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潮水涌来。
鸠成为讨好吴萸,在他试药受伤、高烧不退时,鸠成笑着往他伤口撒盐折磨他;即便他被灵枢道君收为弟子,鸠成也曾当众以言辞羞辱他,骂他“药奴就该待在肮脏处”。
产妇的呻吟越来越弱,花沸雪的手微微一顿,此刻他只需离开,鸠成便会永远失去妻儿。
他甚至不用故意加害,只要见死不救,产妇必定一尸两命,鸠成会尝到妻离子散的痛苦。
“啊!”
妇人喊痛的呻吟声越来越虚弱。
花沸雪毫不犹豫地划破自己掌心,一滴泛着药香、蕴含着一丝紫色的血珠坠入妇人口中,她灰败的脸色瞬间泛起生机。
“哇——”
婴儿的啼哭响彻山野。
匆匆赶来的鸠成僵在原地,他看见六月雪苍白如纸的脸,看见那仍在渗血的掌心,看见躺在妻子身旁健康啼哭的婴孩。
妻子不是宝珠谷修士,但她每月的月末都要来给他送东西,他总是下山去接妻子,今日被杂事缠身,晚了几刻,没成想妻子会早产。
差点永失所爱的惧怕让他浑身发颤。
花沸雪见母子均安,收拾好药箱,转身离开。
“站住!”鸠成声音嘶哑,“为什么?”
花沸雪用清濯术除去一身污秽,淡淡道:“我是医修。”
第126章
花沸雪转身继续下山,虚握的手掌挤出一丝紫色的血。
鸠成眸光一闪。
难道……
他喉结滚动,眼中贪婪的精光霎时取代感激与提防,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个机遇,是个能让他乃至整个鸠家一跃成为九州大世族之一的机遇。
难怪灵枢道君会破例收一个药奴为徒,难怪六月雪能治愈宝珠谷所有修士都束手无策的顽疾。
他忽然想起几年前曾听到的消息,宝珠谷与昆仑宗合力研制出蛊虫蚀仙丝,将他人上品灵根替换成自己的,但灵根替换不融于体,会让人变成怪物,而灵枢道君在得知蚀仙丝也无法让人换上极品灵根后,曾感慨过一句:“若有药人……”
就这四个字,被鸠成听到,记到如今。
“六月雪道友且留步!”鸠成突然追上几步,脸上堆起从未有过的热切笑容,“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愿与道友结为兄弟,不知道友可愿赏脸来鸠家做客?”
花沸雪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背影很快消失在山路尽头中。
鸠成站在原地,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他抱着安睡的婴儿,突然低笑起来:“夫人,咱们孩子,单名一个’霄‘字如何?”
干霄凌云,他们鸠家从此要直冲云霄了。
萧衔蝉的眼前突然天旋地转,四周景象如血墨般晕染开来,所有景象都褪色了,唯有一片虚无的黑暗。
她踉跄一步,脚底便荡开一圈黑色的涟漪,她向前奔跑,发现自己站在一扇漆黑的铁门前,门缝里渗出暗红的血水,黏稠、新鲜的血液。
“妙妙,不要看……”
花沸雪虚弱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气若游丝,仿佛他已经被不堪的记忆折磨得再也说不出话。
萧衔蝉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已经意识到了这些鲜血是什么,指尖触到铁门的瞬间,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直冲心脏。
“咔嗒。”
生锈的门轴发出嘶哑的呻吟,仿佛尘封的记忆终被打开。
这段记忆没有被忘却,只是太过惨烈,被埋藏起来,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一遍又一遍地凌迟着花沸雪。眼前的景象让萧衔蝉瞬间失去了呼吸——
花沸雪被铁链悬吊在房梁上,曾经清俊的面容如今只剩半边血肉,他的右脸已被彻底剜去,裸露的颧骨上黏连着几缕神经和红色薄膜,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左眼空洞地睁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他的身体,从锁骨到腰腹,皮肤被整张剥落,露出猩红的肌肉纹理,十几道深可见骨的刀痕颇有规律的交错纵横,俱是新鲜的。
他的身下有一张玉案,案上摆了几百只玉匣子,里面盛着新鲜割下的肉块,每一片都泛着诡异的紫黑色光泽。
正中的玉匣子里珍藏着一只眼球,不期然对上了萧衔蝉的视线。
衣冠楚楚的鸠成与吴萸合力凌迟了花沸雪。
“这帮畜牲……”
萧衔蝉声音干涩。
鸠
成凭借花沸雪的血肉,彻底名扬九州,数不尽的财富与权力向他涌去,他说服吴萸与五月霜,杀死灵枢道君,伪装其已飞升的假象,从此吴萸坐稳宝珠谷掌门之位,鸠成坐稳鲜少第一世家家主之位,他们名利双收。
“这帮畜牲!”
五彩混元棍迸发金青赤白玄五色华光,如长虹裂空般横扫而出,萧衔蝉旋身跃起,足尖轻点虚空,体内轮回珠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芒,八枚卦象虚影随棍风狂旋成阵,化作一圈光点牢笼,每一个牢笼都困住一个鸠家人。
“乾天为鉴,坤地载德;离火明业,坎水涤惑;震雷醒妄,巽风察过;艮山止恶,兑泽悔错;阴阳循复,各归其果。”
萧衔蝉身后射出道道灿烂金光,仿若轮回珠幻化的轮回盘,又如同天道睁开一只眼,在云巅漠然一瞥。
“尔业,尽还!”
霎时,曾经做过助纣为虐之事的鸠家人,身上的血肉如雪花般片片飘落。
那些曾经参与剜肉取血、坐在他人血肉之上享尽名利的鸠家人,此刻正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他们的皮肉正一片片剥离,露出森森白骨,有人想去抓飘落的血肉,指头却被金光牢笼灼烧得疼痛难忍,再也不敢伸手。
身上的剧痛提醒他们,这不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啊——!”
惨叫声穿透整个鸠家,仆从们战战兢兢,瑟瑟发抖,有几个赶快传信给宝珠谷,不多时,吴萸与五月霜踏云而来,甫一进入鸠家,便听到穿透耳膜的惨叫。
吴萸竟嘴角勾起古怪的笑,心中一连说了三个好,鸠家这群狼子野心的小人,借着六月雪的血肉起势,渐渐的竟与他开始争夺宝珠谷的掌控权,如今终于遭了报应!
五月霜脸色煞白,她盯着正堂外半空中旋转发光的金色符纹禁制,嘴唇颤抖:“师兄,有人戕害鸠氏族人。”
冤有头债有主,正堂里的人不会是……
“管是谁与鸠家不对付。”吴萸幸灾乐祸地笑道,“等鸠氏这群老贼变成白骨,宝珠谷就是我……”
话音未落,他与五月霜身上突然被符纹抽出一丝业力,下一秒,二人就出现在一片虚无的黑暗里。
黑暗之中,萧衔蝉如神明垂堂,悬空而立,脚下似踩过瑶池水面般,随着步伐泛着涟漪,在她身边,无数金色牢笼似一圈金环,衬得她像一位高高在上、执掌轮回大权的神明,淡漠、公平。
身边惨像如炼狱,耳畔惨叫如鬼泣,她的眼睛却没有一丝为人的波澜或触动,混元棍突然指向跌坐在这片空间的吴萸与五月霜——
“你们今日陷于此间,盖因昔日种下恶因,业力昭昭,天道轮回。”
两个金色牢笼就要从天而降。
吴萸猛地掐诀,化神期的灵力如暴风般席卷而出,却如同泥牛入海,被这片虚无的黑暗吞噬得干干净净。
五月霜青衣翩翩,水袖如剑劈向金色牢笼,却在触及栏杆的瞬间反弹,在她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这不可能!”吴萸额头渗出冷汗,“区区元婴期……”他突然换上慈和的笑容,语气亲切得令人作呕,“萧小友,这其中必有误会,本座身为宝珠谷掌门,向来济世救人……”
萧衔蝉缓缓抬手,身后的黑暗如幕布般拉开,花沸雪的身影逐渐显现,紧接着,谢无柩、金不禁、秦含玉几人也出现在她身后。
一行人双眼如刀,恨不能将面前两人身上的肉剜下来。
花沸雪已恢复人形,只有一双眼睛还是两个黑洞,黑袍下的身躯单薄如纸,仿佛随时会消散在这片黑暗中,却又无比挺拔,五百年前的天才医修,至今不改其志。
“师、师兄……”五月霜腿一软跪倒在地。
吴萸的瞳孔骤然紧缩,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那日在昆仑宗迎客台上,他还以为自己疯了、眼睛花了、走火入魔了,原来没有看错。
这一瞬间,好像多年来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自数百年前,他接过还是药奴的庚六献上的药方,他借此获得了曾经想不到的利益与赞誉,从那时起,他的心就一直悬着了。
“吴萸、吴掌门。”花沸雪轻声道,“好久不见。”
他空洞的眼眶凝视着二人,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灰烬。
“这些年,没了我,吴掌门的医术可有精进?师妹的修为,可有突破?”
吴萸的面容骤然扭曲。
“住口!”他嘶吼着,化神期的修为差点因为这句话爆体,“我乃吴氏嫡子,生来就比你高贵!你一个山野孤儿、卑贱药奴,凭什么?!”他浑身发抖,“你以为离了你,我们就成了普通人?!”
五月霜瘫软在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这些年,没了师兄暗中指点,她的丹药再难炼成上品;想起师兄“身陨”、师尊“飞升”后,宝珠谷再没出过医术高深莫测、冠绝九州的神医。
萧衔蝉手中混元棍重重一顿,金光如涟漪荡开:“罪人未齐,鸠成何在?”
她掐诀,八卦虚影旋转,五颗轮回珠在她丹田里环绕成一个圈,她立于虚空之中,衣袂无风自动,身躯上迸发出璀璨清光,双眸化作纯粹的金色。
“三生石上照旧孽,黄泉路上引孤魂。”
混元棍在她手中射出一道金光,随着咒言在空中变成一条金河。
“天刑地律,听吾敕令。”
她的声音不再似凡人,带着三重回响,仿佛过去现在未来同时发声,回荡在黑暗的虚空中。
“魂兮——归来!”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整片鲜少天空骤然暗沉,唯有她周身笼罩在神圣的金光之中,混元棍化作的金河似是流淌进了黄泉里,无数苍白鬼手探出,一个虚弱的魂魄被硬生生从冥土扯回,众鬼手托举着他,将他送到萧衔蝉面前。
“不……不……”鸠成魂魄扭曲,“本尊乃是鸠氏家主,带领鸠氏重回世家之巅的功臣,你们岂敢……”
他突然消音,金河已裹挟着他来到众人面前,他抬头,对上一双不敢直视的眼睛。
“你……是你……”鸠成鬼影飘忽,惊惶四顾,声音越来越尖利,“你来报复我了……你来报复我了!你要做什么?你不能这样做,冥界已碎,我在黄泉路口徘徊经年,差点魂飞魄散,我已经受到惩罚了,你不能……”
他的魂魄剧烈颤抖,曾经高高在上、享九州供奉的人,此刻卑微得比奴隶还不如。
“不……你不能!我只是个普通人!”他歇斯底里,“我没有你这样的天赋,这世道,我们普通人不踩着别人怎么往上爬?我有什么错!”
“世上十之八九都是普通人,然勤能补拙者终成大道,持心守正者自得善果,人可卑微如尘土,不可扭曲如蛆虫。”
萧衔蝉目光如刃,扫过面前三人。
“你们这般嫉贤妒能,戕害他人,一边瞧不起别人出身,一边贪占别人之功,忘恩负义、丧尽天良,坐在无辜之人血肉上成全你们的名与利,实在是不可饶恕。”
花沸雪慢慢走向两人,手掌按在吴萸天灵,金光骤亮:“一千三百九十九刀,今日尽还。”
吴萸被萧衔蝉捆缚住,一丝法术也用不出,他目眦欲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躯寸寸龟裂。
五月霜瘫软下来:“师兄,我只是太害怕回到以往生不如死的日子,如果我没有脱离药奴的身份,我还能忍受这样的生活,可是……算了,事到如今,是我做了错事,亏欠于你,动手吧。”
她闭上双眼。
花沸雪踱步至她面前:“你爹娘曾在饥荒那年给过我一个窝窝头,我不杀你。”
他挥手,斩去了她的修为。
最后,他来到鸠成面前:“忘恩负义、杀人冒功,丧尽天良、天理不容。你的罪,罄竹难书。”
萧衔蝉的瞳孔中金光暴涨,她感到一股浩瀚古老的力量自九幽深处涌来,顺着轮回珠流遍全身。
“自今日起”她的声音忽然变得空灵悠远,带着亘古的回响,“凡亡者报应之事,一应由本尊裁定。善恶有报,因果轮回,此乃天道至理。”
她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浮现一个旋转的轮回盘虚影。
“鸠成,你罪业滔天,当魂飞魄散。”
话音落下,轮回盘之影自她掌心飞出,似一轮烈日炙烤鸠成的魂魄,鸠成发出凄厉惨叫,三魂七魄好似一张脆弱的纸被手搓揉,瞬间破碎。
最后一片魂魄消散时,那片被禁锢在鸠氏祠堂的血肉焕发新生,在地乙木精的帮助下,花沸雪的血肉之躯恢复如初。
一颗珠子从肉块中飘出,没入萧衔蝉的丹田。
又是轮回珠,她已有六颗了。
天地间响起一声悠长的叹息,仿佛某个沉睡已久的存在被惊醒了。
天界,凌霄殿内。
琉璃盏中的琼浆突然震颤出波纹,殿外凤鸟发出长鸣,遮住御座的纱帘被撩开,仙帝猛然起身。
他衣着华贵,长袍上
有日月银光流转,可是他的肚腹却大开着,鲜血淋漓,他感觉不到痛似的,置若罔闻。
“帝君,下界……”一个天将匆匆赶来,“下界出现了一条冥河,疑似冥界现身。”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天枢星君上前一步,“帝君身负重伤,千年未愈,切勿因这点小事而耽搁修养。”
仙帝并未理会两个心腹,他扶着栏杆,低头看向下界。
与此同时,九州各处的修士同时抬头。
昆仑山顶的剑冢嗡鸣,明月夜重建的天上明月宫再度坠落,春不过的大星罗盘上所有星子轨迹紊乱。
“冥河出世,冥界重现……”汨罗坞的昭平儒君站在窗户边,仰头看天,“天下,要大乱了。”
第127章
萧衔蝉感受着体内奔涌的轮回之力,指尖轻抬,空中便出现一道璀璨的金色轨迹——那是规则之力的具现化。
“原来这就是掌控生死轮回的感觉。”
她低语着,已然明白轮回珠意味着什么。
被困在金色牢笼中的鸠家众人,此刻正经历着最残酷的凌迟刑罚,他们的血肉不断重生又剥落,每一次都伴随着真实的痛楚。
有人崩溃地喊压了嗓子,最后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萧真人饶命啊!”
“我们真的不知情!”
“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求饶声此起彼伏,但萧衔蝉只是漠然地注视着这一切,她的瞳孔已经完全变成了金色,里面倒映着无数轮回的轨迹,却看不到一丝人性的温度。
谢无柩突然上前一步,温暖的手按在她肩上:“妙妙。”
这一触碰,让萧衔蝉猛地一震,她眼中的金光开始剧烈波动、消褪。
“我……我刚才……”
她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明,带着后怕的颤抖。
体会轮回之力带来的生杀予夺大权,她差点沉溺在这种可以掌控众生命运的力量里。
可是,这不是她修行的目的。
她为什么而修行呢?为殿宇之崇、侍从之盛、权力之广、兆民得其与?
不是的,不该是这样。
疯狂地席卷了整个鸠家的力量慢慢褪去,萧衔蝉身上却蒙了一层神性。
金色牢笼化作无数光河,所有被困住的鸠家人都跌落在地,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如清泉般流淌而来,带着令人心静的韵律:“罪止首恶,恩泽可偿。萧道友何必赶尽杀绝呢。”
萧衔蝉手中的轮回盘虚影渐渐淡去,周身流窜的金芒如退潮般消散,当她转身时,看见一位白衣女修立在十丈外,素纱逍遥巾在风中轻扬,她慈悲低眉。
“女桑道君……”萧衔蝉握棍的手微微放松,声音恢复往日的清亮,“您怎会来到这里?”
“宝珠谷受瘟疫之苦,我听说鲜少已寻不到良药,特地送来蜃楼珍藏的秘药,却不成想看见了冥河出世这样的异状,我循着冥河,来到了此地。”
女桑指向天穹之上突然出现的一条金色河流。
“萧道友,你能引得冥河出世,可见你生来不凡、背负天命,既如此,何必赶尽杀绝,徒生罪业呢?”
萧衔蝉点头答是。
这位女桑道君曾在她暴露妖修身份时为她说过话,如今又说了这些道理,众人听了俱是觉得有理。
萧衔蝉知道,她好像掌握了一个不得了的力量,但越是力量深不可测,她越需要谨慎使用这种力量。
她转头看向鸠家人,有句话说得好,祸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女,这些鸠家新一代子弟虽然没有亲手杀害花沸雪,可他们毕竟躺在大师兄血肉铸造的金银塔上逍遥多年。
瘫软在地的鸠家人看到她的视线后瑟瑟发抖,生怕再回到方才不断被凌迟的痛苦中。
鸠不浊撑着身体站起来,走向花沸雪:“花道友,我代表鸠家,向你赔罪。”
她深深一揖。
骄傲的鸠家少君从此刻担负起了身份带来的责任。
“我愿意将我们鸠家这些年得来的不义之财,尽数投入疫病良药的研制当中。”
花沸雪亲手杀了执念,现在已经平和下来,他点点头,赞成这个做法。
女桑道君笑道:“是了是了,如今百姓身陷疫病苦难之中,吾辈修士当以救治百姓为重,我蜃楼愿出三十万灵药,与诸位共济苍生。”
宝珠谷,药庐。
重新回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花沸雪心里五味陈杂,他所有屈辱、痛苦、辉煌的记忆都在这里。
恨吗?当然恨,可是现在,他最恨的那位早就死了。
“大师兄!”
萧衔蝉从藏有各色书籍的灵脉中出来,怀里抱了一厚摞,身后的谢无柩听她指挥,肩抗手提了四厚摞书,全是医书。
门外,金不禁和秦含玉跑来,吵吵嚷嚷:“大师兄,我们去看了药田,里面的药材长得壮实极了,就是不知道用什么药才能治好这场瘟疫。”
花沸雪微微一笑,他向弟弟妹妹们走去。
“你们不用忙,我知道这场瘟疫的源头是什么。”
他新生的手指展开,掌心浮现一团紫黑色的瘴气,那瘴气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气息。
“这场瘟疫的源头,正是鸠家用我的血肉泡制的药水导致的。”
鸠氏一族以无病不治、无病不愈著称,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医术多么高超、药方多么有效,他们给病人的药一直以来只有一个,那就是用花沸雪血肉泡过的水。
“药人血肉虽然能治百病、解百毒,但六月蛊早就深植于心,虽随我身死而亡,但余毒未消。”他翻手收起雾气,“鸠家应当是用了有六月蛊的心脏泡水给百姓喝,这才引起了这场瘟疫。”
“那该怎么治呢?”
萧衔蝉等人听得皱眉,鸠家真是害人不浅。
却见花沸雪从袖中取出一张药方:“这是我想出的方子,以我如今的血为引,配三味灵药炼成的’清瘟玉露‘。”
瓶中药液澄澈如泉,在光照下泛出淡淡的金紫色光晕。
花沸雪将药瓶递给萧衔蝉:“将清瘟玉露滴入泉水中,令病人饮下,便可以解此地瘟疫之害。”
药庐木门“咯吱”一声被推开,鸠不浊走了进来,突然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花道友以德报怨,救鲜少百姓于水火,鸠氏……愧不敢当!”
花沸雪道:“你不必如此,我是医修。”
晨雾未散,鲜少各地城池的空地上已搭起无数座青布药棚。了,每座棚前都架着一口半人高的青铜药釜,釜下灵火不熄,釜中药汤翻滚,蒸腾起带着淡淡的药香。
“排好队!每人一碗,不可多取!饮下药汤,疫病即消。”
宝珠谷的低阶弟子们站在长队旁维持秩序,队伍蜿蜒如龙,从城门口一直排到远处的山脚下,有面色青紫的壮年男子搀扶着颤颤巍巍的老母,有妇人怀抱着啼哭的婴孩,他们看起来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此时眼睛里却迸发出生的希望。
一个药棚里,萧衔蝉正在安慰饮下药汤的患者,这位患者不相信喝一碗药就能治好疫病,非得再喝一碗,可是现在清瘟玉露正是紧俏的时候,治疗得病的人都不够,哪里能让他再多喝一碗。
“我现在还是觉得呼吸不畅,脸上的紫黑怎么还没褪下来?我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我要死了是不是……”
“道友,药效需要时间,不必心急。”萧衔蝉温声安抚。
“可、可万一没用呢?”病人声音发颤,额头渗出冷汗,“我听说病入肺腑者无药可医……”
萧衔蝉见状,灵力化成银针:“不如我替你扎两针?”
她看出这位病人太过惧怕,想起曾见过大师兄给人针灸,缓和那人情绪,使其安定下来,便想着自己也来试试。
病人犹豫着解开衣襟,手指仍止不住发抖,萧衔蝉捏着针,正要对着光滑的皮肤扎下去,忽然意识到,看大师兄扎针和自己动手,完全是两回事,她现在甚至无法确定穴位的具体位置。
“大夫,快扎啊!我不想死。”
萧衔蝉手持银针,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劲:“加油,萧衔蝉!”
“大夫……”病人虚弱地抬起头,“我不叫萧衔蝉……”
药棚里瞬间安静,旁边排队的人群中传来几声憋笑,连维持秩序的宝珠谷弟子都肩膀直抖。
萧衔蝉耳根通红,强作镇定地轻咳一声:“我知道,我叫萧衔蝉。”
“那个……”病人默默裹紧衣服,坐了起来,“要不我还是排队等花道友……”
“不用!”萧衔蝉一把按住他,她指尖上的灵力化成一根极粗的金针:“我看我师兄行医多年,耳濡目染,我肯定行!”
病人看着那根堪比簪子的金针,连忙站起来:“我觉得我好多了,不用治了!”
“真的吗?”
“真的,真的不用
治了!”
病人裹着衣服跑远了。
花沸雪站在宝珠谷的祖师殿前,新生的肌肤血肉富有生机,令人几乎看不出他是个鬼修,萧衔蝉送他的地乙木精化作翠绿流光,在他经脉间游走,将那些仍不稳定的血肉牢牢固住。
“请花师兄继任掌门!”宝珠谷长老们齐齐跪拜。
花沸雪望向远处药棚下排队领药的百姓,摇了摇头:“我乃蓬莱弟子。”
“可宝珠谷不能没有掌门啊!”鸠不浊劝道,“自前任掌门伏诛,至今已有三日,弟子们的课业都荒疏了,这么多天连一篇《神农本草经》都解读不全,宝珠谷需要一个定海神针。花道友,九州遭受病痛者甚多,而医者甚少,若宝珠谷能多培养出几个医修,也是解天下人燃眉之急的好事啊。”
花沸雪沉默片刻,从芥子袋中取出几个玉简:“这些都是我整理的医典、心得、药方,你们可以翻阅研读。”
玉简亮起,无数卷书籍浮空而起,都是他五百年来日日苦研医术的结晶。
“我们离家太久了,需得回去向师尊复命,待我复命后,再来继任罢。”
话音刚落,天际突然乌云密布,花沸雪黑袍猎猎作响,雷声滚滚,云中夹杂着万千金紫光点,竟是元婴雷劫将至!
“我的天呐,你们蓬莱岛都是些什么妖孽啊?”
明五娘抱胸站在萧衔蝉身边,一脸羡慕嫉妒恨。
她送完药材后没有走,而是留在鲜少帮助医修们分发药汤,全程观看了萧衔蝉开大,心中感慨说不准这位朋友就是她日后的金大腿,这边还没从自己朋友好像是天命之女的惊喜中缓过来,就看到蓬莱岛又有一个人破镜成元婴了。
萧衔蝉道:“我大师兄也在金丹期待了很久呢,如今成元婴,其中吃了多少苦,别人看不到罢了。”
花沸雪一朝放下执念,如今道心坚定,灵台清明,正是破镜的时候,九百多道雷劫劈完,正式成为元婴真人。
他从雷劫劈出的废墟出来,只见宝珠谷“济世无争”的牌匾被雷雨洗涤得更加透亮,他左看右看,想找弟妹们的身影,只见明五娘已迫不及待地挤上前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花道友!”她眼睛亮得惊人,一把抓住花沸雪尚存雷光的袖子,“我们行客路最近出了桩怪事,短短半月,已有七位女修离奇失踪,更诡异的是,她们的命灯未灭,人却像凭空蒸发了一般。”
萧衔蝉挤过来,莫名道:“你想请我们查案?我们又不是什么断案高手。”
“可是据说这件事是鬼修作乱。”明五娘一拍大腿,“我们行客路虽然身高体壮,却对这些事毫无办法,花道友时是我认识的最厉害的鬼修,你们蓬莱岛又人才辈出,所以我想请你们帮忙。”
明五娘掏出一块留影石,激活后浮现出一幅画面——深夜的巷子里,一位女修走着走着,影子突然自己站了起来,而后将她整个人吞了进去。
萧衔蝉的心脏突然跳得极快,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在牵动她,是轮回珠的牵引力。
第128章
晨雾中的赤砂城矗立在千丈丹崖之上,赭红色的山体如同被天神巨斧劈砍过,裸露出层层叠叠的岩骨,城下是绵延不绝的丹霞红土,零星生长着几株小草。
行客路位于赤砂城最高的丹崖,各峰之间以铁索桥相连,索桥交错,横跨崖壁峡谷,锈迹斑斑的链环被穿过峡谷的罡风吹得玲玲作响。
站在行客路山门外,能听到宗门里体修锻体的呼喝声,偶尔闪过拎着大锤、身高体壮的男女脚踏战鼓,从天空飞过。
明五娘热情地叫萧衔蝉几人进来,行客路内部装饰朴拙壮阔,正堂大殿以整块赤岩凿成,粗犷的梁柱上未施朱漆,只以玄铁箍加固,四壁悬挂着硝制好的妖兽皮,上首宝座是一块巨石凿刻而成的,上面铺了一整条虎皮。
整座正堂与其说是仙门宗派,不如说是土匪老巢。
丹阳子道君端坐主位,身形如山岳般魁梧,肌肉虬结的手臂上缠绕着赤红铁链,她声如洪钟:“蓬莱诸位小友能来我们离垢做客,行客路蓬荜生辉。”
明五娘撇嘴嘀咕:“师尊竟然能说出这么文邹邹的话……”
丹阳子假装没有听到徒弟的话,道:“我们离垢近日突发的乱子,想必你们也从五娘那里听说了,影子突然吞噬主人,甚是诡异,还请花小友细细查探一番,是不是有厉鬼作乱?”
萧衔蝉一行人跟随明五娘穿过赤砂城狭窄的巷道,夕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赭红色的岩壁上扭曲变形。
影子噬人事件已经发生了好几起,最近的一起案子就发生在几天前,案发地是城西一处小巷,巷子里住了一些散修,按理说若是鬼修作乱,也会避开修士居住之地,且住在此地的修士们都说案发时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夕阳划过宁静小巷,橙红色的晚霞将这座红色城池映照得更加灿烂。
花沸雪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感受良久,道:“没有鬼气。”
“没有鬼气?不可能!”明五娘急道,“书籍有载’厉鬼潜藏于影中,伺机拘魂回巢,炼化生魂‘,那些修士分明是被影子吞掉,与书上记载一般无二。”
“的确有此记载。”花沸雪声音温和,“但在下确实没有感受到鬼气。”
金不禁反复看留影石记载的影像:“你们看,影子突然暴起吞噬人时,侧边还有一缕黑色。”
几人脑袋围在一起。
明五娘道:“金道友是说,那侧边的黑色才是影子,而那个看起来是影子的东西,只是看起来像影子?”
“或许……”萧衔蝉出声,方才争论得热火朝天的几人一起看向她,她眨眨眼,“你们有没有感受到一丝妖气?”
她身形一晃,化作一只赤褐色的小熊猫,毛茸茸的尾巴在夕阳下泛着金红光泽,鸡毛掸子似的翘得高高的,她鼻尖轻颤,贴着地面细细嗅闻,圆耳朵不时抖动两下。
“真古怪……”她突然竖起尾巴,肉垫踩过青石板,在一处砖缝上停下,“妖气突然没了,好像被泥土吞掉了一般。”
在她背后,不起眼的墙角阴影突然蠕动起来,黑暗之中,一双黑色色的竖瞳悄悄睁开,监视着这一切,那双眼睛眨了眨,将萧衔蝉身影看得分明后,又迅速隐入黑暗。
“妖气?”明五娘挠挠头,“我们用了罗盘探查,并未察觉到呀。”
萧衔蝉变回人形,发梢还沾着几根草屑:“我方才闻到了很多灵兽的气息,这条巷子里住的大都是御兽师吧?各种灵兽的气息混杂,反而掩盖了妖气。”
明五娘忙让师弟梅九郎去询问四周修士身份,果不其然,一半是御兽师,另一半家中都养了灵兽。
“凶手是妖,他借用灵兽的气息遮掩自己,这才神不知鬼不觉。”
萧衔蝉接过明五娘递来的纸张,看上面记录的受害
者姓名:
「达锦霞,御兽门弟子,三日前失踪;
靳尘,散修,五日前失踪;
尹静竹,散修,灵植园主,七日前失踪;
戚晶心,炼器师,九日前失踪。」
萧衔蝉眉头微蹙:“奇怪,这些受害者男女皆有,修为高低不一,出身门派不同,连遇袭时辰都毫无规律可循,他们之间毫无关联,凶手到底为什么行凶?”
“其实……”明五娘突然压低声音,“我们行客路也有位师姐差点遇害,幸亏被大师姐及时发现。”
萧衔蝉挑高眉毛:“幸存者?是哪一位?我们能否前去拜访?”
“嗯……”明五娘犹豫了一会,“虽然受了惊吓,现在但好歹保住性命,要去问问她吗?说不定她能想起什么。”
萧衔蝉一行人跟随明五娘穿过行客路蜿蜒的石阶与连绵的索桥,来到幸存的行客路修士位于半山腰的洞府,站在洞府外都能闻到空气中浓重的药味。
“四娘情况不太好。”明五娘压低声音,担忧道,“自那日遇袭后,她就……”
穿过洞府禁制,扑面而来的是药香与食物的混杂气息,左边堆着蒸笼和面粉袋,右边挂着几盏未完工的孔明灯。
黄四娘蜷缩在石榻一角,身上裹着厚厚的兽皮毯,行客路大师姐青三娘正在为她换药。
明五娘问道:“四娘好些了吗?”
青三娘轻轻摇头:“还是老样子,神志不清。”
萧衔蝉注意到黄四娘露在外面的手腕上布满抓痕,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和一点黑色,她应该在遇袭时挣扎过,以至于手指受伤。
“四娘?”明五娘蹲在榻前,声音放得极轻,“我带蓬莱的道友来一同查探此事,你要是还能记得什么就好了……”
“我要回去!”黄四娘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她猛地抓住明五娘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皮肉,“让我回去!”
她挣扎之间,萧衔蝉突然注意到她指甲缝里那点被她误认为干涸血迹的黑色,其实是嵌着的几缕黑色的毛发,她一把抓住黄四娘的手腕,凑近细看。
“等等!”她指尖捻起那撮毛发,仔细端详,“这不是人的头发!”
“果然是妖?!”
青三娘与明五娘愤慨道,想要骂些什么,却又想到萧衔蝉也是妖修,她们二人竟一时没法开口。
萧衔蝉没注意到她们的别扭,快步上前,拉住黄四娘:“你要回哪里去?”
黄四娘并不搭理她,只一个劲儿地说要回去。
萧衔蝉换了个问题:“你要回去做什么?”
“找狗!”黄四娘的眼睛空洞洞的,“我要找一条狗!”
青三娘叹了口气:“自那日后,她就这样整日念叨着要回去找狗。”
离垢近些日子突发怪事,行客路的修士们便组织起来,日夜巡逻,原以为凶手会因此有个顾忌,不敢出手,不成想其人竟胆大包天至此。
黄四娘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兽皮毯滑落在地,萧衔蝉这才发现,她的腰间缠着一条结实的锁链,将她牢牢固定在石榻上。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青三娘面对众人疑惑的眼神,按住不断扭动的黄四娘,声音里带着苦涩,“自那日后,她总想往外跑,好几次都险些从丹崖跳下去,我们这才捆住她。”
萧衔蝉蹲下身,仔细查看黄四娘涣散的瞳孔,那双眼眸深处,隐约泛着不自然的光晕。
“不是惊吓。”她抬头看向花沸雪,“像是被妖术迷了心智。”
“妖术迷心?”
众人惊呼。
明五娘急道:“可四娘怎么说也是金丹期修士,她岂会轻易被迷惑心智?”
萧衔蝉神色严肃:“幕后元凶绝非简单人物……”她低头沉思片刻,突然说道,“放开她吧。”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萧衔蝉分析道:“她不是要逃跑,是被妖术指引着要去某个地方,不如我们放开她,跟在她身后,说不定能找到凶手老巢。”
青三娘犹豫片刻,终是解开了铁索,黄四娘立刻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洞府外,四肢着地的姿势古怪。
萧衔蝉迅速捏了个隐身诀,与众人紧随其后。
黄四娘带着众人来到一处小巷子里——就是他们白日里来过的小巷,夜幕降临,她像只无头苍蝇般在巷子青石板路上来回转圈,试图扣住石板缝隙,将铺路的石块掀开,指甲在石头上抓出一道道血痕,嘴里不断念叨着:“找狗……找狗……”
天际已慢慢显露出一丝昏暗的光,巷子里只剩下黄四娘焦躁的抓挠声和含糊不清的呓语。
萧衔蝉一行人隐匿身形良久,连花沸雪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金不禁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秦含玉抱着刀,靠在师姐的背上。
明五娘与她传音入密,聊天缓和等待过久而焦躁的心情,她道:“秦道友当初在盐长国暴露魔修身份,可吓了我们一跳,话说你为何会走刀修一道?你这刀叫什么?”
秦含玉道:“这刀是我的亲人赠予我的,它叫且停侯。”
且停侯是重刀,刀身古朴,明五娘甚是喜爱这样的武器,只心中暗自思索:“且停侯?好耳熟的名字……”
萧衔蝉始终屏息凝神,竖起的兽耳微微颤动,没有一刻放松。
突然,她鼻尖一动,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热热的、臭臭的。
“来了!”
萧衔蝉心头一紧,众人全被黄四娘吸引了注意力,无人发现,萧衔蝉身后的影子突然变大。
谢无柩察觉到不对劲时,他猛地看向萧衔蝉,瞳孔骤缩,刚要出声,地面黑影骤然暴起,如同巨口般将萧衔蝉整个吞没,最后一瞬,众人只看见她竖起大拇指,嘴角还挂着狡黠的笑。
第129章
萧衔蝉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被拖入了一片粘稠的阴影中,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跌坐在一辆摇晃的驴车里。
“驾!”车帘外传来一声粗犷的吆喝,伴随着鞭子抽打的声响。
萧衔蝉悄悄掀开车帘一角,只见驾车的是个狗头人身的田园犬妖,头顶两只棕黄色的耳朵随着驴车颠簸一抖一抖,那狗妖突然回头,湿漉漉的鼻子抽动两下:“你醒了汪。”
“这位狗大哥”萧衔蝉眨巴着眼睛,故意装出天真无邪的样子,“咱们这是去哪儿呀?”
狗妖哼了一声,摇了摇尾巴:“少套近乎汪!等见了老大,有你好看的汪!”说着又狠狠抽了一鞭子。
萧衔蝉眼珠一转,突然扯开嗓子尖叫:“狗大哥,你看看这匹老驴,多么可怜,你与它同为动物,你怎忍心如此奴役它?!”
她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珠,愤慨得仿佛动保组织成员。
田园犬妖被吼的一愣,看萧衔蝉痛心疾首的模样,再看看任劳任怨的老驴,他竟真的生出几分愧疚来,结结巴巴道:“那……那我不打它了……”
萧衔蝉见状,立刻趁热打铁:“光是不打它怎么够?你看看这老驴,腿
都累得发抖了,你让它拉了这么久的车,难道不该补偿它吗?”
狗妖挠了挠头,耳朵困惑地抖动着:“那……那要怎么补偿?”
“当然是让它休息啊!”萧衔蝉义正言辞地说,“不如……”
她刚想说不如休息一会儿,她好争取时间,趁机套近乎,摸清狗妖说的“老大”是谁,做好应对之策。
结果狗妖眼睛一亮,恍然大悟:“你说得对汪!”
说着他就跳下车辕,一把抱起老驴放进了车厢里。
萧衔蝉:……
她身旁突然多了个热热的、臭臭的生物,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狗妖把老驴安顿好,还贴心地给它盖了条毯子,然后狗妖自己套上了车绳,开始吭哧吭哧地拉起了车。
“这样才对汪!”狗妖一边卖力地拉着车,一边回头对萧衔蝉说,“动物之间要互相体谅汪!”
萧衔蝉嘴角抽搐,老驴一脸淡定地将她的头发当成草啃,她在老驴富有节奏感的咀嚼中心想,能有这样堪称卧龙凤雏的下属,那位“老大”想必很是不凡。
她推开嚼嚼嚼的老驴,捋了一把头发,道:“狗大哥这般聪明强壮,又善良灵敏,不知大哥高姓大名?”
狗妖努力抿紧嘴巴,身后的尾巴却立刻不受控地摇成螺旋桨:“那当然了,我可是大人麾下第一杀手,什么阿猫阿兔,都比不上我。”他骄傲地昂起头,红舌头呼哧呼哧露在外面,“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本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大黄。”
“好名字!”萧衔蝉捧场,装出肃然起敬的模样,“大黄哥居然是杀手!不过……你们大人要杀什么人啊?难道离垢失踪的修士都是被你们杀了?”
“才没有汪!”大黄不屑地甩甩耳朵,“我们可是专业的杀手组织,杀错人了雇主不给钱怎么办汪?”
萧衔蝉趁机凑近:“可是离垢失踪了那么多修士,他们现在都在哪里呢?”
“他们都在……”大黄突然警觉地闭上嘴,耳朵警惕地竖起来,“差点被你套话,等见了大人你就知道了汪。”
他气呼呼地加快脚步,大脚丫子在地面留下两行梅花印。
就在这时,老驴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喷了大黄一身口水,狗妖手忙脚乱地甩着身上湿答答、黏糊糊的口水,萧衔蝉趁机悄悄将手伸出车厢,在泥土地上留下一道青蚨子印。
驴车,啊不,狗车吱呀吱呀地驶入一个破败的小村庄,萧衔蝉透过车帘缝隙,看到一群半化形的妖怪正在村口玩耍。
一只猫妖用尾巴卷着肉干逗弄小狗妖,兔妖们竖着长耳朵在玩跳格子游戏,金鱼妖和龟妖在河里比赛游泳。
风中传来静谧安宁的气息,与萧衔蝉想象中的元凶老巢半点不像。
“到啦汪!”大黄骄傲地挺起胸膛,“这里是恶人村,欢迎来到地狱,我的客人。”
萧衔蝉:……
大黄说完,发现自己忘了按照老大教的那样,做出恐怖表情,于是连忙补了个龇牙的模样。
萧衔蝉:……
她进入这个看起来很需要扶贫的村子,村口苹果树下坐了一排被封住修为的修士,他们正是此前失踪的修士们,每个修士面前都排着长长的妖怪队伍,妖怪们眼巴巴地等着。
萧衔蝉顺着队伍看到尽头,只见每个修士腿上都坐了一只毛茸茸,小猫小狗小兔小鸟……它们惬意地眯着眼,任由修士的手抚摸它们的毛发。
大黄恶狠狠地说:“我们恶人村可是心狠手辣的杀手组织,就算这些人不是任务目标,我们也要奴役他们汪!”
只见躺在一位女修膝上的橘猫舒服地打着呼噜,两只爪子一踩一踩的;再看旁边的男修,他手中正按摩着一只四眼铁包金犬,旁边的松狮便迫不及待地拱着他的手。
萧衔蝉违心道:“啊,你们太狠毒了,我好怕啊。”
“哼,你怕就对了!”大黄得意道,“随我来,我们老大要见你。”
大黄领着萧衔蝉来到村中央的茅草屋前,一位身着白衣的高大男子正背对着他们坐在一把破椅子上,看起来高深莫测。
“老大汪!人带到了汪!”
大黄立正报告,尾巴不受控制地摇成了小风扇。
白衣男子缓缓转身,露出一张戴着面具的脸,萧衔蝉瞳孔骤缩,她好似在浮云阁见过这种装扮。
白衣男子的眼睛在面具后面上下打量了一下萧衔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萧衔蝉眨了眨眼:“小人叫甘翠眠。”
“甘翠眠?”白衣老大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哗啦啦翻到某页,“奇怪,蓬莱岛里没这号人物啊。”他眯起眼睛,“我们恶人村的眼线看到你与蓬莱岛金不禁一行人同行,你可见过萧衔蝉?”
萧衔蝉故作惊慌地摆手:“大人明鉴,我只是被蓬莱岛临时雇佣带路的散修,跟他们真的不熟啊!”
白衣老大眯起眼睛,慢悠悠从袖中掏出一叠指甲盖大小的画:“是吗?那这些怎么解释?”
小小的纸片上用细如牛毛的线条画出萧衔蝉与师兄妹们同行的场景,在小巷探案的场景,每张画像角落都标注着精确的日期时辰。
“从你们进入赤砂城第一天,我就派手下盯着了。”白衣老大得意道,“现在,说说你和金不禁、萧衔蝉的关系?”
萧衔蝉咽了咽口水:“就……雇主和向导的关系……”
“哦?”白衣老大冷笑,“好叫你知道,我能看出妖修原型,你的原型分明与探子给出的萧衔蝉原型画像一模一样!”
萧衔蝉狡辩道:“怎么可能!”
白衣人面前的矮桌上爬来一群蚂蚁,蚂蚁组成一行字——她就是萧衔蝉。
萧衔蝉瞬间意识到,蚂蚁就是监视他们的人,在一座庞大的城池里,唯有这些虫子是遍布最广、最不引人注目的生物,所以它们最适合做监视工作。
她心中一惊,尾巴上的毛瞬间炸开,遽然变回原型,用后肢站起来,毛茸茸的大尾巴鸡毛掸子似的,她张开前肢,像一个大字。
“老大您仔细看看,画像上的是小熊猫,我是小浣熊,不一样!”
白衣老大狐疑地眨眨眼:“小浣熊?”
“对,小浣熊,我叫甘翠眠,不叫萧衔蝉。”
白衣老大因她肯定的语气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神,他低头看看指甲盖大小的画,又看看毛茸茸的萧衔蝉,犹豫道:“好像确实不太像……”
蚂蚁群也被这句话唬住了,在桌子上排来排去,排成一串乱码。
“算了,既然你不是萧衔蝉,本大王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只要你配合我给金不禁传个信,将他引到此地,我便不杀你。”
白衣人露出森白的牙齿。
萧衔蝉心头一跳:“大人为何非要找他们?”
“本座要杀他们呀。”白衣人不耐烦道,仿佛萧衔蝉问了一个蠢问题,“本座接了一个任务,雇主要萧衔蝉的狗命,我也没办法。”
萧衔蝉想起还在苍梧城时,因她找到云家杀修士夺灵根的罪证,云氏雇了三个杀手,血鸦与白无痕皆败北,她还以为第三个无名杀手早就放弃这个任务了,没想到其人竟居住在离垢赤砂城。
能蛰伏如此长的时间,其人不可小觑,可是……
金万两自幼长在蓬莱岛,他是如何与这位杀手大人有生死之仇的?
她突然意识到,那些失踪的、被抓到这里的修士们,他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jin”或“jing”发音的字。
萧衔蝉低头略一思索,就张口试探地问道:“大人几次三番寻金不禁,可是手下人办事不力,抓错了人不说,还引得行客路注意,真是……”
白衣人深觉有人说出了他的心声:“不错不错,这些人废物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萧衔蝉拍马屁:“您这
样英明神武的人,就是我想认的老大!老大,让我做您的手下吧!”
白衣人颇受用地听着她奉承,嘴角翘得老高,还故作矜持道:“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求我了,我便大发慈悲收你做下属,你可要认真做任务,不要让我失望啊。”
萧衔蝉忙狗腿地上前,给白衣人端茶递水:“那是当然了,不过老大,我听说萧衔蝉曾遭受过血鸦和白无痕的联手追杀,她可能早就死了。”
“什么?”白衣人大惊失色,但马上就平复下来,他问了一个问题,“那萧衔蝉的狗呢?”
萧衔蝉一愣:“什么?”
第130章
“我说,萧衔蝉的狗呢?”白衣人问道,“你既然与蓬莱岛的人接触过,想必知道她养的狗是生是死吧。”
萧衔蝉没能理解白衣人在说什么,他好像在说九州的语言,但组合在一起,她完全听不懂。
白衣人见她表情放空,道:“我知道这个问题难为你了,一条狗很难有人注意到,可是雇主要萧衔蝉的狗命,我也没办法,只能找她的狗。”
萧衔蝉:……
白衣人:“你若能找到她养的狗,我给你分十分之一的佣金!”
萧衔蝉:“……我谢谢您。”
白衣人得意洋洋道:“别的地方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年轻人,要珍惜机会努力工作嗷。”
萧衔蝉:……
微风拂过村口正在享受人类摸摸的小狗小猫,卷着些许尘埃沙石吹到外界,赤砂城的红土地在夕阳下仿佛一地鲜血。
谢无柩眉头紧锁,指节发白,手心里有一方青蚨母印,母印上的金纹明明灭灭,却始终感应不到萧衔蝉布下的子印,他心头涌起一阵不安。
萧衔蝉离开之时竖起的大拇指上,他分明看到了一方小小的青蚨子印,于是立刻明白她要深入虎穴的计划。
可是现在无论如何也感应不到她的踪迹,谢无柩急得如同困兽。
秦含玉几人差点将这条小巷掀翻,可是找不到任何传送阵法。
一定有什么细节被他们忽略了,谢无柩定定看着墙角的阴影陷入思考。
突然,他眸中寒光一闪,手中竹剑泛起冷冽的青芒,没有半分犹豫,他抬手一剑劈向萧衔蝉最后消失的地方,剑气如虹,地面瞬间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尘土飞扬间,碎石四溅。
待尘埃落定,谢无柩垂眸望去,只见地底深处竟藏着一处巨大的蚁巢。
巢穴蜿蜒曲折,通道交错纵横,宛如一张庞大的蛛网,又像是某种古老而诡异的纹路缠绕在一起。
他眯起眼睛,握紧长剑,缩小身形,纵身跃入黑暗之中。
谢无柩急速下坠,耳边风声呼啸,四周的黑暗铺天盖地涌来,然而,他的目光却紧紧锁定在两侧蚁巢的壁上,因他身形缩小,这些巢穴纹路在他眼中便如城池大道般,四通八达。
他仔细观摩了许久,发现那些蜿蜒交错的通道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以一种极其精妙的方式排列组合,形成了一道庞大而古老的符阵。
谢无柩瞳孔微缩,迅速调动神识,将所见的一切烙印在脑海中,通道的走势、符纹的转折……每一处细节都如同刀刻般清晰。
就在他即将坠入蚁巢最深处时,他猛然抬手,剑锋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弧光,身形骤然停滞,他脚尖轻点岩壁,借力向上跃起,衣袂翻飞间,整个人如一道流光般冲出地缝。
落地后,谢无柩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取出纸笔,将记忆中的符阵迅速勾勒出来,线条纵横交错,符文晦涩难辨,但他下笔如飞,没有丝毫迟疑。
秦含玉几人见状,立刻围拢过来。
“这是……”花沸雪盯着纸上繁复的图案,眉头紧锁。
“蚁巢穴道构造的符阵。”谢无柩沉声道,“导致妙妙失踪的阵法,恐怕就与此有关。”
“能启动它吗?”金不禁问道,他蹲下来仔细看,阵法的符纹交错复杂,若没有布阵人的指点迷津,旁人很难找到入口所在。
谢无柩目光微冷:“试试便知。”
金不禁叹了口气:“这何其之难。”
在他身后,影子的边缘突然动了一下,金不禁没注意到,后退几步坐到台阶上,与朋友们一起研究这份阵法。
萧衔蝉坐在恶人村村口的树下,与此前被掳掠而来的修士们并排坐在一起。
左手撸着一只油光水滑的狸花猫,右手挠着一只脏兮兮的小黄狗的下巴,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给这幅悠闲的画面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几位道友,你们来到此地也有些日子了,没有想过跑吗?”萧衔蝉眯着眼睛,靠在椅子靠背上,惬意地摸着毛茸茸们。
她旁边的修士们模样与她如出一辙,都是舒服又休闲的模样。
尹道友喟叹一声:“开始想逃来着,后来发现这里的日子实在太安宁、太舒服了……不必操心宗门事宜,没有糟心的同门和工作,而且这里的灵气还如此纯净,出去干嘛呀。”
其他修士皆是面露赞同。
“而且我们最近才恢复神智,你也是被那白衣人的蚂蚁杀手团抓来的,应该晓得那些蚂蚁有毒,可以使人神志不清,只知道跟它们走,听命于它们。”
“诶?可是你为什么看起来无碍呢?”
萧衔蝉眉头一挑,蚂蚁有毒?是了,难怪黄四娘会变成那副模样,想来虽然青三娘救了她,但毒已入体内,这才成了那个样子。
可是……她并没有被蚂蚁下毒呀!
“呼噜……呼噜……”小猫被萧衔蝉摸得打起了呼噜,软成一摊猫饼,露出柔软的肚皮,大黄则眯着眼睛,脑袋搁在她的腿上,尾巴在地上拍打出欢快的节奏,扬起一小片尘土。
萧衔蝉的手左右开弓,划过猫咪耳后的绒毛,又挠着小狗的下巴。
村口的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拂过,几只麻雀在不远处蹦蹦跳跳地啄食,这一刻,仿佛这个恶人村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村庄。
然而静谧很快就被白衣人的怒吼打破了。
“我都派出去三波人了,你们怎么还没把金不禁带回来?!”
蚂蚁们有序地排列成几行小字:
“禀报老大,毒素储备告急。”
“最后剂量已用于黄四娘身上。”
“金不禁实力非凡,一屁股坐下,折损了我方七名斥候。”
提起黄四娘,白衣人更生气了:“当初要不是你们说黄四娘别名黄金娘,我又怎会以为她就是我要找的人!这都是你们办事不力!”
小蚂蚁们瑟瑟发抖。
萧衔蝉不动声色地抚摸着膝上的大黄狗,听到白衣人的话,手指没控制好力气,在狗耳朵上一捏,大黄吃痛的“呜”了一声。
听白衣人话中的意思,再结合他的所作所为,好像他只是在找名字里有“金”音的人,可是他自己并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谁,甚至连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萧衔蝉眼波一转,指尖轻轻挠了挠大黄的耳根作为安抚,随即挂上狗腿的笑容,一手抱猫,一手牵狗,颠颠儿跑到房间里:“老大何必动怒?我方才听了一耳朵,倒觉得此事未必是兄弟们的过错。”
白衣人猛地转头,兜帽下的阴影里闪过两点寒光:“你懂什么?”
萧衔蝉丝毫不以为惧:“老大且听小人一言,您要找的人若连男女样貌都不清楚,光靠’金‘音一字岂非大海捞针?不如说说那人有什么特征,或是为何要寻他?小的在这江湖上混迹多年,三教九流的路子都有,定能帮您分忧!”
白衣人犹豫良久,高深莫测道:“其实,我是天上下凡的仙男。”
萧衔蝉一身好演技霎时僵在脸上。
“……”
(☉_☉)
“天规森严,我不堪忍受,所以下凡体验红尘。”
“……好的,这位,呃……这位仙男。”萧衔蝉迅速调整脑海中的剧本,没有什么诡异台词能让身经百战的她离开舞台,“那么,您为什么要找名字有’金‘音的人呢?”
白衣人踟躇良久,慢慢道:“我私自下凡的事只有这个人知道,我怕他告密。”
萧衔蝉满脸问号:“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又上不了天。”白衣人理所当然道,“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不会让你离开恶人村,你不会有机会去告诉其他人的!”
“好家伙,还要搞囚禁……”萧衔蝉小声嘀咕,却还不得不为了二师兄的安危与白衣人继续套话,“还请老大将天上之事仔细告知,我也好帮您出谋划策。”
白衣人既已下定决心与萧衔蝉说,便不再犹豫。
“我本是一把鹅毛扇,仙名’焰风火霞‘,是给丹炉烧火时用的。那个看见我下凡的家伙就是我的老搭档——丹炉,我们二人时常说起下凡之事,某日,他得罪了一位仙人,我不想被他连累,便抢先一步从南天门跳下去,看见他也随我跳了下来……想必他就是来将我追捕归案的,与其被抓回天庭受罚,不如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
“原来如此……”萧衔蝉缓缓点头,“那么,为什么你要找名字里有特定发音的人呢?”
“还不是因为他,他说过,他自诞生以来就一直在炼金丹,如果要给自己取名字,名字里一定有’金‘字。”
“可是……你的下属抓走的人名字里’靳‘、’静‘都有,这不是两种不一样的读音吗?”
焰风火霞扇叹了口气:“离垢的人说话就是这样的,轻重音不分,’滚出去‘都会说成’拱出去‘,这样一来,找人的难度大大增加,我又怕离开此地就被天界察觉到我私自下凡,所以只能躲在这里。”
萧衔蝉心中
暗喜此人太好被套话了,这几句之间竟已透露了惊天的内幕,她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装出一副诚恳的模样。
“老大将这样体己的是与小人说,可见老大用人不疑的高尚品德,小人有幸得到老大信任,必定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白衣人摆摆手:“倒也不必如此客气,我已决定要娶你,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实在不必如此受宠若惊。”
嗯?
萧衔蝉眨眨眼,挠挠耳朵:“您……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要娶你。”白衣人道,“夫妻一体,有了天道见证,夫妻彼此立下誓约,你就不能将我的秘密说出去了。”
遭了,这家伙居然有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