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知道, 我喜欢你这件事吗？”季怀宁道。

雁安一瞬间就懵了，当场宕机。

大脑缓缓处理完目前的情况后，雁安眨了眨眼, 露出一个冷笑, 留下一句：“呵, 告白只敢在网上？你搞网恋呢，出息。”

然后他立马把VR眼睛取下扔到床上，光速下线，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天花板，目光放空。

雁安也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明明当初躺在病床上感觉到季怀宁偷偷吻他时就知道的事情, 明明已经打算永远藏起这份心意, 毕竟他只是一个不知将来的病人, 只能成为他的将军的累赘。

却还是一时心软，骗自己只是一时无奈住进季怀宁的家, 还是贪念着一时的温暖, 在此时什么都不做只是等待着什么, 听着耳边如脚步声般的心跳。

心跳声越发近了。

下一秒, 门被从外打开，一脸慌张的季怀宁闯了进来：“等等，我没有……”

雁安笑了：“我逗你的。”

季怀宁停在他面前，浅色的发还有些凌乱，单膝跪地, 握住雁安的微凉的手, 贴在脸颊轻轻蹭了蹭, 平视着坐在椅子上的雁安：“那么你的回答呢。”

雁安看着面前桃花眼微眯的人, 实在没想到这人连个名分都没有就已经如此肆无忌惮地企图撒娇。

他别过头去，试图抗拒季怀宁这张真实的帅脸的杀伤力：“你明明知道了我的后遗症，万一哪天紊乱的能量爆发，你和我在一起，何必再徒增伤心……再说，我现在是个枪都抬不起来的废人，怎么能做你的拖累，你明明可以选更好……”

雁安又一次被掐断了话头，突然感觉一股大力一拽，他被季怀宁拉得很近，呆呆地盯着季怀宁放大的面孔，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总是这样说着什么抱歉什么拖累，其实你怎么会不明白我在想什么？你明明知道我永远会为了你的事情牵肠挂肚，会紧张、会悲伤，莫非你觉得拒绝了我，就会让我好受吗？难道你为了未来还不知是否会发生的噩梦就狠心地断绝现在的一切可能吗？”

温文尔雅的男人经历了一晚上的风暴，此时终于露出了些许暴躁不安来，他说完后又深吸一口气，松开手退后一步，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对面沉默不语的意中人。

“你觉得自己没有被挫折和伤痛打倒，其实某种意义上讲，我并没有说错，你把自己困住了。我是患得患失过，你呢？你把我推远，是因为你的自我否定吗？”

雁安浑身一震。

这并不是他们吵过最激烈的一场架，刚认识的时候三天两头吵，什么狠话都放过，说到一半就动手的事屡见不鲜。

然而比这更尴尬的局面应该是再也没有了。

季怀宁舒了口气，和缓了语气：“抱歉，我不是责怪你……”

雁安摇了摇头，表示不打紧，又答非所问：“季怀宁。”他轻轻道，“像现在这样，不好吗？”像现在这样，止于挚友，在彼此人生的轨道上，占据一个安全的距离。

季怀宁笑着，按了按心口，只道：“可是，我早已不满足于此。”

他退一步让雁安再想想，轻轻出了房间，真说出口后，反倒并不紧张，也不担心没有得到答案。他当然看得出，雁安没有抗拒与他平日的亲近，说明是对他有意，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罢了，他故意激一激他，才能试探出这家伙嘴硬下的真心。

不然他为什么一副理所当然男友态度狡猾地向雁安撒娇呢。

季怀宁轻轻关上门走了，煎熬的是房间里的人。

雁安狠狠把自己扔在床上，用手臂遮住刺眼的灯光，不由回想起曾经的一段插曲。

纵然特战小组经常有独立的特殊任务，和普通军队一同作战的情况也并不罕见。在某次战役的间隙，季怀宁作为队长去汇报任务，他跟普通士兵一起在食堂吃饭，无意听见战士们闲聊永远逃不掉的话题：某某人的婚恋情况。

于是这回轮到了季怀宁。

“说起来，季队听说以前是富家公子出生啊。”一位士兵充满敬仰道，“明明出身不凡还上前线，真佩服啊……”

“谁说不是呢，而且如今军衔也高，还是特战组长，实力也强……”旁边的士兵也向往地说，“何况，长得也帅，诶，听说第二军团的洛军花就喜欢季队呢，上次人家交任务的时候还特地等人家……”

交任务的时候……雁安眼神暗了暗，好像是有个女兵，上次他们一行人完成特殊任务回来时，站在大厅四处张望，季怀宁一出现就牢牢盯着他看，还特地上来打招呼，季怀宁只是温和又疏离地应了。

当时他只觉得莫名其妙，不明白他们与这位女士有何交集，原来是季怀宁的桃花。

明明和他没什么关系，不知为何觉得心底有一丝烦躁，像是一层淡淡的黑烟缭绕，想挥散不一会儿却又会重新聚起。

啧，明明战争当前，却还想着谈情说爱。雁安想，一定是我恨铁不成钢。

“哎，实力强悍的女军官固然相配，可是富家公子应该会跟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订婚吧？”那边的声音还在继续。

“啊有道理！”

“说不定战争结束，他们办个排场极大的婚礼，我们还能讨两口喜酒喝！”

……

大家闺秀……？

婚礼……？

耳畔心跳声突然放大，胀得人耳朵生疼，仿佛有人在脑子里吹气球，那些士兵的话逐渐远去了。

雁安瞳孔微微放大，不受控制地开始想起那个跟自己背对背交付所有信任的人，穿着影像资料里见过的白色西服，搂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温婉可人的女子，挂着相似的温柔微笑，在鲜花盛开的会场里，往来的名门宾客祝福他们相配……

“锵。”

叉子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狠狠地贯穿了餐盘里的肉排，与金属的盘底碰撞发出脆响，惊醒了心不在焉的雁安。

哦，这里是食堂，不是婚礼会场。

旁边的士兵们听到响声，悄悄瞄了一眼这边面容晦暗不清的独行侠，鬼使神差地闭上了嘴。

雁安看也没看旁边一眼，完全没注意似乎有点弯曲的叉子头部，机械地将饭菜送入口中。

少年时因将军公务繁忙被丢在军营和一群大兵们相伴的记忆忽的窜入他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