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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报仇 就算有个万一,也能护得住姑爷……

纪隗应斟酌后, 道:“一路走来彦少爷居功至伟,主公又和彦少爷感情深厚,此举倒算不上不妥, 只是为长远看, 主公在时还是让彦少爷暂避锋芒的好。”

他道:“世道对哥儿多有异目,现如今主公对彦少爷宠爱, 知道的说你们夫夫恩爱, 不知道的, 怕是会对彦少爷多有长舌之话。”

纪隗应, 孙洪游都是知分寸的人,耿耀和彦遥依旧叫他纪叔孙叔, 他们却已不敢直呼耿耀和彦遥姓名, 早寻了合适时机改成了尊称。

两人话说的委婉真心, 耿耀和彦遥不分前后, 不分主次, 对两人都有害无益。

对耿耀而言:是一个被美色蛊惑的罪名, 文人墨客多讨伐。

对彦遥而言:祸水,妖妃

好时还好,赞一句耿耀痴情,骂一句彦遥红颜蛊惑君心。

若是不好时,兵败或亡国,都会成了彦遥过错。

纪隗应, 孙洪游是为了耿耀考虑, 也是为了彦遥考虑, 耿耀对他们的考虑认同。

一如苏妲己,一如杨贵妃,她们是江山鼎盛的华美点缀, 也是国破时的红颜祸水。

等纪隗应,孙洪游说完,耿耀道:“纪叔,孙叔,若是我想让他为君,我为臣呢?”

纪隗应,孙洪游:??????

此事犹如日月颠倒,哪怕纪隗应和孙洪游官场半生,一时还是无法反应过来。

过了许久许久,孙洪游抬手擦了擦额头,已是有了薄汗,最初耿耀让彦遥主事,他们辅之,他们还以为是耿耀最为信任彦遥。

现在才知,怕是那时耿耀就存了这个心思。

纪隗应:“这,这”

两人都没了话,主要是不知如何说。

耿耀问:“阿遥若身为男子,纪叔和孙叔觉得他是否可以为帝?”

纪隗应实话道:“彦少爷胸怀才智谋略,都可为一国之帝。”

可是彦遥是个哥儿。

不是说他看不上哥儿,是哥儿登位,这事困难许多。

现在虽说还未出征攻下国都,但耿耀此时胜算已然不小。

若是耿耀愿意,他现在一声称帝,部下皆欢庆嚷之。

若是说彦遥称帝上到将领,下到城内百姓,心思会如脱缰野马,再难拧成一股绳。

纪隗应:“属下多嘴问一句,主公有此念头,是何缘由?”

他有些不敢问是不是彦遥提的此事。

彦遥主政之路少不得纪隗应和孙洪游辅佐,耿耀语气诚恳,忆往昔道:“当年我们一同守宁安县,见证多少悲苦死亡,那疼的痛不欲生求死不能的熟悉面孔,耿耀日日记得。”

孙洪游一介书生,生平连杀鸡都不曾,那时却拿起了刀,给了一个百姓痛快。

那百姓还年少,被火烧的全身无一丝好肉,救不活了,多活一息就是一息的痛苦,他嘶厉喊着,求着,求让他死了吧!

孙洪游杀了他,那少年说多谢孙县令。

那是耿耀的梦魇,何尝不是纪隗应和孙洪游的梦魇。

虽不知耿耀怎突然提及,两人也都苦笑道:“忘不掉。”

耿耀:“我当年来边关奔的不是官场和天下,只是想做些什么,耿耀此生所愿是镇边关,杀的异族俯首称臣,不敢来犯,直到今日今时,此愿都未曾变过。”

“我与阿遥深情两不疑,他若是性子真的柔软,菟丝花一般需要依靠,我不会生此念头,刚才纪叔也说了,阿遥才能可以坐高台。”

“既然如此,我在前方杀敌安民,他在后方护国,岂不两全其美?”

纪隗应和孙洪游起身拱手拜:“主公高义,是我们官场混久心思狭窄了,日后定当辅佐彦少爷。”

两人都是心怀百姓之人,若不然当年也不会冒着杀头的罪做那童谣之事。

耿耀有心奔沙场,高位必然是要一个极其可信,亲密不分的人。

此人思来想去,确实是彦遥最为合适。

只是此事现在还不可对人言,几人又商谈了片刻,纪隗应和孙洪游才退了出去。

寝帐内,彦遥俯身咬断线头,望见掀帘进来的人道:“纪叔和孙叔可是说你纵我之事?”

他手里是耿耀的一件外衣,胳膊处不知道怎么划破了一道,现在已被他补好。

耿耀把彦遥怀里的衣服扔到一边,把人抱在了自己身上,在他脖颈深深嗅了一口:“阿遥好香。”

彦遥抿嘴笑:“刚熏了香。”

按耐不住的把人吻了一通,耿耀才开始说刚才的事。

彦遥意外:“纪叔和孙叔就认同了?我还想着他们就算听从也是多有勉强。”

虽早有猜测,彦遥见耿耀动了手,还是说了句:“还是白日,你就怎如此急。”

耿耀:“还没习惯?我与你做这事,又不分白日还是黑天。”

他停下手,道:“我近期会带兵去西北寻吴思鲁。”

彦遥刚被他吻的呼吸不稳,现在平息后道:“有几成把握?”

耿耀道:“我带着给西北的粮草过去,足够表示诚意,谈得拢最好,谈不拢就只能打。”

“吴思鲁以往忠心,为国为民,不知道吴边宁死后他心境如何,若是还如往昔,我有六成把握,如果变了心境,就不好估了。”

彦遥:“若是能收服吴思鲁,两侧夹击镇北,将不费吹灰之力,若是谈不拢,就是打草惊蛇,一场硬仗。”

“不过此事无论成不成,镇北王都应该能在国都坐上皇位。”

“无碍。”耿耀。

他道:“我最终的心意不在国都。”

彦遥不解。

耿耀:“阿遥觉得霍沧府如何?”

彦遥震惊道:“你是说,你想把帝都,定在霍沧府?”

“嗯,不过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先把江山拿下再说,迁都都是后话了。”耿耀含住彦遥耳垂:“天子守国门,阿遥敢吗?”

彦遥因他舔舐软了身子,急促的呜了两声后,回道:“敢,敢啊!”

霍沧府甚好,到时候就算两个人各司其职,相距的也近一些。

彦遥衣服松散凌乱,却未曾掉落,耿耀最爱他如此颓靡模样,犹如被揉出汁水的鲜艳玫瑰,他慢慢要着他,又说了些公事上的细节。

耿耀不顾众人阻拦,只带百人奔赴西北,彦遥在书房捂着心口担心的厉害。

现在吴思鲁心思不定,若是,若是他有意要耿耀的命,耿耀就算逃出来怕也会波折受伤。

秋雨宽慰道:“少爷莫忧心,姑爷是何人物,他如此做定然有他如此做的理由。”

“更何况西北我们有生意有人手,就算有个万一,也能护得住姑爷。”

案上茶已凉,秋雨端起想着换一杯温热的。

彦遥坐在太师椅上,伸手要茶,秋雨:“凉了,我去给少爷换一盏。”

彦遥:“凉的就好,心乱,我静静心。”

又问:“哑婶那边可顺利?”

秋雨忙道:“都顺利,送西北的第一批军粮都已准备好,这两日就能运走。”

彦遥:“嗯,让哑婶把这事盯紧些,一定不能出了岔子,经过镇北之地的时候格外小心。”

秋雨:“知道的,哑婶知道重要。”

耿耀和吴思鲁有些旧情,吴思鲁对镇北王算不上忠心,但少了朝廷供给,他需要镇北王拨的军粮军饷。

现在耿耀未商谈就先发出军粮,是表明自己诚意,也是告诉他,这边有养西北军的能力,希望吴思鲁转投过来。

和平解决是最好的法子,要不然耿耀和他打起来,两败俱伤,受苦的还是百姓。

风卷黄沙土,上次出西北是甘贤领兵送,这次入西北亦是甘贤领兵接。

一见到他,耿耀心中又稳了两分。

翻身下马,互相见礼,甘贤笑道:“已经备好薄酒,耿将军远道而来,还请让甘贤尽一尽地主之谊。”

耿耀道了声多谢,问道:“不知吴将军今日?”

甘贤歉意道:“我家将军尽来有些偏头痛。”他抬头看天:“这个时辰,军营应该正在帮他施针,今日见不了耿将军,还请见谅。”

“无碍,不着急。”耿耀停住脚,道:“既然今日见不了吴将军,不知道我能否去祭拜下边宁兄?”

甘贤微怔,随后忙道:“自然。” 他眼中笑意真心了几分,又道了声多谢。

两队人马调转了马头,远远的瞧见那坟墓,耿耀就让小五等人莫要跟了。

他和甘贤牵着马往那出去,指了指马背上的两个酒囊笑道:“当时在国都里,他曾说日后回了西北,若是得闲了溜到宣武与我喝酒,我未等到他,这次得闲了总要和他喝上一场。”

上次祭拜时沉闷弥漫,说起吴边宁两人都是难忍悲伤,现如今再谈及那离去的儿郎,两人脸上皆是带了笑。

此时他们不是西北和宣武的关系,只是有着同一个好友的朋友。

说着彼此口中的吴边宁,话语缅怀多了些轻松,耿耀说那日吴边宁送他出地道,夸自己是西北雄鹰的话。

甘贤文人模样,听的哈哈大笑,直言是的,他们家小公子就是如此张狂性子。

国都之事多和帝位夺位有关,耿耀一一避之,一字未提,只挑着那潇洒肆意的吴边宁说了说。

是夜,甘贤和吴思鲁手下将领幕僚齐聚议事厅。

吴思鲁晚了几步而来,各自落座,甘贤把今日事说了一遍。

满室寂静

吴边宁是西北最后一位少主,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国都,是整个西北之痛。

有谋士见吴思鲁脸上有所动容,想开口提醒他此举怕是耿耀故意之举,犹豫几息还是未掀伤疤。

吴思鲁端茶压下剜心之痛,道:“耿耀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想来诸位也都能猜得到,可有什么见解?”

议事厅一分为二,见解各不同,大多都是说镇北王登基有望,放着从龙之功不要,何苦再跟着耿耀折腾。

现在边关除了耿耀就是他西北,镇北王无论真心假意,都会拉拢善待之。

甘贤道:“将军是何意?”

吴思鲁放下茶盏,苦笑道:“自来忠臣侍一主,我叛了永庆帝归顺镇北王,现在要是再叛了镇北王跟耿耀,那我吴思鲁这一生可真是”

想来也是可笑,他忠心爱国从不敢有异心,不曾想走到如今这般境地。

向他这样朝秦暮楚的臣子,自古以来哪里有什么好下场。

翌日,耿耀用过早膳,有人来传,吴思鲁要见他。

耿耀上次见吴思鲁,还是吴思鲁带兵解宁安县之困的时候,时隔多年,当年如虎猛将两鬓皆白。

耿耀一时心里有些发闷,一如当年,上前恭敬的行礼,唤了声吴将军。

吴思鲁点点头,似是也想起了当年的少年郎。

此一时彼一时,他成了日薄西山,他已长成了后起之秀。

耿耀此来为何,西北自然心知肚明,吴思鲁原是想晾他几日,可终归是败给了慈父心。

他那死在国都的儿子最是像他,他好友来了西北做客,他这个父亲帮忙接待,不好太过失礼。

不过私是私,公是公

议事厅内,吴思鲁坐主位,两侧皆是他手下大臣和幕僚。

吴思鲁:“耿将军请坐。”

耿耀坐在他下首,冯如松立在他身后。

吴思鲁:“不知道耿将军此次前来所谓何事?若是只为找我儿喝酒,吴某替儿子多谢耿将军的兄弟情义。”

耿耀直接道:“此次前来西北,找边宁兄喝酒是其一,其二是想和吴将军联手攻镇北之地。”

吴思鲁哈哈大笑:“你这小子,莫不是忘记我已叛了朝廷,跟了镇北王。”

耿耀面色不变:“将军乃是好汉,镇北王给不了你想要的。”

议事厅内笑声不止,就连一众文人幕僚都露了笑意。

吴思鲁自己都好奇了:“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耿耀双眸沉静似海:“报仇。”

吴思鲁:“这就不劳耿将军操心了,永庆帝已死,我没什么仇了。”

耿耀:“灭黑齿。”

似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个个笑脸凝固在脸上,满室寂静里,吴思鲁沉默了许久,晦暗的眸子紧盯着耿耀。

耿耀站起身,拱手行礼后道:“将军,我志不在国内疆土,我从来边关的第一日,时至今日,都是边关之外,我要扫荡黑齿外敌,我要让他们彻底臣服,我要他们再不敢来犯我国百姓。”

“武平县,宁安县,耿耀见过他们的罪行,我与他们有血海深仇,将军亦然,晚辈烦请前辈帮我,与我联手灭黑齿,报这滔天的仇恨。

报仇,寻黑齿报仇

吴思鲁原以为耿耀就算是说出花来,他也决不会再做那三心二意的臣子。

可是,他说报仇,报仇

“我如何信你说的?”吴思鲁一双眼浑睁,里面是他半生沙场的血腥气势,若是耿耀敢拿这事骗他,他做鬼都要撕下耿耀身上一块肉。

耿耀举手做发誓状:“我耿耀发誓,此生必灭黑齿,若是做不到,让我受万箭穿心而死。”

吴思鲁锋利的眸子盯着耿耀看了许久,似是想在里面看到一丝虚假。

可是没有,耿耀双眸坦荡无阴霾,明明白白的把他坚毅夙愿露了出来。

耿耀:“另,为表诚意,我送西北的军粮已在路上,无论吴将军如何选择,半个月内,军粮必入西北之地。”

吴思鲁:

满室将领和幕僚:

这诚意确实让人心魂震颤。

此事事关西北未来,吴思鲁自然不会当场给答复,一番口舌之战后,耿耀被请出议事厅。

等回到所住的房间,耿耀端茶喝了两杯,吴思鲁的反应,让他胜算又多了两成。

耿耀在房间睡了三日,吴思鲁的议事厅议了三日,三日后,吴思鲁掀袍而跪:“吴思鲁愿随主公灭黑齿。”

耿耀忙弯腰扶起他:“吴将军放心,此事定不会负将军,我与黑齿打交道不如将军多,到时还请将军助我。”

吴思鲁眼眶发红,里面是蚀骨恨意:“自当竭尽全力。”

五子尽丧,他原是内如朽木没了生机,耿耀说灭黑齿,吴思鲁只觉得满腔愤恨能让他再活五百年。

没有朝堂支撑,他对黑齿有心无力,不敢想也不曾想去主动杀到黑齿,只觉得能守住西北就是无愧百姓。

现在似荒漠生出一条康庄大道,只要耿耀得帝位,只要耿耀言而有信,他此生或许能领兵出西北,去找黑齿杀个痛快。

同一个议事厅,吴思鲁让出了主位,自己坐在了下首。

吴思鲁让耿耀稍等片刻,自己闪身出了议事厅,一盏茶的功夫,吴思鲁抱着精雕木盒而来。

他把木盒双手丰与耿耀,甘贤明显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惊的猝的站起。

“将军”他话未说全,是想让吴思鲁莫要冲动。

耿耀心下不解,但从甘贤的态度看,木盒中的东西定是不俗。

他双手接过置于身旁放茶水的桌上,掀开一半看了眼,猛的又合上。

第82章 未走 夫君,我们的儿子长大了

这TM是玉玺?

耿耀自从露面就沉稳如山, 见这玉玺竟惊到了他,吴思鲁哈哈大笑了两声。

随后从木盒里小心的捧出玉玺,众人皆惊, 哪怕他们是吴思鲁心腹, 却也不曾知道有这东西在。

吴思鲁让他们见了见玉玺,又小心翼翼的把玉玺放在案桌上, 从木盒里面的暗格里取出一封书信。

家父亲启

他递给耿耀, 耿耀稍有迟疑, 吴思鲁道:“无碍, 主公诚信待我,我自当真诚报之。”

他已不是那个忠心大景的吴思鲁, 却依旧是主真心, 他忠心的吴思鲁。

吴思鲁如此说, 耿耀也就不再客气, 接过信小心拆开, 唯恐指尖力道重了损了信件分毫。

吴思鲁瞧出他对信件珍视之举, 心中涌出一股暖意。

吴边宁的信如人,面对父亲有着几分随性,解释玉玺来历。

国都玄机谋划玉玺在前,吴边宁守株待兔在后,以假乱真留了玉玺。

信中还道,八皇子言而无信, 清若公主算计着与他圆房, 腹中孩儿说是他的, 但她养的有面首,他如何能分清。

这是男儿最不能忍的耻辱之事,若是寻常, 吴边宁定是打死不说,可他似有预感,心中说他若在国都出个万一,让吴思鲁莫要因清若公主腹中孩子有所妥协,再被皇家利用个彻底。

又道:若是有明主,玉玺可奉之,若是天无晴日,就埋在深坑。

耿耀看后久久无语,把信细细折好塞回信封递回给吴思鲁:“吴将军如此赤诚真心,耿耀定不负你我之约。”

这么多双眼睛下奉上玉玺,吴思鲁没给自己再留退路,也是给耿耀的投诚。

相信耿耀真心灭黑齿是吴思鲁最后的信任。

不止是玉玺重要,更是表明了西北再无退路,镇北王不会再容他,让耿耀放心。

出了西北,冯如松才敢问出心中好奇:“大哥,吴思鲁有玉玺,为何他自己不起兵?”

耿耀:“一是他心伤无力,二是没了吴边宁。”

古代太过重视子嗣,吴思鲁有玉玺却后继无人,除了现有的将领外,其他英雄豪杰长远打算,未必会跟随。

再一个,吴思鲁要是真的起了夺天下的心,必定人人想接他手中兵权,到时候天下未夺到,西北先乱了起来。

镇北大军击溃安王大军,势入利箭穿破锦缎,一路朝国都而去。

同时,吴思鲁与耿耀两侧夹击攻镇北之地,昭告天下镇北王手中玉玺为假。

镇北王大怒,发檄文斥责吴思鲁朝秦暮楚,拒不承认自己手中玉玺是假。

可无论如何,都挡不住耿耀和吴思鲁对镇北之地的攻势。

民安帝元年夏,耿耀攻下镇北时,镇北军已攻到国都外。

彦遥和耿耀埋在国都的暗桩伺机而动,为首第一件,就是安全护送耿父耿母和耿文一家出国都。

先前已如此安排,只是耿文说时机未到,他离开恐对耿耀不利,毕竟他们是亲兄弟,他若是跑了,耿耀争天下的心再无遮拦。

再者,他信中言,流民四起,他现如今身为内阁首辅,还可救些百姓,等忙完手头事就随彦遥和耿耀安排的人出国都。

他不走,纪绍年怎肯走,耿父耿母更是不走。

这拖来拖去,就成了如今。

事到如今,莫说是彦遥,就是耿耀心中都开始不定。

彦遥连奔三城到军营,逮到冯如松直接问:“将军呢?”

冯如松:“去接应耿伯父伯母和三爷他们了。”

彦遥点点头。

他和耿耀留的人手足够接家人出来,撤退路线更是谋虑了好几条,各种意外皆想到应对之法,绝不可能出意外。

黄叶飘落易是一景,一袭红色官袍的耿文缓缓归家,回到安静院落中猛然愣住,台阶上纪绍年正撑着下巴看他。

四目相对,纪绍年得意笑道:“我终于聪明了一回吧?”

他抱怨道:“你这个人,按照娘说的,就是读书读傻了,我和你过了这些年,早看出来了,反正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是个迂腐的。”

耿文脚步虚浮的走过去,他蹲下身,泪如雨下:“怎么不走?”

纪绍年掰着手算:“你看啊!我爹还活着呢,我爹我娘陪着,咱俩儿子,老大大了,老是和我吵架,定是不喜欢我,老二是娘带的,也不太需要我,可是你需要我啊!”

说到最后他搂着耿文的脖子,呜咽一声哭出来:“要是没你哄我夸我,我就不想活了,我想让你继续疼我。”

他已被耿文养出来了,婚后每日都过的甜蜜。

纪绍年知道自己又蠢又傻,谁都说过他傻,他小爹说过,翠茵也笑着说过,就连他那亲生的儿子都说过。

老二是还不知事,故而还未曾说过,但以后懂事了,定是也会嫌他傻,嫌他不中用。

全天下只有耿文一个人没说过他傻,还日日夸他。

耿文被他连累的跪雪地,事后都未曾骂他一句,还哄着他安抚,说没事,让他别害怕。

细细教他什么话不能说。

“呜呜,耿文,我下辈子不嫁你了。”

“好。”

“呜呜,可是我想嫁你,没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了。”

“那就再嫁耿文,可好?”他温柔入往昔。

纪绍年哭的泪落不止:“可是,可是我都帮不上你,还一直给你拖后腿。”

旁人家的夫郎帮着安定内宅,四处游走交际,他什么都不会,帮耿文应付不了门事,也管不好内宅银钱。

不嫁了,不嫁了,若是有来世,纪绍年想让耿文娶个能干的夫郎,像彦遥那样的贤内助。

这样,这样耿文就会轻松些。

可是好难受,纪绍年只要想着耿文属于旁人,他就好难受。

耿文帮他擦着泪眼,笑着问:“你现在,心中可还有那吴少爷?”

纪绍年泪眼朦胧快要看不清耿文面容:“谁是吴,吴少爷?”

刹那间,耿文笑如梨花开,他把纪绍年搂在怀中:“绍年很好,耿文有幸娶之,是耿文的福气。”

纪绍年不是很好,他也不是很好,他们是两个不是很好的人凑对,如此很好。

风声呢喃,台阶上两人说着话,纪绍年说自己给彦遥写了封信。

耿文问他写的什么,打趣到别又说错了话。

纪绍年不满道:“才不会,我开头写了致二嫂”

耿文失笑:“怎突然喊二嫂了,以往全是直呼其名的。”

纪绍年:“这不是有求于人嘛!虽说我们生的是两个小兔崽子,但是以后总归是要靠他多看顾的。”

“我原本是想写见字如晤的,然后想了想,我这人也不讨喜,和彦遥又多有嫌隙,见面还不如不见,又把这四个字划掉了。”

“大嫂是好人。”他靠在耿文肩上,因生了两个孩子,比少年时多了温柔气息:“我知道的,彦遥人也是好的,是我对不起他,那年冬日,我说话,我说话扎人心,事到如今,我也没说一句道歉。”

“我在信里和他道歉的,让他看在我又蠢又傻的份上,别和我计较,以往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耿文好奇道:“你之前为何和二嫂不对付?”

他问过,纪绍年说就是看彦遥不顺眼,但耿文觉得,总当是有缘由在的。

纪绍年迟疑半晌,刚想开口,就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刚才问的吴公子,可是吴玉泽?”

耿文嗯了声。

纪绍年嫌弃道:“我早不喜欢他了,他坏,人品差劲。”

那件事后吴家日渐衰落,吴玉泽那事的丑态被扬的满城,和国都的婚事自然成不了。

再后来就听说吴玉泽命根子废了,后面如何纪绍年就不知道了,反正那是个肮脏之人。

“就是,就是,我到宁安县的时候,大家都说彦遥,他又长的好看,那些公子看他,连我说话都听不到,我就生气,不过我就自己生气,也没想迁怒彦遥。”

“可彦遥就是过分,我送吴玉泽的东西他要去,吴玉泽还找我要东西送给他。”

“我好生气,但是彦遥好会装,又长的好看,他软话一说,我又想着算了算了,可是有一回我想去找他玩”

纪绍年猛的哭出来:“他和丫鬟说我傻,说我蠢,说都没见过我这么蠢的人,还让丫鬟把吴玉泽送给他的云锦料子丢出去。”

“呜呜,那是我好喜欢的料子,我都舍不得用了做衣服,他让吴玉泽来要走还不珍惜。”

耿文柔声哄着,等纪绍年渐渐止住泪,他才问:“之前怎么不和我说?”

纪绍年猛的又哭了出来:“呜呜,他说我蠢,还说我傻,好丢人。”

就耿文不说他傻,若是听了也跟着说他傻可如何是好。

耿文抚摸他的发,吻干他的泪,在那唇上细细研磨,两人的泪水融在一起,落在那吻上,带了甘甜也带了苦涩。

三日后,镇北军攻破国都城,宫殿血流成河中,大景最后一位内阁首辅耿文,抱着五岁的民安帝跳井而亡。

当日,其夫郎三尺白绫悬挂于房梁,自缢而死。

彦遥找到耿耀时,他正在小岸河边枯坐着,枣红色的马儿在远处吃着绿草。

两人指尖皆是写满了黑字的纸张。

纪绍年写给了彦遥,致歉说亏欠,拜托他日后帮忙看顾父母和孩子。

耿文写给的耿耀

他道:他一生被庇护,一生无所成就,怎料阴差阳错成了民安帝的近臣,他看见民间疾苦,他知道自己螳臂挡车,知道怎么做都无法改变国灭结局,可总想为天下苍生做些什么,哪怕这个首辅位置只能救一人。

他说:自小学习圣贤书,忠君爱国已融入血液中。

他笑:怕是娘又说他读书读傻了,可是二哥,耿文非迂腐,若是延平帝和永庆帝,耿文自转身就离去,但民安帝年岁虽小,却极其信任耿文,君对臣无错,臣怎能把他弃之。

他叹:天下苍生可怜,还望二哥给他们一个安稳。

他念:二哥,耿文选择了心中所选,做了心中所愿,耿文这一生无愧民,无愧君,还望二哥与家人莫要太过悲戚。

他最后道:对家人亏欠万千,但想来二哥定是能明白耿文的。

彦遥泪如雨下,转身想忍一忍眼泪,可却如何都压不下。

耿母一生围绕锅台转,一双眼从清透到浑浊,里面只装得下三个孩子和耿父。

她不明白耿文,就如不明白当年放着好好日子不过,非要去边关折腾的耿耀。

可失子的伤痛锥心蚀骨,比在她心上捅上一刀痛上千百倍,她无助绝望换不回耿文,在院中悲痛凄厉:我的儿啊!

秋风萧瑟叶儿落,树上鸟儿被这声吓的四散,只有漆黑乌鸦停在枝头沙哑叫喊着。

纪隗应和夫郎执手泪眼相望,纪夫郎想笑,却笑的比哭还悲痛。

他说:“夫君,我们的儿子长大了。”

纪隗应头发白了一半,他想笑着说个嗯,可嗓子堵上巨石,被压的无法喘息。

他们的儿子,长大了,却再也唤不了一声爹了。

半晌,纪隗应把夫郎揽入怀中,泪流两侧道:“儿婿此举无愧民与君,绍年跟着他,不让他路上孤单,此举,可。”

纪夫郎哭到失力失语,他那怕疼娇气的儿子,吊死在空荡荡的宅院里,那死前的痛苦,可怎么受得住。

亲哥有可能登上帝王之坐,活下来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耿耀对耿文最是疼爱,日后如何富贵指日可待。

可他读了圣贤书,遵了圣贤意,君无愧,臣随之。

镇北王手捧玉玺,言自己是延平帝钦点帝位,是大景正统,定登基之日,宣耿耀入国都面圣。

耿耀攻的镇北剩下三分之一,除西北外边关尽归他手,就算是三岁小儿都知,镇北王此话无异于痴人说梦。

纪隗应,孙洪游撰写檄文,痛数镇北王十八重重罪。

逼死民安帝,逼死耿文,杀降将

一国不会有两块传国玉玺,镇北王手中玉玺作了假,那他奉延平帝之命杀反贼的话就成了狗屁不是。

耿耀大军出征,所过之处势如破竹,如舒梁城左宜之地直接开城门降之。

国都现如今是反贼,他们守都不知道为谁守,耿耀名声可比那镇北王好多了,最起码不杀降,不欺辱百姓。

再一个,吴思鲁都投了耿耀,这天下已快成定局。

镇北王派人和谈,愿和耿耀分江而治。

分江而治让人嗤之以鼻,大军过江而上,虽不如江东速度快,却也在一城城推进。

镇北王登基为天和帝,号令天下擒逆贼,可还是无济于事,耿耀已在阳武城外驻军。

天挂明月,耿耀按住想连夜攻城的冯如松等人。

镇北王非庸辈,后面的几城全是硬仗,他冷声道:“不要被之前的胜利冲昏头脑。”

大军连月奔波,需要休息。

冯如松等人热血冷下来:“是。”

待冯如松和人退了出去,李将军才笑道:“冯如松不错,有勇有谋,是个帅才。”

一旁的左宜也点点头。

耿耀点头道:“我知道,就是性子还需要磨。”

李将军提议道:“不如这次攻阳武城就交给冯如松?”

现如今众人皆在,出不了岔子,也算是对冯如松的历练。

耿耀刚想点头同意,就见离开的冯如松掀开帘子,满脸笑意道:“大哥,彦少爷来了。”

李将军等人都笑了起来,刚想识趣的说告退,就见帐外不止有彦遥,还有彦老爷。

离上次见面,已经又快有小半年之久,彦遥想耿耀想的厉害,察觉到那粘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彦遥解披风的手指轻颤着,身子都快酥麻了起来。

只此刻不是谈情说爱时,彦遥装出淡定模样,只那眼神已然不敢落在耿耀身上,害怕双眸里的想念无法压制。

耿耀对彦遥的每一寸肌肤都了如指掌,瞧见耳尖红晕笑了下。

随后收回视线,上前两步对彦老爷叫了声爹。

彦老爷笑的眯起眼,忙应了声。

耿耀让人上茶上糕点,问候道:“许久不见爹了,不知爹身子骨可还好?”

彦老爷笑道:“一切都好。”又道:“又筹集了一批军粮,已在路上,估摸着还有十来日就到。”

彦遥外家是经商之人,彦老爷口舌不俗,自从耿耀吃下安王地界,彦老爷就一刻不得闲的四处游走,寻经商之家拉赞助,许些轻飘飘的承诺。

后来耿耀收下西北,又攻下镇北之地,彦老爷所拢军粮钱财更是不俗,这也是耿耀敢放话养西北军三年的底气所在。

耿耀话语感谢一番,李将军等人也跟着说彦老爷帮衬良多。

彦老爷慈爱的看向彦遥,道:“我这儿子从小就疼爱万分,姑爷此举定能功成,日后还希望好好待我家阿遥,他为你可是连命都可以不要,吃了许多苦楚。”

耿耀:???

彦遥:懂,他好了,他们彦家才能人上人。

四目相对,耿耀大概能理解彦老爷突然的转变,走上前牵住彦遥的手,笑道:“爹放心,你和阿遥的付出我心里都有数,不敢忘的。”

十指相扣,耿耀指腹摩挲着彦遥虎口,那丝丝痒痒直往彦遥心底钻。

彦老爷哈哈大笑,似是对他们的恩爱满意极了,抚须如打趣道:“这就好,这就好,爹没做什么,就是你记得阿遥对你真心就好,早些生个孩子,爹都等不及抱外孙了。”

彦遥:又懂了,生了孩子就是嫡子,日后当太子,彦家更是人上人。

几人说了些闲话,彦老爷道明来意。

一如生意场上,有财却无支撑的人为图改换门体,情愿豪赌一场,就如家财不菲却无仕途根基的彦老爷这般。

但有些却不同,尤其是国都和封洛府。

他们钱权两全,若无心动筹码,定不会转投耿耀。

彦老爷道:“镇北王所剩大军把封洛府和国都护的密不通风,犹如铜墙铁壁,我们要是想攻下,定是损失不小,费时费力。”

李将军和左宜都点成道是:“是场硬仗……”

彦老爷:“我彦某一介商贾不懂打仗谋虑,所以想着,是否可以让这两城从内而乱,只要城里人心惶惶,找到可谋之机,到时候攻城定会容易些。”

耿耀点头:“自然如此,只是现如今国都和封洛府乱之不易,再加上之前为了护我爹娘离开国都,我和阿遥的人撤了大半出来,现在仅有的几个也只能小心躲藏着,再冒头就是丢了命。”

彦老爷道他想进国都一试,耿耀追问细节,他只说暂时未定,让耿耀听消息,若是谋划能成,大约一月左右。

第83章 绝笔 给你当人肉坐垫,你继续忙……

彦老爷是耿耀岳父身份, 此时入国都就是孤身进狼窝,耿耀劝了又劝,劝的嗓子发哑, 只彦老爷还是说想试试看。

耿耀无奈:“那我安排些人保护爹。”

彦老爷笑道:“走南闯北这么些年, 身边自有人用。”

连日奔波,耿耀想留彦老爷歇息两日, 彦老爷婉拒, 说现如今未到歇息的时候。

军营外, 耿耀和彦遥目送他离去。

“爹和你说他是什么法子吗?”耿耀有些不放心。

彦遥收回视线, 心里也是发沉的厉害:“我问了,他未说。”

“你们的关系?”

彦遥苦涩抱怨:“这个爹, 心眼还没针孔大, 当初我为了拿到那些嫁妆嫁给你, 哄骗他身怀有孕, 后来他发现连骂都不骂我, 直接在心里和我断绝了关系。”

“我爹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对儿子也一样,他觉得我算计了他,我算计他,他就对我再没了信任,只有利益交换。”

“后来我跟着他学做生意,我们的关系稍有缓和, 但是我一意孤行坚持用于贵, 犹如雪上加霜, 再难得我爹一个好脸了。”

那时的彦遥天地就是一方后院,觉得自己的后半生就指着那些嫁妆过活。

现如今他天高海阔,掷千金眼睛都不眨, 每日不知道从他手中流出多少银两。

日落西斜,金黄笼罩着肃穆军营,彦遥想问一句,他当年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此时的答案改变不了当年彦遥的做法,是对是错已经无济于事。

夜幕渐深,耿耀和彦遥骑马在山坡,不曾做哪些让人面红耳热难以承受的事,只是共乘一骑,静静的看着远处夜幕天穹。

“你对高田勇是怎么打算的?”彦遥。

耿耀垂眸看他:“高天勇?”

彦遥靠在他胸膛:“高田勇和冯如松是跟你一起去边关的两个人,现如今一个在你身边军功立个不停,一个被你放在边关置之不理,你觉得高田勇心中会没想法?”

耿耀一手护着彦遥的腰,一手轻拽着缰绳。

解释道:“高天勇性子稳,又是我最信任的人,边关留给他守着我放心,冯如松性子跳脱,虽有才能却冲动,性子还没磨好,做不了镇守之将。”

不过也反应了过来:“可是高田勇找你了?”

彦遥:“高天勇夫人找大嫂说话的时候说了几句,大嫂琢磨出来意思,又和我说了说。”

“我专程去见了高天勇,把你对他的信任说了说,和你说的一样,说冯如松性子不如他沉稳,边关冯如松守不了,无论是在边关还是跟着你征战,功绩都是一样的。”

耿耀笑道:“阿遥当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这事确实是我疏忽了,我另派人镇守,让他来这边刷点军功。”

彦遥抬手抚摸他侧脸,心疼道:“我知道,高天勇和冯如松叫你大哥,你就把他们当亲弟弟,可现如今处境不再纯粹,你对他们也不能再和以往那般随心。”

“我不是说他们忠心不够,他们忠心自然无所质疑”

耿耀:“嗯,我懂。”他抬起彦遥下巴,俯身贴着他的唇瓣道:“想要你。”

彦遥的肌肤一寸寸泛红,他腰身挺直,主动把唇贴了上去:“阿遥就在这里,为何不要?”

为了城内百姓,耿耀每到一城都会先劝降,阳武城也是如此。

只不过现如今换的将领极其有脾气,言可战死,绝不会再让阳武城沾染投降的耻辱。

若是城池能化为人身,那年阳武城对黑齿投降的举动,已够阳武城跪地不起。

耿耀听从李将军建议,把攻城主将位置交给冯如松。

彦老爷走的时候不说有何主意,未曾想到不过十来日,就有流言从封洛府传出。

传耿耀出生时伴有紫气东来,乃是天生的帝王之象。

最让人信服的一点,就是彦老爷为何会让彦遥下嫁耿耀,哪怕抱着牌位拜堂也愿意。

那是因为,彦老爷当时携有孕夫人去建善寺,抽中上上签后,主持方丈解签道:遇贵人,此子命格贵不可言。

耿耀:

彦遥:原来如此,他爹打的这个主意。

寝帐内,耿耀斜靠在软垫上吃瓜果,彦遥坐在案后看各处送来的公文。

他瞧了瞧懒散的耿耀,再看了看自己面前能让他半夜无眠的公文,一时有些委屈了。

“你打下国都后,我不愿当这个皇帝了。”

耿耀猛的坐直身子:“别啊!你不是喜欢的吗?”

彦遥瞪他:“累。”

耿耀看看彦遥手中公文,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甘甜枣子,这确实。

走到彦遥身后站着,给他捏着肩膀:“这样行吗?”

彦遥冷哼一声:“勉强。”

他翻开就近公文,还不等提笔就猛的被人抱起,彦遥没忍住惊呼一声,转瞬间他已经落到了耿耀怀里。

耿耀坐在太师椅上,怀里抱着自家夫郎,依旧懒散:“给你当人肉坐垫,你继续忙。”

彦遥:

“爹是这等计策,当时为何我追问不肯说?”耿耀好奇道。

彦遥对彦老爷起了几分孝心,含糊的说了句不知。

不肯说,自然这事是真的。

这事天下万民都可以当真,只有耿耀不能当真,当真了,那这桩婚事,和这一路的助力,都成了别有用心。

耿耀不以为真,只会觉得这是彦老爷为了助他攻城的计谋,功劳一层层累积下来,彦家荣耀可保九族。

耿耀一抱着人手上就闲不住,捏揉着彦遥耳垂,闷笑道:“爹确实门路广,那传言有鼻子有眼,连方丈解的上上签内容都说的出来。”

“遇贵人,此子命格贵不可言。”耿耀按住彦遥侧脸,方便自己去啃咬他耳垂:“你是不是跟爹说我有意让你登帝位的事了?”

彦遥有些后悔让耿耀过来了,还不如他在那边吃瓜果。

自己还有许多公事未办,耿耀沾了他就老实不了,一个吻就能勾的他心里痒痒,最后结果都是一个如狼凶狠,一个哭泣求饶。

“没,没啊!”如玉耳垂被人含住,彦遥握笔的指尖泛酸,靠在耿耀臂弯享受着这份缱绻。

“没有?那爹这句话可真是妙,一举两得。”

“嗯?”

“说我出生时有紫气东来,又说你遇贵人,命格贵不可言,那日后你登帝位也有话可说。”

“我是你的贵人,你命格贵不可言,一切都是天注定,在你我未出生前就已注定。”

“而且那时我们都在山洞中,谁知道紫气东来是你的还是我的?或许是我出生了,你就有了帝王命。”

耿耀话语打趣,不妨彦遥颤了心神。

那年建善寺神佛殿中,方丈看了眼他娘的肚子说:遇贵人,此子命格贵不可言。

他和他爹都以为是耿耀人上人,而他水涨船高入后宫,或许命好的当后宫之主。

不曾想,不曾想,耿耀是能把他推到九五之尊的贵人,而他,到时真的贵不可言。

彦遥有些失神,猛然间,他指尖狼毫笔跌落宣纸上,发出一声船入港口的闷哼。

待到适应后,彦遥才气道:“你就不知道提前招呼声。”

耿耀吻着他眼尾湿润:“是我魅力不够了?被我亲着都能走神。”

彦遥双眸犹如落入破碎星光,狡黠而笑,点点头:“嗯,杀猪郎现如今就没魅力了,日后年老色衰可怎么办?”

耿耀不妨他还真接这个话,还真是找干。

原本见他今日事情多,就想浅尝浅至下。

是夜鸟兽安静,万物沉睡,哭昏过去的彦遥在床上已经睡去,似是委屈的狠了,睡梦中还在抽泣。

耿耀坐在书案前连喝了两杯浓茶,枯燥的处理着那些事务。

镇北王玉玺为假,耿耀出生时紫气东来,这两个消息在国都和封洛府大街小巷流窜,百姓私下议论,连守城的兵都多有嘀咕。

尤其是权贵富贵之家,皆是重利益之人。

当年听到彦家倾城哥儿嫁一个杀猪郎就多有怪异,现如今一切有了缘由。

难怪,难怪当年救人性命就定下了婚事,难怪耿耀传身死都忍心让儿子嫁牌位。

这是知道耿耀命格金贵,提前抢了人,又笃定天命之人不会轻易死去,怕耿耀退婚急匆匆的嫁儿子。

他们可是听说了,耿耀当年虽是杀猪郎,却也是不愿意娶彦遥,还逼的彦遥跳了水,差点没了性命。

什么情痴夫郎,什么有信之家,这话骗骗旁人也就算了,和彦老爷打过交道的人都是混出来的老狐狸们,自然是不信的。

只不过当时觉得这事和自己无关,听一乐子。

现如今却和自身自家息息相关。

只要信了耿耀紫气东来帝王之尊,哪怕不倒戈向之,也会锁紧门户不会当镇北王的马前卒。

不,现在镇北王已经登基为天和帝。

彦老爷在国都被抓时,宁安县和云丰县从城内反了,守备军和全城百姓齐上阵,砍杀天和帝安排的兵马。

随后戴正平领着两县人马从后围攻阳武城。

大景丢弃两城百姓,是耿耀带着两城百姓死拼,是耿耀带他们撑到了吴思鲁来救。

耿耀是他们心中救命之神,和耿耀比,天和帝算什么?大景的帝王算什么?

他们尊崇了两百年的帝王,在敌军来临时丢弃了他们,这股恨未曾吐口过,却在心里从未消散过。

前后夹击,原就受不住的阳武城当日攻破,冯如松一刻未停,直接带领大军袭击封洛城。

当权者高高在上,当权者觉得百姓愚昧无知,可他们不知,百姓浅薄的见识里自有一杆秤。

当兵和民背道而驰,当民对兵冷眼旁观,当民渴盼着城破,那离城破就已然不远。

天光见识奇景,封洛城楼上战火纷飞,喊杀声震耳欲聋,可那街角深处却有人买卖蔬菜米面,遇见熟人还能停住脚聊上两句。

没有闭门不出,没有恐惧惶恐,更没有命悬一线的绝望。

他们都知道的,耿耀不杀百姓,只要他们不闹事不生事,耿耀攻进来不会伤他们,他手下的兵也并不会作恶。

封洛府攻了七日,当大军来到国都城外,就见城池上悬挂着被剥/了皮的彦老爷。

他早已没了气息,滴落在城楼下的血都已凝结成块。

耿耀闷的胸口发疼,握着缰绳的手都已发颤,他命令众人莫要对彦遥言语,可这事如何瞒得住。

彦遥骑马而来,望着那城楼上的一抹血色沉默了许久。

直到耿耀伸手在他侧脸,他才发现他已哭的泪流满面。

探子说彦老爷被抓后害怕被拿着逼迫耿耀,就自己咬舌自尽了。

彦老爷不好,很不好,他对彦遥没有多少疼爱,他对彦遥多有利用,他们父子俩早已冷脸相对。

可是那是爹。

这个自私自利的人,死的时候是不是笑着的?为自己一命能换彦家荣盛而高兴。

可是他还没有告诉他,耿耀是打算让他登帝位的,他的儿子当皇帝,无论他死不死,彦家都能荣盛。

再也不是商户,可以一跃成权贵了。

耿耀捂着他的双眸,手掌瞬间湿润:“阿遥,别看了。”

彦遥被人拥在怀中,听话的闭上眼,血淋淋的景象,他已不敢看。

可只一眼,就入了心。

带着蚀骨仇恨的攻城犹如撕破天地,当日月轮换了三次,仅仅登基三个月的天和帝仰天长笑,自刎与乐安宫,怀中还抱着那枚作假玉玺。

耿耀攻了三天城,彦遥在军中低烧了三日,秋雨什么法子都用了,就是褪不去烧。

“少爷,少爷。”秋雨疾步而入,见彦遥又提了笔,急道:“少爷你怎么不歇着,身子还没好呢!”

彦遥:“无事,只是低烧罢了。”

耿耀那边分不得神,彦遥让秋雨莫要声张,哪怕耿耀不放心抽空来看一看,彦遥也是用凉水把脸上微红退去。

当喜讯传来说城攻下了,彦遥和秋雨都是怔愣了下。

这么快?

下一瞬,大步而来的主将把头盔扔给身后的小五,一刻不等的把彦遥拥在怀中。

秋雨那颗不安的心终于松了口气,忙退了出去。

耿耀把人抱在桌子上坐着,捧着彦遥侧脸,俯身道:“对不起。”

他知道彦遥这三日不好过,他理应陪着的,他有错,他未曾留下陪彦遥。

彦遥失笑:“你是去办正事了,又不是寻花问柳,何须致歉。”

耿耀回来了,彦遥觉得头顶的天都安稳了,他靠在耿耀胸膛,喃喃道:“我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思。”

“人一死,那些他对我的好,好像就全冒出来了,虽然不多,却搅的我难受的厉害。”

“我夜里就在想,我当时或许不该骗他,其实我知道,他不气我说谎嫁给你,他气的是我接二连三的拿那不存在的孩子做筏子,就为了谋夺那几个铺子。”

“我爹那时是真心帮衬我,铺子盈利银钱不曾贪墨我的,就是把我当成个孩子,怕我不懂,怕我不会,想让我当个只拿银钱的哥儿就好。”

他闭上眼,闷了三日的泪水再次落下。

“于贵的事是我错了,我信于贵不信他,他都对我说了软话,我还是坚持用于贵。”

于贵此事,犹如利刃捅进彦遥心中,每日梦到那日父子再次闹别的场景,他都恨不得伸手进去,让梦里的自己改了口。

于贵愧对他的信任。

彦老爷最后还劳心的帮他谋划着怎么收场。

“少爷,咱家少爷来了。”秋雨在门外提声说了句。

彦遥哭出来,说出来心中好受了些,耿耀用帕子把彦遥脸上泪水擦去。

四目相对,里面皆是意外了下。

随后让人掀开垂下的帐帘。

只见不远处一少年翻身下马,后背上还背着顾不得解下的包袱。

耿耀低声打趣道:“你这倒霉弟弟长这么大了?”

还是在宁安县见过彦遥这弟弟。

彦遥因他倒霉弟弟四字露了笑意:“我们成婚时他已十二,现如今几年过去,怎不长大。”

回想那日成婚时,彦弘晟叫了彦遥一声哥,那是他第一次叫彦遥哥。

前话趾高气昂的说给彦遥撑腰,后话就变成让彦遥不准欺负他娘,多让着他娘几分。

彦弘晟瞧见等着他的俩人疾步进了帐,叫道:“哥,哥夫。”

耿耀见他风尘仆仆的,让他先把背后包袱解下,又让人送茶水糕点过来。

彦遥:“怎这个时候来了?”

彦弘晟道:“前几日就来了,怕哥和哥夫忙,就今日才来。”

他笑了下:“我还想着哥和哥夫近几日也没空见我呢!”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向彦遥:“爹进国都前留了一纸书信,说若是他没命回来,就让我把信给你。”

彦遥接了信,刚拆开就听彦弘晟急道:“哥”

“怎么?”

彦弘晟看了眼耿耀,踌躇道:“爹说只准你一个人看,连我看都不让,还让我发了毒誓不准偷看。”

耿耀虽意外却也是往旁边撤了几步,冲彦遥看:“你自己看看爹写了什么。”

彦遥嗯了一声,展开叠合的信纸,他看了许久,也沉默了许久。

半晌,他似从信中回了神,让耿耀点了蜡烛,把那一纸书信,也是彦老爷的绝笔烧了。

那白纸黑字一点点化为灰烬,彦弘晟看着看着,双目已然赤红。

彦遥没了爹,他也没了爹。

和彦遥不同,彦弘晟因是嫡子,彦老爷对他多有教导,近些年更是常年带在身边教着。

“哥,爹嘱咐的事我已办完,我就先回宁安县了。”他又冲耿耀恭敬道:“爹的生意都已交给了我,若是哥和哥夫有何需要之处,尽可让人来传我。”

现在的彦弘晟进退有度,和当年看不惯彦遥的混小子判若两人。

耿耀望见他眼中悲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若是无急事,就暂留些日子,等处理完国都善后之事,就是你哥登基之时,可留下来看看。”

彦弘晟:??????

第84章 登基 今日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钱,……

一定是哥夫说错了, 彦弘晟心里一咯噔,忙纠正道:“那弘晟就多等几日,看看哥夫登基盛况。”

耿耀:“你哥登基, 不是我。”

彦弘晟:??????

他嘴巴微张, 眼都睁的浑圆,这模样无论谁做了都会显得憨傻。

耿耀和彦遥被他这样子逗的有些发笑。

小五进帐说众将军请耿耀议事, 等到耿耀离去后, 彦弘晟忘记了他爹的吩咐, 猛然拉住彦遥的胳膊。

开口就是一句:“你傻了?”

彦遥烧了几日, 头上原就有些晕,这一下差点把他拉的一踉跄。

“怎么?”

“这么明显的试探你看不出?”

彦遥:“什么试探?”

彦弘晟急道:“哥夫啊!他这不就是试探你有没有异心, 你居然还真敢接这话, 看你还动了心思。”

“你怎如此天真, 那可是帝位, 你和爹是亲血脉, 为了几间铺子都能生分这么些年, 多深的感情能受得住帝位拱手相送?”

“爹还说你是他所有孩子中最聪明的,怎聪明到连这个都看不出,想不明白。”

他话如连珠炮吵个不停,彦遥开口两次都没止住,索性直接让大帐外的郭壮把人拽了出去。

彦遥给自己按着太阳穴,秋雨笑道:“少爷心中的郁结可是消散了?”

彦遥:“差不多了。”

就是一股气, 耿耀回来, 他与他哭一哭, 那气也就散了大半。

耿耀有心让彦遥登帝位一事,只和极为亲近的人提及过。

现如今天下之势已定,按照以往流程, 则是需三请三拒,众人请耿耀登基,耿耀拒绝如此三次才可不情不愿的同意。

耿耀:也行吧!入乡随俗。

只不过众人请了三次,耿耀拒了三次,这和之前商量的不一样,众人再请,耿耀在拒。

这一次则是说了原因,他无意坐朝堂,志在平定四方。

跟随他的文武大臣满头浆糊:???不是,你来真的?

也不知道是谁提了彦少爷,反正等懵逼的文武官员们反应过来后,帝位已经变成了彦遥。

不不不,这就是一个哥儿,原本料理一应政务已是出格,现在怎么还敢登帝位。

自古以来就没有哥儿登帝位的先例。

找到耿耀,耿耀就一句话,这不是你们提的,你们同意的?

之前一直在懵逼的人:不,他们没有。

彦遥登基为帝的事如黄河之水滚滚而来,非人力所能抵挡,有人哭,有人闹,还有人自杀威胁。

甚至有人提,耿耀要是实在不想当这个皇帝,把皇位让给耿武也可。

只因彦遥是哥儿,耿武是男子。

耿耀:

一个个烦的耿耀没了耐心,直接用雷霆手段震之,简而言之一句话:世道觉得哥儿不应为帝,那我偏要让彦遥当第一个称帝的哥儿,你们爱干干,不爱干滚蛋。

无人和前途过不去,皆是跟哑炮一般没了声响。

和朝上不同,民间对彦遥登基为帝的反对声小很多,大多是因为说书先生穆承望的那出《回生传》

夫夫恩爱,举世无双,哪个哥儿姑娘不盼着。

再有那彦老爷散布的流言辅之:遇贵人,此子贵不可言

现在可不就是遇见了耿耀这个贵人,彦遥贵不可言吗?

这是老天一早就注定的事。

当一个家中夫郎和老娘都攒着,多少能镇住些不满男子。

再加上耿耀说出他善军不善政,理国事不如彦遥,另此生夙愿是灭外敌,坐朝堂不便。

此事翻涌消了大半。

金丝绣龙袍,冕冠垂珠帘,新帝为:耀武帝,新朝定国号为:耀

耿耀封耀王,掌天下兵马,其他人依次封之。

又特意下令,耿耀是臣也是夫,见帝不跪(四下无人两人情趣时不算)

国号耀乃是彦遥取的字,是耿耀的耀。

耿耀微感诧异,彦遥手指天上日,道:“耀,可照万物,你想庇护百姓安稳,此字不是很妥帖?”

那一瞬,耿耀仿佛回到了前世。

他和师父游岳见到的第一天,游岳似是很头疼这个麻烦鬼,点支烟烦躁道:“叫什么名字?”

耿耀硬着脾气没答。

游岳吐了烟雾,丝毫都没有在小孩面前不能抽烟的良好品质。

他抬头瞥了眼烈日,道:“耿耀怎么样?如日光般照耀四周,洒下温暖。”

那时的耿耀修炼不到家,他刚才听到了别人叫这个人游岳,没忍住问:“是你要当我师父养我,为什么你姓游我姓耿?”

游岳抖了抖烟身,淡定道:“昨天刚死了个兄弟,你就随他姓吧!游耀也不好听。”

那怕那时的耿耀叛逆,骤然听到死亡也老实了些,那是他对游岳第一次产生敬畏。

为何他提及死亡会如此平淡,他说那个人是兄弟,兄弟死了怎不悲伤。

后来耿耀知道了,因为见的太多了。

宫殿之外,耿耀手掌覆在彦遥脑后,在彦遥双眸微睁的诧异下,垂首吻上。

这大庭广众

彦遥在推开他还是不推开他中纠结着。

当唇齿被人细细捻磨,彦遥红着脸回抱住耿耀,半是埋怨道:“你怎如此急切,就不能回了房?”

耿耀抵着他的额头,握着彦遥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处:“这里很爱你。”

彦遥被那目光烫的浑身发软,他笑比烈日更绚烂:“爱卿现在就学着争宠了?”

耿耀眼里划过笑意:“嗯,臣想要独宠,陛下可准?”

彦遥:“朕看爱卿表现,若是表现不好”还未说完他就笑的乐不可支:“朕就选秀。”

是夜,耿耀好好表现了一番,那昏暗烛光亮了半宿,彦遥犹如那锅中鱼,被反反复复的煎炸着。

那声音蜿蜒犹如琉璃破碎,被撞的语不成调。

天下初定,百废待兴,两人都忙了又忙。

彦遥忙着各处政务回归正轨,耿耀忙着调整兵防。

现在百姓刚安稳,耿耀原打算留两年时间再动战火,不曾想黑齿无耻至极,派人拿着与大景的和谈文书让新朝兑现。

文书上除了西北二十城归黑齿外,宣武三城三重镇,外加霍沧府,都尽数归黑齿。

更有每年无数的上供数额,包含黄金白银,丝绸锦缎,粮食茶叶等物,包罗的那叫一个齐全。

彦遥做事带着杀伐,可甚少动怒,消息传来他直接自龙椅而起,大斥了一声无耻。

战,不死不休的战

一声令下,新建的朝堂立刻运转起来,为耿耀带兵出征做准备。

这几年耿耀离家,征战,耿父耿母的心从未放下,又突遭丧子之痛,身体已然有些不好。

蕙娘带着几个孩子日日陪他们左右,精心照顾着。

转瞬新年,彦遥不想折腾他们去宫内,直接和耿耀去了耿武府上。

他们来的突然,蕙娘让人张罗着摆膳添碗筷,笑道:“我想着你们或许要来,娘也是这样猜,故而都还没用饭。”

彦遥解开披风,依偎在耿母身侧,道:“肯定要来,哪里有过年都不和家人团圆的道理。”

耿母见他高兴的不行,道:“知道你和老二忙,怕你们走不开。”

彦遥:“等到过两年就好些了,到时候我常来和娘吃饭。”

耿母:“好好好,那你们常来陪娘吃吃饭。”

现如今日子富贵的让耿母做梦都不敢想,可耿母却异常想念在宁安县的时光。

一个小小的院子,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喊一声吃饭了,这些孩子们就各自从屋子里出来吃饭。

虽是粗茶淡饭,但一家人坐在院中的杏树下说着话,竟也是格外的美好。

吃了饭,耿耀逗着谦哥儿玩。

耿文的第二子,取名是耿皓谦。

依旧是一家人坐在正堂里,只是少了耿文和纪绍年二人。

彦遥和耿母蕙娘是说着话,看耿耀变戏法逗得谦哥儿哈哈大笑,跟着笑道:“娘和大嫂把谦哥儿养的很好,白白胖胖的。”

蕙娘笑的温柔:“这么多孩子,谦哥儿是最好养的,给什么都吃,一点都不挑食。”

耿母:“可不是,夜里也不闹人,乖的人。”

彦遥有意逗耿母开心,道:“娘带了这么多孩子,以后可不能偏心,等阿遥生了孩子,娘也得给阿遥带才是。”

耿母和蕙娘双眸一亮:“有了?”

彦遥现在心胸已非之前可比,笑着道:“还没,之前我和夫君都腾不开手孕育孩子,就未曾念着要孩子。”

“现如今把国事料理完,阿遥就想着生个孩儿,到时候让娘给带。”

耿母喜道:“好好好,娘给你带。”

几人说话声音低,蕙娘又压低声音笑道:“阿遥不知,娘以为是你或者阿耀有些问题,私下里还问过我,怕你们年轻面子薄,不敢拿这事问大夫。”

耿母怕彦遥多想,解释道:“娘不是催你们生孩子,是怕你们因脸皮薄误了子嗣缘,后面悔之晚矣。”

“但看你们个个忙的脚不沾地,也就压着没说,想着等你们闲下来再提。”她拍着彦遥的手,笑道:“你们自己有谋算就好,那娘就不操心了。”

彦遥:“阿遥知道,娘都是为了我们着想,娘莫要多操心,你家的孩子都长大了。”

耿母眼中含泪点点头:“娘知道,你们都长大了。

耿家一家人坐着说了会话,见耿母有些累了也就哄着让她先去睡,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蕙娘在府上给耿耀彦遥安排的有院子,彦遥温和道:“我还没睡意,刚才来的时候见街上挺热闹的,我和夫君去逛逛。”

“大嫂和大哥去不去?”

蕙娘笑道:“那好,我和你大哥就不去了,谦哥儿困了,我哄他睡觉。”

国都的新岁热闹很多,两侧大红灯笼高挂,街头巷尾都有孩子穿着新衣服点炮仗。

两人未谈公事,只路上买了些吃食。

只要能赚钱,哪怕是大年夜也有人出来吆喝生意。

耿耀帮彦遥剥着栗子,原想着是随意走走,但看彦遥似有目的地,也就跟着走。

直到他们停在了一座府邸外。

怀远侯府

耿耀眯起眼回想怀远侯这人。

没什么可回忆的,虽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新帝登基,一切只为稳。

能用之才会继续用,识时务的人也是能留的留,少些杀戮。

但世袭的爵位自然是要削除的。

怀远侯府就是如此,世袭侯位,现如今爵位已削除,还未曾搬走。

彦遥嚼着口中栗子,道:“小五,去叫门,就说陛下和耀王到了。”

他语气泛冷已然说明了态度,小五叫门的时候自然随之。

他腰间挂刀,语气豪横,不过片刻的时间,满府无论睡不睡的人都急急忙忙的迎了出来,哗啦啦跪了一地。

两把太师椅上,耿耀坐着吃栗子,纯纯是看戏的姿态。

秋雨走到彦遥身边,弯腰奉上手中木盒,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条马鞭。

彦遥把马鞭拿在手里,似笑非笑道:“怀远侯,可还记得这马鞭?”

怀远侯眼有些花了,又是傍晚,一时看的不太清。

他揉了揉眼,道:“回陛下,倒是看不太清了。”

“那就离近些看。”

秋雨直起身,站着没动,怀远侯冷汗直冒,忙跪着向前移动。

“回,回陛下,臣,臣不识得这马鞭。”怀远侯回。

彦遥理了理宽袖,笑道:“怀远侯权贵豪门,不曾把普通人放在眼中,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怀远侯此时察觉出来味来,忙磕头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臣胆小,从不敢看轻旁人,还望陛下莫要吓臣。”

彦遥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有些屈辱他爹记了一辈子,可给他侮辱的人只当笑谈,转身就往。

这些年困在那些屈辱里的只有他爹一人。

彦遥起身拿起马鞭,猛然间,他挥鞭如风,狠狠的抽在了年过半百的怀远侯身上。

“陛下”

“陛下”

满院子的人惊呼不止,有那还有血腥的男儿瞬间变了脸,叫着爹和爷爷。

彦遥笑了下,随后反手就又是一鞭。

耿耀放下栗子,站起身拍了拍手,他身高九尺,垂下的目光是静如寒潭的杀气。

无需做什么,不需做什么,他只要在一旁站着,就已镇的众人白了脸,再不敢多说一句。

一鞭又一鞭,等到第五鞭的时候耿耀指尖搓了搓,没忍住道:“要不要我帮忙?”

打人也是个力气活。

彦遥道不用。

十鞭,彦遥还了怀远侯十鞭子,此时的怀远侯已经满身血迹,倒地不起。

彦遥又看向秋雨,秋雨又捧了一个木盒上前。

这次的东西让耿耀心里都颤了下。

一条狗的项圈,前面的绳子有一米多长。

彦遥让人按住怀远侯,蹲下身把狗圈套在怀远侯脖颈,院中瞬间哗然,随后气愤填膺的站起者不在少数。

小五等跟着的人猝的拔刀,杀气在院中弥漫开来。

“士可杀不可辱,我家老父亲并未和新朝作对,削爵的旨意也已经遵从,朝廷给的搬离期限还未到,我们并未有过。”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狗圈的锁链咔嚓一声响,怀远侯浑浊的眼眸猛的睁大,似是回忆起了什么。

那是一个寒冬,一女子卖身葬父,一富贵男子辨明真伪后赠予银两,又言不让女子报答跟随,无去处的话就在布庄做个绣娘。

女子感激谢之,那时还不是怀远侯的范德有心想要美人,见他如此不知情趣,当下就带着人走了出来。

可那富贵男子太不识趣,他表明身份依旧不让。

范德想起过往,嘴唇已吓的颤抖,那日他抽了那富贵男子十鞭子,又在他脖颈卡上狗链,让小厮牵着跪地爬行的富贵男子在巷子里走了两圈。

一种公子哥在旁看着肆笑,话语辱骂不停。

回忆一旦袭来,再难摒弃,那时得意的范德搂着卖身葬父的美人,弯腰在富贵男子脸上拍了拍,如逗狗一般。

“今日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钱,什么是权。”

“今日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钱,什么是权。”

前一句在回忆中,后一句在耳边,是新帝低声说的。

范德汗毛树立,冬日里已然吓出冷汗。

他颤抖道:“那,那人是谁?”

他那时是侯府嫡长子的身份,一个富商,欺负了也就欺负了,名字都不需要打听。

“我爹。”彦遥说。

范德瘫软在地,随后身下发出一股骚味,被这俩字吓的尿了出来。

彦遥不敢去想信中那景象,他爹好于不好不论,自小在他心中都是伟岸如高山。

他往上爬,想从商贾转为权贵,一切都是因为那番耻辱。

原来他爹也不是生来就薄情,也曾有过善心,可最后的结果却是那卖身葬父的女子自愿进了侯府,三年给这范德生了两子。

彦遥怒中的眼眶微红,他逼视着范德,把绳子递给一旁的小五。

“牵着他在院子里爬两圈。”

他站起身,眉眼是居高临下的淡漠:“你们若想活着,就每日牵着你们的父亲,祖父在院子里爬两圈,若是想孝顺舍不得他吃苦的,朕不介意让你们以死尽孝。”

随后他用鞋尖抬起范德下巴,狠厉道:“当年的事你若是敢说一个字,我要你九族死绝,鸡犬不留。”

范德被打又被吓,他脸色煞白,忙不迭的让自己跪好,重重磕了个头,喜极而泣道:“谢陛下仁善。”

此罪灭九族都是应当,彦遥此话是威胁,又是放过了他九族之意。

范德无需牵着狗绳的小五催,就已经爬着朝前,他贴着墙角跪移,时不时的汪汪叫两声。

他记得,他已经记得,当年那富贵男子就是如此。

当年那条巷子里,一群人哈哈大笑着让他学狗叫。

头顶烟花绚烂,耿耀牵着彦遥出了怀远侯府,秋雨等人不远不近的跟着。

这处街角人少,耿耀用大氅包住彦遥,在他眼角落下一吻:“阿遥,乖。”

也不知道让彦遥乖什么,只是想如此说了。

别难过,人已去,事情也已经过去。

彦遥被他亲的睫毛颤了下,笑道:“嗯,阿遥自然是乖的。”

他环住耿耀的腰:“你就不问我为什么做这样的事?”

耿耀:“你夫君我聪明。”

他们俩和这已经落寞的怀远侯府又没瓜葛,又是马鞭又是狗圈的,都是陈年旧物。

稍一联想,也知道是因为彦老爷之故。

彦遥靠在他胸膛:“我没想瞒你,但是我爹要面子,不让我说。”

耿耀又俯身吻了他一下:“那就不说。”

“不准生气。”彦遥命令道。

耿耀失笑,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若是彦遥真有心瞒他,早就自己来了,也不至于带着他一起。

“微臣不敢。”

彦遥:

回宫的路上彦遥笑了一路。

“你再用微臣说话。”

耿耀随着他闹:“微臣钦慕陛下。”

彦遥拽着他:“还有呢?还有呢?”

耿耀:“微臣想当陛下入幕之宾,想让陛下在臣身下蜿蜒哭泣,可否?”

前一句让彦遥笑,后一句又让他脸红。

他们十指相扣,彦遥看着耿耀笑如当年:“杀猪郎。”

耿耀:“嗯?”

彦遥垫起脚,在耿耀耳边呢喃道:“朕准了,愿爱卿拿出在战场杀敌的气势在朕身上征战。”

耿耀被他气息撩拨的心中发痒:“别撩,臣扛不住。”

“就爱撩。”彦遥任性而笑,舌尖似不经意间扫过耿耀耳垂。

耿耀:

前后左右环顾了下,得,只能受着。

两人说着话往宫门处走,一路上耿耀被彦遥话语撩拨的后槽牙发痒,只重复着一句话:等回寝宫了你等着。

只是两人前脚刚进寝宫,还不等耿耀打横把人仍在床上,彦遥就让秋雨去安排沐浴水,耿耀笑着看他也不催。

总归是能连本带利的收回来的。

第85章 哄你 别玩这么野

洗去身上疲惫, 彦遥侧身给自己擦拭头发,道:“近来有人参吴思鲁。”

耿耀:“参什么?”

彦遥:“朝秦暮楚,此人无忠心。”

耿耀冷哼一声:“莫要管, 有些人就是吃饱了撑的。

“嗯。”彦遥应了声, 又唤道:“杀猪郎。”

耿耀走过去接过他手中帕子,帮他擦着头发。

屋里烧的暖, 彦遥里衣外之披了间外袍, 衣带未系, 在昏黄烛光中带着撩拨心弦的松散。

“杀猪郎, 阿遥已经过了二十六岁生辰。”他环抱住耿耀的腰。

耿耀在他眉尾吻了下:“怎么,又觉得自己老了?”诧异道:“现如今你是君我是臣, 还担心年老色衰我不爱你了?”

彦遥伸手揪住他耳朵, 自玩自乐了好一会。

“这倒不是, 你都把帝位给我了, 你对阿遥如此深情, 就算阿遥年老色衰也会爱我。”

他调皮的皱了皱鼻子:“现如今我是君, 你若是不爱我,我就把你关起来,你若是爱上姑娘家,我就剁了你的命根子。”

耿耀:

他带着彦遥的手往下,让他感受到那蓬勃之力。

“你舍得剁了?”

彦遥:好吧!是舍不得。

使坏的捏了下,道:“我们生个孩子吧!御医也说哥儿年岁越大, 越难有孕, 若是此生无法和你生个孩子, 阿遥心有遗憾。”

他有些着急了。

头发已擦的半干,耿耀把帕子丢在桌子上,把人打横抱起, 还未到床边就已吻上了彦遥的唇。

“好,把那些都留给你,阿遥给我生个孩子。”

鸳鸯肚兜被丢在床外,一夜红浪翻滚,耿耀餍足的抱着人,彦遥在他怀里心满意足的睡去。

现如今要孩子依旧不是合适时间。

国事非一朝一夕之事,再有耿耀要出兵边外,不知何时能回。

彦遥觉得自己办国事之余可以顺带着承受孕育之苦。

耿耀心疼他,但彦遥已是发急,再拖真恐成了遗憾。

只是如此一来,若真的有孕,自己不能陪他左右怎能放心,彦遥又是个委屈不肯对除他之外的人说的。

耿耀有些睡不着,他手覆在彦遥腹部,没忍住又贴上了彦遥的唇,在上面辗转反侧了片刻。

若论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真的是彦遥。

彦遥为他付出良多,为他牵肠挂肚良多,而他,对彦遥愧疚良多。

当年自己远走边关留彦遥在宁安县。

那时重逢自己蠢笨着了于贵的计,害的彦遥吃尽了委屈和眼泪。

日后再留彦遥一个人在国都,独自孕育孩儿,那这罪此生难还。

“对不起。”不知何时,耿耀把这句话呢喃了出来。

不知何时,彦遥醒了来,他抚摸着耿耀侧脸,道:“没关系。”

“阿遥说过的,只要你心中无旁人,只有阿遥一人,阿遥生死相随,什么苦都能吃,委屈亦不是委屈。”

“耿哥哥,阿遥不是你庇护百姓路上的绊脚石,你想做的尽可以去做。”

有些睡不着了,彦遥躺在他臂弯,道:“还记得那年柳玉成找事,你念的那首歌词吗?可以再念给我听吗?”

两人亲密无间,两人发丝交缠,耿耀嗓音醇厚低沉,他轻轻唱着那首歌。

《当你老了》

彦遥闭着眼听,末了,他嘴角微扬,道:“你说谎,你当时说的是只记得词,不会唱。”

耿耀低声笑:“我做不来在大街上唱歌的事,只念词就已经把我尴尬的恨不得转身走了。”

“我喜欢听。”

“那以后只唱给你听。”

当年初听祇字,是在宁安县城外桃林处,两个黑齿人话语中提及时多有崇拜仰望。

后来是青龙山上。

再后来,是守城时的几番突变,先是有人在城楼喊城内无兵,再是戴正平夫郎混乱开城门之举。

【蝼蚁与野兽共存,日月与繁星高悬与天,不妨降下神祇,砍杀野兽,重塑日月,人间大同也。】

戴正平从他夫郎处听到的这句话,耿耀一直都记得。

但当时顾及不到,也就压在心底未曾调查。

现如今他欲出兵边关,自然想把这事弄个明白。

这事当年纪隗应上报过,朝廷也查过,只是虎头蛇尾的没查出个什么因果。

耿耀把那些有记录的档案一一找出。

彦遥批改奏章,耿耀在同一条长案上翻看往年档案。

“可有收获?”秋雨来换茶,彦遥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眉心。

耿耀眼睛未离开档案,却朝他伸出了手。

彦遥手搭进去去,走到他身旁,转身间被耿耀捞到了怀里。

“加上这些年我所了解的,再结合当时朝廷查的这些,情况知道个大概。”

“一个潜伏比较深的邪教,人数暂时还不算一个恐怖的数字,但是里面的人都足够忠诚,朝廷当时抓住不少,重刑用遍,吐口的人寥寥无几。”

彦遥拧眉听着。

耿耀继续道:“他们不信天地,觉得世道不公,世间皆是肮脏。”

“蝼蚁与野兽共存,日月与繁星高悬与天,不妨降下神祇,砍杀野兽,重塑日月,人间大同也。”

“这是他们的信念之语,他们想灭世,想重塑这方天地。”

彦遥:???

耿耀吻了吻他鼻尖:“他们认为,天地分清浊二气,新生为清,死去为浊,两者达到平衡值方可成为一方世界。”

“他们觉得人世间无法永远安享太平,历史上朝代覆灭,战乱时常发生,都是因为这平衡之术,繁盛昌盛积攒到足够的新生,积攒到足够的清气,这天必定要让人间生乱,让浊气达到一个平衡。”

彦遥不解:“那他们是想做什么?为何会帮黑齿做事?”

耿耀:“他们认为只要死的人足够多,浊气就会压倒清气,这方世界就会被重塑,到时候可以塑造一个没有三六九等,没有阶级之分的大同世界,也可以塑造一个没有男子哥儿女子的平等世界。”

“当时抓了不少人,有几个承受不住重刑吐了口,不过按照他们说的,他们并不是帮黑齿,只是想让众生皆死,他们知道祇,大多还偷偷供奉,但是不知道这件事和黑齿有关系。”

彦遥笃定道:“此事一定是和黑齿有关系,你当时都听到那两个黑齿人说起祇。”

耿耀点头:“当时一人说:大人说这事做成,会和祇提,让我们回去当铁骑的事。”

“此话听着是有祇这号人,这人就在黑齿。”

耿耀:“这次出征我留意下,看能不能找到答案,会一会这个邪教头子。”

彦遥嗯了声:“此去注意安全。”

他拉着耿耀的手放于腹部:“还没动静,你这一走,回来还不知道何时。”

彦遥假意柔弱时声音轻软,真实嗓音却有些清冷,犹如秋风萧瑟。

此刻话中夹杂了失望之意,听的耿耀心拧成一团。

他握着彦遥指尖轻吻,虔诚道:“我的错。”

彦遥:“要不我叫你爹?”

耿耀整个人僵住。

彦遥似觉得这法子不错,叫道:“爹。”

耿耀看了看自己已经偷/渡到肚兜内的手掌,沉默后慢慢收了回来。

“别玩这么野。”彦遥喊他爹,他实在是下不去手。

彦遥笑的乐不可支:“不好吗?若是我们没孩子,你就把我当儿子养一遍如何?我叫你爹,让你过过当爹的瘾。”

耿耀捂着他的嘴,后槽牙都咬的发痒:“别闹,不想要儿子,只想要夫郎。”

彦遥失望不已,拉开他的手:“真的不行吗?阿遥都没被爹疼过,还想着试试被爹疼的孩子是如何模样呢!”

耿耀:

心疼后是头疼,他想说个好了怎么办?

他的阿遥幼时无人疼爱,现如今他想要什么自己都想同意怎么办?

可这事彦遥要是真叫他爹,他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叫萎了。

见他真的意动,彦遥笑倒在他身上,笑的眼泪都溢了出来。

“逗我玩呢?”

“若不然呢?你还真想让阿遥在恩爱缠绵时叫你爹爹?”

耿耀刚才还真的当真了,一时满头黑线的故意冷脸,彦遥知他不会和自己生气,笑的更是凶了。

勾着耿耀脖子轻吻了下:“许久未逗耿哥哥了,耿哥哥还是这么有趣。”

耿耀:

把怀里的彦遥掐到一旁,自顾自的拿起另一本档案翻着。

他也是要点面子的。

彦遥笑着,只是湿润的眸子满是不舍,再有几日,他的杀猪郎就要领兵奔赴边外了。

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

“耿哥哥莫要生气,阿遥哄哄你。”

耿耀挑眉道:“如何哄,若是我不满意”

四目相对,暧昧犹如藕丝牵连,彦遥吹灭了近处的几盏烛光,一举一动都有万千风情。

他动作缓慢却撩人,掀开衣袍跪坐在地上,随后羞红了脸去碰耿耀腰间。

耿耀懂了他的意思,还未开始就已血脉沸腾,他喉咙滚动难忍,却还是按住了彦遥的手,问:“别,你会难受。”

彦遥奇怪的看他:“怎会难受?”

耿耀意外:“不难受。”

彦遥:“不难受。”

就是此事太过羞人,哪怕和耿耀恩爱过许多次,他还是羞涩。

特别是耿耀会用猩红如野兽的眸子盯着他的动作。

“阿遥,阿遥为耿哥哥如此过两次,见耿哥哥似是喜欢的紧,用此法哄耿哥哥,不知道耿哥哥可满意?”

彦遥跪坐在长案前,明黄台布贴在他后背,那双脚也被隐了进去。

他垂首做着胆大至极的事,若是有人推门而入,定不会发现桌下的另一番天地。

月光之下,柳泣花折,那皇宫大殿里的男人□□的让人脸红心跳。

他双眸被激的通红,抬手抽出帝王束发玉簪,那满头青丝瞬间散落开来。

以往,耿耀是夫,彦遥是郎,彦遥愿意蹲下身做如此羞人的事。

现如今,耿耀是臣,彦遥是君,他还是愿意蹲下身做如此羞人的事。

在彦遥心中,无论日月如何变幻,如论两人身份如何,耿耀都是他的杀猪郎。

就如他所说,只要耿耀不曾转爱他人,彦遥做何事都愿意,他是如此爱他。

耿耀出征前夕,彦遥蹲下身帮他用此法纾解,是挽留,是劝说。

上次来国都,彦遥蹲在床前俯身,是倾诉,倾诉他一直等着他,从未有过旁人。

这一次,彦遥身穿九五之尊的龙袍,依旧愿意跪坐着如此,是给耿耀送行,也是告诉他,阿遥永远都是杀猪郎的阿遥。

彦遥知道现如今自己如此定是丑陋的厉害,可他还是抬起了头,他想瞧一瞧耿耀享受模样。

眉目含情,撩拨满室春色,耿耀手指插入他发间,沙哑嗓子唤道:“阿遥,我爱你。”

彦遥盛满了水润的眸子瞬间就哭了出来,一时不知道是为何而哭。

似是因为被这动作激的,也似是因为心中欢喜。

他也爱他,很爱很爱的。

许久后,耿耀把无力的人抱起,他手指拨弄彦遥口中柔软的舌头。

彦遥口水不受控制的顺着嘴角留下,银白如丝,眼神迷离。

“我的阿遥可真是个聪明至极的哥儿,才三次就进步飞速,让夫君欲罢不能了。”

片刻后,明黄龙袍被人扔出床榻,嘴巴还未合拢的哥儿承受着耿耀所有的情爱。

三日后,耿耀带兵出征,彦遥与百官在城楼送行,两人隔空对望,千言万语化为一笑。

黑齿欺人太甚,哪怕是百姓家的三岁小儿,都捏着拳头要打。

宫殿内的烛火整夜不灭,现如今彦遥帝王之气凌厉的厉害,连秋雨都不敢多劝。

他似是唯恐底下出了纰漏,事关前线的事每一处都要过问。

耀武元年,耿耀先攻东南布南族,两月时间,布南族向后撤出上百里,跪地称臣求和。

同时,吴思鲁带兵攻西北外柔族。

冯如松带兵攻黑齿在西北所占城池。

保家卫国兵将皆勇,军粮军饷不曾耽搁,身死还有抚恤银,那杀敌还有何惧?

和黑齿的仇恨是世世代代,杀个痛快最是痛快。

布南族和柔族不过是墙头草,但反反复复最是恶心,打来时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掉就认怂求饶,诉忠诚诉自己是被逼的。

等到大军走后,又是左右摇摆,谁给肉谁是娘,一副小人言而无信的嘴脸。

这次还想故技重施,耿耀冷笑一声,给了两个选择,要么灭族,要么当马前卒去杀黑齿。

和黑齿起了战火,那就是诛杀族人的仇恨,不说百年,五十年内再无联手可能。

耀国五十年安稳,五十年后又是另一番天地。

耿耀从不是那心慈手软的将,他说灭族半点不假,布南族和柔族为保妻儿族人,精壮男子只能上马听令。

耿耀,吴思鲁,冯如松,三路大军齐攻黑齿。

“汗塔儿/子孙众多,但得势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和你交过手的布折,还有一个则是多尤。”

大帐内,吴思鲁道。

耿耀问道:“多尤和布折比如何?”

吴思鲁沉思道:“布折不及他一半。”接着说:“多尤手下有一猛人,力有千斤,左手弯刀右手重锤,光锤就有五百斤,无人是对手。”

耿耀诧异:“这么厉害?”

吴思鲁:“只是一点,此人脑力似三岁幼童,只听多尤号令。”

布折此人耿耀打过交道,才能有,但致命确定也很明显,谨慎惜命。

身为主将谨慎是好事,但是因为惜命谨慎,那就是致命的。

当年连续被耿耀捉弄了几次,早已把耿耀当成宿敌,听一听名字就能怒红了眼。

黑齿斥候探,吴思鲁和冯如松领走两路大军,耿耀埋灶兵力却是十五万大军,布折大喊一声此子又使诈。

西风卷残阳,草黄近枯萎,布折带兵打来反被围,他再次与耿耀对阵马上,这一次,已然是你死我活的结果。

而耿耀深信,自己活,布折必死。

耿耀握紧手中刀,残忍一笑,布折被他这一笑惹怒,大喊一声冲来。

两军厮杀不止,耿耀之军分断斩杀布折八万人马,耿耀利刃划破脆弱脖颈,他勒住马绳回头看,刚好看到布折身体僵硬,双目浑圆的朝下倒去。

脖间血滴落在身前森冷锁子甲上,他死不瞑目却不得不死。

他一生瞧不起软弱大景人,最后却死在大景人手中。

不,现在已成了新朝,成了耀国。

布折重重砸下,震的他口中涌出鲜血,夕阳渐渐浓了,他瞧见耿耀坐于马上,居高临下的看过来,那刀尖上还滴着血,那是他的血。

他终于懂了,为何汗父会警惕的说:无论朝代如何更迭,无论活在那片土地的百姓如何悲苦,到头来,他们总能强硬起来,他们总能兴盛起来。

布折损兵八万,犹如在黑齿胸口狠踹了一脚,耿耀士气大增,自此三路齐聚。

三月后,活捉黑齿可汗汗塔儿。

多尤却早已带五万人逃走,此时塞外大雪落下,一地雪白中无路可寻。

耿耀下马抓起地上的积雪,吴思鲁和冯如松心情皆是不好。

吴思鲁:“可恨,功亏一篑。”

冯如松:“这多尤当真是狡猾,我们连他的人都没逮到,知道布折兵败直接跑了,连爹都不要了。”

耿耀扔了手中雪,拍拍手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

吴思鲁和冯如松皆是一愣。

耿耀下令道:“我和冯如松领七万兵马追击,势必要在这个冬天灭了多尤,吴将军带剩余兵力回去。”

三人中,若说和黑齿人最有血海深仇的,当属吴思鲁。

可就算如此,此刻他还是急促道:“万万不可。”

“此时已经冬日,大雪覆盖四周,大军连辨别方向的都难,更何况是追击杀敌。”

“我们士兵不适应如此的天寒地冻,到时候要是找不到人,活活冻死都有可能。”

“再一个补给,你这七万兵马的去处被深雪覆盖,押送粮草的队伍都找不到你。”

耿耀心头发沉,道:“困难和危险我都知道,可是不在这个深冬除了多尤,等到明年初春,深雪化为嫩草,黑齿真的会春风吹又生。”

“那我们此次出征就是白费,我们新朝初建,能支撑这次出征已是不易,若是再来一次,百姓不知道又要苦上多久。”

“再一个,多尤比汗塔儿精明许多,若是容他坐大,日后再想寻此机会就难了。”

吴思鲁说的是真,耿耀说的也是真。

若是能在这个冬日除掉多尤,就是除掉了黑齿最后一股兵力,黑齿再无起势可能。

可这个若是伴随了太多危险。

黑齿常年生存在此处,自有一套生存之道。

耿耀带人去追,追不到冻死的可能性极大。

第86章 未归 刀插入心窝里

气氛沉重, 耿耀笑道:“我们过冬,他们也是过冬,天气总是公平的。”

灭黑齿的诱惑力实在太大, 最终, 耿耀带兵七万朝着茫茫白雪而去,吴思鲁带着剩下兵马折身回国。

耿耀想过难, 想过难上难, 但从未想过会让七万大军冤死。

他把这七万人带了进来, 势必要带出去。

他们可以打仗战死, 要是真的冻死在雪中,耿耀觉得自己万死难辞其咎。

可是入眼皆是一片白, 粮草已经所剩不多, 就连冯如松都长了冻疮, 哪怕是耿耀也已经被那股绝望包围。

他面上不显, 却早已闭不上眼, 一入睡就是七万大军冻僵在深雪中。

当斥候深一脚浅一脚的跑来, 当斥候满脸是雪满眼是泪的奔来,当那被冻到无一丝血色的唇张合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耿耀知道,他的决定作对了,这七万大军可保耀国百年无忧。

前一瞬还冻得张不开手,肚子饥饿难捱的七万人,此刻尽数化为猛兽。

他们捧着地上雪大口吃着, 那冷的掉牙的雪刺激着他们混沌大脑, 随后他们是可撼天地的士兵。

多尤的五万人还在沉睡中, 就听那杀声在四周响起,急忙出帐查看,就见四周杀过来无数野人。

一张张脸上一双双眼, 眼中皆冒着绿光,犹如饿狼下山,看到了他们这群肥肉。

可对于耀国的这七万大军来说,以往恐惧的黑齿此刻比肥肉都香。

他们情愿和黑齿杀个肝肠寸断,也不想再体会雪中无路的绝望。

耿耀和冯如松直奔主将营帐,废此功夫,九死一生,绝不能再让多尤逃了。

攻之前冯如松问:“多尤是活捉还是直接杀。”

耿耀目露寒凉:“直接杀,没有活捉的必要。”

雪地照出光明,雷霆万钧的重锤砸来,耿耀忙闪身翻滚躲去。

主帐内走出一人,耿耀目测身躯重有两百多斤,可绝不是肥胖,他走路双脚稳稳的扎入积雪里,浑身肌肉发达,似裹了铜墙铁壁。

他一手提着弯刀,弯腰捡起陷入雪里的重锤。

明明是五百斤的重锤,被他随手一扔就带有万力,此刻他拔出如捡羽毛,轻松的不值一提。

直到他提出重锤,冯如松才看到圆锤一面已经染上了泥土。

他感受了下脚下积雪深度,心中骤然发紧。

“退兵,饶尔等不死。”他嗓音粗,和体型很是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