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发现了,邰秋旻连头发丝都在厌恶联会。
“才几天没见,这里变得这么寒碜了。”他以手牌虚虚掩着口鼻,眼瞳从左移到右,挑剔地嗤了一声,“好旧,异控局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种厌恶不单局限于此地太破——楼道粉尘过多,两人并肩下楼时,邰秋旻偏头打了好几个喷嚏,成功把自己打回了挖煤工形态——而是一种出于本能的留意和紧惕,近乎于动物在潜在危险环境下的轻微应激。
有鱼垂眼瞄过一眼,觉得猫咪有些紧绷。
他没告诉过邰秋旻这里用着效果华丽的障眼法和空间术,怕对方一气之下把人家地盘给掀了——虽然掀不掀得动犹未可知——主要是他暂时也没有权限,说了当白说。
他弯腰把猫咪抱起来,顺手整理过毛发,放在脑袋顶瘫着,又准备充分地从兜里掏出个布袋子抻开,看也没看,把衣服裤子一股脑塞进去,边揶揄道:“你以后就准备这么时不时地变来变去?”
人变猫还好,从衣服里滚出来就行,毛绒绒拥有特权,大多数情况下都能被原谅。
猫变人就不太行了,裸奔可是会被治安拘留的。
“我记得……”有鱼含糊带过医院两个字,只说,“当时你能自己直接变衣服。”
不过变的好像不是现代服饰,是什么制式来着……
猫咪拿尾巴勾过他脖颈,打了个哈欠,牙尖嘴利,血盆大张,差点带着点私人恩怨把他脑袋直接嚼了:“这里磁场不舒服,我有些困。”
有鱼不确定“这里”指的是办公大楼还是整个人世间。
他顶着巨型猫猫流饼稳步下楼,边拿以前的话涮对方:“你是睡美猫么,一天要睡十几个小时哦?”
【你知道神降么?】邰秋旻盯着某根翘起来的头发,眼瞳竖起,突然换成了心音联系。
有鱼随口怼道:【怎么,你又想改口了——睡了一晚想起点别的,你恐怕是神之类的?】
【不同空间的生灵难以无限制来回穿梭,不管是能力还是原型,都会靠近原有物种或者出现形态压缩。】邰秋旻嘲讽道,【我认为这是常识,有鱼,哈,你在联会老人眼里肯定是只生脆的大白瓜。】
大白瓜嘴角一抽,冷淡道:【你信不信我立马把你扔出去?】
邰秋旻拿尾巴尖骚他的下巴,胡须轻抖,傲慢道:【什么哦,你居然敢跟我比快?】
有鱼一时语塞:【……】
【邰秋旻,】半晌,他以手覆脸,没忍住岔出声来,【你有时候真的是……语出惊人……】
邰秋旻还没反应过来,钝钝的,又被出楼时的阳光晃花了眼睛,瞳孔一缩,歪过脑袋,溜出一句:【你有时候也挺莫名其妙的。】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心照不宣决定翻过这一页。
过了一会,邰秋旻伸爪扒拉过他的头发,说:【我劝你不要完全相信联会,政治爪牙而已。】
【我也没怎么相信联会,你看,】有鱼不想顶着宠物挤大交通,随手招了辆出租,直接打道回府,【我现在明明可以发挥物种劣性,出尔反尔,过河拆桥,大义灭亲,干脆把你供出去。】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能全身而退,】邰秋旻从他肩背跳下,团在座椅间,揣好爪子,枕着尾巴阖眼,【我保证,只要你稍微透露一点你的猫疑似和罅隙有关系,就会被密不透风地监控起来,说不定还能体验被直接切片的感觉。】
有鱼啧声:【……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干脆换个城市生活,我脑子进水了,才会想到灯下黑。】
邰秋旻睁开一只眼睛,蕴着点幽光,嘴角半勾,蛊惑般道:【其实现在也能跑,要不然,你干脆跟我回——】
有鱼没来得及搭腔或拒绝。
“哎呦,”司机大哥借着后视镜一瞅再瞅,不由自主把声音夹了起来,终于忍不住插话道,“你这猫又酷又乖哦,还会wink诶,什么品种啊,哪家猫舍啊,我给我媳妇儿也弄一个去。”
有鱼&邰秋旻:“……”
有鱼糊弄完过分热情的司机大哥,顶着人送外号“乖乖猫”回家时,见方恕生正在收拾行李。
又多又杂,乱七八糟,当中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法器,从卧室一路摆到了客厅边缘,有鱼怀疑它们并不能过安检。
当然,专业人士应该有自己的特殊方法。
他扶着鞋柜看了一阵,想起早先对方半醉状态下说出厌恶异端的短暂交心,开口道:“如果你不能适应的话,我可以马上搬出去,这半年的房租我会全额补给你,就当赔罪了,抱歉。”
邰秋旻困顿之下插话道:【他招鬼又招灵,跟你待在一起,说不定安全些。】
方恕生反应过一阵,又把露露从摊开的行李箱里抱出来,放去一旁:“不是啦,我要去公司住一段时间,跟个项目,顺利的话两周吧,这几天还要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露露诶。”
“紧急项目?”有鱼低头换鞋。
邰秋旻现在做猫大有长进,起码不会自己绊倒自己。
他抖抖脑袋,顺势滑到有鱼背上,竖着尾巴落地,轻车熟路,眯着眼寻回了大床。
“本来没叫我的,后面缺人,我自请过去的。”方恕生仰着头说,“正好江诵他们要查明枫,住进职工宿舍机会多些。”
有鱼问:“那你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新人保护期吧。”方恕生见他要往厨房转,“我买了点饭菜,就在灶台上,不开火,累死了。”
有鱼嗯过一声,取了碗碟。
方恕生正按照收纳视频叠衣服,叠了半天没叠明白,绕口令似地说:“其实也不是不能适应,但也不是完全能适应,就是……睡了两觉之后吧,感觉有什么地方,它不对劲。”
那可太多地方不对劲了。
有鱼有时想起来都觉得自己鬼迷心窍,被一只猫绊住了手脚。
“鱼仔,你明天有空吗?陪我去山里请块平安牌吧,”方恕生随口说,“还有你那个阴桃花解决了没,这几天还有梦见吗?”
点头点到一半的有鱼,经此提醒想起来什么,差点把盘子摔了:“……”
九遐山占地及广,分前后山。
前山是道观聚集地,从山脚到山顶,极盛时期有百八十家。
不过近百年世家萧索,后代凋零,再加上联会政策年年收紧,今年只剩下二十来家符合资质的。
后山是未曾商业化的自然景点,自然到石阶都没坎,全靠驴友自己爬。
这里比之前山可谓清净非凡,连卖小吃和矿泉水的三无铺子都没有,只半山腰有条野径通往长生巷,巷尾开着间平安堂。
这堂子在业内很灵,经常出入险地的猎警基本都会随身挂他家的牌子,但在业外却口碑参半。
无他,此堂规矩甚怪。
单说平安牌,不施钱便能请,单次请得走多少算多少,各凭本事。
但尴尬的是,十有八九都是请不走,遑论没什么玄学基础的普通人。
再加上半山多雾,平安堂难找不说,门口还挂着一黑一白两串绢花灯笼,旧哒哒的,从旁路过都能沾上不少灰。
一来二去,这堂子和神仙啊菩萨啊灵啊没扯上半毛关系,倒和鬼搭上了边。
又因为阴差阳错吓走了几波博眼球的户外主播,隐形劝住了不少想来爬山和探险的人员。
当地管理局执勤人员热切表示:替我们排除了多少潜在事故呐!好堂!大好堂!
“你之前来过这里么?”有鱼默默拉上冲锋衣拉链,并对早上试图拒绝带上外套的自己表示已老实。
方恕生拿着个据说可以照亮黑夜的巨无霸手电筒,挽着他胳膊,半躲在人后面,强自镇定地说:“没,没有,灵气充足的地方多见鬼,我以前又不敢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