身火红,张扬热烈,容貌艳绝近妖,几乎把“不好惹”写在了脸上。

“真没意思,我还想看看他们是什么人,准备将我的驴子牵到哪里去。”

顾易从树上跳下来,兰危道:“现在也可以追上去。”

顾易哈哈一笑,拍了拍手掌的灰:“乌合之众,至多是些拉帮结派的街头混混,也值得我浪费时间?”

他不过是想借追驴的机会,甩下兰危罢了。

驴车摇摇晃晃,继续上路。

午时日头渐渐烈了起来,烈日下赶路当真是酷刑,很快便口干舌燥,正好路过一个茶棚,顾易忙不迭:“我渴了,我要去喝水。”

兰危道:“好,我也渴了。”

系好驴子,两人进了茶棚,各自要了一碗茶水。

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顾易根本没有赶路的想法,在心底默默盘算一番: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兰危还是得先甩掉。

摇晃着碗里的淡茶,他打开了话茬:“说起来,师弟这几日似乎颇有奇遇,比起上次见面,进步不小啊。”

兰危坦然道:“前几日经历奇险,重压之下,反有领悟,突破了些许。”

“我记得师弟从前的修为还……很有些差强人意,没想到几日之中,便能进步这么大,看来境界总要在危机中磨炼。”

“师兄说得不错,实战之中,感悟颇多。”

“师弟如今修为,已能独当一面,难道就没想过,独行行动,给自己更多磨砺,才不浪费这一番苦行么。”

兰危眨眼:“……师兄是嫌兰危累赘了么。”

是啊,没错。

你还演伤心,你演给谁看啊。

顾易心里腹诽,嘴上哈哈笑道:“你既然是我师弟,我怎么会嫌你累赘,我这样想,全然是为师弟考虑。”

兰危:“我这几日,时常想起从前地宫中的情形,每每想到危急关头,总能惊出一身冷汗。唯独和师兄待在一起,才能勉强放松些许。师兄确实一番美意,兰危让师兄见笑了……”

顾易是真想唾骂这人无耻,他分明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铁石心肠,冷硬无情,连那么柔弱可爱的精灵都能说赶走便赶走,和自己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别峰师兄,能有个屁的感情。

况且他惯于扮猪吃虎,展示出来的修为之下,往往藏着更多底牌,比如他现在,看起来已经接近至元上层,实际上真实修为,肯定不止至元上层,说不定中层都有可能。

他若怕邪祟,怕瑤山的人,也该明白,他都对付不了的东西,自己更对付不了。

拉上自己,难不成是想死了有人垫背?

顾易直气得说不出话,这时,一个白色小蝴蝶,颤颤巍巍地飞向了茶棚,飞到了顾易面前。

顾易一见便知,这必定是家里送来的,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伸手出去,接住蝴蝶。

蝴蝶落在掌心,变成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行字,说自己来虞国找他,请他在凤安等候,落款人是顾然。

顾易看完头大如斗,顾然从未一个人出过远门,这次孤身来凤安,若有个三长两短,母亲能把他拆了。

不过现下也是个摆脱兰危的好机会,他收起纸条,当即起身,惋惜道:“我家中突发急事,现在需得赶去凤安。兰师弟想必不会同路,咱们就此别过!”

兰危也跟着站起:“凤安繁华,早有耳闻,我同师兄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生性多疑的兰危

看精灵:如此殷勤,肯定有什么问题,远离

看顾易:他好像一直躲着我,有趣,师兄师兄师兄

(新阶段的剧情了,又有点卡,焦虑

第44章 分道扬镳(5)

顾易如今所处的地方叫三圣, 距离凤安不过两百余里,他要赶过去,自然相当快。

但是顾然从蜀地过来, 却需要更多时间,顾易就算早到,也不过是过去等着她, 所以他也没有走得太过着急。

他一开始焦急, 后面便冷静下来, 传信给顾然, 自己先去凤安等她,让她路上闲事少管,麻烦少惹, 埋头赶路, 赶紧来凤安与自己汇合。

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如今天下动荡,百姓流离, 肚子都吃不饱的情况下,坏人必然比好人多的多。

顾然虽然出身修仙世家, 但少有接触人间疾苦, 过于良善, 全无防人之心, 身上那点本事, 根本抵不过人心之险。

好在顾然还算听话, 很快给他回信, 说自己一定乖乖赶路, 尽快与他会合。

后面两天, 顾易不时便与她通信,询问她到了何处,顾然也都很快回复如今在的位置,让他不要着急,自己很快就到。

看她的进程,确实除了赶路没做别的,顾易这才稍微将心放下,能安心与兰危一起吃点东西。

两人坐在一个早点铺子中,正分吃一笼小笼包,兰危见他读过信了,这才动筷,给他夹去一个。

落筷之后,目光却依旧注视着他,似是探究。

顾易皱眉:“你不吃东西,看我作甚。”

兰危饶有兴致:“师兄很有趣。”

顾易:“……”

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

但是没关系。

他已经想到怎么甩开兰危了。

一筷子插在包子上,顾易盯着他:

“希望你以后,能一直觉得我有趣。”

——我亲手打败你之后。

夜间,他们入住了镇子上唯一一家客栈。

客栈极其简陋,唯一两个单间就已经是整个店最好的配置,旁人更是睡的通铺,顾易住在了二楼的上房,他的驴子被系在院子里休息。

这驴是顾易前几日从一个盗匪那劫来的,本想牵回去还给主人,可回去才发现,主人一家早就死了。

落单的驴子和落单的人一样,在这个乱世随处可见。世道艰难,有人背井离乡,有人沿街乞讨,有人活活饿死,有人落草为寇……大千世界,无数种活法,都似搁浅的鱼,因为过于用力,而显得有些丑陋狰狞。

他这几日便发现了,这地方的盗匪小偷比他想象的数量还多得多。

他有一头驴子,虽然有他在的时候,没有不长眼的敢打他驴子的主意,可现在他去楼上睡觉了,他敢保证,会有路过的人想要顺手牵驴。

毕竟驴子在客栈,就说明主人一定是外地人,强龙压不了地头蛇,偷他简直没有一点负担。

借着抓贼的机会,就可以顺理成章与兰危分开。

他就不信,兰危还能去凤安找他。

……

夜半,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

院子里响起交头接耳之声。

“这头驴子牵回去,老大一定会高兴……”

“可是老大不是叫我们找人么?我们牵个驴子……”

“你傻啊!老大肉体凡胎,总要吃饭,人又不能吃,驴子还能打打牙祭,你说老大高不高兴……”

“好吧……可我看老大分明不爱吃饭啊。”

这人被狠狠拍了下脑袋。

“蠢蛋,真懒得和你废话。今天牵了这头驴,就算找不到人回去,说不定也能免于惩罚,不然你想让老大罚你么?”

另一个人似乎打了个冷颤。

栅栏门打开,两人远去。

顾易将一切收入眼底。

他觉得有些奇怪,现在偷鸡摸狗的小贼、拦路打劫的混混,怎么都有个老大?难道全都已转经成体系,成帮派了?

一路上,他始终跟着两个小偷,他们的方向也正好是往凤安,所以顾易没有着急,打算走远一点再出手。

这两个小偷也够能走,一直都在附近几个村子绕来绕去,而后似乎发现机会,悄摸又潜入一户人家,没过一会儿,竟扛着一个人回来了。

顾易按捺住怒气,这原来不仅是两个毛贼,还是人贩!

他本想立即出手救人,又想到他们大约还有团伙,上面还有个什么“老大”,不如跟着他们去据点,将他们一窝端了。

两人掳了人后,心情没那么紧绷,开始放松下来聊天,聊的都是一些交易人口,讨好老大,找一个混账,以及一些帮派斗争之类的话题。

芝麻大的地方,竟也有帮派斗争。

不过听起来,他们口里的老大,也十分有本事,年纪轻轻,便能在短时间将他们这个组织做到数一数二的地步,在十里八乡一家独大,并且手段诡谲,倒不似普通武夫。

顾易好奇心被勾到极点,这个老大若不是和修界有瓜葛,就是和魔修那边有首尾,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目的。

他好奇得几乎像心里有一千只猫爪在挠,越是如此,越只能沉心静气,安心跟在两人身后。

已经接近丑时,正是一天中最静的时候,天地下只剩下两个毛贼的脚步声,和毛驴的哒哒声,在漫长的夜色里越走越远。

快到一片树林时,顾易忽然抬头,目光射向看似幽静的树林之中。

树林里有人!

必不可能是埋伏他的,况且还有两人在前面趟雷,顾易自然不急,找了个视野好的地方静观其变。

只见两个小贼进去之后,很快踩中了埋伏,正惊疑时,几个持着刀枪棍斧的汉子乌央乌央冲出来,正准备动手,却发现面前只有两个人,面露茫然。

三下五除二,很快两人就被麻利地捆了起来,扔在地上,为首之人怒目圆睁,一巴掌拍在两人脑门上,声如洪钟地骂到:“好你个麻老四,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今天不是白鸥帮在这点火吗?货呢?!”

顾易皱起眉头,这大约是什么黑话。

麻老四比他还惊讶:“点什么火?我没听说过啊!”

“少装傻!我早打听到,你们帮主今天要在十里渡口出货,卖给魏国,那出手了会是多大一笔钱,我们同是易县人,难道不该分一杯羹吗?!!”

麻老四大呼冤枉:“绝无此事!我今天和弟弟来这里扫街寻货,是好几天前就定下的,你看,我们牵了一头驴,还有个女人,你们都可以拿走,拿去换钱……”

“哥……全给他们了我们回去咋办?”他身旁的弟弟委屈发问。

“我去你大爷的!谁他妈要你们的驴!”那人一巴掌狠狠甩下,后面说话的人努努嘴巴,而后从嘴里吐出一颗带血的后槽牙,说话声都带了哭腔:“你,你们……”

打人者肥肉横生的脸上阴晴不定,有人已经反应了过来:“坏了,大哥……我们是不是又被骗了??”

有人道:“他们一定早知道我们安插了眼线,故意传出假消息!”

被叫做大哥的人脸上肌肉跳动:“好他个乌鬼,这个月已是第几次戏弄我们了!不报此仇,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旁人愤愤道:“点火地点既然不在十里渡口,又会在哪?

忽有人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定是在……啊!!!”

说话声忽然化为惊恐至极、痛苦至极的尖叫,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连远处的顾易都觉不适,心里登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那边有人小心翼翼唤道:“阿城,你怎么了?”

无人应答,离得近的人壮起胆子点着火折子去查看,竟吓得屁股尿流:“死、死了……”

在场之人纷纷变色,顾易反倒不觉惊讶,只想果然如此。只是不知道,死因会是什么,看来这个林子里,还藏着什么别的东西。

所有人一起围上去查看,惊呼声不断从树林传来。

“已经没呼吸了……”

“什么人干的?竟敢在我们眼皮底下杀人!”

“伤口在哪里?为何不见伤口?!”

“你们快看,在这里,脖子上,有两个血洞!”

“这是齿痕吧!他……他难道是被咬死的!”

此言一出,众人只觉周遭温度都降了几度,一时心里一阵发慌。

咬人的东西来无影去无踪,此时树林中树影憧憧,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就从什么地方蹿出来,猛然给自己咬上一口。

在场之人大都想到了这点,一时心跳声如擂鼓,重重跳动在耳侧,大家都分不清,这是自己的心跳,还是身旁人的心跳,亦或兼而有之。

“怕他作甚?我们这么多人,手上还拿着家伙事呢,这东西不露面则罢,真敢再出来,看看是他牙齿硬,还是我们斧头硬!”大哥高声道。

这话也有道理,大家胆气终于壮起来一点。

“昂~”

林子里面,忽然传来了一声怪叫。

还有一股极为浓重的腥臭味弥漫开。

“有人,在那边!!”忽然有人指着一个方向大叫!

那大哥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个穿着破烂的人影,摇摇晃晃行走在重重树影之后,腥臭正是从那个位置传来的。

见有人现身,众人反倒没那么紧张了,大哥也如释重负:“我知道了,你是白鸥帮那个乌鬼派来的人是不是?他猜到我们会在这里埋伏他,所以也请了你来埋伏我们。”

人影毫无反应。

大哥声调严厉:“就算你不承认,我照样知道。算我阴沟里翻船,终日打鹰,反被他这个乌鬼啄了眼!只是他是个缩头乌龟不敢露面,竟派你来出头,我同你往日虽无恩怨,可你今日伤了我们兄弟,我们也没办法轻饶你。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人影依然不回答,只是一点点靠近。

大哥见他油盐不进,心中烦躁,心想乌鬼上哪找的人,歪七扭八,一身恶臭,连话都不知道回一句!

不知道为何,瞧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心里忽有些没底,一颗心跳来跳去,十分不安。

远处的顾易自从闻到那股气味后,便皱紧了眉头。

这气味他再熟悉不过!这就是走尸的腐烂味,而现在面前这只,等级还颇高,就算比不上当日彩林的尸王,也至少能到中级。

易县山清水秀,人口稠密,没有催生走尸的环境,见这些人的反应就能清楚,往日这里肯定没有出现这东西。

然而,今日不仅忽然出现走尸,还是这样厉害的一只。

“你哑巴了吗?大哥问你话呢!”

有人看不下去,大声呵斥。

大哥却隐隐发觉不对,过来的人影一定有问题!他举着颤抖的手掌想要制止手下的话,这时却听见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啊!!救命!!救我!!救我!!!”

地上的麻老四两兄弟离人影更近,也更先看到他的模样,一开始他还真以为这是帮主派的人,这时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后,心胆几乎都要吓破,在地上疯狂蠕动后退,大叫:“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啊,救命啊!!!!”

尖叫声撕心裂肺,闻者无不心惊。

——除了那个走尸。

走尸霎时扑了上来,众人这才看清他的模样,也明白了麻老四叫声如此惨痛的原因。

那走尸身上全是腐肉,五官已烂,盛夏时节,颇多苍蝇产卵,他仅剩一半的脸皮上还有虫子蠕动。

一时呕吐声四起,没人再管麻老四死活,麻老四见到走尸扑将上来,心里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只是死在这个东西手下,实在是他未曾想过的恶心。

他抖如筛糠,一边尖叫一边闭上了眼睛。

想象的痛苦却没有来临。

只听头顶上传来“铮”地一声,似乎利剑出鞘,衣衫翻飞的声音隐秘而利落,红光从面前一闪而过,他睁开眼睛,只瞧见一个修长红影,英姿猎猎,矫若游龙,执一柄泛着红光的长剑,利而艳的绯红长剑直刺尸怪头颅。

赶来的人一身红衣,实在张扬,任谁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目光,偏偏如此极致的艳色里,却藏着一身正气,潇潇有君子之风,让人觉得必是值得信任的正道君子。

顾易剑尖高悬,咄咄相逼,斩烟霞使得便如一朵乍开乍合的绯边白花,不停攻击在尸怪要紧之处。

尸怪已经无知无觉,亦分不清面前是软柿子还是铁板一块,不管发生什么,永远不知道疲倦地应对攻击。

虽然并不能给顾易造成伤害,但这具新鲜尸怪的气味和外貌实在不妙,顾易全程皱紧眉头,手中的剑从未使这样快过。

“噗嗤。”

剑尖刺入心脏位置,顾易又狠狠往前推了几步,一个用力,将整个尸怪钉在大树树干之上,而后松手掐诀,红光缀于指尖,口诀成型,他再次出掌,狠狠一推剑柄,只见红光大亮,炸碎了尸怪胸膛。

漫天血肉飞散如雨,顾易此时早退到了数米之外,相比之下,方才那伙人还靠得更近,身上不可避免地落上了两滴血肉。

又是一阵呕吐声。

顾易反手召回斩烟霞,低头看着手中的剑,依旧皱眉。

第一次处理这么新鲜的走尸,果然汁水比老干尸丰富得多。

剑都不想要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想扔

下章兰危就回归,攻受就是要一直在一起()

第45章 乌鬼(1)

“愣着干嘛?!快, 帮高人将剑擦一擦啊!”

那个大哥见机倒快,立马一推身旁小弟,顾易并不喜欢旁人碰自己的剑, 收剑拒绝。

“哈哈,没错,他们手笨, 我来给仙师擦。”那人不以为杵, 走上前来, 也不来拿剑, 直接抓着袖子来擦斩烟霞。

顾易一视同仁,将剑反手背后,并不给他碰到, 眼睛却盯着方才走尸的位置, 眉心一跳:

“等等。”

他保持收剑的姿势,走到方才那具走尸之前,深夜光线不佳,他一直没看清这走尸的服饰, 然而方才血雨炸开之时,还有一个非常眼熟的东西飞出。

是一块圆形的玉佩。

他霎时升起一股不妙的念头, 走上前去, 果然, 玉佩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样。

圆形, 镂空, 上面刻一个“尘”, 下面系深蓝色的穗子。

这是玄尘山的门派信物, 只有入门弟子拥有, 深蓝穗子, 说明这是执法部的长老。

为什么会在这里,还变成了走尸。

他无措地看着地上的血肉,想起他的身份,有种干呕的冲动,更多是好奇。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方才那人被顾易拒绝,有些讪讪,这时见顾易神色不对,大着胆子上前道:“仙师?……”

顾易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身后之人:“你叫什么名字?你认识他么?”

“回仙师的话,我叫王豹子,不过那都是兄弟们给的外号,本名么,叫做王大壮。方才这位……我还是头一次见!我们易县虽说穷,可走尸之类的东西,却是今天头一遭见,听外头的人说,走尸行动缓慢,压根追不上人,况且咬合力一般,很难咬死人,除了有些臭外,威胁倒比不上别的邪祟,没想到今日见到,竟不是这么回事……”

因为这已不是普通走尸。

顾易知道问他也问不出什么信息,继续道:“我方才路过,听你们说什么白鸥帮,什么乌鬼,那是什么东西?你们易县地方不大,是非倒是不少。”

王豹子陪笑道:“我这都是些小打小闹,最可恨的还是他们白鸥帮,诺,就是他们两个,仙师你问他们,这一个月来,他们都干过什么好事。”

他伸手指向麻老四的位置,没想到定睛一看,那地方空空如也,绑住的两人早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了。

方才太过混乱,竟也没人注意他两,只想着他们被绳子捆住,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顾易跟了这两人一晚上,就是准备跟他们去找到大本营的,现在见人走了,哪会不恼,皱眉道:“他们跑不远的,快给我把人找出来。”

方才他听王豹子口中的黑话,扫街大约就是拐人偷物的勾当,至于点火,便是交易。

所交易的,正是易县的人口,他今天若能找到那个乌鬼,中止交易,自然能救下被拐的人。

众人无不尽心尽力,只是找了半响,也只找到两根丢弃在路上的绳子,大约是他们互相帮忙解了绳子,随后逃远了。

这地方既有仇家,又有那么恐怖的尸怪,他们跑得只怕比被真豹子追还快。

找不到人,顾易颇有些懊恼,他跟了人一晚上,没想到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人弄丢了,这里发生的古怪事情,说不定线索正要从这个白鸥帮身上去找。

他正头疼,忽听到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师兄找的,可是这两个人。”

顾易眼前一亮,惊喜回头,果然见到兰危抓着两个身形熟悉的人过来。

他第一次见到兰危如此高兴,甚至忘了问他为什么会在此处,兴奋道:“师弟来得可真是及时!”

他不自觉一笑,这一笑艳如榴花,星月失色,一直到顾易走近,兰危还有些失神。

两人被扔在了地上,有兰、顾二人在,借他们两双翅膀也没法再逃掉

顾易看向麻老四和他弟弟,很有些气愤,就是这两个小贼,让他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如今可算是落到了他手上。

不过要求线索,也不能着急。

“麻老四,是吧?”

他低头,用锋利剑尖挑起这人的下巴,端详一会儿后放下,又转而去挑旁边那人的下巴。

“你是麻老五?”

“我、我排老六……”那人结结巴巴回答。

顾易一哂:“对,你可真是个老六。”

他放下剑尖,插在地上,俯视着两人:“知道我定要捉你两回来是为什么么?”

麻老六颤颤巍巍道:“不不知道……”

顾易声调一厉:“知道还是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

“谅你也不知道。”顾易声音放柔,“方才,是我救了你们性命……”

麻老四机灵,立马磕头:“多谢仙师,多谢仙师,仙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顾易话锋一转:“可是……你们知道我为何会在这里么?”

麻老四头摇的像拨浪鼓:“仙师赐教。”

“因为……你们偷了我的东西。”

顾易把玩着斩烟霞,似乎实在看不下去上面的腐肉和血,抓起了麻老四的衣摆,珍而重之地擦拭剑锋,擦出上面血一样的冷光。

“我这个人向来念旧,你们偷了我心爱的小毛驴。害我追了十来公里追你们两个小贼,连觉都没有睡好,还要为了你们两个的小命操劳,连我的驴子都因此受了惊,你们说,我今晚是不是被你们连累得不浅?”

麻老四连忙奉承:“仙师宅心仁厚,必有福报,必有福报。”

“哼,你们倒也不必说这种话奉承我,不管是回报我的救命之恩,还是弥补偷我东西的罪过,我只要你们的一句话。”顾易擦好了剑身,抬眸,似乎想要试试剑利不利,轻轻将其搁在了麻老四颈项边。

“交易地点在哪里?”

找到交易地点,一是救被拐的人,二是乌鬼本人一定会在。

麻老四已吓得抖如筛糠,跪下道:“我真不知道!!我发誓,老大一口没和我提过这个事,我一点都不知道!!仙师我对天发誓,我绝没有那个胆子骗你!!”

顾易冷声道:“这么说,你是一点用处没有了。”

麻老四险些哭出来了:“仙师还要我做什么,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可以为仙师当牛做马!!”

顾易这才满意,将剑收起来,淡淡道:“起来吧,给我带路。”

麻老四蹭了蹭脖子,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仙师去哪。”

他被抓回来后一直跪在地上哀求,并不太敢直面顾易,这时候正好乌云散开,清光漫照,他得以看着顾易的脸,忽然一愣。

“是你、是你……”

顾易好笑:“怎么,难不成你还认识我?”

麻老四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仙师要我带路去哪里?”

顾易:“去找乌鬼,你们老大。”

麻老四似乎被雷劈中般,呆在原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左脸的肌肉一直不受控制地跳动,他又下意识蹭了蹭脖子。

“仙师找我们老大,做什么?”

顾易:“叫你去你便去,废话什么?”

麻老四肌肉跳动得更厉害了:“哦、哦……”

然后僵硬地在前面带路。

顾易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问题。

“他好像有点奇怪。”兰危走到他身边,转头发问。

顾易抱起手臂,摇头:“管他的,反正他绝没有胆子骗我们。”

若是带他去假地点,他们应该知道后果。

两人正准备跟上去,兰危看着他的的脚步,却又停下脚步,拉住顾易:“不对,他一定有问题。”

他说罢两三步追上去,抓住麻老四肩膀一拉,将人拉转回来。他手劲大,这时只略用了点力气,便听见咔嚓一声,竟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月光下,麻老四的一张脸已经变得青紫肿胀,两颗长牙从嘴唇下冒了出来。断了肩骨,他却没有一点知觉:“仙、仙师?”

因为牙齿的原因,他说话的声音已经非常含糊。

兰危似乎发现什么,一把拉开他右侧的衣领,脸色一下变得十分复杂。

顾易这时也赶了上来,看见他的脸后,吓了一跳,又见到兰危拉开的衣领,脸色一变。

他抬头看向麻老四,眼神隐隐有一丝悲悯:“你有没有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麻老四依旧蹭蹭脖子:“有点……有点痒,脖子好痒。”

他张张嘴:“牙齿,牙齿也痒,想……磨一磨。”

顾易看着他越来越肿胀青紫,甚至开始开裂的脸,表情实在难看到了极点。

“仙师不是要我带路吗?怎么,不走啦?”麻老四还在疑惑。

一旁看热闹的王豹子等人也好奇上前,看见他的样子后,吓了一跳。

“走、走尸……”

“好长的牙齿!”

“他、他这是死了么?还是活着?”

麻老六本来在外侧,听见这话后,挤开围在一起的人群,一见到四哥的样子,吓了一跳,扑上来到:“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见麻老四的样子越来越难看,几乎和死人没有差别,急得扭头来求顾易:“仙师我哥是怎么了?你有没有办法救他,求你了!!求你救救他!!”

“他应该是中了尸毒了,现在这样,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虽然残忍,但兰危也只有如实相告。

麻老四还在疑惑:“老六,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了?”

顾易自从见到他身上的伤痕起,脸色就很难看。

他有前世的经验,自然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这是能互相传染的特殊尸毒,原文里明明到很后期才会出现,为什么现在就会出现在这里呢?

方才那位长老会变成那样,想必也是因这血毒的缘故,但是为什么会这么早出现,?现在这里肯定有着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剧情线彻底乱了。

麻老六见他不说话,还抱有一丝希望,扑上来抱着他的腿哀求。

“我知道你,我真的知道你,我哥也知道,方才他认出来了他就是没敢承认,你姓顾,是不是,你从蜀国的玄尘山来,你叫顾……”

还没说完,他忽然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打断,仓惶回头,脖子后面是已经彻底变异的麻老四的脸。

后者一脸狰狞,双眼充血,毫无感情地看着他。

他捂住脖颈,鲜血源源不断从指缝中流出,可他忍住痛楚,回过头来后,又抓住了顾易袍角,

“你叫,顾……逸……你,你救救我哥,求你,他会告诉你……”

第46章 交手(1)

他身后的麻老四张嘴, 毫不犹豫地再一次咬了下去。

麻老六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颤抖了嘴唇, 直愣愣地倒了下去,眼睛依旧望着麻老四的方向,另一只手伸出, 想要抓住他。

可惜麻老四见他死透了, 一把甩开他的手, 从他的束缚里挣脱出来, 磨着牙齿,对着四周的活人气息蠢蠢欲动。

所有人都吓疯了,小心翼翼后退, 他挑准了最近的一个目标, 闪电一般迅捷,“昂”地一声扑了上去,一口下去,却没有咬动。

张开嘴巴, 方才咬的竟是一把绯色的剑刃。

他感觉有些熟悉,就像刚才那个人一样, 但他的神智在飞速流失, 一切记忆都仿佛前世的事了, 除了一闪而过的熟悉感外, 没有一点切实的画面。

顾易:“你还记得, 方才咬死的人是谁么?”

麻老四面无表情, 追着他咬上来。

顾易:“他是你弟弟, 难道你一点也记不清了?”

麻老四无动于衷, 仿佛他说的只是别人的事, 他现在根本没有思维这种东西,甚至没想过换个人攻击,只追着顾易的剑,想要将这碍眼的东西拿走。

“没用的,他已经彻底异变了,师兄。”

兰危提醒他。

顾易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不管他多么好奇方才麻老六说的东西,麻老四现在也都无法告诉他了。

他只能遗憾举剑,将麻老四杀死,然后用方才的办法,销毁了尸体。

解决了麻老四,还有被感染了的麻老六,兰危上前,将他的尸体也毁掉了。

回到之前的地方,他用剑挖了个坑,将那位同门的玉佩葬了下去。不知道名姓,连碑都立不了。

葬好玉佩,还有一个问题。

方才被尸怪伤到的不止麻老四,还有一个。

他让人王豹子派人找阿城的尸体,尸体果然已经不在原地。

这尸毒极易传染,绝不能扩散出去,顾易将经过告知兰危之后,便分散开,各自去找,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在河岸边将行动奇快的走尸找到杀死。

此时天已破绽,日光稀薄浅白,红亮的日头已经初见端倪,于成片的芦苇丛上铺出一片浅色霞光。

今日看来又是个艳阳天。

顾易心情却实在算不上好。

走到河边,他洗了洗手,又洗干净剑,还剑入鞘后,张手躺在了被冲刷得非常干净的大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