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心软 今生:老登其实动心了
“擂主有一次更换选手的机会。”
当夏盖从治疗仓醒来时, 迎接他的是阿缇琉丝这句轻描淡写的话。
“无法坚持的话,不必勉强参与明天和尼普顿的对战。”
坚决不容副官退缩的阿缇琉丝,最终还是给出了第二个选择。
夏盖艰难地坐起, 他用包裹着修复膜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阿缇琉丝的手, 平静地说:“我会再次胜利。”
他会为阿缇琉丝带来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直到他们面前再无敌人。
“……是不是傻?”被他小心翼翼握住的阿缇琉丝没好气地抽出手,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给你机会都把握不住啊。”
明明给了你退路的。
甚至不需要夏盖亲口说出,只要夏盖沉默不语,他都会允许夏盖退出最后一场擂台赛。
“那样的话, 主人会失望。”夏盖执拗地盯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阿缇琉丝,锲而不舍地追寻着对方的手掌, “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发生的。”
阿缇琉丝微怔,一时不察便让夏盖得逞,被还坐在治疗仓里的副官紧紧握住手。
他不愿承认自己对副官的过多期待,佯装不耐:“比起失望,我更不喜欢失败。”
夏盖极其难得地低声笑了一下, 鲜见的笑容出现在这张总是冷漠桀骜的脸上,锐利斜飞的长眉都因此变得柔和,刀削斧凿般立体深邃的轮廓不再冷硬如岩石。
如同完美的雕像瞬间拥有了灵魂。
雪白/精致的耳朵敏感地动了一下,阿缇琉丝捕捉到这声低笑, 啧了一声:“某人这是已经痊愈了?”
夏盖啊了一声,眨了眨祖母绿般的眼眸:“距离痊愈只差最后一步。”
眼看副官真的开始提要求,阿缇琉丝颇感兴趣地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他轻笑着期待沉默寡言的副官能说出什么话来。
无数个念头从脑海中划过, 夏盖从来都不是阿缇琉丝心中无欲无求的雌虫。
他想要的很多很多,却也很少很少,无非都是关于自己的主人罢了。
最终他握着阿缇琉丝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之上, 小声说:“需要主人给我加油。”
紧密贴合的触感让阿缇琉丝能清楚感知到那微微颤抖的面颊,齿舌发音时气流的抖动、呼吸时肌肉的收缩、凝视着自己时流光溢彩的眼眸,全都在他手掌之下。
全都铺陈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只要他想,只要他愿意,就能随时握住这枚毫不设防的心脏。
向来注重形象的贵族雄虫难得连着几日没有仔细打理头发,阿缇琉丝的额发与鬓角已经有些长,此刻随着他起身低头去看副官的动作,微长的漆黑发丝便略微遮掩了他的眉眼。
当他起身时,夏盖顷刻间嗅到他身上幽冷的淡香。
有一侧发丝甚至长到可以捋至耳后了。
副官莫名冒出这个念头。
如同心有灵犀般,阿缇琉丝漫不经心地将在他看来有些碍事的发丝向后捋去,于是那深刻分明的美丽轮廓再次清晰显露。
他没有抽回放在夏盖脸上的手,而是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尾指微微蜷起,无心而又轻柔地蹭了一下副官的脸颊。
这张冷硬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可以被称为柔软的弧度,完完全全就像兼具了黑白灰各色阴影的大理石雕刻而成的。
在内心如此感叹过后,阿缇琉丝垂首凝视着夏盖,用那只放在后者脸上的手,散漫地划过夏盖眉骨上一道深刻的伤痕,微笑着说:
“加油少受点伤吧,我的副官。”
被他划过的地方如有奇异电弧炸起,夏盖无法遏制地抓住那只手,在察觉到阿缇琉丝抽回的意图后,竟强硬地握住,迫使这只如蝶鸟般的美丽手掌停留在自己手心。
他比阿缇琉丝高了半个头,手掌自然也比对方大上一点,轻轻松松便可将其握在手心。
“力气不小。”阿缇琉丝挑眉看他,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浮现一抹调侃,“这是怕我跑了?”
夏盖闻言郑重点头:“主人要留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后,他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强硬,补充地问:“可以吗?”
一边示弱地征询着雄虫的意见,一边强硬地握住雄虫的手。
感受到权威被冒犯的阿缇琉丝并没有答应副官的请求,但也没有走出治疗室,他强调这并非是因为副官的挽留,只是自己正好没事而已。
大发慈悲留下的阿缇琉丝坐在柔软的真丝沙发上,忽视了凝视自己到入迷的副官,自顾自地处理着手上的事务。
事态很快演变成他窝在沙发里,本该躺在治疗仓里的副官时不时为他递上点吃的喝的,在他疲惫时更是贴心至极地提供按摩服务。
兜虫副官表示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离彻底痊愈还差的最后一步就是和主人贴贴。
半信半疑的猫猫最终还是安然接受了副官的服务。
当然是选择相信副官了。
在赢得了胜利的恶犬心满意足地和猫猫贴贴时,新庙里的另一只猫猫却面临着水深火热的状况。
“仔细看着这个雄虫。”
叶菲烈尼被强硬地按在教皇怀里,禁锢着他的高大雌虫不容拒绝地撑开他的眼皮,平淡地说:“他曾被誉为‘帝国之光’,是一个十分活跃的记者。”
以深刻的思想与辛辣的文字,揭示了社会黑暗角落里的诸多不公。
可现在坐在叶菲烈尼面前的这个雄虫,很难让人相信他曾拥有敏捷灵活的思维。
木讷、迟钝、听话如玩偶。
这就是叶菲烈尼对这个雄虫的唯一印象。
“他和你一样不听话,所以‘感染’就成了最好的解决手段。”站在叶菲烈尼身边的切萨雷适时接上了教皇的话,“你可以试着对他下达一个命令,他会很愿意听从的。”
极致的悚然与厌恶令叶菲烈尼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死死盯着那个雄虫,木讷的记者甚至对他露出一个温顺的笑容,即便他自己正在——
无法遏制的反胃令叶菲烈尼冷汗直冒,他看着那个记者在诸多虫族的围观下,坦然将自己脖颈上的狗链交给切萨雷。
在这些衣冠楚楚的虫族里,只有记者几乎不着寸缕,仅穿着遮住隐私部位的内裤。
这仅存的衣物并非替记者遮羞,而是考虑到在场其他人的观感。
彻底摧毁一个人的第一步就是让他忘记自己是人,磨去他所有的尊严与羞耻心。
“你们……你们……”叶菲烈尼死死拽着教皇的衣角,微长的指甲深深陷入对方手臂上的血肉,嘶哑的詈骂因被掐住下巴而被迫吞咽入腹。
掐着叶菲烈尼下巴的教皇怜悯地摩挲着他雪白秀美的脸颊,在他耳边低声说:“乌拉诺斯不再需要你回去。”
不等怀中的雄虫有所反应,他平静地继续道:“他们向我借用你,几个晚上。”
除了斯堤吉安,乌拉诺斯族内还有包括康斯坦丁在内的三位适龄雌虫,他们认为和这些雌虫共同度过的几个晚上,足以让叶菲烈尼成功使其中任何一个雌虫育有子嗣。
在多年的拉锯战后,乌拉诺斯终于选择放弃叶菲烈尼,但前提条件是他必须留下雄虫子嗣。
教皇神圣英俊的面容向叶菲烈尼缓缓低去,直至埋入对方柔顺冰凉的雪白长发,他慢慢闭上眼睛,轻嗅着雄虫发丝间馥郁的香气。
是他亲手调制的香氛。
麝香、琥珀、晚香玉与高须鸢尾。
饱含情欲、慵懒与诱惑。
他舍得把这个雄虫送出去么?
毫不顾忌其余在场的虫族,英诺森轻柔抚摸着怀中叶菲烈尼的长发,在心中嗤笑自己莫名其妙的不舍。
一个美丽的雄虫而已。
随处可见,唾手可得。
面色惨白的叶菲烈尼主动揽上教皇的脖颈,他坐在教皇冕下的腿上,咬牙伏在教皇宽阔结实的胸膛上,抬头去看掌控着自己命运的雌虫:“……再给我一次机会。”
无论心中想要杀了这个雌虫的念头有多强烈,叶菲烈尼仍旧僵硬地对教皇牵动唇角,温顺仰视着对方。
叶菲烈尼·奥汀维奇·乌拉诺斯第无数次在心中发誓,他一定一定要亲手砍下这个雌虫的头颅,然后将其鞭/尸焚烧、曝于荒野。
哪怕是死,都别想好过。
叶菲烈尼温顺接下教皇发出的命令,用自己美丽阴郁的面容亲热地挨着教皇柔韧的胸肌,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教皇轻柔摩挲着救济枢机的瀑布般的雪白长发,当感受到对方柔软温热的面颊紧紧贴着自己的心脏时,他发现自己的心跳竟然突兀地紊乱了一下。
他思索了片刻,很快便得到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他舍不得这个小宠物,他想让这个总是不听话但却足够称心合意的小宠物,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哪怕是死,都别想离开。
这一刻,彼此折磨了十几年的主教与教皇,出人意料地充满了默契,他们同时联想到对方的死亡,同时想象着自己面对那个场景时的反应。
多年后,成功实现了自己幻想的那一方是叶菲烈尼,他快意而困惑地握着手里涂有哈提魔毒的匕首,满脸是血地看着教皇残缺不全的尸首,歪头问道:
“你手里的扳机,为什么不扣下呢?”
明明还来得及在毒发前扣下的。
但是已经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了。
也没有人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叶菲烈尼微笑着取下腰间圣带,一下又一下癫狂地抽在教皇的尸体上,而在这血肉横飞之中,当他终于力竭地跌倒在教皇身边时,他捡起被自己丢在一边的匕首,捧着教皇那颗英俊的头颅,轻笑了一下。
冷酷残忍了一生的教皇冕下,最终还是对叶菲烈尼——这野心勃勃的救济枢机、锋芒毕露的反对者、他一手培养的致命毒蛇,心软了。
第92章 审判之剑 今生:对不起佐伊宝宝……
副官在最后一战前终究没能彻底痊愈, 除了肉/体伤势外,他精神海中的异样也让阿缇琉丝十分在意,面对切萨雷的攻击时, 夏盖所展现出的免疫究竟是偶然还是意味着巴德尔已经融合成功。
战损状态下的副官依旧击败了来自尼普顿的腓特烈少将, 他再次延续了厄喀德那擂主的地位。
而在确认完毕切萨雷并不会出席后续仪式后, 阿缇琉丝便和夏盖前往帝国医院,在精神力研究领域,不会有比伊桑团队更为权威的存在。
阿缇琉丝已经作好向伊桑坦白巴德尔工程的准备,巴德尔实验的后续研究离不开这位天才研究员。
在离开之前,他特地嘱咐佐伊, 可以稍微注意一下分组晋级的名单,安排斯库尔避开神教的铁面裁判官。
满口答应的佐伊推着阿缇琉丝去做他自己的事情:“不要小看我啊, 这里有我就行。”
他不希望因为自己、因为芬尼尔而拖住了阿缇琉丝前进的脚步。
此刻的佐伊仍旧背负着隐瞒好友的重担,他始终愧怍于那不曾告知阿缇琉丝的真相,却不知道好友早已原谅他,前后两世,始终如此。
在佐伊周密的安排下, 斯库尔本可以完美避开列昂。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直到看见属于列昂的机甲降临竞技场,佐伊顷刻间便反应过来,他派去暗中调换名单的芬尼尔探子,大概率已经尸骨无存了。
在这惊愕仓皇之下, 他死死拽紧兄长的衣袖,想到了那唯一一个挽救兄长的方法。
佐伊无比艰涩地、郑重认真地对斯库尔说:“哥,就在这里认输好不好?不要下去。”
不要下去送死, 你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愿失去的人。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亲密地呼唤过斯库尔,而被他绝望抓住的雌虫自始至终都冷静地看着自己的对手,面容沉寂、神情冷凝。
斯库尔一眼都没有看向佐伊。
他怕自己只要回头一次, 就会彻底动摇。
但是不可以。
连竞技场都没有下,在这里就认输的话,芬尼尔会成为斯堤克斯帝国最大的笑话,而维护家族的尊严对于斯库尔来说比任何虫族、任何事情都更为重要。
既重于自己的性命,也重于弟弟的恳求。
佐伊抓着兄长衣角的手指用力到指甲都隐隐翻折,他痛到几乎落泪,仰头含泪哀求着从小到大对自己有求必应的哥哥:“不要……不要去好不好?我求……”
我可以去替芬尼尔认输,只要你能够活下去。
哀求的话语尚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被斯库尔捂住,冰冷宽大的手掌盖住佐伊的下半张脸蛋,被堵住话语的雄虫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这手掌上极其轻微的颤抖。
他在恍惚中明白了坚毅沉着的兄长不是不怕死,不是不怕失去自己,而是更怕芬尼尔沦为所有虫族口中的笑柄。
头狼家族将一以贯之其永不退后、冲锋陷阵的家族精神。
斯库尔命令家族中其他雌虫照看好佐伊,然后坚决地一点点掰开佐伊抓紧自己的手指,而在看到弟弟指缝中透出的零星血迹后,面容沉寂的雌虫愣怔了片刻。
他突然仰头,极其快速地擦了一下眼角。
在年轻一代中拥有极高威望的斯库尔临走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他要求最为信服自己的堂弟照顾好佐伊,不要让别的虫族欺负佐伊。
他还把佐伊当幼崽看待,总觉得佐伊离了自己就会被别人欺负。
身为芬尼尔振兴的希望,他本该要求佐伊挑起家族的担子,但斯库尔无论如何都不愿将这重担交给弟弟,因为真的太累太苦了。
他这几十年来,没有一天不是咬着牙关死撑下去的,咬到牙关都已麻木,可人生中的苦与痛却好像永远没有尽头,无休无止地向他涌来。
可如果他倒下了,这些被他拦住的痛苦就会落到佐伊身上。
被堂哥死死抱在怀里的佐伊,睚眦欲裂地看着兄长离去,一步都不曾回头。
回头再看看我吧。
所有哀求的话语都被堂哥捂住,连同痛不欲生的呜咽一起吞入肺腑,佐伊绝望地看着斯库尔不作停留的背影,发誓即便哥哥从竞技场活下来,自己也绝不会原谅他。
他所抱着的希望,微弱如无尽冬夜里一盏渺小到随时都会熄灭的暗灯,高坐祭台的每一秒都如同将心肺放在砂砾中无情摩擦,佐伊紧张凝滞到甚至忘记呼吸。
时刻关注着竞技场中情况的,除了芬尼尔还有尼普顿。
“按照竞技场的规则,任何第三方都不能出手。”卢卡斯观察着长官平淡的面色,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言辞,“直到其中一方投降。”
谢默司无视了副官的提醒,他看着场中被步步紧逼的斯库尔,察觉到对方始终没有按下投降键的意图后,他轻叹了一声:“动手吧。”
已经没有时间了。
随着这句轻叹落下,谢默司高大优雅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极具严谨风格的衣物猝然落地,庞大狰狞的君王蛛凭空出现在周围虫族惊惧的目光中。
长官都率先动手了,下属自然没有站在原地干看着的道理,紧随谢默司身后的是十数个猝然进入虫态的雌虫,嘶鸣着向下方竞技场攀爬而去。
“尼普顿动手了。”罗萨蒂亚元帅神色冷凝地看着逐渐混乱的场面,而他略显焦虑的神情最终在兰因平静的目光中沉滞下来。
现在还远远不是动手的时候,两大家族齐齐下场无异于和神教公开宣战。
他们还没有足以和神明匹敌的力量。
只能像以往无数次那样,隐忍下神教的一切作为。
“去替铁面排除一下这些干扰吧。”教皇冷漠地看着已经爬向竞技场的大蜘蛛们,对身边的天使长和骑士长命令道。
这是谢默司首次当众不遗余力地出手,足以撼动天地的庞大蜘蛛悍然撞向列昂的机甲,他的目标十分明确,那就是救下斯库尔,结束这场比赛。
八条步足提升到极致的速度让列昂无可躲避,两个庞然大物轰然相撞后各自后退,以血肉之躯匹敌钢铁却丝毫不落下风,尼普顿族长展现了极其恐怖的实力。
随着加百列与雅利洛的加入,竞技场中的生死决斗早已演变成大混战,双方的核心焦点都在于斯库尔的性命。
有人疯狂地想杀他,自然有人疯狂地想保他。
然而尼普顿这些雌虫都不是加百列与雅利洛的对手,看上去混斗的局面实质上是谢默司独自对战三人,不论斯库尔还是卢卡斯,都不过是神教的一合之将。
雌虫间实力的差距是十分明显的,尤其是进入虫态后,对比悬殊的体型、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的力量与速度,卢卡斯这些亲信无力插足自家族长的战局,仅能掩护着斯库尔往场外撤退罢了。
没有任何留手,加百列和雅利洛拼命撕咬着谢默司的躯体,狰狞的螯钳屡次差点命中其胸腹,仍处于换甲期的君王蛛不耐烦地挥舞着步足,将这两只雌虫狠狠甩开的下一刻就又被缠上。
来自列昂的攻势愈发凌厉,斯库尔最终还是挣扎着按下投降键。
已经拼到连尼普顿都下场的地步,再拖下去也只会让更多的虫族被卷入其中。
随着比赛结束的钟声訇然响起,祭台上早已将心脏都揪起来的佐伊终于缓缓松了口气。
应该……没事了吧。
但他仍旧放心不下,持续注视着竞技场中混乱的局面。
下一刻,佐伊还没来得及收起轻松之色的面容猝然呆住。
从驾驶舱中爬出的雌虫顷刻间化为庞大的巨王虎甲虫,短时间内仍处于运行状态的机甲以无可匹敌的架势撞向谢默司,与大天使如出一辙的核心武器从这座机甲的双翼喷发而出,尽数轰炸在斯库尔等人的身上。
卢卡斯与莱夫等雌虫在极致高温的灼烧下发出痛苦的嘶鸣,携带着璀璨光辉的圣剑已经劈开斯库尔的驾驶舱,彻底击败加百列与雅利洛的谢默司顶着机甲的全力撞击,狰狞锋利的蛛刃已经裹住巨王虎甲虫的螯钳。
但还是晚了一步。
斯库尔没有来得及进入虫态,雌虫最后的防御尚未展开,列昂的头角便已经贯穿他的头颅。
以雌虫的身体素质,即便挖出心脏,短时间内也是死不了的,但是斯库尔的大脑已经在这次攻击中彻底粉碎。
厄喀德那与芬尼尔,列昂至少要为哈提击杀其中一个。
他最想杀死的无疑是夏盖,那个日夜守护在阿缇琉丝身边的雌虫。
可他最后选择的是斯库尔,曾经彻底贯穿利维坦驾驶舱的宽剑,在表面无比决绝的姿态之下,终究还是偏移了几分。
在感受到阿缇琉丝精神力中蕴含的浓烈怒意后,在剧烈到极致的灼心痛苦中,列昂手中的宽剑终究还是避开了夏盖的头颅。
不是因为阿摩在意这个雌虫,而是因为勇士的屠神之路上,需要一把能为他所用的利刃。
列昂已经注定无法成为那柄利刃,他所能做的仅仅只是这微末距离的偏移而已,至于这个雌虫能否活下来就看他自己的命数。
夏盖活了下来,那么与之对应的斯库尔就必须去死。
来自教皇英诺森的审判之剑是十分公正的。
作为帝国史上权力最为庞大的教皇,英诺森六世始终恪守着自己的原则,他以残酷、公正和悲悯统治着这个国家的一切,朱庇特赐予他的审判之剑会斩向每一个对教廷不敬的虫族。
天使长加百列、枢机骑士长雅利洛、铁面裁判官,乃至他们身后的雄鹿恩基、双头鹰家族,甚至是金狮哈提——构成庞大教廷的每一个虫族,都只是他意志化身中微不足道的一员。
教皇平静地看着自己对面的世俗选帝侯。
这次,是他赢了。
第93章 第一个拥抱 今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随着斯库尔的死亡, 这场竞技也彻底宣告结束,一手主宰了这个结局的教皇若无其事地提议仪式继续,目睹了全程的玛尔斯大帝在沉默片刻后, 颔首同意。
他看向芬尼尔的席位, 失去了主心骨的芬尼尔虫族们悲痛地为斯库尔殓尸, 此刻那唯一的雄虫反倒镇静了下来。
佐伊沉默着捡起兄长破碎的颅骨,尚且温热的组织混杂着鲜血被他轻柔地捧在手里,他看着斯库尔残缺不全的尸首,面无表情地泪流不止。
他曾接受过全帝国最为残酷的抗压训练,在这极致痛苦的情感中, 饱受折磨的灵魂反倒与躯壳分离,一点都没有耽误他手上干脆利落的动作。
他还保持着理智。
还剩最后一片颅骨, 他马上就可以带斯库尔回家了。
手指被骨骼碎片锋利的边缘划破,佐伊的鲜血蜿蜒着流下,逐渐和斯库尔的汇聚到一起,鲜血深刻交融正如他们融于骨血、无法斩断的血缘关系。
神教派出参与下一场竞技赛的,依旧是铁面裁判官。
他的对手是来自尼普顿的腓特烈少将, 第一军团声名显赫的年轻将军,也是帝国目前唯一一个拥有公爵头衔的贵族。
公爵头衔早已不对外封授,腓特烈凭借高贵的血统、卓越的功绩继承了其雌父家族的公爵头衔,成为唯一一个大公之下、伯爵之上的特殊大贵族。
与谢默司优雅温和的气质不同, 腓特烈俨然是年轻版的玛尔斯大帝,冷漠残酷至接近无情,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锋芒, 锐利如无法直视的刺目日光。
腓特烈同样目睹了斯库尔死亡的全程,除了对这个英勇雌虫的敬佩外,他没有产生过多的情绪, 因为他早已习惯了目睹死亡与离别。
在他们所生活的这个残酷世界中,失去是一件十分常见的事情。
自认为早已铁石心肠的腓特烈,却在日后拥有了无论如何也不愿失去的雄虫。
与谢默司进行的上一场战斗,让铁面裁判官在面对腓特烈时不再是必赢的一方,即便有天使长和骑士长的助力,他在面对谢默司时依旧并不轻松。
曾与对方做了十几年好友,列昂却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谢默司的真正实力。
教皇冷漠地目送铁面裁判官的背影,坐在他身边的叶菲烈尼始终保持着沉默,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在意。
他比任何虫族都更为了解英诺森六世,这个雌虫作出的决定绝不会因某个虫族而改变。
可是,叫他如何甘心眼睁睁看着佐伊失去兄长。
那是佐伊的亲哥哥啊。
高傲不驯的救济枢机再次对教皇低头。
而当他饶恕斯库尔的请求被拒绝后,救济枢机出人意料地拽住骑士长的披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掀开面纱,用那双顾盼生辉的血瞳死死盯着雅利洛。
这是他第二次恳求枢机骑士长,也是此生最后一次。
然而正如当初无情关上祷告室的门一样,枢机骑士长再次无情地掰开他的手指,没有丝毫停留地前往斩杀斯库尔。
在叶菲烈尼甚至想对那两个雌虫发动精神力攻击时,全程都不置一词的教皇终于严厉警告他,别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上次违背命令的事情还未清算,现在最好安分点。
叶菲烈尼沉默着停下了一切动作。
而让救济枢机将功赎过的机会也很快来临,他被要求攻击腓特烈少将的精神海,直至对方彻底精神海崩溃。
与此同时,阿缇琉丝正位于帝国医院,他站在这座大厦的最顶层,平静地将自己所知悉的一切告诉了伊桑。
安提戈涅的黄昏美丽得如同一个人记忆中最美好的鎏金岁月,而就在这样美丽的夕阳下,阿缇琉丝从容平静地叙说着曾贯穿他一生的、让他痛苦不已的实验。
他隐去了自己重活一世的事实,将有关于第四具神蜕的一切告知伊桑,在发小惊骇的目光中,阿缇琉丝勾起一个轻松的笑容:
“我需要你的帮助,伊桑。”
和他的设想完全相同,伊桑如前世那般,再次毫不犹豫地对他伸出手。
在对阿缇琉丝的精神海进行了全面检查后,伊桑终于确定他的精神海里存在着未知的物质,这也许就是对方口中的神蜕。
但是让伊桑的导师都呕心沥血了数十年的实验,对于伊桑来说并非短时间内就可以研究清楚的,他郑重地告诉阿缇琉丝,自己需要更多的时间。
如同阿缇琉丝的精神力天赋一般,伊桑在研究领域的天赋同样恐怖无比,强大到极致的脑力与智慧,足以抹平经验、年龄乃至时间的落后。
无需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一步便可走完其他人几十年的心血。
这样的天才,神教也曾经拥有过,却被切萨雷伯爵亲手毒死。
或许这样的智慧,才是真正的有如神迹。
神明将能够开启伟力的钥匙交给虫族,真正运用这把钥匙则需要虫族自己去探索。
亘古不变的夕阳缱绻温柔到极致,在这样昏黄柔软的光线下,阿缇琉丝那张冷淡姝丽的雪白面容都显出几分暖意,他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天空,为心中突兀升起的忧思而感到莫名。
知晓了一切的伊桑,第一个问题便是关切地询问阿缇琉丝是不是自愿的,他迫切地确认挚友在这个实验中是否扮演着自愿的角色。
阿缇琉丝也轻笑着回复:嗯,完全自愿。
从始至终,心甘情愿。
其实他此刻所处的楼层,正是前世他曾殒命的地方。
但阿缇琉丝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现在思考的是何时向兰因大公坦白,即便是面对自己的雄父,他也希望握有筹码占据主动地位。
在从帝国医院走出后,心中有所忧虑的美丽雄虫始终沉默着,即便夏盖已经为厄喀德那取得祭神仪式的胜利,他依旧无法轻松地认为万事大吉。
阿缇琉丝低头看向不断震动的终端,发现在与伊桑谈话的那段时间中,自己已经积攒了无数条未读讯息,还未来得及查看这些讯息,他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清香吸引了心神。
“我会替主人做到一切。”察觉到长官的沉默,走在一边的副官突然俯首而来,拂去一绺垂落至他眉眼的乌发,“所以尽量开心点吧。”
随着副官倾身而来的动作,对方身上清淡的花香也变得明显起来,长久浸淫在雪蔷薇里的军服,即便已经洗涤过,依旧有着清浅的香气。
像电影中流畅的片段被骤然按下暂停键,这盛大黄昏中亲密的肢体接触不带丝毫狎昵,副官只是虔诚地希望自己的主人能够开心一点。
他坚硬苍白的手指轻轻落在阿缇琉丝的脸颊上,低声说:“这里应该多点笑容。”
阿缇琉丝的思绪短暂地停滞了一瞬,他察觉到这寻常语句中的担忧,因此没有为副官的冒犯而感到不悦。
他拂去夏盖的手指,从鼻子里轻微地哼了一声,转身朝飞行器走去,语气里多了几分鲜活:“牢记你的诺言,副官。”
替他做到一切。
等到坐上飞行器,他终于想起还未查看的讯息,似乎与今天的两场竞技有关。
“调转方向。”
前排的副官下意识听从指令后,回身看向坐在后排的长官。
于是他看到阿缇琉丝冷若冰霜的脸,寂厉、冷凝、艳如雪光。
眉宇间压抑的怒意让这个雄虫不再冷淡,他冷厉面容上的怒火与痛意如熔岩负雪,暴烈到副官立刻便知晓事态的严重性。
“现在立刻去尼普顿庄园。”
此刻的尼普顿庄园汇集了来自三大家族的虫族,在腓特烈受到精神力攻击后,竞技场的局面一时陷入混乱,最终是玛尔斯大帝和谢默司安抚了惊慌的贵族们,草草结束仪式,将芬尼尔的虫族们也带回了庄园。
心力交瘁的佐伊如同木偶般,被芬尼尔的雌虫带着走,斯库尔的遗体得到了妥善的处理,他没有执拗地留在原地,而是一同来到了尼普顿。
经受了诸多打击的芬尼尔,迫切地需要主心骨,而发生在这个庄园里的谈话,主要目的就是替这个家族处理问题。
当阿缇琉丝赶到尼普顿庄园后,他看到的是彻底昏睡的腓特烈少将、神色疲倦无奈的雄父、表情沉寂压抑的玛尔斯大帝与难得严肃的谢默司。
不等众人开口,来自阿缇琉丝的精神力已经涌向腓特烈,柔和的精神力瞬间便压制住对方崩溃的精神海,他仔细评估了一下腓特烈的情况后松了口气。
“问题不大。”
阿缇琉丝的出现让不少虫族面露轻松,这个强大的雄虫既然说没事,就是有把握救下腓特烈少将。
神情严肃的谢默司倒并非多在意弟弟的死活,他只是为了稳定局面而已,现在这个节骨眼,任何己方势力的损失,都会动摇军心。
他也是这些虫族中唯一一个不把阿缇琉丝视作救赎的。
他只是因为看到心爱的阿摩,所以自然无比地露出笑容。
所有虫族眼里的救世主,只是他一个人的小雄虫而已。
阿缇琉丝此刻无暇关注谢默司,他沉声问着自己的好友在哪里。
失去了兄长的佐伊,是他现在唯一关注的对象。
在静默的氛围中,围在阿缇琉丝身边的虫族让开了一条通道,而在这通道的尽头便站着刚刚处理完兄长后事的佐伊。
他憔悴苍白地站在人群之后,抱着一个小小的金色盒子,越过重重身影对阿缇琉丝轻声说:“你来啦。”
他以为自己是不会在阿摩面前流泪的,毕竟他比阿摩大四岁呢。
然而当阿缇琉丝将他死死抱在怀里时,他恍然发现这好像是自兄长死后,他收到的第一个拥抱。
雌父和雄父早就死了,塞涅也不在首都星,他好像真的没有其他亲人了。
无法遏制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佐伊在挚友的怀里终于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他呜咽着抓住阿缇琉丝的肩头:“我……我没有哥哥了!阿摩,我没有哥哥了……”
阿缇琉丝颤抖着按住佐伊的脊背,佐伊心里的痛苦也在一点一点流向他。
而当他温柔抱着佐伊时,来自玛尔斯大帝的声音清晰地落入他的耳中:
“对腓特烈发动精神力攻击的,是神教的救济枢机。”
叶菲烈尼。
第94章 康斯坦丁 今生:叔叔登场!
爱是性, 是婚姻,是一堆孩子,是从生到死都无法消弭的血缘。
这是所有乌拉诺斯的虫族, 从出生之初便接受着的教育, 他们被教导着去爱恋自己的血亲, 然后诞下拥有家族纯净血脉的后代。
而在这样的环境中,叶菲烈尼无疑是少见的异端,被如此扭曲的“爱意”包围着长大的雄虫,并不知道真爱到底是什么,却坚定地认为爱绝不是长辈所告诉自己的那样。
性、婚姻、孩子, 这些绝不是爱的充要条件。
爱会带来这些事物,但它本身却不会从这些事物中诞生。
他无法想象自己真正爱上一个雌虫, 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这种能力,因为他已经贫瘠到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予。
叶菲烈尼同样不认为有雌虫会真正地爱自己,他们也许会爱他的皮囊、血统,甚至是精巢,却不会爱上一个灵魂扭曲阴郁的雄虫。
当然, 他也并不需要这种东西,除了阿缇琉丝和佐伊,他不需要任何虫族的爱。
他始终认为斯堤吉安怀有将他带回乌拉诺斯的目的,他很清楚以族中现在的局面, 如果能将自己带回去,斯堤吉安就可以得到长老团的支持,成功掌握螽斯骑兵团, 继而成为族长,接手乌拉诺斯在行政厅的滔天势力。
但鉴于他同样利用着自己的弟弟,所以他对弟弟的小心思一直睁只眼闭只眼。
乌拉诺斯全族上下, 大概只有康斯坦丁是正常人。
被叶菲烈尼盖戳认证为正常人的康斯坦丁,此刻正与斯堤吉安一起站在教皇面前。
他携带着通行证,前来探望自己的侄子。
作为叶菲烈尼的亲叔叔,康斯坦丁此行却不仅是为了看望前者,也是为了代表乌拉诺斯和神教进行谈判。
长老团已经无法再忍受雄虫流落在外,他们给神教开出了更为优渥的筹码。
帝国疆域内共有349颗成建制星球,虽然发展速度不尽相同,但这些星球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开发,具备和首都星处于同一级别文明的科技水平,而行政厅的议员主要便来自这三百多颗星球。
一共478个席位,根据《帝国宪法》第1条第2款规定,按照虫口规模与种属结构进行划分,这是明面上的规则。
但实际上,通过献金、联姻、协议、赞助等多种手段,乌拉诺斯一族便可控制超过一百个席位,而他们向神教提出的筹码,便是足以影响法案通过的席位数。
得到教皇首肯后,这两个雌虫终于得以与救济枢机见面。
在进入黄金走廊前,康斯坦丁示意斯堤吉安先行一步,他含着唇间刚刚燃起的香烟,对后者勾起一个散漫的笑容:“体谅一下中年雌虫。”
他虽然自称中年雌虫,但其实只比叶菲烈尼大了十几岁而已,仍旧处于虫族生命中的青年期。
在叶菲烈尼和斯堤吉安小时候,他没少当着俩兄弟的面摆长辈架子,毕竟他俩的雄父死得早,而在他们的雄父死后,雌父也再没有回到过首都星,常年在外征战。
简单来说,他是既当雄父又当雌父,虽然性格过于随心所欲了些,但他确实在叶菲烈尼的人生中扮演了引导者的角色。
爱是什么呢。
康斯坦丁看着斯堤吉安匆忙奔向叶菲烈尼的背影,笑容不变、神情散漫。
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的手,爱是给予他想要的自由。
他不禁想起多年前惊恐持刀对着自己的少年叶菲烈尼,为了反抗家族甚至将自己的一头长发剪得乱七八糟,像只羽毛凌乱的惊惶鸟雀。
仿佛只要自己靠近一步,这只鸟雀就会呕血鸣泣而死。
在昏暗奢靡的冰冷房间中,穿着雪白睡袍的少年颤抖不已地握着切水果的小刀,企图用这精美无用的小玩具保护自己。
凌乱古怪的发型都无法遮掩他的姿容,血红的瞳孔如粼粼宝石,折射着暗夜中唯一一抹光线,康斯坦丁却无法欣赏他的美丽。
年长的雌虫痛苦于自己给他带来的恐惧,在这扭曲的家族中,亲情、爱情、恨意、癫狂,每一种浓烈到如同鸩毒的情绪,都是滋养这朵阴暗潮湿之花的养料。
愈痛苦,愈美丽。
而为了这只美丽的鸟雀能够活下去,他选择不越雷池半步,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对方心中长辈该有的模样。
在叶菲烈尼心里,自己和他是这偌大家族的背叛者同盟,是唯一能够理解他对“血缘之爱”有多么痛恨的雌虫,面对这样的叶菲烈尼,他只能是一个好叔叔。
但实际上康斯坦丁既背叛了家族,也背叛了叶菲烈尼。
他所能做的,只是为这只鸟雀打开鸟笼,放他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哪怕外面的世界意味着更深重的艰难险阻。
在叶菲烈尼和斯堤吉安小时候,他就毫不掩饰自己的偏心,即便叶尼比斯堤吉安大了五岁,他也总是偏向前者,虽然实际上斯堤吉安对兄长百依百顺。
康斯坦丁是叶菲烈尼眼中的好叔叔,他扮演了这个角色十几年,并且决定永远扮演下去。
垂眸按灭指间猩红的烟头,如同无数次按灭心中的情感般,康斯坦丁追上斯堤吉安的步伐,去见已经和自己分别了十年的叶菲烈尼。
以虫族如今的科技手段,可以靶向投放生物碱直接刺激大脑特定区域,这种玩法比单纯的抽烟更为刺激,但坏处是容易把脑子玩坏,所以传统虫族们还是偏向直接抽烟。
毕竟以虫族的身体素质,烟草给呼吸系统带来的损害几乎不值一提。
当康斯坦丁出现在叶菲烈尼的房间里时,后者很明显地皱了皱鼻子:“你还没戒掉?”
他举手以示歉意,自觉地站远了点:“上了年纪嘛,戒烟哪是那么容易的。”
“没有几个虫族会喜欢这种味道,叔叔不想孤独终老的话,最好还是逼自己一把。”叶菲烈尼轻飘飘地建议道,“香烟是破坏大脑的小偷哦。”
康斯坦丁闻言忍不住做了个敲他脑壳的动作:“性格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斯堤吉安目睹着两人自然融洽的交谈,冷漠无比地说:“半个小时的看望时间,你准备自己独占了么?”
“抱歉啊。”康斯坦丁笑眯眯地道歉,但却看不出任何诚意,“忘记你和我一起来了。”
“不要说这种没人相信的话。”叶菲烈尼嗤笑道,“你也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欺负小孩。”
“小孩?”站在他对面的高大雌虫夸张地重复了一遍,十分疑惑地指着戴着骷髅面罩的斯堤吉安,“你是说这个被称为冥河之子、曾灭了边陲星整个军团的雌虫还是小孩?”
他指的是三年前斯堤吉安血洗某颗小行星的事件,也正是那次血洗为他赢得了“冥河之子”的称号,因为死在他手里的虫族足以漂浮成一条通往冥界的冥河。
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但斯堤吉安当初确实驾驶着自己专属机甲,将发生叛变、走私矿物的边境军尽数清算,那年他不过十八岁而已。
当着亲叔叔的面,斯堤吉安依恋地抱住叶菲烈尼,他从后圈住这个雄虫,完全可以将叶菲烈尼完全抱在怀里:“哥哥说的都是对的。”
出乎他的意料,叶菲烈尼并没有挣脱他小心翼翼的怀抱,而是阴郁地回复:“你最好记住自己说的这句话。”
斯库尔的死亡促使叶菲烈尼下定决心,他不愿再无力地高坐看台。
没有被哥哥拒绝对于斯堤吉安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他狂喜地收紧了怀抱,眷恋地蹭了蹭哥哥微凉的发丝:“我会永远记住的,直到死都不会忘记。”
叶菲烈尼为他轻易说出的“死亡”而感到无语,伸手推开身后炽热的雌虫:“真到快死的时候,还是听从自己的内心吧,对不对的都不重要了。”
康斯坦丁冷眼看着兄弟俩的互动,慢慢笑着开口道:“年轻人不要总把死挂在嘴边,你们才活了多久?”
斯堤吉安完全没搭理他,对兄长说道:“长老团用议员席位为交换,想要把哥哥带回去。”
他并没有顾忌康斯坦丁,在他看来如果康斯坦丁敢把这里的对话带回乌拉诺斯,那么他就直接杀了对方,他有这个把握。
叶菲烈尼闻言倒没有多少反应,他早就预料到了这天的到来,但他相信只要自己对教皇还有价值,教皇就不会轻易把他送回乌拉诺斯。
被无视的康斯坦丁并没有生气,他早已习惯斯堤吉安的性格,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叶菲烈尼:
“家族之所以在这个时点提出议员席位交换,是因为代表神圣教廷的议员提出了雄虫军役草案,鼓励更多的雄虫投身军队,用精神力为帝国做出贡献。”
他口中的雄虫军役草案并不要求雄虫作战于前线,而是鼓励雄虫成为军医,以现役、文职等不同方式进入军队,在紧急情况下承担安抚雌虫精神海的任务。
帝国军队中雌虫的数量之所以远盛雄虫,除了身体素质外,也有长久以来的制度倾向。
为了保护雄虫,也为了将雄虫限制在军队之外,雄虫士兵的选拔与晋升都比雌虫更加复杂。
这也是当初路易斯没能远离潘多拉星的原因之一,雄虫军官的调任程序异常繁琐,必须考虑他的伴侣、家庭、原部队对雄虫的需求,甚至是家族中雄虫的数量。
规则并非不可打破,但对于普通雄虫来说,想要通过参军跨越阶层,无异于痴人说梦,参军不如捐种已经成为社会共识。
而神教提出的这一草案,从各方面提高了雄虫军医的福利待遇,丰厚的薪资水平、优渥的退休待遇,甚至是充足的晋升空间。
叶菲烈尼若有所思地听着康斯坦丁的介绍,他低头看着自己雪白修长的手掌,当触碰到左手残缺的尾指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原来如此。”
世界上哪有免费的午餐,这些投身军队的雄虫恐怕会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第95章 草案 今生:语言的艺术
“雄虫军役草案?”
已经动身前往帝国北部星系的阿缇琉丝重复了一遍光屏上的文件名, 他凝神看着家族办公室发来的文件。
负责处理厄喀德那家族事务的超大型办公室,会定期在家族群聊内发布一系列风向消息,阿缇琉丝的个人智囊团便是这个家族办公室的下属部分。
在智囊团中担任分析师一职的马蒂厄来自亚努比斯家族, 他是这个家族中首个追随阿缇琉丝的虫族, 作为一名目光毒辣的分析师, 这个雄虫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而他始终认为,阿缇琉丝便是那个让自己的家族从此乘风而起的机会,所以马蒂厄一向对大老板尽职尽责、鞍前马后,严厉批判其他虫摸鱼的行为,堪称背叛阶级第一虫。
而随着新成员迦勒的加入, 马蒂厄更是亲自上手带起徒弟。
迦勒便是阿缇琉丝当初写信推荐至宪兵团的雄虫,他的家族阿南刻以此为条件, 将灵巫扣留在帝国最高军事监狱,典狱长做到了自己的诺言,连玛尔斯大帝的赫德卫兵都没能成功带走灵巫。(见第五十二章)
马蒂厄在智囊团小群中@了入群没多久的迦勒:请尽快修改群昵称。
“这是给我干哪来了我还在首都星吗”已修改群名为“迦勒”
“分析师马蒂厄”已修改群名为“首都星办公室第9团队(法律法规方向)”
“这是给我干哪来了我还在首都星吗”已修改群名为“天天发些看不懂的文件(没有老板版)”
“分析师马蒂厄”已修改群名为“首都星办公室第9团队(法律法规方向)”
“这是给我干哪来了我还在首都星吗”已被踢出群聊
阿缇琉丝颇有些无语地看着小群里的闹剧。
您已将迦勒·阿南刻邀请至群聊中。
马蒂厄:答应我,别再乱改群名了好吗好的[微笑]
迦勒:哈哈哈哈你看这事闹得,刚刚我弟抢我终端呢[心虚]
马蒂厄:[白眼][白眼][白眼]
马蒂厄:[大笑]上尉, 这条草案今天刚刚被神教议员提出,还没经过盖亚宫的审批和行政议会的通过,但结合乌拉诺斯和神教最近的举动,草案被提交至立法委员会审议修改的可能性很大
而只有具备实施可能性的法案, 才会被提交至立法委员会。
熟知帝国法律的阿缇琉丝对此心知肚明。
迦勒:[举手]补充一条消息:宪兵团已经先行试点,参谋部最近多了好几个陌生雄虫,但他们没挂军职, 也没入军籍,勉强算文职。
文职是不算在现役军人中的,即便享有编制, 也不具备军职。
这个草案的最终目的已经很清晰了——将听命于神教,或者说被神教“感染”的雄虫,大规模安插进军队,然后在合适的时机给帝国当头一棒。
在陪同佐伊将斯库尔安葬后,阿缇琉丝便马不停蹄地前往北部星系,他需要尽快将海姆冥界收入囊中,这颗富含稀有矿物的星球,将在未来把厄喀德那家族推到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
佐伊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主动将阿缇琉丝送上星舰,比起留在自己身边,他更希望阿缇琉丝能掌握足以令神教震颤的力量。
马蒂厄:虽然不清楚教廷为什么推出这条草案,但总感觉后背凉凉的,要不要……[滴血菜刀]
在推崇神教的帝国中,马蒂厄是极少数并不信仰教廷的虫族,身为一名高等级雄虫,他对教廷所谓的等级神赐之说嗤之以鼻。
他信仰基因、头脑甚至是能力,却拒绝承认这一切都是神明赐予的。
阿缇琉丝(大老板):盖亚宫不会审批通过的,先静观其变。
马蒂厄他们并不知道神教所掌握的神蜕,但盖亚宫对此清清楚楚,只要玛尔斯大帝还有理智,就不可能审批这条草案。
担任法律咨询的罗曼弱弱发言:根据帝国宪法附件之四第3条第6款,凡事涉及帝国全民上下,在盖亚宫与行政厅议会意见相左时,可以全民公投表决。
行政厅作为行政机构,下设内阁与行政议会两大机关,前者全权代表盖亚宫,后者则代表诸多不同势力,绝大部分情况下,哪怕是行政议会也无权质疑内阁。
但凡事总有例外,尤其当议会的主要议员长与大帝来自不同的家族时。
马蒂厄:帝国历史上就没举行过全民公投吧?
罗曼:[挠头]话是这样……但根据立法委员会的官方评注,全民公投也属于基本权利,是“不证自明”的天赋虫权。
阿缇琉丝(大老板):罗曼说得有道理,请各位动员起来,做好最坏准备。
他突然想起今天似乎并非工作日,正准备撤回消息,便看到群聊里的虫族们已经开始回复收到。
很好,很有精神。
阿缇琉丝决定可以涨薪一波,即便这些虫族的薪资早已来到一个恐怖的数额。
短短几分钟过去,智囊团讨论了初步想法——
鉴于立法委员会是内阁下属部门,首先尝试在立法委员会拦截草案。
而如果不幸发展至盖亚宫与行政厅议会僵持的局面,则上诉至帝国最高法院,弹劾草案违宪。
马蒂厄坚决反对全民公投,不明事理的群众们只会认为雄虫投身军队是一件好事。
大部分普通雌虫早已对雄虫不服军役颇有怨言,而与之相对应的是,雄虫认为军队将自己拒之门外。
造成这种局面的是帝国体制的陈痼,粗暴地将雄虫保护理解为远离危险,却也同时将雄虫推离了权力。
即便近年来雄雌对立已经大大改善,但马蒂厄完全可以想象这个草案一旦问世,会带来多少血雨腥风,来自帝国各个角落的虫族们将吵得不可开交。
说不定会让星网再次陷入瘫痪。
马蒂厄不由回忆起当初那场让星网都为之瘫痪的旷世骂战。
此刻同样坐在第一军团办公室的罗曼,明显是想起了同一个事件,默默和他对视了一眼,打了个寒战。
那起事件说起来和神教也有一定关系。
众所周知,任何投身神教的虫族都必须保持禁欲,然而多年前枢机骑士团里的某位骑士,便私下触犯了这条戒律,他与某个雄虫产生了婚外情。
那个雄虫当时已经有了雌君,并且雌侍名额也已经满员,这就是虫族们用“婚外情”来形容那段婚姻的原因,枢机骑士与那个雄虫的恋爱并不符合法律。
作为婚外情对象的枢机骑士,很可能会横插一脚,影响雄虫合法伴侣可以得到的精神力安抚。
婚姻法除了规定雌侍数量,还严厉规定了已婚雄虫未履行或未全面履行灌溉义务的法律责任。
举一个十分简单的例子,如果经过专业的精神力鉴定,某位雄虫最多可以缔结五名婚姻对象,那么突然多出一个虫,难免分散雄虫的精力。
起初,普通虫们只是因为吃到了神教的大瓜而兴奋不已,连阿缇琉丝当时都难得好奇地派虫打探了一下内情,#我只是来加入这个家庭的词条在星网上挂了几天都没能撤下去。
以神教注重面子的脾性而言,这很罕见。
后来事态的讨论风向果然开始转变,多个星系的头部网红开始探析这起事件,他们不约而同地得出了一个十分荒谬的结论——
雄虫的雌侍数量不该有所限制,这是对婚姻自由的干预。
几个浏览上亿的视频瞬间风靡星网,如同烈火烹油般,整个帝国的虫族们都炸开了锅,雄雌双方分别占据高地开启了激烈辩驳。
雌虫纷纷怒斥雄虫的贪得无厌,他们认为雌君加上雌侍的供养,已经足以让雄虫享受远超平均水平的生活质量,再多几个雌侍,得猴年马月才能轮到一次精神力安抚?
雄虫则翻着白眼表示你们可省省吧,再多几个雌侍不得把雄虫榨干,你们去医院做次精神海疗养还得不少钱,怎么结了婚就想白嫖了?
对此无话可说的雌虫们转而拿起法律武器,翻着《帝国雄虫保护法》振振有词道,第一条即列明若无特殊情况,除了国家安全与领土完整外,雄虫的生命高于一切,怎么没见帝国这么保护雌虫?这不就是要求雌虫对雄虫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当时还在上大学的马蒂厄已经形成了现在毒舌的性格,他在星网四处征战,对这些雌虫宣告:如果在拥有雌虫正常身体素质的情况下,还能被雄虫又打又骂,那么干脆重开得了。
攻读法学与哲学双学位的罗曼,则言简意赅地打下一行字:这种得拿机枪扫。
这何尝不是一种法学生与虫本主义者的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