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愿更生气了：“我大哥已经这么教他一个小时了？”
管理员看了眼手表：“一个小时十分钟了。”
沈愿：“……”
董争差点被他原本还瞧不上的小马踹下来，沈夺第一次觉得挫败。
两人决定到旁边坐着冷静一下。
沈夺拧开一瓶水递给他，一脸不解：“不应该。”
他会教，董争聪明，不应该学不会。
董争：“……”
沈夺：“你就不能小腿发力……”
董争也很挫败，正在气头上，没好气道：“不能！”
沈夺：“……”
两人安静地喝水，管理员过来问：“沈董，要不让教练教一下？术业有专攻，教练教的学员多，知道哪儿有毛病，怎么改，你看怎么样？”
沈夺看向董争：“你觉得呢。”
董争本想答应，但万一教练把他教会了，不就扫了沈夺的兴致了吗。
董正刚想开口拒绝，沈夺抢了先：“也好，把人叫来吧。”
董争：“……”某些人该不会是有什么读心术之类的特异功能吧。
管理员带着教练和一脸憋屈不爽的沈愿来到两人面前。
两人看到沈愿：“……”
沈愿一脸幽怨地瞪着董争。
沈夺拍了下他的脑袋：“你的马术课不是明天吗？”
沈愿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若不是调课，还真碰不上大哥在这里教、别、人、骑、马。”
看沈愿现在的表情和语气，董争莫名有点想笑。
不愧是兄弟俩，多少有点神似的，沈愿这样子，像极了沈夺刚回国到西郊工厂看到他和周徐打闹时的样子。
沈夺凑近沈愿耳边，低声说：“那本作者签了名的小说还在我这里，你还要吗？”
沈愿不情不愿后退一步。
沈夺满意地笑了笑，对教练说：“那就麻烦教练教教他。”
为了在小孩哥面前出口气证明自己，树立，教练使出了看家本领，就生怕董争学不会。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教学，而是一场关乎尊严的教学！
教练：“你要好好学啊！一定要学会啊！”
看着教练托付重任的样子，董争：“？”
事实证明，确实术业有专攻，才十分钟过去，董争已经会上马了，而且姿势相当标准。
管理员欣慰地笑了笑，就说吧，术业有专攻嘛，诸葛亮不会武功，但不影响他打胜仗啊。
沈愿：“……”大哥无所不能的滤镜碎了。
沈夺叹了口气，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比如想明白了为什么庞莉辅导沈愿写作业的时候常常气得掐人中。
比如沈明贤退休后，自告奋勇想亲自把关沈愿的学习，说他名校毕业，不可能搞不定小学生的学习。
结果整个人从信心满满到气急败坏，再到自我怀疑，最后生无可恋，在父子关系快要断绝之前，庞莉才把家庭教师请了回来。
沈夺：“杨叔在外面等你，你该回去写作业了。”
沈愿长长叹了口气，心情非常复杂。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大哥要谈恋爱，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沈愿：“大哥，你是在和他谈恋爱吗？已经确定关系了吗？我不喜欢他怎么办？以后你把他带回家，他跟我打架，你帮谁啊。”
沈夺：“帮他。”
沈愿：“……”一点都不犹豫，以后肯定跟爸一样是妻管严，在老婆面前一点脸都不要，一点尊严都没有，这玩意会遗传。
沈愿觉得这个家以后容不下他了。
董争悟性高，学得快，教练越教越上头，准备教董争肚子骑行。
沈愿情绪低落，沈夺手掌扣上沈愿的头，安慰似的揉了揉：“他很好，不会跟你打架，如果打你肯定是你的错。”
沈愿看不得大哥偏心眼的样子，刚想吐槽，头顶传来一阵疼：“啊啊啊大哥，我知道他很好了，别捏我的脑袋啊，好痛啊。”
沈愿搞不明白大哥的手为什么突然用力，抬眸一看，才发现教练在马背上把六宝石灭霸拥在怀里。
沈愿揉了揉被捏疼的脑袋：“都得这么教，大哥你不要什么飞醋都吃啊。”
为了避免大哥吃醋自己受伤的事再次发生，沈愿跟着杨叔先回家了。
又一个小时过去，董争已经学会了骑着马溜达两圈，还学会了下马。
教练还想教，董争看着不远处扳着脸的沈夺，想着确实得给沈夺留点面子了，毕竟被这么多人围观呢。
董争：“今天有点累了，我跟您约私教课吧。”
教练：“没问题，那我们加个微信？”
董争：“好的。”
两人留了联系方式，董争牵着马儿到沈夺面前。
沈夺看着他在烈日下被晒得通红的脸，伸手蹭了下他脸颊的汗珠。
沈夺问：“喜欢吗？”
董争眉眼舒展，笑着点了点头：“嗯。”
沈夺：“骑得稳了？”
董争：“嗯。”
沈夺带着董争到马棚，调了一匹大马牵出来。
沈夺纵身一跃，姿势很帅地上了马背，董争笑着哇哦一声。
沈夺朝他伸手：“一起骑？”
董争没犹豫，抓住了他的手，用上刚才所学，很容易就跳到马背上，坐在沈夺前面。
沈夺牵着缰绳，似将人搂在怀中。
沈夺脚一瞪，马儿慢悠悠地开始走。
董争慢慢地呼吸。
马背上的风景真好看，早春的草地已经冒出芽，绿油油的，远处的樱花在怒放，远远看去，似一团粉色的云。
马儿晃晃悠悠，像坐在舒适的摇篮里。
沈夺脚轻轻一碰，马儿开始慢跑，董争开始一惊，接而慢慢放松，马儿跑起来，感受到了速度的刺激，董争很兴奋。
董争：“让他再快点？”
沈夺：“不害怕？”
董争：“不怕。”
沈夺脚又一瞪，马儿的速度又快了些，最后，马儿奔跑起来。
沈夺：“怎么样？好玩吗？”
董争：“嗯。”
太阳渐渐西沉，马儿一路驰骋，当晚霞染红天空时，沈夺在他的耳边说：“董少爷以后要努力去喜欢一些好玩的东西，越多越好。”
董争笑着，可却有点想哭。
小时候，他觉得人生的底色是黑色，后来他觉得人生的底色是金属色，参着点日落的橙。
但世界本就姹紫嫣红，生活的底色怎会单一。
他点了点头：“好。”
第46章 独发 我能抱抱你吗……
学骑马董争是认真的, 他很快跟教练约了课，还买了一大堆帅气的装备，甚至在考虑要不要买个马场。
了解一圈之后觉得管理马场十分地麻烦, 他退而求其次, 到沈夺的马场办了个svip会员。
董争支付了一笔高昂的费用之后, 才觉得沈夺真的非常有销冠气质，不知不觉就从他兜里掏走那么大一笔钱。
董争很小气很市井地算计：“都这么熟了, 都不优惠点。”
沈夺：“你嫁给我，免费, 嫁不嫁？”
得，本想调侃一下，却掉到别人的坑里。
董争：“为什么不是你嫁给我呢？”
沈夺在这方面好胜心不是那么地重, 特别能屈能伸道：“那我嫁给你，马场陪嫁，娶不娶？”
董贞被他逗得耳廓通红，却很嘴硬道：“好好好, 回去准备八抬大轿, 迎娶沈氏大公子。”
沈夺反问：“你不是直男吗？”
董争：“……”不聊了，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坑。
这个周末董争就泡在马场里，第一次把工作忘得彻底, 成年之后，他第一次玩得这么尽兴。
原来松弛一下, 生活才会被填得满满的。
董争已经在尝试松弛的生活方式, 肖正乔却还忙得像个陀螺，连周末都在应酬。
一切都如沈夺所料，肖正乔的项目吸引了一批激进的投资者，这些投资者像一群亡命赌徒, 投资的时候喜欢加杠杆。
再激进的投资者也是以赚钱为目的，越激进反而越想多赚，他们投资前也做过背调，知道宇思科技最有价值的人就是董争。
毕竟董争在行业内有口皆碑，有他参与的项目会得到行业的认可，自然也能得到市场的认可。
这就让肖正乔犯了难。
董争董争，又是董争，没了董争这个行业难道就发展不下去了吗，他就不信了。
以他对董争的了解，董争看到这个项目，不是一票反驳就是满腹意见，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说假大空，说不切实际。
公司是他的，难道他做决策之前没有经过思考吗，为什么一定要听你董争的！
上次他的退让，董争并没有低头，他也知道，离两人分道扬镳的日子不远了。
董争去锦城集团升级设备的这段时间，肖正乔不停到访国内外的高校，拿出优厚的待遇做筹码，吸引到不少国内外教授的专家和学者的兴趣。
他很快就能再重新组成自己的核心技术团队，脱离董争已经指日可待。
这天很快就到来了，有两个名校博导愿意和宇思科技合作做项目，还有个在国外知名AI实验室工作过的海龟博士来到宇思科技上班，说是带回了多少项高精尖的专利。
这些人都是在行业内的佼佼者，公司宣传部再稍稍润色，就能堵住那些投资者的嘴。
资本只看利益，并不是非董争不可，投资也不一定要锦城集团，市场上有钱人还是很多。
肖正乔信心满满，准备大干一场。
但董争怎么解决呢。
在肖正乔一筹莫展的时候，又是杨明开站了出来。
杨明开一针见血道：“董事长为什么不想着让董首席单飞呢？”
这是藏在肖正乔心底最隐晦的心事。
但他创业没钱的时候，为了让董争拿钱，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他有肉吃，就少不了董争这一份。
当时董争是反对公司上市的，公司上市之后，董争总是若有似无地嘲讽他越来越像资本家，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瞧不上。
如果董争能提出单干，那他会欣然同意的，而且会对他全力支持。
若他再提出让董争单干，那他这辈子估计都在董争面前抬不起头。
肖正乔：“这不妥。”
杨明开一直观察肖正乔的微表情，知道他在犹豫，便开始长篇大论。
杨明开：“如果董首席单干，成立自己的工作室，那对咱们都是好事，董首席一来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被公司规范化之后的条条框框束缚，二来，这个项目我们可以和董首席的工作室合作，这可以安抚那些投资者的心，且项目的风险不需要公司全部承担，可以转移一部分的风险。”
这个办法简直一石二鸟两全其美。
肖正乔也不傻，一下就找到了问题的难点：“一，你怎么说服让董争出去单干？二，你怎么确定董争出去单干之后会跟你合作？”
杨明开向来只负责离间插针，需要解决问题的时候他就会完美地把皮球踢了回来。
杨明开笑笑说：“你看，我这脑子就是不好使，忽略了本质问题。”
肖正乔白了他一眼：“以后没有系统的计划不要胡说八道。”
杨明开：“是是是，但最了解董首席的人就是您了，您跟他好好沟通，应该有办法，我们搞不定，并不代表您搞不定，至于生怕董首席成立工作室之后不跟咱们合作，我觉得大可不必，董首席有了自己的团队之后，工作室得生存下去吧，成员要发工资吧，项目要经费吧，我们抛出高昂的利润，即使董首席不愿意，他的团队会不愿意吗？有钱不赚是傻子，说不定到时候董首席才能体验您此时的难处呢。”
若是董争听到杨明开这番言论，肯定会给他点赞，他研究肖正乔比研究自己还要透彻，才能对着肖正乔的痛点狂下猛药。
杨明开说完之后拍拍屁股走人，留肖正乔在办公室琢磨可行性。
肖正乔长长吐了一口气，资本逐利，有钱就是爷，那些金字塔顶端的人，有几个是温善纯良的？背信弃义算什么！
他和董争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
而董争白天在西郊工厂如火如荼地升级设备，下了班去马场学骑马，忙得不亦乐乎，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根本无暇顾及肖正乔打的小算盘。
西郊工厂的调度很给力，很快就把生产在线的机器布置好了。
调度跟他解释：“没有安排很多机器，因为这周四是清明，我们集团不调休，连周末一起放四天，除了值班的人，所有人都放假了，所以可能要延长一下你在这里升级的时间，您得忙到五一了。”
董争：“应该的。”
董争这才回过神来，原来真的快要到清明了，不知不觉，他已经在锦城集团呆了快两个月。
他马上27周岁，感觉17岁刚过没多久，怎么就27了呢。
董争：“对了，工厂要进行例行的人员普查，要带上身份证，去哪里登记？”
调度一愣：“有这事儿吗？我帮您问问，我没听说。”
董争没当回事，沈夺上午给他发了短信，说这几天要随身携带身份证，工厂例行排查，工厂流水线人口流动性大，时常需要排查登记也是常事。
董争泡在西郊工厂，技术五宅还是来帮忙。
他们两个月来都耗在这里，搞得董争挺不好意思的。
董争问：“沈夺把你们招进来，没给你们安排活？”
周徐说：“董事长说，你又不来锦城集团，让我们跟你多学点东西。”
董争：“……”锦城集团人均兼职干人事。
董争从书包里拿出在书城买的两本书甩给周徐：“没事多看书。”
其中一本是董争找了很久的那本，另一本是沈夺随意一抽就抽到的那本。
沈夺看似随意抽，但其实是有备而来，而且他肯定读过，不然内容怎么跟自己想要的那么契合。
估计沈夺是早就看到了这本书，不过是想在他面前卖弄一下。
对知识的渴望超乎常人的几个人一拥而上，没料到在两本专业书籍当中看到了一本花花绿绿的言情小说。
周徐掏出来：“师父，这是什么？冷酷少帅的天才女友？”
董争：“……”
那天和沈夺一起吃饭，忘了还给他了。
沈夺那么宝贝这本书，为什么好几天了都不问他要回去呢。
几个人起哄：“哇哦！”
董争：“还给我，别弄坏了，这可是作者亲笔签名的。”
“这么好看吗？都翻成这样了。”
董争决定给沈夺留点脸，不告诉他们这是他们沈大董事长亲自去签售会让作者签名的藏书。
董争：“别废话，还给我，搞烂了你们可赔不起。”
保不齐饭碗不保呢。
几个人一直以来都觉得董争是技术大拿，神一样的存在，有这么个接地气的爱好，倒是有点人样了。
董争小心翼翼地把书收起来，找个时间还给沈夺。
而周徐另有自己的看法，师父百分之百恋爱了，以他对董争的了解，董争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书上。
这本书肯定是师母的！
胡乱瞎猜只会浪费精力，不如直接发问。
见董争笑盈盈地把这本书收回到包里，周徐一本正经发问：“师父，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董争啧了声，嘲他：“看来你还是工作太少，有时间胡思乱想，有没有兴趣回宇思科技？”
周徐走得比兔子还快：“来，师父，主板装好了吗？我们开始调试吧？”
董争朝他勾手指：“来啊，继续聊啊，怎么不聊了？”
虽然今年在宇思科技日子过得很拉胯，但周徐还是学到了不少人情世故的。
该认怂的时候就得马不停蹄地认怂，硬碰硬的结果只有牛马受伤。
周徐：“再聊忙不完了啊。”
董争笑骂一句出息，就投入到工作中。
本来周四清明放假后锦城集团连休，董争本想周三赶点进度，但宇思科技要开股东大会。
董争不想参加，但肖正乔一定让他回来，说是有要事商量，还说电话沟通不方便，最好面谈。
董争没去参加股东大会，而是直接去找了肖正乔。
肖正乔开完股东会议之后满脸兴奋，新的技术团队得到了董事会的认可，一切都按着他的计划来。
肖正乔：“坐，我跟你商量点事。”
董争坐下。
肖正乔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这是第一批DZ0910升级之后的使用报告，西郊工厂已经发回函，运行得很好，指标和产能都提高不少，锦城集团很满意，并且透露出进一步合作的意向，干得不错，奖金少不了你的。”
董争点了下头：“好。”
董争安静一会儿，肖正乔没说话，他起身要走：“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肖正乔做了一会儿心里建设，终于把这琢磨了好几天的事情说了出来：“小争，你有没有考虑过单干？”
董争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平静地看着他。
意外的是沈夺又猜对了。
琢磨这件事的这几天，肖正乔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简单直接地说出口比较好。
凭他对董争的了解，董争虽然聪明，但他懒得花心思绕弯弯，绕弯弯才琢磨透的事情，他会很反感，不如直接说出口来得诚心。
肖正乔也想过，他开口说这件事的时候，董争会有什么反应，震惊？不甘？责怪？鄙夷？或者都有。
他也早就想好了对策，一一跟董争解释其中缘由。
他预想过很多的说辞，唯独没想过董争会很平静。
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开弓没有回头箭，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即使没有等到他的回应，肖正乔也要说下去。
肖正乔：“你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不会被公司的条条框框束缚，你可以专注自己的事情，你放心，你手上的股份我会出高于市场价一倍的价格收回，DZ0910的收益我再拿出50%给你，而且往后我们还可以继续合作，以你的行业地位，会有很多人找你合作，我现在手上几个大项目一定找你，你做项目所得的利润比公司给你的股权分红要高很多。”
董争始终一语不发，沉默地等着肖正乔说完。
肖正乔：“虽然之前咱们达成了某种协议，但是行业在发展，市场也在变化，如果有好的改变，我们应该尊重市场的规律，倒是不必墨守成规，这么多年来，我并没有为难你，也没有亏待你，以后我仍然会像之前那样关照你，你放心。”
董争笑了笑，肖正乔这么苦口婆心给他摆事实分析利弊的时机并不多。
第一次是拉着他一起创业的时候，第二次是DZ0910带着缺陷上市的时候，第三次是宇思科技准备上市的时候，这是第四次。
肖正乔做事风格就是这样，事先安排好了一切，等着他点头就行。
说不定连新工作室的地址都帮他选好了。
从经济和利益上，肖正乔确实没亏待他，他还赚了一大笔。
董争笑了下，肖正乔没来由觉得心虚。
肖正乔：“当然，我也只是个想法，你不同意也没关系，考虑一下就行。”
董争笑道：“嗯。”
肖正乔：“我本想等DZ0910升级完再跟你商量这个事情，毕竟DZ0910这次也算画上了个完美的句号，你在宇思科技也没有遗憾了，现在DZ0910运行良好，现在提也不算早，早点提你就多点时间考虑嘛。”
董争：“可以。”
肖正乔：“什么？”
董争：“你的方案可以，什么时候签约？”
董争的爽快让肖正乔有点意外。
肖正乔：“你不考虑考虑？”
董争：“我上哪儿找那么优厚的条件？”
肖正乔从董争的眼神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冷淡，就像和一个普通的人谈一场普通的生意。
肖正乔心里莫名发虚，下意识道：“你再想想，有什么……”
董争：“你什么时候拟好合同，我过来签字就行。”
董争说完，朝他点了下头转身离开，肖正乔下意识地起身，追出去两步，但董争没有回头，他停下脚步，耸了下肩膀，松了口气坐了下来。
董争从肖正乔的办公室里出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原来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说简单也简单，始于普普通通的交谈，亦结束于普普通通的交谈，其中的起伏跌宕都淹没在时光中，变成了岁月长河中一颗可有可无的细沙。
挺体面的。
董争才回到工作室，沈夺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董争看着来电显示，心想这人可真坦荡，一点都不避讳。
这人是神算子吧。
董争：“沈大董事长有何贵干？”
沈夺：“我在你们公司门口，下来。”
董争忍不住笑出声：“来验证自己的预言啊？”
沈夺半真半假道：“十八线帅气小明星来接心头宝下班。”
董争：“等着。”
本以为沈夺会开着个高调的跑车出现在公司门口，没想到他只开了一辆揽胜，安静停在路边打着双闪，见到他，摁了下喇叭。
董争坐进副驾，沈夺立刻启动车子走了。
董争笑话他：“十八线小明星最近业务不行嘛，跑车呢？”
沈夺接他的梗：“最近准备收心娶老婆，卖了豪车攒彩礼。”
董争接着他的话开玩笑：“人家答应嫁给你了？你这么积极。”
沈夺：“嫁不嫁？”
董争：“我怎么知道嫁不嫁，我又不是你心头宝。”
沈夺：“那如果你是我心头宝，你嫁不嫁？”
董争回敬了他一个白眼，某些人又开始挖坑了。
沈夺：“我这个条件，在婚恋市场上行情应该算不错的吧，你嫁不嫁。”
董争：“沈董事长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我高攀不起，无福消受，只可远观不敢亵玩。”
沈夺：“我随你亵玩。”
董争：“……”
画面感太强，董争这时候没办法比他更不要脸。
董争俯身，从车底板上假意捡起个东西，虚虚地往沈夺脸上一投：“chua。”
沈夺笑着调侃：“这是要嫁的意思？”
董争笑骂：“这是你的脸，掉地上了，我给你捡起来，装回去。”
沈夺：“身份证还在身上吗？”
董争：“还在呢。”
董争以为沈夺会带他去哪家好吃的餐厅，结果这人总是出乎人的意料，直接开到了机场，再七拐八弯，停在一辆小型飞机前。
董争：“你要带我去哪里啊？过两天清明，我要给我爸妈和爷爷扫墓。”
沈夺：“你现在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晚了点？”
董争：“不行，我得回去扫墓。”
沈夺拉住他，给他发了个小视频。
视频是沈夺录的，对面是他爸妈的合葬墓碑：“叔叔阿姨，我要带董争去过生日，今年他不能给你们扫墓了，我提前过来替他扫墓，你们不要介意。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
墓碑打扫得很干净，还补了有点褪色的字，鲜花很美，在鲜花中间，有一张列装DZ0910设备的生产流水线的照片，和一份DZ0910设备运行良好的技术鉴定报告和合格证书。
董争忍不住笑出声。
DZ0910的完美句号，是用户亲手划上的，父母一定会开心。
沈夺这个人，未免太全面了点，全面得让人心动。
沈夺把人拽上了飞机：“他们答应了，还说比起给他们扫墓，他们更希望你开心，走吧。”
飞机是小型飞机，只有两个人的座位，以沈夺的身价，略显寒酸。
董争问：“你不应该有个豪华大包机才对吗？”
沈夺：“那个大家伙没劲，没这个好玩。”
董争发现，沈夺这人真的精力旺盛，其实他飞来飞去忙得跟陀螺一样，但闲暇的时间把“玩”这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玩得开怀痛快。
董争：“你会开飞机？”
沈夺：“恐高吗？”
董争摇了摇头：“不恐高，不过你这时候才问是不是没什么诚意？”
沈夺耳机一扣，墨镜一戴：“要上厕所赶紧去，要飞一个半小时。”
董争戴上耳机，扣好安全带：“走。”
沈夺：“上了我的飞机，就相当于把命给我了，还不嫁？”
董争：“再贫我下去了。”
沈夺笑了下，拿出一把跟办公室抽屉钥匙一样的钥匙插进飞机锁眼里。
董争：“……”这飞机钥匙还没买房开发商自带的钥匙气派。
沈夺准备起飞，和塔台对话，跟着塔台的指示，进入跑道，腾空起飞。
沈夺：“你想过为什么你愿意跟着我说走就走吗？”
董争决定说他的话让他无话可说：“总归不是想嫁给你吧？”
沈夺笑笑：“那是因为你潜意识里信任我。”
这是沈夺第二次对他说这句话。
董争笑了笑，不愿意去细想这个问题，他害怕一旦深想，得出他无法承受的答案。
思维一转，董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董争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沈夺。
沈夺眨了眨眼：“帅？”
董争：“你怎么知道我爸妈的坟墓在哪里？你不是说你不调查我吗？”
沈夺当然不会承认猴年马月前他尾随董争到墓地却看到他和肖正乔抱在一起的事。
沈夺揉了下鼻尖：“查肖正乔的时候，多多少少查到点你的。”
飞机颠了一下。
董争连忙扶稳：“算了算了算了，不重要，你好好开，认真开，这可是飞机。”
沈夺：“你知道肖正乔几乎每年都去尼尔号。”
“尼尔号是什么东西？”
沈夺：“你真不懂？他没告诉你？”
董争哼笑了声：“你真以为我们是连体婴呢，他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沈夺：“你们在国外是。”
董争：“……”
沈夺：“你们还经常睡在一起。”
董争：“……”就普通朋友一般住标间，董争都觉得没什么，怎么从沈夺的嘴里说出来就变味儿了呢。
沈夺：“就这关系，他每次回国去尼尔号都不带你，看来是有难可以同当有福不能同享的塑料关系。”
沈夺想挑拨离间的小算盘打得天上的神仙都听到了。
但让沈夺意外的是，董争居然没有追问尼尔号是做什么的。
若他真的像自己所想的那样在意肖正乔，那么此时一定会追问尼尔号吧。
沈夺：“尼尔号是豪华巨轮，猎奇外围，擦边球。”
沈夺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留心董争的表情。不料董争不仅没表情，还反问他：“你肯定也去过，不然不会知道这么详细。”
沈夺：“……”
董争一本正经劝人：“你不要乱搞，容易得病，上去的估计都不是正经人。”
沈夺倒是有点搞不清他的脑回路了，他这时候不过问肖正乔，倒是担心起他来了。
奇怪的同时又有一点窃喜，董争的关注点在他身上。
沈夺：“我向来热爱生命洁身自好，董首席要不要看体检报告？”
董争噗嗤一笑，手肘轻轻推了他一下：“好好开，这可是飞机。”
手臂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道，沈夺心里莫名一酥。
偌大的机场变成了一个小方片，高楼大厦都变得很渺小，人类的错综复杂的水泥路都变成了一条条细细窄窄的线，更别说在上面飞驰的汽车了，根本就看不到。
此时真切地感受到人类社会的渺小，只有平时毫不起眼的山川河流、天空白云一直在延绵不绝，宽阔无边。
之前董争也经常坐飞机，但很少窗外景色，不是窗户一拉睡觉，就是拿着笔记本敲敲打打。
沈夺问：“漂亮吗？”
董争点头：“漂亮。”
沈夺：“开心吗？”
董争：“开心。”
沈夺：“让你更开心，要不要。”
董争：“好。”
沈夺没有食言，带着他来到了大草原。
沈夺的朋友很多，他们驱车到草原，他的朋友已经给他准备了一个蒙古包，沈夺能用当地的语言和他们流利交流。
董争从没有见过大草原，没住过蒙古包，也没见过成群的牛羊，也没见过这么雄壮野性的骏马。
每一帧的风景都像加了滤镜。
他吃了烤全羊，骑了骏马，开了越野车，登到高处看蜿蜒曲折的河流，再从滑草场上急速滑下，让疾风肆意妄为地滑过脸颊。
晚上，蒙古包外燃起熊熊篝火，男男女女围着篝火起舞，董争跟着他们欢唱，沈夺穿着蒙古服装弹着马头琴，目光毫不掩饰地跟着他移动。
篝火熄灭了，草原变得静谧，他们躺在草地上看星星，黛色的夜空中繁星点点，天空很低，似乎伸手就能够着，沈夺拿来望远镜，帮他寻找那些地理课本上讲过的星星。
他像一个孩子一样撒欢。
那个孩子童年被困在黑暗中，少年飘在异国他乡，青年四处闯荡，像个机器人一样一板一眼地往前走，直到今天才停下来，一点一点回补这么多年来错过的风景。
这天是清明节，也是他的生日，没有豪华夸张的生日蛋糕，没有浮夸艳丽的花束，也没有精心设计哗众取宠的生日快乐歌，但每一秒都很真实美好。
傍晚，沈夺驱车带着他到了一座山坡上，山坡朝西，视野开阔，可以看太阳慢慢西沉。
两人肩并肩坐着。
董争：“我小的时候，爷爷忙着管理公司，爸妈忙着科研，我经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长椅等他们回家，后来辛叔跟我说，不用一直在外面等，太阳下山的时候天边会有晚霞，晚霞出来了，他们才会回来，晚霞一来，他立刻叫我出来。”
后来爸妈走了，爷爷走了，他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回来之后，肖正乔变了，辛叔也退休回家了，二狗子时日不多，兜兜转转，又只剩下他一个。
沈夺想到了那次无意间看到他计算机桌面的照片，夕阳下，一个穿着白衬衣的小男孩伸出双手，朝夕阳走去。
太阳渐渐西沉，董争起身，闭上眼睛，伸出双手，慢吞吞往前走。
看着董争的背影和他摸索的手，沈夺的心猛然一阵抽痛。
此时的董争也穿着白衬衣，他的背影和照片里小男孩的背影重合，孤单到让人心疼，让人想着巴不得把这世间所有的美好打包起来，全都捧到他的面前。
沈夺起身，走到他旁边。
董争睁开眼睛，长长地松了口气。
剩他一个又如何，世界那么美好可爱，无须顾影自怜。
他转过身，面对沈夺，笑了笑：“沈夺。”
沈夺：“嗯。”
董争：“我很开心，谢谢。”
沈夺：“许愿了吗？”
董争：“许了，我想看世界上每一个角落的风景，不辜负眼睛。”
沈夺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精巧的胸针，胸针嵌着一颗粉橙色的宝石，和天边的日落一样的颜色。
沈夺将胸针别在他的衬衫衣领上：“把日落送给你随身携带，以后都要像今天这样，做让自己开心的事，生日快乐。”
董争低头看宝石，有点鼻酸。
这是帕帕拉恰蓝宝石，是五万分之一的奇迹。
他不知道沈夺这么做对他有几分是真心，几分是假意，亦或只是为了获取他的价值，但他更愿意相信，此时的沈夺是真诚的。
而他却真真正正地对沈夺动了心，不仅仅是之前像对肖正乔那样的依赖，而是像对伴侣一样渴望，甚至自私地想让沈夺的光芒只照耀他，是难以克制的情动。
所以沈夺一出现，他的余光就有了去处。
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眨着酸涩的眼睛看向沈夺：“我能抱抱你吗？”
第47章 独发 我喜欢你
从大草原回来, 董争继续到锦城集团升级剩下的设备，期间再也没有回过宇思科技。
沈夺送给他的胸针是可拆卸的结构，宝石卸下来就是一颗吊坠, 董争找来了一段黑色皮绳, 把宝石挂在了脖子上。
他本以为节后肖正乔会马不停蹄地拟好合同等着他签字, 但肖正乔迟迟没有动作。
董争也无心理会，现在他可有太多的事要做了, 下了班之后直奔马场骑马，在大草原上打滚四天, 他的骑马技术突飞猛进，教练都瞠目结舌。
教练问他：“你是不是又请了个厉害的教练？”
董争说：“没有，假期的时候去了一趟大草原。”
除了骑马, 董争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他从大草原带回来了一把马头琴，琴声苍凉悠远。
他生日那天晚上沈夺穿着蒙古服装，抱着马头琴奏了很久，那些短视频平台里耳熟能详的曲调, 不再是死板的背景音乐, 而是活生生地展示在他的面前，格外悦耳动听。
董争很好奇，到底还有什么技能是沈夺不会的。
马头琴是沈夺的一个朋友送给他的礼物, 他说马头琴声一响，就能想起广阔的天空和草原, 想起成群的牛羊, 心里就会开阔很多，能忘掉很多不愉快的事情。
董争抱回来拉了几次，越发感兴趣，于是请了个老师教学。
董争去了一趟培训班, 里面全都是孩子，董争自觉丢不起这个脸，就让老师上门教学。
董争练琴的时候，最遭罪的是二狗子。
二狗子年纪大了，每天懒洋洋的趴在猫窝里，董争这么一折腾，它只好从猫窝里爬出来到处走走。
或许有了些运动量，二狗子吃东西稍微比平常要多一些。
赵叔每天都跟董争说，二狗子今天又吃了多少东西，董争一高兴，练得越发卖力，二狗子跑得就越勤快了。
沈夺会给他发消息叫他一起去吃饭，但是他都推脱了，说要去学骑马，要学马头琴。
一来确实也忙，二来，董争有点刻意回避沈夺。
那天在日落下，他没克制住冲动，想抱一抱沈夺，话才出口，沈夺已经把他扯进了怀里，紧紧地拥抱他。
沈夺的胸膛很宽阔，也很温暖，他当时心跟着感觉走，手也环上他的腰。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拥抱了很久。
直到日落西山，沈夺才松开他，还对他说：“如果你需要，我随叫随到。”
想起沈夺说的这句话，董争觉得臊得慌，但嘴角亦忍不住向上翘。
这段时间沈夺也没有为难他，似乎刻意给了他时间去消化这些难堪的情绪，这样的距离让他感觉很舒服，很有安全感。
时间就这么不疾不徐地走着，五一前夕，DZ0910设备终于全部升级完成。
生产线全部重新启动，连续运行五天，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那么多年一直刺在他心上的针终于拔掉了，他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松。
他走在生产在线，一台一台抚摸着这些设备，它们像极了他的父母，简单又纯粹，一辈子就扎在一个地方，孜孜不倦，专注地做一件事。
完成了任务，董争和工厂交接后本想直接回宇思科技交差，但厂长说，这次升级任务是董办直接下的任务，恐怕他得亲自去一趟总部和董办交接。
董争有点忐忑了，去总部以为着要面对沈夺，他好像还没有缓过劲来，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和沈夺之间的关系。
董争知道，自己处理私人关系的能力差劲到令人发指。
私事还有理由推脱，但公事当然无法逃避，董争做足了心理建设，来到了宇思科技的总部，直接去了董办。
董办的一把手是孙奇，看到董争来便说：“升级的项目是董事长负责的，正好今天他在办公室，董首席直接进去吧。”
董争逃不了，调整好心态，只好硬着头皮敲门，得到了应允，董争走了进去。
从大草原回来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沈夺见到他，停下手中的工作，勾起嘴角，一语双关道：“终于肯来了？”
董争有点难为情地撩了下鬓角，公事公办地把文件放到他的办公桌上：“西郊工厂的设备已经全部升级完成，这是质量报告和合格证书。”
沈夺没看，而是朝沙发抬了抬下巴：“坐。”
董争坐了下来，沈夺走到旁边的冰箱，拿出一杯乌梅汁递给他：“知道你要过来，我让老九中午送过来的。”
董争心头一热：“谢谢。”
沈夺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他去接了电话，董争小口抿着酸梅汁，悄悄打量他的办公室的同时，想着一会儿要怎么处理和沈夺之间的私人关系。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沈夺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布局没什么变化，只是墙上那副极光的水墨画变了，变成了草原和落日，和那天他们拥抱时的视野很像。
董争看到这幅画时，没来由觉得窃喜，这幅画在这里明目张胆地挂着，却藏着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窃喜的同时但又有一丝尴尬，沈夺怎么能明目张胆地挂在这里呢。
尴尬之后又有点愧疚，沈夺对他挺好的，可他竟不声不响地躲了那么多天，挺过分的了。
在落地窗前还有一盆葱。
地中海风格的长方形烤漆花盆里，郁郁葱葱的一盆葱。
董争记得，之前沈夺第二次来到宇思科技的时候，从他的工作室里拿走了一盆葱。
葱估计都没想过，它此生还能养在这么个精致的花盆里。
董争走到花盆前蹲下来，拿着棍子给葱松了松土。
沈夺打完电话走到他身边：“从你的工作室里拿走的那盆。”
董争蹲着，矮了一大截，猛然站起来，却双腿发麻，踉跄了一小步，手臂挨着沈夺。
沈夺细心地发现了他脖子上的链子，黑色的皮绳在白皙的脖子上格外明显，十分性感。
沈夺弯了下嘴角。
董争从包里拿出那本言情小说递给他：“放在包里好久都忘了，前几天收拾东西才发现，还给你。”
沈夺接过。
他都忘了这本小说的去处，沈愿恨不得跟他拼命，说大哥谈恋爱之后重色轻弟，心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弟弟。
沈夺答应陪他骑一个月的马才善罢罢休。
沈夺接过：“原来放你那儿了，书是沈愿的，这小子差点跟我拼命。”
董争嘴比脑子快：“不是你的吗？”
问完之后，他都忍不住笑出声。
沈夺：“你看完了吗？”
董争：“我没看。”
沈夺：“没看啊，还想让你跟我讲讲剧情呢，那我继续看了。”
董争：“……”有剧情吗。
沈夺一边翻开言情小说，一边碎碎念：“上次看到哪页来着？”
生怕他没脸没皮地念出来，董争拿回小说合上，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下班再看。”
沈夺看着他：“别啊，上次正看到精彩的时候，挠得我心痒。”
董争心想我可去你的吧，这么多天没想起来要回去，现在就心痒了。
沈夺：“不看也行，那得想办法缓解一下我抓心挠肝的感觉吧？”
意识到沈夺又开始不正经，董争憋着笑说：“那你去冲个冷水澡。”
沈夺朝他张开双臂：“那董首席给抱一下。”
董争：“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逻辑关系……”
董争还没说完，沈夺已经将人搂入怀中，紧紧抱着，董争怔了怔，安静地任他抱着。
沈夺：“董首席不会因为一个拥抱就尴尬这么多天都不敢来见我吧？”
被猜中了心事，董争连忙解释：“我没有，我最近很忙呢，在学马头琴。”
其实他心虚，不是仅仅是因为尴尬，而是他会想起沈夺，想到他的拥抱。
沈夺没给他台阶下，继续自己的话题：“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董争：“真没有。”
沈夺：“我是守法好公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沈夺觉得挺无奈的，本以为能够进一步，没想到某人有蜗牛属性，稍微探了下触角，被刺激了下又缩回去了。
董争：“你多想了，我真的没有。”
沈夺：“好，你没有，但我想你了呢。”
董争安静地埋在沈夺的怀里，听他强有力的心跳。
沈夺明白，某只蜗牛已经收回触角，要等他主动伸出触须，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么墨迹纠结难伺候的一个人，自己还那么心甘情愿往上凑呢。
怎么就这么喜欢呢。
*
升级完DZ0910，董争回到宇思科技交差。
他编好技术数据和设备档案，整理在一个文件盒里，拿去给肖正乔。
肖正乔：“之前我让你写关于DZ0910的BUG升级的详细技术报告，在里面吗？”
董争：“都在里面。”
肖正乔：“那就好，一会儿我转给研发林博士他们看一下，如果他有问题，你指导一下他们，做好交接。”
这段时间肖正乔组了新的技术团队，肖正乔觉得很有必要做好技术交接。
DZ0910全部升级完成，董争在宇思科技最后的一点念想也有了着落，没心思再去教导或者培训宇思科技任何一个人。
他没接话，而是说：“我的股份转让的事，合同拟好了吗？”
这个事在肖正乔这里一直没有进展，因为董争答应得太过爽快，反倒让他犹豫了。
加上他问过其他董事，他们对董争想减持股份这件事抱着消极的态度，董争在行业内的口碑一直都在，建议新的技术团队做出一点成绩之后再让董争减持。
肖正乔：“这个事不着急，慢慢商量。”
董争觉得好笑，肖正乔到现在还在做春秋大梦，开弓没有回头剑，既然已经决定分道扬镳，他不缺这20%股权的钱，他只是不想给肖正乔回旋的余地。
天塌下来都不可能。
董争捡体面的话说：“如果你没有思路，那我来起草？”
肖正乔被他着急分割的样子弄得很恼火。
董争：“我最近在谈恋爱，缺钱。”
听到董争说缺钱，肖正乔是不相信的，董争家里的钱够他把五个宇思科技买下来了。
肖正乔：“你要多少，我给你就是。”
董争：“五十个亿。”不多不少，正好是宇思科技20%的股份。
肖正乔：“……”
董争胡扯：“我在萧山给男友买了个别墅，又给他爸妈买了个大平层，加上装修安保家政和物业，差不多这个价格，我家里的钱你知道的，我爷爷请了专门的团队，这种离谱支出肯定是不会批。”
肖正乔在犹豫。
董争知道肖正乔在担心什么，肖正乔把他摁在这里，无非是想稳住董事会，稳住人心。
但董争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董争：“五一之后我把合同初稿拟出来，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肖正乔被董争的果断搞得心烦气躁，但董争没再看肖正乔的脸色，直接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上了一天班之后董争觉得在这个公司水土不服，干脆又请了个长假，也不管肖正乔同不同意，网上走了流程之后直接走人，真真正正撂挑子，回家陪二狗子。
二狗子的毛白了很多，像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
董争放下马头琴，把二狗子抱在怀里，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
董争：“二狗子，你后悔被我捡回来吗？”
二狗子很少搭理他，只有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它才会有反应，轻轻舔了下的手臂。
董争：“以后我如果养新猫了，你介意吗？”
二狗子蹭了蹭他的手臂。
董争笑道：“你还会摇头呢，二狗子你没必要那么懂事，我说这话的时候你竖起猫来咬我我会更开心。”
二狗子爪子伸出来，轻轻挠了他一下。
二狗子是只狸花猫，左前角的毛却是全黑的，看起来特别威风。
如今这条威风的脚软绵绵的，黑亮的毛变得暗淡，还长出许多的白毛。
二狗子的精力有限，不能逗它太久，董争把它放回猫窝。
董争摸了摸二狗子的脑袋：“二狗子，下辈子无论变成什么，都要回到我身边来，懂了吗？”
二狗子睁开眼，轻轻地喵了一声，似乎在答应。
董争每天练习骑马、练习马头琴，陪二狗子，当他骑马能够跨越障碍物时，马头琴也能够拉出一首完整的曲子，虽然不怎么动听，但勉强能听出个调子来。
奇怪的是，沈夺这段时间倒没有像之前那样一有机会就让他离开宇思科技，而是化身他的酒肉朋友，一有空带着他到处吃喝玩乐，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赵叔打心眼替他高兴：“董先生最近状态越来越好了，都不去医院了。”
说到医院，董争想到了江树莓，他已经许久没有和江树莓见面了，之前他只要生病，江树莓就会出现，现在他身体好了，两人见面的机会竟少了。
他喜欢听赵晓醇规划未来，赵晓醇每次都说得绘声绘色，让他觉得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真实又美好。
赵晓醇说要买个大房子，只写江树莓一个人的名字，还要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风风光光把江树莓娶进门，让她那个抛夫弃女的娘看看，自己当年丢掉了个什么宝，再买个大钻戒带在江树莓的手上，闪瞎她妈妈的眼。
赵晓醇说了很多次，江树莓总是笑他说不腻，但董争总是听不腻。
其实江树莓不需要赵晓醇这么替她打脸，她工作之后，她妈几度死乞白赖想跟她重归于好，都被她拒绝了。
但爱到极致就是心疼。
赵晓醇恨不得让江树莓从小到大受到的委屈加倍地还给当年让她受委屈的那个人。
年后她说她请了婚假说要度蜜月去，但朋友圈却没发一个，清明又说回老家没时间，平时他俩都忙，节假日之外董争也不好意思叨扰，就这样一拖就是小半年。
董争一直约江树莓，江树莓一直说没时间，无奈之下，董争只好挂了个江树莓的号。
江树莓向来是周四的门诊，董争在医院的官网上逛了半天，都没看到江树莓的排班。
董争直觉不妙。
董争去了一趟医院打听，原先VIP病房的小护士告诉他：“你不知道吗？江医生已经辞职了，老赵得了肝癌，年后她亲手动的手术，动完手术后恢复不是很理想，他们就离开S市了。”
董争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晴天霹雳。
年前的江树莓神情憔悴，提到赵晓醇时总是遮遮掩掩，十分悲伤。
他早该知道的。
董争：“他们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小护士看他惨白的脸色，才知道自己多言了，原来江医生没有告诉董先生。
小护士：“我也不知道，我也好就没跟他联系了。”
董争道了谢就离开了医院，感觉整个人飘在半空，很不真实。
为什么江树莓要瞒着他呢。不是说好了两人之间知无不言的吗。
但他又怪不了江树莓，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为公司的事情焦头烂额，对江树莓缺少关心。
董争开着车，本能地来到了万安公墓。
他盘腿坐在墓碑前，驼着背，看着墓碑上的遗像发呆。
董争心里腾升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满脑子都想着小护士说，赵晓醇手术之后恢复得不理想。
董争冷静了下，抹了把脸，沉了口气，开始打国际长途，用流利的英文和对方交谈。
“对不起教授，深夜打扰您。”
“小争？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
“我有一件事要拜托您。”
教授哼了声：“当时你要回国，我拦都拦不住你，这么多年你拒绝我这么多次的邀请，还要我帮你？”
董争很谦逊道：“人命关天，您说条件。”
教授安静许久，董争沉默地等着他，董争知道，对方在想条件。
教授：“最近这两年他治愈的病人数量在上升。”
董争：“我知道。”
教授：“你知道我一直珍惜你的才华，如果我帮了你，你要答应到我这里来。”
教授有个技术很前端的AI人形机器人实验室，之前他不让董争回国，甚至拿出实验室一般股权的丰厚条件挽留他。
董争拒绝了，跟着肖正乔回国创业。
董争没有犹豫：“好，我答……”
他的手机被人夺走了。
董争手一空，抬眼看向来人。
沈夺打着一把黑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的身边，还弯下腰夺走了他的手机。
沈夺盯着他，对着电话说：“抱歉，现在有其他事，先挂了。”
沈夺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董争有点惊讶，又有点生气：“你怎么在这儿？”
他现在这个狼狈的样子，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沈夺。
他蹭地从地上起来，爬过来抢手机，沈夺把手机举起来。
董争皱着眉，拽着他胸口的衣服，踮着脚尖够手机。
沈夺高高举着，身体往后仰，董争就趴在他的手上。
沈夺比他高大，董争没抢到。
董争很生气，皱着眉头质问他：“你干什么？还给我！我有事！”
沈夺没还给他。
董争已经很着急，但仍耐心跟他解释：“我朋友生病了，需要治疗，他那里有全球最高端最全面的治疗手段，你还给我。”
沈夺冷声道：“所以你打算跟他们交换筹码，离开这里远走他乡？”
人命关天的事，董争已经丧失理智，口不择言：“我朋友生病了，癌症，人命关天，你知道吗？在你心里，是我的商业价值重要，但在我心里，是我朋友的重要，手机还给我。”
沈夺没还给他手机，董争控制不住了，发疯一样地抢手机，沈夺一个没站稳，被他拽得身子往前倾，董争哪能撑得住沈夺的重量，脚一滑，整个人往后仰。
沈夺眼疾手快，抓住了身边的石柱，一把抓住董争。
本来应该是董争后脑勺着地当人肉垫子，却换成了沈夺。
沈夺摔倒在地，董争扑在他身上，毫发无损。
咔一声，也不知道是哪里折了，之后传来沈夺一声闷哼。
董争一抬眼，傻眼了，沈夺闭着眼，皱着眉躺在地上，表情痛苦，整个人无法动弹。
董争连忙从他身上起来，蹲在他的旁边，手忙脚乱不知道扶他那里：“沈夺，沈夺。”
沈夺粗重地喘着气，眼睛闭着。
董争想去摸他的脑袋，但之前学急救的时候隐约有印象，人摔倒了不能乱扶起来，会容易造成其他伤害。
至于怎么扶，什么时候扶，他一概想不起来了。
董争既生气又无奈，既委屈又悲哀，百感交集，蹲在他身边无声无息地掉眼泪。
董争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即使真的想掉眼泪，也会想方设法给憋了回去。
如今阀门一开，收也收不住。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夺缓过劲来，睁开眼看着他，心里钝痛，那股无名火立刻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心疼。
沈夺可能手可能扭到了。
他忍着疼，低声哄人：“我没死啊，你这么哭，把黑白无常都给招来了，我现在没力气跟他们打架，他们真的把我绑走了怎么办？别哭了，好不好？”
董争无声抹了把眼泪：“对不起，你哪儿疼？我扶你起来去医院。”
沈夺像赌气一般，把抢来的手机递给他：“先处理你的事？”
董争也顾不上丢脸了。
要什么脸，他在沈夺面前又不是第一次这么狼狈。
董说：“也不急于这一时，先送你去医院，你脑袋摔到了没有。”
沈夺觉得自己在董争面前特敏感，特没出息。
上一秒还觉得董争为了朋友选择远走他乡放弃这里的一切，包括他；现在又觉得自己暂时先被选择而感到开心。
他大概是中了董争的毒。
董争垂着头不说话。
不愿看他多担心一秒，沈夺说：“赵晓醇手术之后恢复不理想，我已经安排他们出国康复。目前他恢复得不错。”
董争不可思议地看向沈夺。
沈夺：“你的糟心事太多，他们为了不让你担心，选择隐瞒你。”
董争心里的大石头猛然落了地，他身子一软，毫不顾及形象地摊在地上，捂着脸用力抽泣。
沈夺：“你不要哭，也不要委屈。”
董争伤心之余不忘道歉：“对不起，刚才不应该跟你说那样的话，我太着急了，所以口不择言。”
沈夺抬手，掐去他刚掉下来的泪：“搭把手，扶我起来。”
沈夺说过不调查董争，但没说不调查他身边的人。
他稍稍一查江树莓，就查到了江树莓和董争的渊源。
之前沈夺去找过江树莓，得知沈夺是为了董争而来，江树莓一再拒绝见他，即使他以能给赵晓醇更加先进的医疗手段作为交换条件，江树莓都拒绝了。
他也找过赵晓醇，也以更加高的薪资和职位作为诱惑，赵晓醇也不为所动。
两人都选择不背叛董争。
江树莓甚至还骂他：“董争应该在实验室里搞研究，就是被你们这种没良心的资本家给利用了。”
后来赵晓醇手术后病情恶化，沈夺答应他们说不会用他们要挟董争，他们才答应出国治疗。
临走之前江树莓拜托沈夺：“沈董事长，老赵的病不要和小争说，他会难过的，他挺不容易的，我们不想让他操心。”
沈夺江树莓最好和董争说实话，但江树莓有自己的出发点，他也不便多说什么。
董争看着沈夺受伤的样子无从下手，沈夺倒是淡定，虽然脸色惨白，还是指导董争把伤口给简单固定和包扎好了。
沈夺再三强调自己真的没摔到脑袋才说服董争直接开车去医院，不然他得躺在墓地里等120来拉回去。
要真的是120来拉走，那医生估计都认为他是董争从墓地里刨出来的。
董争的小超跑座位太小，他开了沈夺的宾利去了医院。
董争开得很快，但开得很稳，加速减速并没有任何不适感，估计比救护车还要稳妥还要快。
大洋彼岸的教授孜孜不倦打来越洋电话，电话每响一次，董争就感觉被打一次脸，脸色也沉了几分。
沈夺：“那些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你啊，还想再次栽进坑里？”
董争自知理亏，抿了抿唇不说话。
他没有别的办法，在他的生活中，赵晓醇和江树莓都是很重要的人。
他一直在失去，他不想再失去了。
眼看某些人端着，沈夺十分主动地搬来了台阶：“也怪我，没跟你说实话，如果跟你说实话，你心里也有个底。”
董争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沈夺：“所以，董少爷以后遇到什么事，能不能想到我？我自以为，我们之间应该算得上朋友。”
董争没说话。
沈夺：“怎么？我还算不上你的朋友吗？你对朋友有什么要求？列出来我朝这个方向努力。”
沈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受了伤之后还要忍着疼低声下气哄别人。
董争：“算。”
车子下了高架，过了个减速带，车子颠了颠，沈夺不小心撞到了受伤的位置，本该疼得他龇牙咧嘴，但因为董争这句话，他硬是能笑出声来。
“不是你的问题，只是我习惯一个人解决问题，”董争顿了顿又说：“你很好。”
沈夺很受用，这比什么止疼药都管用。
他向来得寸进尺，得到了响应，就想得到更多。
沈夺：“董少爷，我很疼，你别不说话啊，跟我说说话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呗，你跟我说话我就不疼了。”
董争：“对不起。”
沈夺：“我不想听你道歉，我想听点别的。”
董争只想聚精会神开车，想快点到医院，但不想让他疼，分出一部分精力去配合他，转移他的注意力。
董争：“你想听什么。”
沈夺想讨点嘴上的便宜：“你说，沈夺，你好帅，我喜欢你。”
董争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嘴也轻轻抿着。
沈夺啧了声：“不说啊，小气鬼，那给我唱首情歌……”
车子又过减速带，猛地癫了一下，董争突然开口：“我喜欢你。”
第48章 独发 舍不得了
车子到了医院, 车子一停，董争立刻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沈夺：“董少爷, 你打算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董争：“你等一下, 我去推个轮椅或者找个担架。”
沈夺：“我伤的手, 腿还能动。”
董争过于担心，都有点乱了。
沈夺见他六神无主, 忍着疼逗他：“用担架也行，让你报仇, 来吧，上担架。”
董争一脸迷茫：“报什么仇？”
沈夺：“忘了？忘了就算了。”
董争稍稍一想，就想起来了, 那天他喝醉酒上错了沈夺的车，被沈夺用担架抬到酒店的。
一晃就过去大半年了。
董争：“我还没这么记仇。”
沈夺：“你是不记仇，还是压根儿没把我放在心上？”
董争：“哪有人骨折了还跟没事人似的。”
做了个全身检查之后，沈夺右手轻微骨折, 右肩软组织受伤, 还有心率过速，其他没事。
医生把那些检查结果看了一遍又一遍，都找不到心率过速的依据, 脑袋一点问题都没有，肋骨也没有断掉, 怎么心跳会这么快、血压这么高呢。
医生一皱眉, 董争就担心了：“医生，怎么了？”
医生问沈夺：“你真的没有胸闷气短的现象吗？”
沈夺：“没有。”
医生看着心电图：“不应该啊，怎么心跳这么快，血压这么高呢。”
沈夺瞟了眼旁边的董争：“哦, 刚才有人向我表白，我有点激动。”
虽然沈夺知道董争那句“我喜欢你”是哄他居多，但他仍忍不住雀跃。
医生：“那难怪，谁啊，这时候表白，挺干扰判断的。”
松了口气之后的董争：“……”
医生开始给沈夺做治疗，董争看得都疼，沈夺即便已经忍得满头大汗，但仍不吭一声。
直到下午，沈夺简单固定了一下出来，看着一向威风凛凛的人变成了伤残人士，董争很自责，但又有点好笑。
医生：“伤筋动骨一百天，要好好养着，不要碰水，定期复查，不要剧烈运动。”
医生左右看几眼正血气方刚的两人，强调一句：“哪方面的剧烈运动都不可以。”
董争：“……”
董争：“你要不住院养着？就住我的VIP病房，我给你请团队，或许用不着伤筋动骨一百天。”
沈夺：“还没有严重到那种地步，不需要这么夸张。”
董争：“那我给你请最好的康复团队，24小时贴身照顾你？”
看着某些人恨不得把自己扭曲成“自责”两个字，沈夺有点不忍心了。
沈夺：“是我不该抢你的手机，你不需要自责，好不好？”
董争觉得做什么都是徒劳，这些沈夺都能做到。
他很挫败：“我总该要做点什么吧。”
沈夺死皮赖脸道：“你再说一遍你喜欢我。”
董争别过脸。
沈夺：“真的疼，董少爷再说一次吧。”
董争解释：“我那是随口说的，为了转移注意力，你别往心里去。”
沈夺根本不以为意：“哦我听到了，你说你随时随地喜欢我。”
董争：“……”
董争大胆了一次，但现在有点后悔。
沈夺还想贫嘴，想得寸进尺，但在董争面前，更要学会适可而止，想再从他的嘴里套出更多的话来，会比登天还难。
董争没有立刻接，而是放在掌心看了许久，直到电话铃声熄灭他都没有接起来。
沈夺看着董争，知道江树莓一开始就做错了，董争对她绝对坦诚，所以他需要的不是因为关心而说出的善意谎言，他需要的也是她也对他绝对坦诚。
这是他对江树莓的期待，是他想要得到的安全感，他本以为他已经拥有了，所以才会失落吧。
江树莓对他好，但并不懂他。
沈夺：“不想接就不接。”
电话自然断掉了，董争轻轻地叹了口气。
董争：“我知道他们是好意，但我心里却很不舒服，我希望他们对我坦诚，我是不是太矫情了。”
沈夺：“不矫情，我也不喜欢别人骗我，无论是好意还是恶意，骗就是骗。”
董争情不自禁地笑了笑，沈夺有魔力，三言两语就把心结给理顺了。
沈夺：“看来宇思科技害你不浅，你现在天天就想着举一反三，眼睛像内看，总在自己身上找问题，董少爷很完美，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全都是别人的错。”
董争笑：“贫嘴。”
沈夺把他的电话抢过去关了机扔进衣兜里。
沈夺：“不理他们，让他们也难受几天。”
董争有点过意不去：“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是不太好，”沈夺先认同他的话，接而反问他，“那你想接电话吗？”
董争摇了摇头。
沈夺：“那不就好了，回家。”
两人并肩走，沈夺长臂一伸，把人往怀里带，曲起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该生气生气，不要总是那么善解人意。”
董争转过头，偷偷看向沈夺，等他察觉时又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却情不自禁完了弯唇。
害沈夺受伤，董争提出送沈夺回家，路上他心里一直很忐忑，不知道怎么跟沈夺的家人交代。
车子开进了沈夺家里的车库，董正一直在做心理建设。
沈夺：“你在忐忑什么？”
董争：“怎么跟你家人交代呢，你家里人一定很难过。”
沈夺不以为意地笑了声：“只要我没缺胳膊少腿，他们都觉得是小事，你放心吧。”
董争还是不敢下车。
沈夺：“你现在想直接溜走？”
董争是有一点想直接溜走的，他处理和客户或者合作伙伴的关系能够游刃有余，但处理私交的能力十分欠缺，为了减少麻烦，在和他人私下交往时，他总是有意识地保持距离。
所以他的朋友不多，关系好的更没几个。
更别提长辈了，爷爷把大部分的遗产都留给他后，家里的那些亲戚早就跟他断了往来。
董争坦诚道：“除了工作关系，我其实不太会处理私底下的人际关系，也处理得不好，我有一点担心会给你添麻烦。”
沈夺看出来了，所以他总是下意识地和别人保持距离，能触及他内心世界的人不多，但那些人却对他不够坦诚。
比如江树莓。
有的人甚至还伤害他。
比如肖正乔。
沈夺：“有我在。”
董争眼神坚定：“那好，一会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记得给我使个眼色。”
沈夺：“？”他是这个意思？
董争一副将要入龙潭虎xue的样子：“我不能害你折了手之后还给你添麻烦。”
沈夺：“……”
一进沈夺家的大门，董争预想的所有人明明各怀鬼胎但表面却真诚善意的豪门争斗场面并不存在。
沈明贤在看报纸，庞莉在追泡沫连续剧，而沈愿趴在地板上玩遥控小汽车，和普通的四口之家没什么差别。
只有开门的管家说了声：“大少爷回来了，哎哟您的手这是怎么了？”
他们才齐唰唰看过来。
董争的心都提溜起来了，他们若是一拥而上嘘寒问暖，自己可不要心虚得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
沈明贤眼神从报纸上移开，拉下眼睛瞧了眼沈夺说：“又挂彩了？这次是哪里折了？影不影响自理？”
庞莉按下电视剧的暂停键之后才回过头说：“儿子你小心点，都31岁了，怎么还跟13岁一样，我跟你说，男人过了30，样样不如从前，你可要注意点了。”
他们说完就继续各干各的。
看来沈夺从小到大可没少闯祸。
只有沈愿跑过来，一脸担忧问：“大哥，你怎么了？疼不疼？”
董争看着沈夺的父母双亲见怪不怪的样子，本来有点替沈夺惋惜，但看到沈愿嘘寒问暖，他又替沈夺宽慰了些。
沈愿又接着问：“是从飞机上摔下来的，还是和人格斗受的伤？”
沈夺问他：“那你觉得哪种比较酷？”
沈愿：“如果格斗赢了，那格斗比较酷，不然就是从飞机摔下来酷。”
董争：“……”
这三人七嘴八舌关心了一阵，才发现在一旁安静站着的董争。
沈夺：“董争。”
沈明贤刚推上去的眼镜又拉了下来：“董争？”
庞莉刚启动的电视剧又按了暂停：“你带小伙子回来了？”
沈愿的眼珠子差点都要瞪出来了：“六宝石灭霸？”
董争笑着，乖巧地招了招手：“叔叔，阿姨，弟弟，你们好。”
沈愿义愤填膺：“是不是我哥哥教你骑马你太笨了学不会害得我哥哥掉下马的所以骨折了？”
沈明贤：“沈愿，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上楼写作业。”
沈愿并不服气，他还想说，但沈夺一个眼神扫过来，沈愿就闭嘴了。
在外人面前，沈夺很给沈明贤面子：“爸爸说让你上楼。”
沈愿不情不愿地上了楼。
庞莉笑盈盈道：“你叫董争是吧？”
董争点了点头说：“阿姨您好。”
庞莉没有一点架子，也没有豪门太太的做派，很热情地朝他招手：“小伙子过来坐。”
董争扶着沈夺过去了，有点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沙发是双人座，他和沈夺坐在一起。
董争一脸歉意：“叔叔阿姨实在不好意思，沈夺为了救我手摔折了，你们放心，我会负责到底的。”
沈夺跟着点了点头：“对，他会对我负责的。”
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脸暗爽，庞莉暗骂出息玩意儿。
庞莉悄然瞪了眼沈夺，董争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连忙怼了下沈夺，让他在长辈面前不要乱说话。
庞莉问：“你打算怎么对他负责？跟他结婚吗？”
董争：“……”沈夺的张口就来大概率是有点基因遗传在里面？
虽然庞莉笑着，但董争能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提防和试探。
也好，他也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再往前一步。
沈夺和他不一样，他孤家寡人，而沈夺有家人，有牵挂。
他不想让沈夺陷入纠结的选择，亦不想让自己成为选项。
董争连忙摇头：“阿姨，您不要误会，我和沈夺是好朋友。”
沈夺愣了愣，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按照董争的性子，他说的那句“我喜欢你”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但他还是满心欢喜。
如今听到董争开口解释，沈夺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抽了下。
庞莉可不理会董争的窘迫，乘胜追击：“可看沈夺这个样子，你们可不像只是朋友哦。”
董争再三强调：“真的是朋友。”
庞莉还想开口，沈夺打断她的话：“妈，行了，你看你把人给吓的。”
庞莉：“人家都说了和你是普通朋友，你插什么嘴。”
这样的气氛让董争很奇怪，不像预想中那么紧张，但也不是那么轻松，就像做了准备的考试却一题都没有考，考的是简单的题目但心里没底。
庞莉看向董争，笑着说：“小董啊，你别介意，我只是想让他认清他在你心中的位置。”
沈夺：“……”
董争从没见过这阵仗，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连忙摇头：“没事。”
庞莉：“小董就留下来吃饭吧。”
董争：“不用麻烦，我这就走了，谢谢阿姨。”
沈明贤：“麻烦什么，多一双筷子的事，小董是个人才啊，最近还在做科技研发方面的工作吗？”
庞莉起身上楼：“你们聊吧，你们爷们儿的事我也不懂，我上去看看沈愿写作业，到点吃饭叫我。”
庞莉走上楼，回头看了眼沙发上的董争，又看了眼啥都会但陷进去就跟他爸一样是个恋爱脑的傻儿子，默默叹了口气。
庞莉对他暗暗试探，而沈明贤此时对他的试探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趁着沈夺去上厕所，沈明贤问：“小董现在还在干研发吗？”
董争回答：“我最近身体不是很好，打算休息一段时间。”
沈明贤：“是啊，虽然你还年轻，还是要注意身体，身体是本钱嘛，就是可惜了你这一身的才华呀，难得呀。”
董争：“以后有机会还会继续。”
沈明贤：“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浪费了可惜，如果身体允许，能发挥特长，留下点自己的东西，也挺好的。”
沈明贤说这些话的时候，董争有点动容。
他小的时候，爷爷经常和爸爸争执，父子关系很紧张。
爷爷希望爸爸回到家族企业，爸爸再三推脱：“爸爸，企业是你留下的东西，但我根本不会管理公司，若我一无所长，那我任你摆布，恰恰我学有所长，我想留下属于自己的东西。”
沈明贤还想说，沈夺回来听到直接赶人：“ 爸，能不能别总是说工作？”
沈明贤：“老了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维了，你们年轻人想法多，大胆去尝试，你们聊吧，我也上楼看看小孩功课去。”
沈明贤上楼辅导功课，却看到庞莉在逼问沈愿。
庞莉：“你刚才说你哥教他骑马，是什么意思？”
沈愿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反问她：“那你对这个董争满意吗？”
庞莉：“我俩谁是妈，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沈愿小声嘀咕：“妈，你不要干涉大哥，你知道人这一辈子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有多难吗？”
庞莉气不打一处来：“我看你是被那些小说腌入味儿了。”
沈愿两只耳朵一聋，佯装认真写作业，不再听庞莉碎碎念。
庞莉：“你不说是吧，不说让你爸上来揍你。”
沈明贤推开门，恰好听到这句话。
庞莉站起来：“老沈你过来教你儿子吧，哎哟气得我心脏不舒服，这小子要揍了，不揍要上房揭瓦。”
沈愿：“……”
沈明贤竖着眼睛过来，沈愿有点害怕地缩了缩。
沈明贤：“你跟我说，你说你哥教他骑马，是怎么回事？不说就连带气你妈的事儿一块儿揍。”
沈愿无语了，这不是一件事儿嘛！
沈愿很委屈：“你们怎么不亲自去问大哥，而是在这里欺负小孩？柿子挑软的捏是不是？以后我要是谈恋爱了我才不会把女朋友带回来，省得你们跟审犯人一样审别人，搞得人家多不自在。”
沈明贤觉得如果这时候还不下手，他在这个家已经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他拎起沈愿，佯装要打，沈愿连忙求饶：“我说我说，大概清明的时候，哥在马场教他骑马。”
沈明贤和庞莉异口同声：“清明？”
庞莉急得团团转：“怎么办？儿子陷进去了。”
沈明贤：“什么陷进去了？”
庞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恋爱啊，恋爱了，你儿子恋爱了，你这个榆木脑子。”
曾经叱咤商场的商业神话被庞莉说成榆木脑袋沈明贤都不在意，沈夺谈恋爱这件事他当然看得开。
沈明贤：“31岁了，恋爱了有什么不好的，沈夺不恋爱你愁，恋爱了你也愁，我看董争这小伙子不错，之前合作过，小伙子人品没问题。”
庞莉：“你懂什么，人家都说了和你儿子只是普通朋友，你儿子呢，跟自己多便宜似的死乞白赖往上凑，跟当年你似的。”
沈明贤倒是搞不清楚庞莉这是在夸人还是在骂人了，只能战术性沉默。
沈愿说：“老妈，那爸才能追得上你啊。”
庞莉紧张的神情一松，噗嗤笑出声，娇俏地瞪了下沈明贤。
沈愿叹了口气，这个价如果没他估计得散啊。
接而庞莉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这个老大吧，哪方面我都放心，就恋爱方面我不放心，万一痴心错付，天天被人利用伤害，我该多心疼啊，那可是我儿子，对方至少是个阳光健康的人吧。”
沈愿无法理解这么厉害的大哥在妈妈眼里怎么会是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沈明贤：“不会的不会的，你要相信老大的眼光，不是什么人他都能看得上的。”
庞莉：“但愿如此吧，对了，我刚才那么对小董，是不是太凶了？我要不要下去跟他道个歉？”
沈愿：“凶不凶不知道，反正您肯定是往大哥心里插了不少刀，一个“朋友”插一刀，您自己数吧。”
庞莉：“……”
客厅里的两个人自然不知晓沈愿房间里三个人唱的大戏。
沈夺伸手，手扣上董争挺得笔直的腰背拍了拍：“接受检阅呢，累不累。”
董争放了松。
沈夺：“他们这么试探你，抱歉。”
董争摇了摇头：“没事。”
沈夺：“真话？没骗人？”
董争：“没有，真话，他们也是担心你。”
沈夺啧了声，抬手，轻轻嘣了他的脑门，董争白皮，弹一下就留了痕。
董争揉着他弹过的地方：“干嘛？”
沈夺：“不开窍。”
董争：“我又怎么不开窍了？”
沈夺：“怎么又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他们这么试探你，不在于你，而是在于我，我第一次带男孩子回家，他们不得紧张一下？”
董争：“……”
沈夺：“作为第一个跟我回家的男孩子，董少爷不发表一下感言？”
董争笑而不语。
沈夺看了眼时间，不再逗人，而是打了个电话，让司机送他回去。
董争：“可是已经答应了你爸妈在这里吃饭，就这么走了会不会不太好？”
沈夺：“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在这儿吃饭能吃得饱？早点回去休息。”
沈夺把董争送出门，董争一路无言，半低着头，在想心事。
沈夺的体贴细致让他动容，以至于让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一些答案。
他坐直，稍稍转身面对沈夺，沈夺懒洋洋地摊在沙发上，勾着嘴角看着他。
董争说：“沈夺，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现在很愧疚。”
沈夺点了下头：“看出来了，让你改掉爱自责的这个臭毛病确实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董争很坦诚：“你现在应该利用我的愧疚要挟我，让我从宇思科技离职，到你的研创中心去，我一定会答应你的。”
沈夺嗤了声：“之前肖正乔都是这么干的？”
董争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直视他的眼睛。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对视着。
董争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他很紧张，也很害怕，害怕沈夺一旦开口，那他那点期待就全都落了空，但他又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沈夺艰难撑起身子，身体往前探，直视他的眼睛。
董争吞咽了下，自虐一般又问了一遍：“你开口啊，我一定会答应你的，而且会尽职尽责，全力以赴，会做到你想要的那样。”
董争的眼眸微动，眼尾已经红了，眼里已经波光粼粼。
沈夺从没再董争的眼眸里看到这么复杂这么强烈的情绪，隐忍克制，无奈不甘，破罐子破摔一般豁出去了。
他遭受不住董争这么看他。
沈夺抬手，指尖轻轻碰了下董争的眼皮，董争顺势闭起眼睛，眼里的粼粼波光滚落。
沈夺擦掉他的眼泪说：“我一开始确实是奔着这个目的打算的。”
董争没敢睁眼，很感谢他的坦诚。
沈夺曲起手指，顺着他的泪痕刮过他的脸蛋，轻笑了声：“但没算到你那么招人疼，舍不得了，我失算了，怎么办啊董少爷。”
董争破涕为笑，从没有这么轻松踏实，沈夺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第49章 主动了一下但不多……
董争回家躺了两天, 除了沈夺，谁也不联系，专心陪伴二狗子。
他抱着二狗子去了趟医院, 医生看完后说二狗子时日不多了, 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十分长寿的猫咪。
医生还说, 二狗子全身器官已经衰竭了，这么撑着实属意志力坚强。
医生的言下之意董争知道, 二狗子现在撑得很辛苦了。
二狗子很通人性，之前很不屑跟董争亲昵, 现在每天都乖乖待在他的身边。
这几天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气也消了，接了赵晓醇的电话。
赵晓醇不可思议：“小争？”
董争：“是。”
“不生气啦？”
董争直言：“一开始确实很生气, 现在不生气了。”
赵晓醇很抱歉：“确实不该瞒你，我们做错了，以后不会了。”
董争：“那以后可不许骗人了。”
赵晓醇声音很雀跃：“除了跟你道歉，还想告诉你个好消息, 我刚从医院出来, 医生说我的肿瘤消失了，近期马上回国，到时候你来机场接我们啊, 我们真的挺想你的。”
董争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赵晓醇：“这次我们回国，不想卷了, 我打算和你树莓姐回老家小县城生活, 之前总想着要努力工作给你树莓姐好的生活，把身体都拖垮了，死里逃生才明白，做自己开心的事、做让爱人放心的事就是好好生活。”
赵晓醇是个直肠子, 董争当然能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
董争：“好了，绕了这么大个弯子，想跟我说什么。”
赵晓醇笑了两声，继续说：“我确实也不会绕弯子，就直说了，你在宇思科技待得不开心，就早点了结，不要把自己的身体和心情拖垮了，沈董事长说得对，只听说过猝死的，病死的，没听说过饿死的。”
当时赵晓醇想放弃治疗，想把钱都留给江树莓，以后他不工作了，生活没有保障，江树莓哭着说不愿意，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把他治好。
两人在那里苦情，沈夺没了耐心，跟他们说了这句话。
董争没忍住，噗嗤笑出声，这确实像是沈夺会说出来的话。
赵晓醇：“你从宇思科技出来，如果你愿意，你跟我们回我老家，我下地种菜，你树莓姐天天做饭给你吃，我们把你当成亲弟弟，养得白白胖胖的，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赵晓醇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在鬼门关闯过的人才知道，生活最大的意义就是活着。
江树莓性格比较内向，不爱表达，向来都是赵晓醇说个不停，董争不嫌烦，喜欢听他规划未来，现在也不例外。
两个大男人隔着电话线泪流满面的样子实在太过矫情，董争吸了吸鼻子说：“记得把行程发我手机，到时候去机场接你们。”
董争挂了电话后直奔公司，先去肖正乔的办公室。
肖正乔看到他，公事公办道：“正好，你去和新的技术团队……”
董争打断他：“股份转让合同准备得怎么样了？”
在肖正乔看来，新的技术团队表现得不错，没多久就捣鼓出一项新技术，董争请假的这十来天，他已经拟好了合同。
但看到董争着急的样子，肖正乔又有点不爽，他和董争之间，他总是习惯把自己放在主动的位置。
如果董争一直像现在这样，安心地在他身边当个闲杂人等，自己并不介意一直给他发中层待遇，一直养他到老，肖正乔想。
肖正乔：“再议。”
董争从包里掏出来一份合同递给他：“节前我说过要拟的，拟好了，没什么问题你就签个字。”
肖正乔不悦：“你想好了？”
董争笑了下：“这话说的，不是你提议的？”
那如果我说不呢？
差一点，肖正乔脱口而出，但他还是要脸，没说出口，虽然他内心一直想着让董争单干就好了，真的到了这一天，心里还是很不快，或许提出让董争走这个想法，确实太草率了。
但董争没有给他回旋的余地，股份在他手里，想卖就卖，经过肖正乔，只是不想闹得不愉快，现在肖正乔不知道打什么算盘，亦或是想通了什么，都跟他无关了。
董争：“我真的需要钱，不然我就向市场抛售了。”
肖正乔：“……”
董争：“明天给我答复。”
处理好股份的事，为了顺理成章地把DZ0910的模型机放到仓库去保管，董争提出把实验室搬进仓库。
董争去找了后勤部的经理，后勤部经理一听，诚惶诚恐，说话都结巴了：“董……董首席，这……这……”
最近公司最近有重新进行蓝图规划，董争的实验室就在规划之一。
趁着董争请假，杨明开亲自拍板，把董争的实验室挪到到仓库里去，把实验室打通了留给技术研发部办公。
这个针对和排挤意味太过明显，但最近杨明开又升职了，变成了副高层，纵然觉得恶心，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不知道是谁把杨明开签过字的图纸贴到了公司的论坛上，还匿名发了帖子。
【宇思科技有点良心吧，忘了自己怎么发家的了？小学生都知道吃水不忘挖井人，现在居然要把井给填了？也不怕天打雷劈】
帖子一出来便引起轩然大波，不到一天的功夫，竟有将近900个跟帖，全都是跟着骂的。
公司不过一千多个人，除了领导干部和还没来得及刷帖的，基本上都上线了。
公司论坛一般都是摆设，如今却比OA系统访问量还大。
宣传部一看影响不好，万一被人恶意搬到互联网，那就给公司惹了大麻烦了，连忙连夜删了贴，一查发帖IP，竟是在国外。
舆论一闹，董争的实验室就一直没人敢动，就那么不尴不尬地放着。
如今董争竟主动要更换办公室，而且要换到仓库，这么大个事情后勤经理可不敢做主，还是要跟杨明开报告一下的。
后勤部经理说：“董工，这事儿我做不了主，我得去跟杨总汇报一下，您在这里等我一下。”
后勤部经理也不敢耽误，直接去了杨明开办公室。
不一会儿，后勤部经理下来了，笑着说：“杨总叫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董争去了杨明开的办公室。
杨明开升了职，办公室也比原来更加气派了，西装革履地坐在办公桌前，人模狗样的，宛如一位业界精英。
董争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一句俗语：马屎外面光。
杨明开是个笑面虎：“哟，董工回来上班了。”
董争：“来跟杨总申请搬个办公室。”
杨明开：“董工觉得搬哪里合适？”
董争已经选好了地方：“就仓库吧。”
那个900多楼的帖子杨明开是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看过的，其中有800楼就是骂他的，除了董事长，挨骂最多的人就是他。
杨明开看完之后连续做了三晚噩梦，可不敢让董争搬去那个地方：“这怎么能，这不委屈董工了吗。”
董争说：“没什么不好，那里有空的地方，能够安置那些老旧的设备，挺好的。”
董争并不知道帖子的事情，他之所以选仓库，是想给DZ0910的模型找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仓库东西多而杂，他们如果需要什么零件或者需要做什么研究，以宇思科技现在的钻研氛围，不会有人花时间去仓库把这个铁疙瘩翻出来琢磨。
如果放在大楼里可就不一定了，他们想拆什么就拆什么，虽然只是个模型，但董争也不希望这台设备死无全尸。
董争这么说，落在杨明开眼里，就是董争没事找事，借着帖子的热度笑话他。
杨明开：“这不妥，这不妥。”
董争：“杨总觉得有什么不妥？”
杨明开看了眼腕表说：“我马上要去开个会，这件事从长计议，公司现在在不断壮大，你看我，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的，也就董首席还有点空闲时间，实在让人羡慕，还是董首席有福气啊，轻松自在。”
董争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他并不想和杨明开多废话的，但他就愿意往枪口上撞，那不突突他两下，他估计都忘记了这种被虐的快感。
董争只好帮他回忆回忆。
董争直接贴脸开大：“杨总说的是，我是人中龙凤，你是人中牛马，我是公司的创始人，你是创死公司的人，我俩不能相提并论，杨总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杨明开：“？”
董争笑了笑：“杨总，该开会了。”
董争说完就走，留杨明开在办公室里独自美丽。
董争也料到杨明开不会配合他，但他找杨明开也只是走个过场，省得落人话柄，仓库那边他早就打点好了。
他去开会，那就不怪他先斩后奏了。
董争申请老旧设备的入库流程，去找过仓库的管理员老赵，没想到老赵拍着胸脯保证说没问题，还会把对上的台账给他搞得妥妥的。
董争感激不尽，老赵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应该的，你放心，你的东西我会给你保管好的。”
说着就当着董争的面把房间打扫出来，再把台账给做好了。
其实，董争没想起来，他之前帮过老赵。
老赵早些年是园区的保安，之前为了园区的安保受了伤，但当时的保安公司说老赵是临时工，不愿意认定他的工伤，老赵拖着一条折了的腿带着家人到园区来闹，殊不知园区已经悄然换了另一家安保公司。
老赵闹了几天没用，董争看不下去，让他不要来这里闹了，随后帮他打了个电话，再给了他个地址，让他去找这个律所的律师，律师会帮他解决。
老赵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了，没想到律师真的帮他拿到了一大笔赔偿。
后来还闹到网上，底层农民工的工伤赔偿问题进入公众视野，事儿大了自然有部门介入，不少像他这样的基层农民工都获了利。
之前老赵是混社会的，老了不中用，但江湖义气还是讲究的，董争那是举手之劳，但自己不能当成理所当然，他给董争打电话，说明了感恩的意思，董争只是淡然说，那就好，但他很忙，不要再联系他。
老赵懂规矩，身体养好了之后就来恩人的公司应聘仓管员，他也没去找过董争，见面时董争认不出他来，他也不恼，只想着有机会能不能帮上恩人一点忙。
董争用得上他就好，用不上他在这里尽职尽责也算报恩了。
没想到，董争来找他了，也算是老天给了他报答的一个机会。
董争从杨明开的办公室里出来，回到工作室的时候，老赵已经组织好几个兄弟带着叉车和打包袋过来帮忙搬东西。
董争一开门，他们就利索地开始打包，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实验室里的东西搬空了，放到仓库里时，老赵还特地提醒干活的兄弟：“轻点轻点，别弄坏了。”
很奇怪的是，董争没有齐全的手续，没有杨明开的批文，还大张旗鼓地搬东西，公司里竟没有一个人出声。
董争搬完，把房间打扫干净，把房门钥匙放到技术研发部经理的办公桌上。
技术研发部经理小心翼翼问：“董首席这是搬到哪里去了？”
董争：“仓库。”
技术研发部经理诚惶诚恐：“那怎么成，委屈了董首席。”
董争笑了笑说：“我不是什么首席了，技术研发部是公司核心关键部门，能让你们工作更加方便高效，我尽一点绵薄之力，很荣幸，我也和杨总申请报备过了。”
一句比官网还官方的话，堵得部门经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趁杨明开开会的功夫，董争已经把实验室搬进了仓库，他知道后气急败坏，把后勤部的经理提上来骂一顿。
后勤部经理也很无辜：“您让他上来找您，他回来之后就开始搬家了，我以为您同意了啊。”
杨明开：“那他搬家你不查手续吗？”
后勤部经理拍脑门，很诚恳道：“这是我疏忽了，我的错，但他刚从您办公室出来就搬了，我哪能想得到您没同意他竟敢搬呢，我是代入我自己了，要是我我万万不敢这么干的。”
后勤部经理看着憨厚老实，其实精明得很，一句话就把皮球踢回去给杨明开，还拍了马屁表了忠心明了立场，堵得杨明开不知道怎么继续骂人。
后勤部经理全身而退，接下来倒霉的就是技术研发部的经理了。
技术研发部经理没有那么圆滑，多少有点科研工作者的耿直：“他跟我说您同意了啊。”
杨明开更生气了：“他说啥你信啥？他如果说他当上了董事长，你也信？”
技术研发部经理不知道怎么接话，虽然有点科研工作者的耿直，但久经职场也磨出了点老油条的皮实，干脆不说话。
杨明开：“你不查他手续就让他办？”
在宇思科技干这些年，甩锅和扯皮那是基操了，这题他会答。
技术研发部经理很无辜：“查收续应该是后勤部的事啊，搬到他那儿，他不查吗？”
杨明开：“……”
杨明开明明把人都提上来骂了一通，但却不觉得解气，带着人黑着一张脸来到了仓库。
老赵和董争还在仓库，老赵一个人小心翼翼把设备用塑料包装膜包起来，放了干燥剂和防腐剂，还抽了真空，再用大木盒子装起来，还用塑料绑带绑得严严实实。
老赵打包好之后，把所有的盒子都堆在一起，用麻布盖紧。
董争很感动：“老赵，我该怎么感谢你，你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
老赵拍了拍灰扑扑的手说：“董首席，我知道这些是你的心血，你放心好了，我老赵别的不行，看点东西还是行的，在我退休之前，别人休想碰这个东西。”
老赵正要把仓库门关上，杨明开带着后勤部经理和技术研发部经理来了。
董争抬了下眉，向前一步，站在老赵面前。
他们知道董争不好惹，只能挑软柿子捏。
后勤部经理直接问老赵：“老赵，这间仓库另有他用，搬了什么东西进来？”
老赵平时嗓门大，整天乐呵呵的，干活也踏实，看着像个老实人，不像个惹是生非的人。
但他们不会想到，其实那个帖子是老赵发的，老赵不会用计算机，让儿子在国外发的。
刚才老赵已经把帖子的事告诉了董争，董争完全没想到还有帖子的事，老赵也没想到董争不知道帖子的事。
怪不得肖正乔磨磨唧唧不愿意签合同，原来蝴蝶效应已经悄悄降临宇思科技。
董争说：“这样会让你丢了工作的，你不怕？”
老赵：“我怕个吊毛，我还有两年就退休回家了。”
董争想了下，跟老赵支了个招。
老赵听了之后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事儿怎么能让你担责呢。”
董争：“你还有两年就退休啦，光荣退休不好嘛，我去哪里干不行，非得吊死在这里？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赵被董争说服了。
大家都说董首席只是人好，不是蠢，是肖正乔蠢而不自知。
老赵按董争交代的那样，一脸惶恐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图纸递过去：“我按这个来的啊。”
后勤部经理一看图纸，心里一乐，这不是论坛上的那张图纸吗？这是什么款式的回旋镖啊。
后勤部经理虽然喜闻乐见，但表情严厉：“这是什么图纸？”
老赵看到经理发火了，也一脸担忧害怕，急得满脸通红：“经、经理，怎么了？不对吗？我一上班，就看到在我桌上了，我看签字都全的，我都把所有的物资都录入仓库了，不、不对啊？”
所有人都看向董争，特别是杨明开，恨不得把董争给吃了。
董争睁着眼睛说瞎话，一脸无辜道：“这图纸不是杨总您上午在办公室给我的吗？怎么，不对啊？”
杨明开：“……”这不仅仅是胡说八道了，这简直是栽赃陷害。
这事儿闹的，在场的人竟不知道怎么收场了，只好安静地等着杨明开发落。
杨明开此时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个骂了他八百多楼的帖子，气得脸都扭曲了，但仍不好发作。
董争说：“杨总事儿忙，可能图纸给错了，都怪我没仔细核对，那既然放这儿不妥，杨总您现在就给我指个地方，我马上搬过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杨明开要脸，硬是从已经气得快冒烟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我本来规划这里是要放报废器材的，既然董工不嫌弃，那实验室放这儿也挺好，就不让大伙儿再劳心费力再折腾一趟了。”
杨明开也不是等闲之辈，三言两语就给自己开脱了，还替大伙儿考虑了下，平息了一下众怒。
老赵带头鼓掌：“感谢杨总理解大家，不让大家再辛苦再跑一趟。”
大家也跟着鼓掌。
董争目的达到，勾着唇看着杨明开，也跟着慢条斯理地鼓掌。
而老赵看向董争，巴掌越拍越卖力，心想干大事的人脑子果然厉害。
这难道就是捧杀吗！
事情闹得大不大，小不小，以一种十分微妙的平衡平息了。
好事的人不敢去问董争，不敢去问部门经理，更不敢去问杨明开，只好来问老赵。
老赵按照董争教他说的那样，见着杨明开路过的地方就大声说：“杨总事儿忙，给错了图纸，本来是给安排在十二楼那个大通间，后来杨总体恤大家辛苦，不让大家再折腾搬来搬去，就先放在这里，董工也满意，你们不要瞎说。”
董首席说，杨明开吃了哑巴亏，但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他也不会揪着这件事不放，他们的日子也会好过一点。
虽然这件事众说纷纭，但老赵是亲身经历者，老赵这个版本是最官方的版本了。
一切如董争所料，杨明开虽然在心里又记了董争一笔账，但没再揪着这件事不放。
肖正乔路过技术研发部时，看到打通了的实验室，站着看了好一会儿。
就这一会儿，肖正乔的神情十分复杂，已经把他研究透彻的杨明开此时都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肖正乔最终说了句“布局不错”之后，杨明开才放下心来。
而董争没再给肖正乔机会，时不时去肖正乔办公室问合同的事，问他这么久没签合同，是不是合同有什么问题，需不需要相关部门的介入，他现在真的需要钱要买房，再不交钱就违约了。
他用最温和的语气和态度把肖正乔逼上绝境，肖正乔不得已签了字。
董争拿着合同就走，一句寒暄的话都没说，倒是肖正乔在办公室里发了一整个下午的呆，心里空空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收拾好宇思科技最后一点尾巴，董争主动给沈夺发了个消息。
【去老九那儿吗？想喝乌梅汁了。】
收到董争的消息时，沈夺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没有第一时间看到。
最近国家正在大力扶持人形机器人行业，面向全社会招标，让有能力的公司联合高校和科研院所一起，把整个行业的水平再往上拔一拔。
锦城集团的研创中心刚刚成立，虽然于朝他们项目经验丰富，也发表过几篇文章和几项专利，但碍于部门实在太过年轻，还没有完成过什么实质性的项目，竞争优势并不大。
不过锦城集团资金雄厚，相关部门的人权衡了下，还是派人到研创中心进行调研。
于朝他们很想参与，使出浑身解数想得到他们的认可，虽然团队和公司都没有行业项目经验，他们企图想通过自己过硬的专业素质博得青睐。
为了得到项目，沈夺手臂绑着石膏，身残志坚地参加会议，甚至把自己藏着掖着的的履历和项目经验晒了出来。
沈夺的履历很惊艳，毕业的院校于全球TOP5院校，和全球顶级的AI实验室都有过合作，发过不少论文，还有过不少个授权的发明专利。
沈夺的履历一亮出来，于朝他们比相关部门的人都要震惊，并不是所有的董事长都是MBA，还有自动化博士毕业的工科男！
原来他们研究过的那些专利和文章的作者不是和董事长同名同姓，而是本尊。
好可惜，这么厉害的人居然只能继承家业。
周徐这么想着，默默叹了口气，他可惜什么，董事长在哪个行业都能发光发热！
虽然沈夺的履历很惊艳，但是有关部门的人说：“沈董事长履历很丰富，但您是集团一把手，日常工作忙碌繁琐，不能潜心科研一线，最多只能提供一些技术支持。”
“而且锦城集团是传统行业，想要在新的领域里拓展并且得到一定的成绩需要时间去努力。”
“我们很敬重沈董事长有一颗想投身于科研事业的心，如果可以，沈董事长可以给这个行业提供一些资金上的支持。”
沈夺也不辩解，他毕竟姓沈，“董事长”是他的责任，也是他最终的归属，有几个人终极一生都能做自己热爱的事呢，他能为自己活了30年已经足够了，他总归不能让自己的亲爹干到80岁。
成立研创中心也算是一种精神寄托，至少他还在这个行业里。
相关部门的人以“从长计议、继续努力”结束了会议，沈夺自知会议效果很不理想，但他没时间思考太久，办公室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周徐叹了口气说：“要是我师父在这儿的话就好了。”
听到董争的名字，沈夺顿了顿脚步，接而往办公室走去。
董争上次从他家离开之后，又好几天没有联系他。
某些人就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探出触觉，还没等人抓住，就已经马不停蹄地缩了回去。
沈夺甚至在想，若那天他们没有被司机打断，他直接把人抱在怀里亲一顿，再扛到房间里弄一番就好了。
生米煮成熟饭也好，省得天天撩得他抓心挠肝。
沈夺从研创中心的会议室出来，径直回到了办公室，在落地窗前站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便埋头处理工作。
等他把今天的工作处理完时，看了眼时间，已经六点半了，公司已经下班一个半小时。
他动了下僵硬的肩颈，才看到两个半小时之前，董争给他发了条消息。
沈夺都快要揉眼睛看是不是看错了。
某些人竟主动给他发了消息，约他去老九那里吃饭。
晾了他那么多天，竟主动往上凑了？
但两个半小时以来，董争没再发过一条消息，他翻了下通话记录，也没给他打电话。
沈夺笑了下，某些人主动了一下，但不多。
沈夺连忙回拨过去，董争很快接起来了。
沈夺解释道：“刚才忙，才看到消息，还去老九吗？”
董争：“我在你们公司楼下呢，下来啊。”
第50章 独发 一举一动都是往他心窝……
沈夺的办公室在26楼, 此时他在考虑把办公室搬到一楼前台，尤其电梯在10楼研创中心还停了一下。
于朝他们几个也还没走，他隔着厅门都能听到他们在讨论刚才的会议, 沈夺长摁关门键, 但电梯门还是打开了。
沈夺松开关门键站好, 收拾好焦急雀跃的表情，变回严肃稳重的沈董事长。
几个人看到沈夺, 愣了下，接而纷纷问好：“董事长。”
沈夺：“现在才走？”
于朝：“今天开会耽误了, 我们把今天的工作清一清。”
沈夺点了下头。
电梯下行到一楼，只有于朝和沈夺走出了电梯。
于朝回头看，一电梯的人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于朝小跑跟上沈夺：“董事长您的车子也停在外面啊。”
其实于朝也只是没话找话, 而沈夺一向也懒得应付，于朝也没想过他会回复，挺多点个头就完事儿了。
没想到沈夺很认真回答：“不是，有人来接我。”
于朝正好转过脸, 正好看到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沈夺轻松愉悦的表情, 甚至有点炫耀的意思。
于朝疑惑了，他这是在得意吗？他得意什么啊，他这样的有个司机接送不是很正常吗？况且他的手还受伤了, 有人接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于朝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才好，但董事长看起来好像很想继续这个话题。
于朝只好顺了他的意接着往下聊：“他在哪里接你啊？”
“外面, ”沈夺得意的表情更加显山露水, “应该等了一会儿了。”
一向寡言的沈夺难得那么有表达欲，可于朝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关心他的身体：“那您小心手，我先走了, 董事长拜拜。”
沈夺看了看外面，没看到董争的小超跑。
董争那辆小超跑对沈夺这种身材的人过于狭小，而且沈夺手受伤了，他换了辆揽胜。
他透过车窗，早就看到了沈夺和于朝两人正有说有笑地从公司走出来，他闪了两遍车灯，都没引起沈夺的注意。
董争打了个喇叭，沈夺终于舍得结束话题走了过来。
赌气一般，董争没有下车帮他开车门，而是坐在车里冷眼看着某位身残志坚的人。
车子贴了隐私膜，沈夺绕道车头，从挡风玻璃往里看，驾驶座里是冷着一张脸的董争。
沈夺抬了下眉，绕道副驾驶，自己开了门坐了进去。
沈夺得意洋洋的表情收了收：“怎么看着这么不高兴？”
董争：“没有。”
沈夺：“等了好久？”
董争：“没有，才来没多久。”
沈夺：“怎么换了车？”
董争：“开腻了。”
看着某些人浑身散发着“莫挨老子”的戾气，沈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沈夺：“对不起，我错了。”
董争嗤了声：“你哪儿错了？”
听这阴阳怪气的语气，没错也得有错，而且是全错。
沈夺态度良好：“哪哪儿都错了，没及时回董少爷的消息，害得董少爷久等了，惹得董少爷不高兴，给董少爷赔不是。”
沈夺说完就觉得这话非常耳熟，仔细一想便想起来这不就是沈明贤在庞莉女士面前的样子嘛。
沈愿用一个什么形容这种情形的？
好像是奴颜媚骨吧。
董争不禁完了弯唇。
沈夺：“剩下的错请董少爷明示。”
董争哼笑出声：“油嘴滑舌。”
沈夺：“高兴了？”
董争否认：“谁不高兴了，没有。”
董争看了他一眼，能察觉到他的疲惫。
董争问：“你们公司不是一向禁止加班吗？怎么今天忙到现在？”
沈夺不是很想说今天会议的事情，便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还在公司？”
察觉到他的刻意回避，董争不再追问：“在你身边安插了商业间|谍，你可要小心了。”
沈夺：“那我得给这个间|谍涨工资，可得把我的近况及时反馈给董少爷，不要让董少爷不高兴。”
董争并不难哄，沈夺逗了几句，整个人已经眉开眼笑了。
董争并没有安排什么商业间谍，而是久等不到回复，打个电话给周徐，周徐亦没接。
许久后，周徐才给他回了电话，一五一十地把今天开会的事情全都告诉了董争。
周徐还说：“师父，你还记得之前我们研究过一篇论文吗，作者是沈夺，彼沈夺就是此沈夺，全球TOP5院校毕业，我们董事长曾经是行业大佬，真是深藏不露，我们董事长太帅了，简直是人类满级王者。”
于是董争从宇思科技出来直接来到了锦城集团，找了个能看得到26楼办公室的位置等着。
结果等到了他和于朝有说有笑地从公司里出来了。
车子直接开到了老九家，接到董争的电话，老九早早备好了酒菜，见两人姗姗来迟，抱怨两声：“你们可算来了，菜都凉了。”
董争：“抱歉啦。”
看到沈夺手折了，老九便问道：“你手怎么了？家暴啊？”
沈夺：“嗯，董少爷下手狠。”
董争：“你别胡说八道，明明是你自己摔的，我可没打你。”
沈夺挑了下眉，拖腔带调道：“是，是我自己摔的，不是被你家、暴。”
沈夺着重强调后面两个字，董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沈夺给带沟里去了。
董争咬着吸管喝着酸梅汁，盘算了好一会儿才装作漫不经心问：“刚才你和于朝聊什么？”
沈夺没反应过来：“于朝？”
董争：“刚才你不是和于朝一起从公司出来的？”
沈夺都快忘了他下班遇到了于朝，他和于朝聊了什么来着？
哦，聊他有人来接。
沈夺：“就聊项目上的事。”
董争可不相信，听周徐说他们开会的结果并不是很理想，他们董事长还很失落来着。
董争：“聊项目上的事能聊得这么开心？”
沈夺当然不能暴露自己刚才那股暗戳戳炫耀的劲：“当然是项目上的事，不然还能聊什么？”
董争：“能聊的还不少呢，叙叙旧什么的，你为了挖于朝过来，可费不少劲儿吧，说吧，你怎么连哄带骗把于朝挖过去的？我看看是不是能够感天动地。”
沈夺看到他嘴巴一张一合的语速越来越快，刚想说没挖你费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接而抬了抬眉。
沈夺：“你刚才是因为这个不高兴？”
被戳中了心事的董争立刻否认：“我不高兴？没有啊，随便聊聊，你在想什么呢？”
沈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在想你是不是在吃醋？”
董争把头皮顶得跟石头一样坚硬：“那你确实想多了。”
沈夺直起腰杆子，身子前倾，似笑非笑看着董争：“但是董少爷心虚的时候，眼睛眨得特别快。”
董争本想眨眼，听他这么一说，眼睛瞪得溜圆，也不敢眨了。
吃醋？美得他。
老九这时候上菜了：“西湖醋鱼。”
董争眼睛瞪得更大了，眨一下都不敢。
沈夺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接而笑到扯得肩膀生疼：“你啊，太可爱了。”
虽然性向为男吧，但也是个将近一米八的纯爷们，被人用“可爱”来形容，实在太过憋屈。
侮辱谁呢。
董争：“你也很可爱，无敌可爱，超级可爱。”
沈夺：“是是是，我全家都可爱，我老婆最可爱。”
董争：“……”
沈夺本想得寸进尺，但在董争面前，比得寸进尺更需要适可而止。
老九陆陆续续上菜，沈夺对着一大桌子菜犯了难。
董争：“老九，给他上勺子和叉子吧，他伤的刚好是右手。”
老九：“他……”左手也好使。
但沈夺没让他把话说完，打断他：“上个勺子和叉子，我左手不会用筷子。”
老九虽然很想变成千手观音扇他，但还是很有眼力见地上了个刀叉和勺子。
接下来的场景老九更是没眼看，沈夺似乎变成了个帕金森患者，□□能打出十环的左手像残废了一般，吃点饭撒得到处都是。
恋爱中的男人真的很做作！
董争也看不下去了，移进椅子，拿过他的勺和碗，舀起一口饭送到他嘴边。
沈夺：“没事，我自己来。”
董争：“你都快把老九的心血给浪费完了。”
沈夺：“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沈夺张嘴，董争把饭送到他嘴里，突然觉得有点脸热，下意识抿了抿唇。
沈夺一直盯着他的小表情，觉得眼前这人所有的地方都长在他的心坎上。
董争皱了下眉，瞪了他一眼，低声抱怨：“你别总盯着我看。”
沈夺：“你秀色可餐。”
董争把勺子一扔：“你再废话就自己吃。”
沈夺乖乖闭嘴。
老九本想给他们上点新鲜水果，看到眼前这画面，看着沈夺得逞的暗爽样子，老眼一辣，端着水果转身回后院了。
老九吃了口水果，甜得他牙根疼。
他看了眼前院，呵了声，这水果他们也别吃了，他们自己都够甜了。
董争：“你这几天怎么吃饭的？”
沈夺：“有人喂啊。”
董争：“那在公司呢。”
沈夺挑了下眉，若无其事道：“于朝喂。”
董争以为自己神色如常，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微微下撇，却被沈夺捕捉到了。
沈夺扭过头，朝后院喊了声：“老九，你这个醋鱼糖放多了，贼甜。”
老九的声音从后院传来：“呵！你可别甜掉牙。”
直到董争背后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总算把沈夺给喂饱了。
董争抱怨：“要喂饱你可真不容易。”
沈夺：“下次喂不用你动了。”
董争嗤了声：“我不动，那怎么喂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沈夺停下来，想了下又说，“你想动，也行，那样我会吃得更饱。”
董争懒得跟他打哑谜，今天叫他出来，是有正经事跟他说的。
他安顿好了实验室里的东西，已经做了决定，他要到研创中心去。
董争：“我有正经事跟你说。”
可此时沈夺只想做不正经的事，看着他的脸，脑里全是戏。
看他灵魂出窍的样子，董争手肘轻轻怼了怼他：“喂，你在想什么啊，我跟你说正经事。”
看着他确实像是有话要说，沈夺好不容易才止住如脱缰野马一样的思绪。
他定了定神问：“什么？”
董争：“不知道沈董事长的研创中心还招不招人，跟你求个职，能不能给开个后门？”
沈夺动作顿在原地，看了他许久。
董争眨了下眼睛：“不愿意算了，那我就另谋高就……”
沈夺一伸手，直接把人拽进了怀里。
董争连忙撑住才没压住他的手：“喂喂喂，你的手、手、手。”
沈夺头埋在他的颈窝中，闷闷道：“你啊。”
董争理解沈夺这种激动的思绪，某些人为了博得别人的认同，把自己藏着掖着的履历都不惜亮了出来，是很渴望在这个行业有所成就的。
周徐把沈夺的履历拍下来发给他时，他看到的时候是很动容的。
一个人要多努力，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达到这样的成就。
沈夺是还很热爱这个行业的吧，不然也不会明明知道自己的未来只能是集团继承人，不能做喜欢做的事，仍愿意在有限的时间里这么拼命向前，企图在这个行业里留下一点自己的影子。
这个人看着是人类中的王者，竟也让人很心疼。
董争环上他的肩，安抚一般轻轻拍了拍他：“我们没问题的，董事长。”
*
宇思科技知道董争要向市场抛售股票，股东不愿意了，他们都眼巴巴地想多拿点原始股，就不断给肖正乔施压。
肖正乔像一只被架在火上烤的鸡，只好签了字，董争很顺利地把股票全都抛掉了。
董争回到宇思科技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再去库房看了眼老赵包装得严严实实的设备。
老赵下班了，董争就坐在仓库的地上，看着这些设备，松了口气。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笑道：“安心待着，改天再来接你们。”
董争走出仓库，刚落了锁，一转身，张邱理一脸严肃站在他的身后，差点把他吓死。
董争：“你怎么在这里？”
张邱理单刀直入问他：“你其实早就想放弃公司了对不对？”
董争笑了下，拔下插在已经生锈的大锁上的钥匙：“明明是公司放弃我。”
张邱理：“你比谁都清楚，公司现在这个项目根本做不下去，如果泡沫一破，公司就倒闭了，对吗？”
董争回答得很官方：“公司这个项目是有点难度，但是现在公司也有高精尖的团队，有人在努力，一切都有可能。”
张邱理打断他：“那些人狗屁都不是，全是骗子，忽悠人的，稍微懂点技术的人都知道，那些所谓的新型创意，吃的都是您的老本，换个漂亮的包装而已。”
董争安静地看着他。
张邱理：“首席，公司不能这么倒闭了，您不能这么做，你想想，我们这种职工怎么办啊，公司里有很多我们这样的职工啊。”
张邱理已经四十多岁了，三十五被大厂裁员，董争招他到宇思科技，也已经五年了。
五年里他的生活刚有起色，不想再回到被裁员的日子。
董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他们用在项目上的新型创意新技术，吃的全都是我的老本吗？”
张邱理愣了下，难掩心虚。
董争：“我的笔记本计算机改装过，只要一通电，摄像头是常开的，那天在西郊工厂你动过我的计算机，破解加密文件正好是你的长处，我这段时间的成果想必已经一字不落地被你拷走了。”
那天沈夺从国外回来，他跟着沈夺去吃饭，忘了把计算机带在身边，他让周徐帮他看着，但还是让张邱理钻了空子。
他不怪周徐，是他大意。
但他有最基本的防盗保密意识，没有把所有的成果都放在一台电脑里。
张邱理脸色苍白。
董争很平静道：“你给他们提供这个技术，本以为能够进他们的核心团队，结果他们只给了你一笔钱打发你。”
张邱理没料到董争都知道，可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竟只字不提。
董争一直把那台电脑随身携带，谁都不能碰，唯独那天他急匆匆跟着沈董事长走了，计算机留在西郊工厂。
周徐一开始帮董争把计算机收起来，张邱理趁着他们去吃饭，偷偷打开。
张邱理：“对不起，董首席，我不能眼看公司倒闭，我还要养家，我知道您能做现在这个项目，您和董事长好好谈一谈，说清楚来龙去脉，一起把公司给搞好，公司里还有很多跟我一样的员工，我们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再失业了，您想想办法吧。”
公司上市后，董争一向埋头做研究，一抬头，才发现宇思科技重要的岗位都是杨明开安排进来的关系户，这些人像寄生在大树让的藤蔓，盘根错节，已经把整个宇思科技缠得透不过气。
董争并不是没有想过争取，甚至努力过，但肖正乔一意孤行，想盘活并不容易，衰败才是最好的结局。
董争：“一家公司倒下，会有许多家公司再起来，公司和社会都不是慈善机构，如果你还有价值，自然会有出路。”
见董争无动于衷，张邱理慌不择言说：“你不怕我说出去，你对公司见死不救，坏你名声吗？”
董争笑了下说：“首先，公司现在还在上升期，没人会相信你；其次，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上我计算机拷贝东西的视频还在。”
张邱理自嘲地笑了笑，愈发理解公司里大家都传的话：董首席只是人好不计较，不是蠢。
张邱理心如死灰：“我偷了你的技术，你打算怎么对我。”
董争：“那项技术是我在宇思科技所创，原则上知识产权属于公司，你拿去给公司也没什么不对。如果我不追究，你就不会有事。”
张邱理心很乱，也很后悔。
董争笑了下：“但这种事不要再做了，万一技术不成熟，不懂的人又照搬照弄，可能会给项目惹大麻烦。”
董争不想跟他多说，抬腿就走，经过张邱理身边时又停了下来。
董争：“公司给你的那笔钱，足够给你女儿做手术了。如果有机会就早点做吧。”
张邱理：“那年你让我进公司，是因为我女儿是盲人，可怜我，对不对？”
董争：“是因为你女儿，但不全是因为可怜她，你失过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能理解，但你比你想象中更有价值，你可以自信一点，不要被年龄框住。”
董争言尽于此，留张邱理一个人在陈旧的仓库门口，看着生锈的大锁发呆。
接而猛然醒悟，“技术不成熟”五个字让他的心不断往下沉。
他不知道董争的不追究是因为善意，还是自己无意中成了他的棋子。
但董争没有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张邱理追出去，外面下了大雨，董争撑着伞，一个人走在雨里。
张邱理再也没有勇气往前走，他知道，他和董争的缘分已经结束了，就在他鬼使神差打开董争计算机的那一刻，被自己亲手一棒打死。
而董争到现在还愿意跟他说这些话，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善意。
董争一直聪明通透，似一直站在更高的维度看着宇思科技，肖正乔是个蠢货，自己何尝不是呢。
*
股份转让手续很顺利，钱款到账后，董争立刻提交辞呈。
宇思科技这段时间以来人事变动很快，人事部门业务已经十分熟练，他们正在像流水线工人一样办离职时，才回过神来：“咦？董首席要离职了？”
董争的离职手续办得很快，他手续一办完，锦城集团立刻清仓宇思科技的股份，导致宇思科技一开板就一字板跌停。
锦城集团撤资，投资者恐慌，阴跌了两天之后，宇思科技不得不提前公布新技术等利好消息，才勉强维持住股价波动。
董争离职的蝴蝶效应慢慢呈现，肖正乔别无他法，只好给研发部几个新招来的博士施压，让他们赶紧出成果。
宇思科技员工都在抱怨，挤走了董首席，再花好几倍的钱请个团队，还不如董首席一个。
而董争整理好了东西，走的那天只背了个计算机包，和当初来时一样。
技术研发部还剩十来个董争招进来的员工，他们不约而同一直盯着门口，看着董争离开了宇思科技的大门。
他们默默粉碎了自己近期的成果，打开早就写好的辞职报告，叹了口气。
他们之所以坚持到现在，是以为董争还会努力一下，周徐离职的时候他们早该明白，董争其实在那个时候已经彻底放弃宇思科技了。
沈夺的车早就在公司门口等，董争上了车，看着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的宇思科技一言不发。
沈夺问：“不舍？”
董争笑了下：“爱过。”
沈夺：“对肖正乔也是爱过？”
董争笑骂：“你怎么什么都能扯上他呢，你是对他有什么意难平吗？”
沈夺：“难道不是？形影不离，同床共枕，爱得深沉，所以舍不得。”
沈夺更愿意董争略施手段，快刀斩乱麻，让宇思科技以最快的速度衰败，他看不得董争受委屈。
董争被他这句话的怨气和酸气给冲到了。
董争说：“你调查过肖正乔，应该知道肖正乔喜欢别人恭维他，最讨厌别人给他泼冷水，公司上市后我没少给他泼冷水，他都快恨死我了，能不把我边缘化么。”
沈夺点了点头，他也查到了。
董争：“他现在干劲十足，正想着大展身手证明自己，而他现在的这个项目是做不下去的，宇思科技现在这个样子，未来某一天总归要破产退市的，这时候我为什么要做那个坏人，扫了他的兴致，让他恨我呢？他自己会跌下来，我没必要再推他一把。”
沈夺：“你不恨他？”
董争摇了摇头：“不恨，选择跟他回国创业的时候我已经成年了，我自己的选择，自己承担后果。”
沈夺：“未来有一天，他如果怪你不管不顾，说你无情呢？”
董争淡然一笑：“他以后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了。”
沈夺怔了下。
董争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坚强，不然也不会还未成年亲人全部离世，坐拥巨额财产却没误入歧途，被人长期利用，还能保持本心向善。
一向心软的人，一旦放下，也不会墙倒众人推一般落井下石，而是简简单单一句“与我无关了”。
一直围在自己身边嘘寒问暖的人忽然不闻不问，变得漠不关心，往往会比被敌人捅得遍体鳞伤更难受。
而爬得越高，拥有越多，摔得就越重，董争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沈夺也终于理解了肖正乔对他的忌惮，肖正乔很清楚，董争能力比他强，从不屑于把他当成对手，自负让肖正乔忘了谦卑，把董争的冷静和理智当成悬在头上的剑。
也好，如果肖正乔懂得珍惜，也没他什么机会了。
董争小声道：“所以你总是跟他比做什么？”
沈夺振振有词：“他得到了我得不到的，一头野猪吃了这么多年细糠，因为这么个人，我拥有了人类最低级最猥琐的情感：嫉妒，我不该意难平？”
董争别过脸，勾了勾唇，小声嘀咕：“你现在不也得到了吗。”
沈夺想了下，赞同地点了点头。
董少爷果然好手段，一句话就把他哄得心花怒放。
董争：“我跟你推荐周徐的时候，还给你推荐了我们技术支持部的经理。”
沈夺：“嗯，张邱理。”
董争很意外：“你居然记得。”
沈夺：“当然记得，当时你跟我推荐的，我接受了周徐，没接受他。”
董争笑了下：“你为什么不接受他？”
沈夺：“得失心太重，不太自信，不适合我。”
董争不得不佩服沈夺，或许他从宇思科技带出来的每一个人沈夺都有做过背调。
真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尾巴狼。
沈夺：“大家都知道你很厉害，对你会有很大的期待，顶着光环会不会有压力？”
董争把问题抛回来：“那你会不会替我撑腰？”
沈夺看了眼老撒娇却永远不自知的人，一举一动都是径直地往他心窝子里戳。
沈夺：“会。”
董争朝他勾了勾唇：“那我就没问题。”
沈夺心满意足，浑身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