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走?”副导演在电话里问。
有鱼背靠沙发,盘腿坐在地上,神色郁郁。
刚过五点,底下清洁工正在洗垃圾桶,这楼不隔音,动静闹挺大,已经有嬢嬢拉窗开骂了。
客厅昏蒙蒙的,海苔被外面的鸟叫声所招惹,正兴奋地满屋子跑酷。
茶几上散落着利是封碎片和四颗锞子,有鱼捏着鼻梁,勉强打起精神,说:“家里有点事,不好意思。”
老小区信号不好,通话总是一卡一卡的,两人又寒暄过几句,副导演挂断前随口嘟囔着:“怎么又走,这都走第几个了……”
有鱼有点心累。
扔掉的东西莫名其妙又出现就罢了,还多出两颗锞子。
银的上面铸着花样,线条和利是封上的桐花相似,也有点像玉簪。
金的上面铸着字样,大气舒展,但他对比过所有现存古文字特点,也没确定这究竟是哪朝哪代。
而每一颗锞子捏着都发软,回弹缓慢,仔细闻还带着点腥,他犹豫半晌,到底没敢直接刮开看。
有鱼放空了半小时,又花费一小时畅享自己的葬礼,再和海苔对着喵了四十来分钟,没能从猫猫语中搞清楚来龙去脉,只好垂死挣扎,试图联系那位大师。
结果对方告知他:本人赶潮流云游去了,最得意的弟子要下个月月底才能到九遐山云云。
无法,他仔细拍了照片传过去,试图赛博诊诡。
那大师老眼昏花,或许是被花花世界遮住了双眼,生生辨认过两个多小时,才发来句语音——
“没什么大事喽鱼仔,瞧着像聘金,该是哪个昏了头的小鬼送错啦。”
看来这小鬼挺穷,起码养不起苔苔。
有鱼愁得一晚上没睡,正好收到夜半同愁的导员发来一则“温馨提示”:鱼仔啊,这学期还回来吗?再不回来就只有结业证或者肄业证啦。
有鱼:……更愁了。
大二那年,他因左腿受伤办理了休学,后来又由着乱七八糟的原因直接延了两年,都快忘记学校主大门往哪边开了。
彤铭市下辖13区,有鱼就读的艺术院校处在东北角的2区方江,地势颇高,背靠道家圣地九遐,而影视城建在最西南的12区枝曲。
一来一去时间要命,路况不好时能堵得人怀疑人生,看来这老破小是不可能再续租了。
但他体质特殊,又带着宠物,没法住在宿舍,所幸夜路走多了也不见得全是鬼,他认识多年的网友最近正在找合租。
网友网名【逗狗不如招猫】,真名方恕生,比他大两岁,是个不怎么自由的自由撰稿人。
其家有一主子小名露露,大名露易丝,是只圆滚滚的挖煤工。
两人是在宠物论坛上认识的,同为猫奴,养的崽又系同一品种,还因某问题牌子猫粮同仇敌忾过,再加上短短二十几载里撞邪程度不相上下,遂发展出了革命电子友谊。
相对遗憾的是,他俩虽说线上相处间很是投机,但线下面基时却分外尴尬。
货拉拉的哔哔喇叭声和横跨全市的轮胎缝灰尘,都没能攻克有鱼的面瘫病症和方恕生的社恐属性,最后还是靠猫猫外交成功破冰。
新小区占地颇大,路面整洁,绿化优美,区域内含两所幼儿园,一处老年活动中心,游泳馆及健身中心若干,显得人气很足。
而他们合租的房子在26-7,100来平,三居室带一间书房,坐北朝南,很是亮堂。
有鱼行李不多,一上一下只搬了四趟,但把四体不勤的文字工作者累得够呛——方恕生念及他腿脚不好,承担了大部分重物搬运工作。
有鱼过意不去,想要请他吃饭,被i方人干脆拒绝,最后只好在家里架了顿火锅,全当乔迁暖房。
电磁锅里咕噜咕噜,牛肉丸煮得软烂,有鱼捞起来咬了一口,在白烟缭绕里含糊不清地说:“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在9区租了个单间么?”
方恕生在吃鱿鱼仔,随口道:“那房子不隔音,最近梦又多,总是睡不好,写不出东西,想换个干净点的地方。”
有鱼提前坦白过锞子和疑似小鬼纳征的事,为此方恕生淡然表示:没事,区区小鬼,我还有阎罗的联系方式呢。你信我,跟着我住就对了,大运不能保证,但大霉总归没有。”
“……”
有鱼不置可否,并觉得对方可能不小心喝多了过期可乐,上头的方向有点子不对。
方恕生又涮了一筷子毛肚,边往客厅的方向一抬下巴:“我跟你提过的安神香,我朋友寄来的,这几天我试过,效果还行,起码不做梦了。”
有鱼点点头,以筷子头在嘴巴上比了个V,说:“谢谢。”
有鱼对香没有了解,说不出那安神香究竟是个什么味道,淡而暖,可的确安神。
起码这段时间来他第一次睡了个好觉,几天下来,黑眼圈终于比方恕生的淡了。
写文疯魔的方某以橱柜反光处当镜子,边按眼下乌青,边问着:“你对民俗文化类的讲座有兴趣吗?”
方恕生是个薛定谔的社恐,面对陌生人时能微笑绝不开口,可一旦装备上帽子口罩皮衣三件套,精神状态又很是美丽,让他众目睽睽下跳段热舞都行。
但在文明社会里,特别是在逐渐热起来的文明社会里,这身装束着实吸睛又离谱。
有鱼知他想去又不怎么敢去的矛盾心理,答应得很爽快:“哪里,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