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出来时没见着人,下意识唤道:“邰秋旻?”
无人应声。
肩头绡蝶安静开合着翅膀,身后山道如颜料融水闭合,零星鸟雀从他头顶飞过。
绿化带那头偶尔滑过一辆车,他扶着轮椅把手,静静听过轮胎碾过石子的动静,等了一阵,捂着心口,鬼使神差又唤了一声:【邰秋旻?】
依旧无人应声,树叶在风里摇出细碎的声响,知了吵得人心烦。
他垂头掏出手机,踩着脚踏慢慢往前滑,心道这厮居然走了,还真是……
手边灌木丛里,突然冒出来一颗猫猫头,歪过脑袋,抖着胡须,凉飕飕道:“真是什么?”
有鱼被它吓了一跳:“你没走呢。”
海苔在跳出灌木丛的瞬间烟化。
邰秋旻伴着一身草木气,骤然凝现在他身后,双手扶上椅背,凑在他耳边问:“你怕我走么?”
“怕得很呢,大人,”那一小块皮肤神经炸开,但有鱼较劲似的没有躲开,只面上低眉顺眼地说,“毕竟我现在得仰仗您。”
“……”邰秋旻错身给他盖了条藤毯挡住尾巴,起身时顺手掐了一下他的耳鳍,“别在我跟前演。”
有鱼拂掉他的爪子:“其他人呢?”
“管他呢。”邰秋旻推着他慢慢往前走,阳光洒下,这厮仗着人少,又开始编遮阳伞——镂空版。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有鱼把那枚碎片拿出来,“之前在明枫也是?”
邰秋旻目不斜视:“我没有。”
“那你怎么把那些伪物都拆得七零八落的?”
“我乐意。”
有鱼本想把东西捧高给他,但那碎片在触及阳光后的第七秒流水似化开,洇进掌心纹路里,消失了。
邰秋旻见状说:“反正这世上遍地都是鬼,没人见过神,到时候水产区随便找块鱼鳞,糊弄糊弄就得了。”
“……”有鱼盯着手掌,感受到了某种恶意——如果这一切在乐正瑛预料之中,那么她或许是觉得,邰秋旻会像剖开那些伪物一样,在某场熟睡时将他也剖开,仔细翻找。
他将手一握,垂眼抿了抿唇说:“其实不用考虑怎么向联会交差。”
邰秋旻眨眼:“什么?”
“我们暴露了。”有鱼说。
邰秋旻却是嘴角一弯,唱歌似的重复:“我们?”
有鱼对他的重点表示深呼吸,改口:“你,就你暴露了,明知道乐正家熟悉招式特点,还半点不藏,你这厮忒烦。”
“哇,”邰秋旻啧声摇头,作委屈状,“你方才还说仰仗我呢,转眼就这般舍弃,你这鱼忒无情。”
而后藤伞散架下弯,裹了有鱼就往天上跑。
“去哪儿?!”他在风里喊。
*
“哪里也不去。”白玉楼内,江肃华坐在榻上,面色苍白,眼下乌青,捧着茶盏细细地啜,叹气,“你还要问几遍?”
乐正瑛在她跟前转来转去,小动作异常焦躁,片刻再次确认道:“你当真要留在这里?”
“嗯。”
“不管江家了?”
“嗯。”
乐正瑛叭叭叭:“也不管是不是要大乱,亦或者……”
江肃华一脸无奈,唤她全名打断施法,而后肃声说:“我要在这里看着你。”
乐正瑛干笑一声,面上无辜道:“我没干坏事呀。”
“那位邰先生没有封闭我的感知,从入道到现在所有事,我都能听见,也能看见。”江肃华牵过她的手,把她拉到面前坐着,片刻伸手抚上她侧脸,“我们阿瑛,怎么能变成那副杀伐深重,六亲不认,又善恶不明的样子呢。”
乐正瑛轻轻磨牙,心里把那家伙翻来覆去地骂,边抬手覆上对方手背,垂下眼睫蹭了一下,闭眼说:“那你可得好好看着,寸步不离。”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