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2 / 2)

她最怕她的爱不值得,怕自己真的爱上了一个坏男人,知道真相后,她反而放下了。

“慕容恪。”

她不带情绪轻轻喊了他一声。

慕容恪满含期待望着她,却在听到她的话后,眼底的光一寸寸败裂。

“我都知道,但前世你我过的太艰辛了,我不愿走回头路。而你,或许该走一条捷径,这样对你,对大晋子民都是不错的选择。”

她叹了声,关上窗户,心乱糟糟的。

就这样吧,没意思了。

之后一连半月,柳意绵没见过慕容恪。

她忙得上气不接下气,时间安排得很满,从不参与那些小姐们的聚会。

清晨她要练武、练习臂力和箭术,上午去离戈那里学习制作最新的毒药,下午出府召集工匠秘密在山间研究火药和火枪

只是可惜,总是还差一点儿。

不是火药不够猛,就是枪身不够坚固,又或是大炮射程太低,还容易炸膛,损毁率极高。

她最近也不折腾自己了,还是等那人来再研究研究吧。

按照行程,应该这两日他就要到了。

第46章

柳意绵今日难得没出门,窝在小院里休闲度日。

“姑娘,那边又递来一封请柬,已经第二十封了,她们有这种毅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漱玉拿着一封请柬,从院外走进来,随手将帖子扔了。

这种事情每日都会上演,毕竟她家姑娘从不参与这些女子的集会,也不接受任何人的拜帖,反叫大家都开赌了,赌谁能将她家姑娘喊出去。

“不管她们。”

柳意绵打了个哈欠,指尖翻了一页书,余光瞥眼被扔掉的帖子,觉着无趣,又夹着些许怅然。

随她们闹腾吧,也闹不了多少时日了。

听闻离戈正在当月老,给这些女子们挑选合适的夫婿呢。

挑法很讲究,既要暗中打压她们父亲,分散权利,制衡臣下,又要看起来双方都满意,不失一段佳话。

若臣子们不服,那便来硬的,狠狠敲打,好叫他们消停几年,不敢再动歪心思了。

是以,费了些时日,大半个月了,府里的女子越来越多,却一个都没走。

柳意绵偶尔会感慨一下她们的命运,但她暂且帮不了谁摆脱命运,只能先改变自己的,再谋求局势的改变,而不是当某个人的救世主。

用完午膳,柳意绵带着漱玉出府,进了一家成衣铺,换了身男装,从后门坐马车去了一座宅子,宅子里存放着这些日子的成果。

等两日后那个名唤冯生的少年过来,再一起研究研究,就可以邀请慕容恪他们过来验收成果了。

走时,她还从工坊带走了一批烟花,她之所以这么忙,一是为了研究火炮,二是为了在除夕夜举办烟火秀,以掩盖她弄出来的大动静。

忙完回去,天色渐沉。

沿着湖边走一圈就能到柳意绵住的院子。

然半路有人在湖边亭子等候已久,来人见她走近,主动迎上,拦住了去路。

“站住!”

柳意绵脚步一顿,抬眸,周雅兰已经张开双手,站在了路中央。

“你去哪儿了,整日整日往外跑,是不是去见野男人了,私德败坏,下贱无耻,你也好意思入燕王府竞选。”

“让开,我做什么跟你有何干系。”

柳意绵觉着晦气,本就疲累,又见到了死对头,说出的话比素日锋利,一下子将对方惹恼了。

周雅兰一愣,被她冷冽的气势吓到,无意识缩回了手。

心下震惊,这是她时隔两年再见柳意绵,死丫头怎么变化这么大,脸一板,怪吓人的,尤其那双眼睛,跟淬了毒一般。

而且她的容貌白了很多,长开了,也圆润了不少,五官不算多惊艳,凑在一起却很精妙,有点儿讨喜。

呸呸呸,不对,死丫头怎会讨喜,讨人厌还差不多。

她傲气的哼了哼,眼神高高在上,轻蔑不屑。

“当然有关系,我警告你,你不许竞选,有我在,是不会让你

成功的,你这么丑怎好意思进府,识相点自己赶紧退出。否则,我就去告发你私通外男,不守妇道”

聒噪!

“好狗不挡道,快滚!”

这刺人的粗嗓门,柳意绵听得耳朵疼,她拽紧周雅兰胳膊,用力将她扯开。

“啊,你敢推我小贱人你呜,好疼”

柳意绵忽略了自己现在的手劲儿,没收力道,周雅兰顺着那股蛮力滚了下去,直往湖边滚。

她滚去的位置,有一颗柳树挡着,不会有危险,顶多受点皮外伤,不过这都是她犯口戒后应得的。

柳意绵没回头,抬脚就要离开。

“啊啊啊!孙姐姐救我。”

周雅兰喊这一声,柳意绵才发现亭子里还有两人,被红漆圆柱挡住了视线,她们又安安静静的,很难发觉。

两人走了出来,是孙连城和她的表妹,陈莲儿。

“柳姑娘。”她们浅笑颔首,齐声见礼,柳意绵微微勾唇,也礼貌的回了一礼。

陈莲儿去扶跌得脸色惨白,哭爹喊娘的周雅兰。

孙连城径直走向柳意绵,秀眉轻轻拢起,含着一抹歉意和忧愁的说:“柳姑娘,我们姐妹二人在亭子浅眠,未料到有人来此,并非故意偷听的,还请原谅一二,过后我们姐妹自会上门赔罪。”她这番话说的漂亮、坦然。

柳意绵自是不信,她们和周雅兰分明是一伙的。

她也不反驳,只是道:“无碍,本就没有罪过,何故赔罪,孙小姐,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刚走出几步,孙连城小步追了上来,迟疑了片刻,拉起柳意绵的一双手,再次真切的道着歉:“周妹妹方才的话,你别介意,她就是被宠坏了,口无遮拦,心底不坏的,我回去后会细心教导于她。柳妹妹放心,日后若有幸一同入府,姐姐自会护着你”

“孙小姐。”柳意绵一字一顿,冷冷抽回了手,笑的意味深长。

她低头贴近孙连城耳边说,“可惜了,我没送上画像,恐怕和孙小姐做不成姐妹了。”

所以,别再来试探了!

孙连城瞧着清高淡雅,对谁都好,实则野心不小,一直想入主中宫。

前世慕容恪重伤昏迷,也是她父亲孙副将闹的最欢,只是被离戈强势压下去,慕容恪清醒后,他立即勾结其他人逼婚,想将自己女儿送上位。

可惜,筹谋已久,却被柳意绵给截胡了,柳意绵成为了慕容恪十多年来唯一的女人。

之后几年孙连城一直想嫁进来,一开始讨好柳意绵,想借她接进慕容恪,发现无法成功后,恨上她了,总是联合其他女子一起打压她。

到最后熬到22岁,还是顶不住压力,在家里安排下出嫁了。

柳意绵想要孙连城明白,她对慕容恪并无心思,希望别再来打搅她,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没时间和这些娇小姐们勾心斗角,耍心眼。

说完,她礼貌颔首,不再流连,背影洒脱、不羁,好像真的很不屑似的。

望着柳意绵远去的背影,孙连城缓缓勾唇,不置可否。

回了院子,柳意绵心境更沉重了,闷闷不乐。

和孙连城的几句话,让她忆起前世刚入宫时,同那些命妇、贵小姐们打交道时的憋闷。

虽不是夹枪带棒,却真真假假,如在云雾,她不喜欢。

还好,这一世她选择了对的路。

柳意绵以为经此一遭,不会再有人打搅她了,谁知此后门庭若市,再无清净。

来找她的少女们越来越多,将门口堵的严严实实,她出门一步,就有人亦步亦趋跟着,在她耳边叽叽喳喳。

周雅兰被她摔了一次,也日日来骂街,还往门口泼自己的洗脚水。

几日后,更有甚者,直接在她院子不远处集会,作诗作画,放风筝

柳意绵不胜其扰,让漱玉去找慕容恪,他自己惹出的烂事凭什么让她受累,慕容恪动作很快,一刻钟不到,人都被请走。

“对不住了,柳姑娘,主上说以后都不会有人来打扰您了,您有任何事都可以吩咐属下。”沈其岸抱拳,郑重道歉。

“好,我确有一事需要沈大人相助。”冯生马上要到码头了,她得去接他,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找人暗中相护更保险。

沈其岸武功高强,比爹爹的人更厉害,也更合适,毕竟她做的事,也希望他能给予支持。

两人换了身粗布衣裳,上了妆,伪装成兄妹,去码头接人。

等了小半个时辰,船终于停靠在岸。

密密麻麻的人群肩并肩涌出,柳意绵被冲撞几下,沈其岸护着她到了百米开外。

等人终于少了些,她才上前踮着脚寻人。

“让让,都让让,不许逗留,快走!”

七八个高大强势的男人拿着刀剑在驱赶人群,表情凶煞,旁边人都改道溜了,只剩下柳意绵和沈其岸还堵在正中央。

“还不走,老子弄死你们!”

见二人迟迟不走,声音又拔高了些,有几人还抽出了佩剑,明目张胆的威胁。

沈其岸皱眉,手按住腰间软件,蓄势待发,柳意绵冲他摇了摇头,不过是让道而已,先暂时忍下,不要将事情闹大。

两人退开,同时,船上下来一个模样俊美的黑衣男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约莫二十来岁,身上有一股子少年特有的锐气和张狂。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他们做的事也都很狂。

“怎么了,你认识他们?”沈其岸不喜这种目中无人的人,默默朝他们翻了个白眼,一回头发现身侧少女瞳孔睁大,脸色惨白,额间也冒出了细汗。

“不,不认识,我们回去吧,快走。”柳意绵心扑通扑通狂跳,李如景怎会来肃州,难道他知道了她在暗中做的事?

他是跟着过来查探的?他知不知道火枪的事,冯生还安全吗?

想起前世和李如景对峙的那几年,柳意绵如遭雷击。

李如景是个疯子,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她很怕某个同僚不知不觉就被斩首行动弄死了,也怕自己的成果会被摘取。

得赶紧回去和慕容恪、离戈说一声,让加强戒备,最好活捉了李如景,如此还能直接和对方谈判,暂且减免战事。

“可你要等的人”

“不等了,他应该自己走了,我们先回去。”

情急之下,柳意绵慌乱抓住沈其岸胳膊,往马车的方向跑,跟逃命似的,瞬间吸引了身后几个男人的注意力。

包括李如景。

第47章

“爷,您去哪?”

几个彪悍大汉将前路扫清,一转头就见自家爷竟跟在了一对兄妹后面,穷追不舍。

他们赶忙追上去,各个面露不解。

李如景凌厉的丹凤眼一扫,下属们立刻低眉垂眼,唇色一点点泛白,明白自己多话了,生怕热恼了小祖宗,便不再多言。

他们不着痕迹,追踪了许久,跟随着那兄妹两的马车,从码头直达城内最繁华的一条街。

越深入,几个下属面色愈沉重,他们暗中潜入肃州,本不该如此高调,却

余光瞥一眼李如景,既担忧又恐惧,但始终不敢继续说话,以前也有这种情况,有人多嘴了,当场被割了舌头。

比起被敌人

发现,他们更怕受到自家主子的变态惩罚。

眼看着兄妹两的马车停下,二人进了一家成衣铺,有人小心翼翼问:“爷,我们还进去吗?”

李如景神色淡淡,从袖口拿出一把玉骨扇,随意把玩着。

“去后门。”守株待兔。

少年人眉骨高耸,斜长入鬓,俊美的容颜让人不禁驻足观摩,却在他看蝼蚁般的目光下,不敢多对视一瞬,如惊弓之鸟,瑟瑟发抖而逃。

柳意绵换了身衣裙,头上戴了帷帽,发髻也换成简单的少女披发,只妆容未变,应当没人分辨得出。

她嘱托沈其岸贴个假胡子和粗眉改变妆容,自己先去后门的小胡同里等着,这儿停着一辆马车,每次都在等她回府。

从门缝往外瞅一眼,没发现什么动静,马车好好的停在原地。

她松了口气,正要抬脚迈出,沈其岸姗姗来迟,轻轻喊了声:“等等,我去探探,若无事再喊你。”

柳意绵麻利的点了下小脑袋,嗖的缩回迈出的那只脚,她不乱来,她可惜命着呢。

沈其岸出去巡视,巷子里寂悄悄的,空气都是阴凉的,透着股诡异,软剑刚挑开帘子,一支冷箭迎面袭来。

他侧身躲过,提了提气,飞身至马车车顶,一脚踢散车顶,将里面的人一刀抹了脖子。

同时朝后喊道:“先别出来。”

柳意绵僵硬的扯了扯唇,没回应,只能干眨眼,吞了吞口水,她现在想出去也出不去了。

脖子上横着的剑差一毫厘就能让她血溅当场,含恨而亡。

她努力眨巴眼,挤出两滴干泪:“公子,可是小女做错了什么,为何如此对我,是否有误会?我可以解释的,能不能先收回剑。”

李如景薄唇一勾,眼底杀意腾腾:“认识我?”

柳意绵瞪大眼睛,茫然无措的盯着他,将脑袋摇成拨浪鼓,“不,不认识。从未见过。”

“呵,满嘴谎言,不认识为何一见爷就逃。”

“公子的属下太凶了,小女害怕,就想和哥哥一起回家,没,没说谎。”

少女软着调子,缩头缩脑,可怜兮兮的,说的好像真的似的。

李如景眯了眯眸,不置可否,抬眸扫一眼院子外,听见打斗声后,原本松开了些的剑更紧了。

在门被一脚踢开时,他直接一手扣着柳意绵脖颈,带着她往后退了退,站在了数米开外。

“放开柳我妹妹饶你不死。”

沈其岸浑身气势压了过去,不救下人誓不甘休的眼神。

李如景五指并拢,柳意绵脸色立刻白了些,她嘴上喊着疼,不要杀她,手悄悄做了个姿势,让沈其岸吸引他的注意力。

“你可知道我爹是谁,想害我妹妹,在肃州别想活着回去,还不束手就擒”

李如景的七个下属少了一个,还有两个伤残的,他们都进了院子,前后夹击着沈和岸。

是时候了,柳意绵朝沈其岸眨眨眼。

对方会意,抬手射出一支短箭,那箭朝着李如景眉心而去,他下意识松手,改为揽着她的腰旋转几圈,躲开了攻击。

砰的一声,李如景还未站稳,就被推倒在地。

男人总是充斥着冷漠和戾气的眸失焦了片刻,那双好看的瞳仁再次出现光亮时,想起身,却发觉全身无力,意识正被一点点剥离着。

“你——”

“你什么你,蠢货,让你拿剑威胁我,让你掐我脖子,活该!”

柳意绵惊魂未定的捂着胸口,剜了他一眼,又死劲儿踹他几脚,发泄着方才的恐惧。

她踢着他的腰,不自知的带着点儿自得和小小的恶劣心理。

这可是鼎鼎大名,在东南无人敢惹的李如景唉,竟然被她毒倒了,太有成就感了。

“沈大人还等什么,赶紧将人清理了,再把他带回府里。”柳意绵指了指沈其岸身后的几个大汉,又指了指地上的李如景。

沈其岸收起眼底震惊,吹了声口哨,十几个乔装打扮的士兵顿时现身,将他们全然围困,兵器碰撞叮铃响着,柳意绵坐在台阶前看戏似的。

正欲收网,一个大汉被捉前,出乎意料丢了一个瓶子到李如景身侧,李如景还未完全陷入昏迷,用尽全力抓住瓶子,一口灌进了嘴里。

柳意绵吓得站了起来,意识到出岔子了赶紧往沈其岸身侧跑,却在半道被重新站起来的李如景牵制,一个手刀砸晕了。

“放开她,我放你们走。”

沈其岸也被这反转的一幕惊到了,心里一阵阵恐慌,李如景还真是不好惹,柳姑娘的毒那般厉害,他还能破局。

不行,这人太恐怖了,他不能放任柳意绵在他手中,即便是放了他,也要救回她。

李如景脸色铁青,中了一计后再没方才的狂妄,只有弑杀的躁动,剑已划破柳意绵白嫩的肌肤。

“都让开,再找两匹马过来。”

沈其岸一一照做。

李如景又要求放了给他递药的大汉,沈其岸将其一脚踢到了他跟前。

马儿到了后,两人翻身上马,带着柳意绵街头横行,沈其岸带人追过去,追到了郊外。

寻到了绝佳逃生处,他们便将柳意绵被扔到了草地上。

沈其岸也不追了,第一时间将柳意绵带回府上,请了离戈过来检查,离戈给她闻了闻香料,她当即醒了过来。

屋子里有很多双眼睛,热切的盯着她。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后,柳意绵难受得眼里包了泪,默默举起身上的被子,蒙到脸上。

她没脸见人了。

被子里鼓鼓一团,离戈瞧了好笑,拉了拉被子没拉动,无奈道:“别气了,出来吧,小心憋坏了。这事儿不怪你,你做的够好了。”

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自在码头看见李如景后,她在脑海中推演了无数遍,想了很多法子,她确保自己能全身而退,这才拉着沈其岸离开码头的。

冯生混在码头人群,她不能冒一丝一毫的险,所以装作落荒而逃的样子,吸引李如景的注意力,以防冯生被发现,也为了诱敌深入,继而捉之。

李如景是个极其敏锐、多疑之人,同时又有些自负和轻狂,见她不对劲儿很容易上当追上来。

后来的计划如她推演的一般,原本她该带着李如景去慕容恪面前邀功的,可现在

原来自负的另有其人。

她还记得自己弄错了药材成分被离戈惩罚,慕容恪帮她躲了过去,可能这就是迟来的惩罚吧,她太自信,太大意,导致计划出了纰漏。

被子里的小人儿唉声叹气,谁劝都不出来。

屋外响起急切的脚步声,慕容恪人未至,声已到:“绵绵,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他奔进屋子,旁人下意识退开,他几步来到床边,一屁股挤开了坐在凳子上的离戈,掀开被子,瞧了瞧。

柳意绵映着泪痕,通红的眼眶在他眼底被放大了无数倍,他颤抖着摸了摸她侧脸,还没说话,两道泪水就落了下来,砸在了柳意绵脸上。

冰凉的泪恍惚有千斤重,砸得她意识恍惚。

也让旁人张大嘴巴,久久无法回神。

身为父亲,柳云浩也没这么夸张,不过他早已知晓女儿无事,只是,主上何时对女儿如此深情?

北境难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莫非姓虞的没说真话?

老父亲一时间,心头好似万马奔腾,想上前将轻薄女儿的人拉开,手伸出去半晌又没继续动作。

身份,好像,不对等啊!

离戈却没这个顾忌,抬手将伤心的慕容恪扯开,颇为无奈的说:“她很好,身体壮实着呢,伤心是因为没抓到李如景。”

李如景?他来肃州了?

慕容恪从容的拿帕子擦了泪,一点儿也不怕旁人笑话自己,目光扫视一圈,落在了乔乔身上。

乔乔愣了下,被漱玉提醒了声,忙道:“我去给绵绵准备吃的。”漱玉儿跟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慕容恪、离戈、柳云浩。

离戈长话短说,将知道的都说了一遍。

慕容恪听得眉头一皱一皱的,拉过柳意绵的手,满脸的担忧和关怀:“日后不能用自己做局,这世间没什么比你更重要。”

离戈:这人也太肉麻了,脑子有病!

柳云浩内流满面:能不能放下我女儿的手。

柳意绵抽了抽手,没抽出来:感觉被骚扰了。

“那个,我给李如景下了迷迷香,一月不散,你们还是可以凭此追逐他的,若是能活捉,就可以和李家谈判了。”

慕容恪当即恢复正色,对离戈下了道命令:“这是你制的香,你最懂,迅速去追,追回重赏。”

离戈觉着他是故意支开自己,可话毫无破绽,只能闷着一口气出去了。

离戈走后,柳意绵想了想,将冯生的事告诉了慕容恪。

那日慕容恪在她楼下坦白,却只说了二人之间的情感纠葛,所以他并不知道前世发生的一些大事。

听完她的话,男人脸色深沉,摸了摸柳意绵脑袋,突然向她弯腰深拜:“多谢绵绵为百姓做的这一切,本王会永远铭记于心。”

“好好休息吧,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慕容恪离开后,柳意绵后知后觉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上面男人指尖的微凉似乎还在,脑子里一直闪过他弯腰的一幕。

心口涌起一阵古怪的潮湿。

第48章

柳意绵如今行事,思虑周全,总会想出两三个备用方案,她曾与冯生约定,若她未出现在码头,可在附近一家茶铺寻人,自会有人接应他。

慕容恪办事效率也很高,他派去的人很快在柳意绵准备的宅子里找到了冯生,将其带到了更安全的地方,日夜保护着。

“要见一见吗”柳意绵刚用完早膳,慕容恪便来汇报他的进度了,双眸闪着零碎的光,定定望向她眼底,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她拿帕子擦了擦嘴,装作没看见,点了下头。

到底是她请来的人,必须加深印象,以后她的功劳才会更显著,万不能被旁人摘了成果。

“王爷,我们走吧。”换了身粗布衣衫出来,柳意绵轻轻喊了声,却没瞧见原本正坐在石桌旁的男人。

院子里除了她,空无一人。

等了半盏茶的时间,男人闪身而入,一出现便叫柳意绵失了神,他换了身粗布长衫,衣服也是淡蓝色的,都用金线绣着竹叶纹。

旁人若看了,只怕会误以为她和他是一对夫妻。

撞衫了,她想回去换一件衣裳,脚刚往里挪了下,慕容恪便道:“时辰不早了,我们需得早去早回。”她也就歇了心思。

“走吧。”她挑眉示意,不满他干愣在那儿的行为。

“等等。”

慕容恪从袖口拿出一枚简易的木簪子,欲往她发间簪去。

柳意绵如临大敌往后退,保持着安全距离。

他微微抿唇,牵出一抹苦涩:“你的簪子太过华丽,与衣裙不搭。”

柳意绵摸了摸发间簪子,发现确实忘了换,瞥到慕容恪手中只简单打磨了下的木簪,也就没拒绝,“多谢,我自己来就好。”

她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簪子,迅速替换了。

他就在一旁默默看着,唇角勾着浅笑,她莫名觉着耳热,这奇特的氛围,怪尴尬的。

接下来的一路,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直至他将她带到他房间,她攥紧袖口,脸倏地黢黑,火气也蹭蹭往上涨。

这人是什么意思,说好的带她去找冯生,怎往他房里带了。

他是听不懂话吗?

她都拒绝他了,难道他要像漱玉话本子里的男子一样,要玩儿强制爱?

脚步黏在了地面,柳意绵耷拉着脸一动不动,慕容恪推开房门眼神示意她跟上,没得到回应也不急,自顾走到床边,按了个开关。

床轰隆一声,移开了半扇。

慕容恪跳进床底,只露出个黑色的脑袋,朝柳意绵招手,她错愕的眨眨眼,身随心动,走到了床边,这里竟然有个地道。

脸蓦然红了,隐隐发烫,她不该胡思乱想的。

慕容恪朝她伸手,“下来,我扶着你。”似乎是怕她不接受,补充道:“下方地势不平,光线暗淡,不适合”

他话没说完,柳意绵将手覆了上去,抓紧了些,像一只灵活的兔子般跳了进来,脚刚沾地就崴了下,他没说谎,下方的路坑坑洼洼一片。

还好慕容恪眼疾手快将她往怀里一拉,一只大掌更是下意识环在她腰间,帮她稳定身形,隔着几层衣料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炙热,很烫很烫。

冬日里的男人,果然是个火炉,所以前世冬日里她总爱缠在他身上取暖,然后被捉住索要报酬,被他逼出一身热汗

意识到自己想入非非了,柳意绵脸色越来越红,还好地道光线暗淡,他看不到,她窘迫的抽回手,却怎么也抽不回来。

“别乱动,这样更安全。”

他手腕一个翻转,同她的,十指紧扣。

柳意绵摸了摸热热的脸,没再反抗了,跟着他一起下了地道,地道狭窄、阴暗,即使拿了夜明珠也看不明确,她无意识靠近着他。

慕容恪一言不发,但强势的将她揽在怀里,带着她走。

一开始柳意绵还有些不适应,暗暗隔开一丝距离,随着他们的深入,地道不时出现各种虫子,还有蝙蝠时,她便窝在他怀里,安安静静,乖巧的不行。

直至眼前出现一丝光亮,她才猛地甩开他的手。

她们出了地道,又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来到了寂无人烟的大山里,山内有重兵把守,若无命令,一只鸟儿都不会放进去。

“这是哪儿?”柳意绵眼观八方,耳听四路,将眼前所见一一记在心底。

“这是新发现的矿区,据说矿石纯度很高,和平常的不同,我想,或许你们用得上。”

难怪那么多士兵把守。

“冯生,还有你们实验的半成品,也都运了过来,这里足够安全,除了本王,谁也进不来。”

柳意绵眉梢轻扬,“如此甚好。”

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到了住的地方,慕容恪指了指一间木屋,“冯生就住里面,你进去看看吧。”

“我在隔壁,有事喊我。”

柳意绵迫不及待点头,去木屋前敲了敲门,急切的小模样让慕容恪又心酸又觉着可爱。

“请进。”

听见敲门声,里面有人在回应。

柳意绵下意识皱眉,这声音

许是她停留在门口太久了,里面的人等不及了,出来寻她。

“柳小姐,屋外冷,快请进来喝杯热茶。”

柳意绵抬眸,审视的目光落在冯生白嫩的脸蛋,继而滑至脖颈,没有喉结,眉目温婉,嗓音尖细,竟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

“我还以为你是男子。”

冯生将茶盏推过去,礼貌笑道:“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小姐可愿听听我的故事?”

柳意绵抿一口茶,莞尔笑笑:“愿闻其详。”

冯生是她要找的老者的孙女儿,原名冯小妞,父母只在乎男丁,她在家中不受待见,分明对制作烟火很有天分,所得成果却悉数归了弟弟。

父母因为她是女孩儿,并不愿她学会祖传手艺,见她在祖父身边越发得脸,便将她锁在家中,要将她嫁出去。

她也以为嫁人或许是个出路,便同意了,寻了个愿意让她抛头露面开烟火铺子的男人,一开始日子还算可以,她靠着手艺开了铺子,帮家里挣了不少钱。

后来的日子一言难尽,铺子挣了钱他便不让她外出,而是由他自己经营,将她关在家里,想让她生孩子,生孩子而已,她也是愿意的。

可刚怀孕就发现他用自己的钱养了三个外室,日日在外花天酒地,她甚至还偷听到,他娶她就是一场算计,不过是看中了她的手艺罢了。

她性子烈,一气之下回了娘家。男人不善经营,不到一月便带着外室上门闹,要将她抢回去,推攘中她失去了孩子,至此心灰意冷。

在她绝望时,父亲和弟弟强势的帮她教训了男人,还帮她和离,接她回家养身子,坐小月子那段日子,她天真的以为父母还是爱她的。

可惜了,又是一场算计,她被迫成为家里没有工钱的小工,日日辛

劳,他们还要她一月做出三款市面上没有的新品,她稍有反抗便会招来全家的讥讽,说她一个和离过又小产了,不能生育的女人,不会有人要了,只能靠着弟弟

说到这,冯生嗓音哽咽,泪若悬河。

“没想到最锋利的刀子,至始至终都是我从不设防的家人那时我以为自己没有出路了,可突然某一日,隔壁来了两个邻居,他们出手阔绰,心地善良,次次对我出手相助。他们总会和祖父喝酒聊天,似乎是劝说着什么,祖父听见后眼睛总会发亮,却一次又一次拒绝。后来我被欺压得活不下去,有了轻生的念头,祖父发现了,将我带进屋,参与了他们的谈话。”

“祖父是唯一心疼我的,可他年事已高,且一心醉于研究新品,并不理会俗事,知晓我的遭遇后,让我随他们离开,另谋他路”

一口气说完,冯生擦了擦泪,哭哭笑笑,不明白自己怎会如此失态,许是在路上听多了柳意绵的事迹,惊讶于她的勇敢、坚毅,心中早已存了好感。

一见柳意绵,她便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她对她有一种倾诉欲,似乎她能包容她的一切,给予她支持。

柳意绵起身,张开双手拥抱了眼前的女子,像前世抱秀秀一样,抱着她轻轻哄着:“没事儿了,你活过来了,以后你会拥有新的美好的人生。”

冯生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她有被安慰到:“是啊,所以我才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取绝处逢生的意境。”

柳意绵拍了拍她肩膀,忽然说:“不若换一个名字?既然你是女子,那我希望你以女子之身去做那件事。”

冯生听了,脑袋一空,眼睛却越来越亮,心跳在耳边聒噪,她觉着自己来对了,先苦后甜,或许,她想了半辈子的好日子要来了。

冯生最后给自己取名‘冯小花’,柳意绵觉着不够好听,她却喜欢极了,也就随她了。

“走,我带柳小姐去看看改进的火枪、火炮,你看看可满意?”

柳意绵看着并不亚于前世的火枪、火炮,心中难掩狂热,“很好了,我喜欢,不过,还可以更厉害,我们还需继续努力。”

冯小花用力点了点头。

没多久,慕容恪,离戈,柳云浩,漱玉都跟了过来,在外面等着实验火枪、火炮。

柳意绵拿着火枪擦了擦,熟练上了弹药,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时,对准了一个草人射了过去,一声巨响落下,即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所有人还是下意识摆出了防御的姿态,除了柳意绵和冯小花。

柳意绵吹了吹火枪冒出的烟,看着男人们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捧腹大笑。

她笑得轻狂、热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并不知晓,手握火枪的她,不容侵犯,比明月还要闪耀。

慕容恪心神被她牵动着,眼中一切失了神采,唯有她熠熠生辉。

离戈心跳的很快,看着少女唇角的笑,第一个念头是避开,不敢看,生怕心脏被震碎了,方才,那声音太热烈了。

漱玉惊讶的拍拍掌,下意识偏头去看离戈,在发现他的视线一直在柳意绵身上,不曾回头看她一次后,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无法呼吸。

原来,他也会拥有那种,她看他的眼神。

求而不得。

她的心一点点碎成灰,被山风吹散了,再也拾不回来了。

柳意绵没注意到旁人细微的变化,给了大家一人一把火枪,让他们亲自感受一下。

“我教你们,看我动作。”

她热心的当着大家的面,像个细致的师者,毫无保留的教导。

属慕容恪学的最不认真,或者他更笨吧,不是放空枪,就是瞎打一通,柳意绵教了四遍都没能让他打中靶心,气的她拿枪对准了他。

柳云浩吓得魂不附体,立刻将抢推开,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柳意绵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竟然如此好为人师,还,还飘了,太可怕了,咽了咽口水忙道:“我们再去试试火炮吧。”

一行人便换了地方,试验了火炮。

火炮的力量更大,量大了能移山,毁桥,伤人无数,大家都惊呆了下巴,觉着要变天了。

趁大家都很满意,柳意绵适时提出要组建一支军队,说完赶紧示意爹爹提自己名字。

柳云浩有些害怕,声若蚊蝇,“那个,我觉得”

“既然是柳姑娘造出来的,就由柳姑娘负责吧。”离戈率先说道。

柳意绵感激的看了离戈一眼,少见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看得慕容恪眉心蹙起,心头酸酸的,离戈嘴那么快做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咳咳,我也同意。”

事情进展过于顺利,柳意绵心头大事了了一件。

接下来几日,她一直在山里忙着组建军队之事,都忘了回去过年,惹得柳云浩念叨了许久,不过为了大事,牺牲一下小家,也没敢去打扰女儿。

直至听慕容恪说他已经抓到了李如景,她才有了出山的念头。

城墙之上,柳意绵不满的看着慕容恪,不明白他既抓了李如景,为何不拿他做文章,多拿些好处。

慕容恪趁她不注意,摸了下她小脑袋,“别担心,我故意放走他的,我另有打算,想知道吗?”

他突然低头,靠的很近,呼吸都洒落在她脸上,她脸一热,下意识后退。

心里毛毛的。

最近慕容恪一直这样,像个变态一样,有些烦人却不好呵斥,毕竟他也没做太出格的事,若事事计较,倒显得她小气了。

心中憋闷,她抬手,拿起枪支,毫不犹豫对准城楼下走了一段距离的李如景,砰砰放了两枪,没打中人,却是将那一主一仆吓得跌坐在地。

慕容恪也被吓住,愣愣偏头看她。

她傲娇的抬了抬下巴,“我也另有打算。”

第49章

听说除夕那夜,燕王府的那些官家小姐们都被放出来游完了,一夜过后,其中几个少女被家中接了回去,很快定了亲。

这之后,陆陆续续的,来找慕容恪赐婚的越来越多,如今府里只剩下六个官家小姐,孙连城、周雅兰和陈莲儿就占了其中三位。

柳意绵近日终于出山,搬回了燕王府,又被她们三人缠上,气得她对着慕容恪阴阳怪气了好一阵儿,还搬回了自己家躲清净。

慕容恪哄了好久都没哄好。

今日恰逢中元节,柳意绵只想放下一切公务,和乔乔、爹爹一起出门玩乐,没想到一转眼就被人群冲散,同他们分开了。

倒是慕容恪不知何时跟在身后,跟个黏人的小尾巴似的,甩也甩不掉。

中元节的街头巷尾,聚集了大片的人群,周围水泄不通。

柳意绵身形纤细,在缝隙中自由穿梭,她走在前头,左看看右摸摸,四处乱窜。

慕容恪皱着眉头,全程跟在后面,结实的臂膀一刻不停的拨弄着人群,嘴里还在解释着什么。

“今夜是上元节灯会,若今日后她们还未离府,等待她们的就是另一种手段了,她们很快会离开你什么时候搬回来?”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柳意绵像兔子一样,在街头兴奋的蹦跶着,没一会儿就淡出了慕容恪视线内,急得他焦头烂额,眼睛忙的没眨过。

终于将人甩掉,柳意绵松了口气,肢体没那么僵硬了。

没有人重来一世还会想着走回头路,她也一样,现在的她有父亲、好友,还有事业,最完美不过,没必要将自己再装回一个满是束缚的容器里。

即便前世的误会已经解除,可那些心酸和苦楚也都真实存在,时刻提醒着她,不要走上前世的老路,结果都一样。

可话虽如此,两人的生活轨迹重复太高,总是能碰见,还是王爷和属下的

关系,怪尴尬的。

她也知道自己之所以可以组建一支军队,是他在背后支持的,依仗的不过是他对她,还存有的感情,所以她更憋闷,更忸怩了。

不愿前进一步,也退后不了。

“哇,疼,救命啊”

愣怔间,有什么东西猛地扑到了她脚边,又弹开了。

柳意绵低头,发现撞到自己的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她跌落在地,疼得嗷嗷直哭,周围人来人往,她差点儿被踩到。

柳意绵忙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视线徒然拔高,扎着小辫的女孩儿吸了吸鼻子,大眼睛无辜的望着柳意绵,软糯糯道:“姐姐,你是谁啊。”

柳意绵做了个鬼脸,笑道:“我啊,是专抓小孩子的坏人,要把你偷走咯。”

小姑娘努了努嘴,眼泪还挂在眼角,却奶声奶气哼了声,“姐姐骗人,你这么漂亮,才不是坏人。”

她眨了眨机灵的眼珠子,忽然俯身在柳意绵脸颊亲了一口,“好啦,你这么喜欢小宝,小宝很开心,但小宝是属于娘亲的,不可以偷走小宝哦。”

柳意绵被她认真的小模样逗笑了,直到脸颊感受到一抹温热的湿润,心像是被一道惊雷劈开,半晌后,密密麻麻的疼痛传到了全身的血液里。

“姐姐,你怎么哭了,别哭别哭,你喜欢小宝,小宝可以当你干女儿”小家伙笨拙的用袖子给柳意绵擦眼泪,见怎么擦不完,一瘪嘴也哭了。

不远处,终于找过来的小女孩家人见此,又急又怒,以为女儿被坏人掳走,正哭的伤心。

妻二人对视一眼,猛地冲过去,女人将小女孩儿抢走,中年男人抬手想要一巴掌扇过去。

巴掌还没落下便被截在了半空,头顶响起一道寒刃般的声音,隐隐透着一股杀意,“滚!”

“孩她爹,快走。”不远处的女人吓得脸色发白,忙催促丈夫离开,孩子找到就行。

手腕快被捏碎了,中年男人祈求的看向身侧高大的男子,求饶道:“大侠饶命,我这就滚,这就滚!”

慕容恪冷冷剜他一眼,猛的将人甩开。

低头间,漆黑的瞳仁里映着女人满脸的泪痕,他几乎要被她眼底的悲伤吞噬,心脏处传来钝痛,呼吸都卷了刀子似的。

透过小女孩儿,柳意绵想起了秀秀,一想到再也见不到秀秀老大老二,心如刀绞。

她用力按住心口,抚不去如潮水漫上的沉痛和自责。

此刻的她,柔弱得像一只脱力、从悬崖之上跌落的孤雁。

慕容恪心揪了下,长袖一展,将她完完全全拢在怀里,用身体的温度给她一点儿支撑,怀里的人儿先是一愣,很快剧烈扭动反抗着,指尖尖锐,戳进了他的肌肤。

“慕容恪,都怪你,都怪你,我讨厌你”少女一声声控诉,撕心裂肺。

慕容恪惨白着脸,默默承受,他看到了方才的一切,也想起了前世的儿女,愧疚快将他淹没了。

他任由她的拍打、撕咬,任凭她发泄,直到她再也没了力气,软在他胸膛小声低泣,他将她像抱小孩儿一样抱起来,带离了喧闹的人群。

夜色渐渐深了,周遭的人群却开始往同一个方向聚集。

马上又是一场盛大的烟火秀。

慕容恪抱着柳意绵上了肃州城内最高的一座塔,他扶着她坐在塔顶,看起了烟火。

咻咻咻!!!

无数的烟火冲上天空,一次又一次炸开,组成了绚丽多彩,毕生难忘的画卷。

柳意绵无意观赏,眼睛一直盯着烟花下慕容恪优越隽美的侧脸,忽然恨的牙痒痒,想也不想扒着他的腰,对着他脖子狠狠咬了一口。

尝到了血腥味,她呸一声,嫌弃的松口。

慕容恪愧疚的低头看她,她用力瞪回去:“看什么看,这是你应得的,别忘了你前世做的好事!我可怜的孩子们,你将他们养的很差!”

据他所说,梦中的他一直忙着帮她解毒,根本没见过几次孩子们,她不敢想象她的孩子那时该多无助,多凄惨!

“对不起。”

柳意绵火气蹭一下上来了,骂到:“对不起有用吗,三个字就能弥补伤害吗?你该对着秀秀,对着阿源和阿戎说!”

像是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慕容恪忽然小心翼翼,厚着脸皮凑过来说:“要不,咱再将她们生出来一次?”

柳意绵震惊,脸唰的一下红透了。

反应过来自己被调戏了,她咬牙切齿,气的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气呼呼离开。

慕容恪扯了扯染血的唇,亦步亦趋跟过去。

身后阴暗处,一男一女一前一后,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看了很久。

漱玉虽然听不懂柳意绵和慕容恪说的话,但能感知到身侧离戈的心,正和她一样,痛到呼吸急促,被生生撕裂了一般。

她品尝着眼泪的咸涩,苦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再爱上一个女人了,可若是她,又能理解了。”

离戈嘲弄的笑了声:“我喜欢她?”

漱玉点头,陈述着:“是,你的眼睛说了好几次,说喜欢她。”

离戈张了张嘴,闷不做声走了。

脑海中想起了慕容恪一次又一次的叮嘱,忽觉烦躁。 。

自上元节,慕容恪说要将秀秀她们再生出来一次,柳意绵就摸着平坦的小腹,时常失眠。

分明是随意一句话,却扎根在了心底,午夜梦回,总让她蠢蠢欲动。

“有没有一种可能,去父留子?”

“也不对,去三次父太难实现了”

练兵期间,柳意绵都忍不住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嘴里小声嘟囔着。

“柳将军,左边站着的是目前排名前十的枪手,右边站着的是最厉害的火炮手,还请您过目。”直属下属江玄拉着新选出来的二十个士兵前来报道。

眼前坐在地上的女人明显在开小差,却没一个人敢露出一个异样的神色。

想当初,被抽调过来的都是各个营里的精兵,自带锐气,看她是个女子都不服,她一句话不说,一枪爆了一只鸟,鲜血从高空洒落在他们脸上,将百来个大男人吓得魂飞魄散。

再后来,她让还是不服她的上前挑衅她,若是她败了,就让胜利者当领袖。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激动万分,轮着拳头就上去了

最后却都成了她的实验品,被毒得呼爹喊娘,丑态百出。

问她为何使诈,她只说:“我要组建的不是寻常兵种,战场更是兵不厌诈,谁让他们傻!脑子空空,只有一身蛮力。”

话有点难听但是理却全对,至此,再无人敢反抗她。

尤其是她对兵法确有研究,排兵布阵不在话下,且这种枪战阵法,他们从未见过,于是个个对她心悦诚服。

柳意绵回神,站起身,看了这些人一眼,命他们回去准备下,马上要参战了,话一出便掀起了一阵巨浪。

不仅他们激动,柳意绵也磨拳擦脚,想要大干一场。

近日,李家屡次挑衅,还在边界屯兵,动作不小,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从李如景被放走,柳意绵突然开那一枪起,李如景便不得不入了局,他很清楚那一枪意味着什么,所以之后派了一波又一波人来肃州,都失败了,且无一人生还。

慕容恪的细作也在暗自挑动着。

导致,三日后,李家主动出击,攻占了两家势力交界处的一座小城,云城。

柳意绵带着自己的二十人小队也出发去了云城。

刚到云城城外的第二天,两方兵马就在城门口对峙上了。

第50章

柳意绵领着人过来时,十几万人马隔道对峙,双方都目光炯炯盯着中间的慕容恪和李如景,两人正在马背上酣战,打得有来有回,精彩纷呈。

她骑着马来到前方,几个看得正起劲儿的将军无意识回头瞥一眼,视线徒然凝在了她身上,迟疑了好一会儿,为首的孙副将沉下了脸,“放肆!怎会有女子来此,赶紧带走!”

周正是孙副将的跟班儿,也跟着回头,认出了柳意绵后,他戏谑着挑拨:“哟,这不是右中郎将家的宝贝疙瘩吗?柳大哥,你简直目无军纪,宠女儿也不能将她带到战场,若是受了波及,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可就”

柳云浩气得当场拔剑 ,抵在了周正喉间:“再敢说我女儿一句坏话,老子让你不得好死。”

剑身锋利,割破了一点点皮肉,周正吓得脸色发白,闻到血腥味后,所有情绪化为怒火,料他不敢真的下死手,立即躲在了孙副将身侧。

不忘继续挑拨。

“孙将军您瞧,他当真不将军纪放在眼底,在您眼皮子底下都如此,平日里不知多张狂”

柳云浩在气头上,撸起袖子又要去揍人,柳意绵于他的目光隔空对视,她摇了摇头,他才咬着牙退回去。

她架着马轻飘飘路过,不着痕迹弹了个药丸到周正张着的大嘴里。

许是药丸太小,周正并未发现,依旧张着大嘴,愤怒的指着柳意绵和柳云浩父女,同孙副将告状。

自柳云浩打了胜仗回来,越发在主上跟前得脸,反而他这个副将坐了冷板凳,且柳云浩一直同他不是一条心,孙副将早生了怨念,想将柳云浩挤下去。

否则,自己这个副将怕是做不长久了。

孙副将张了张嘴,抬手示意下属过来,准备发号施令,将那对胆大包天的父女抓起来带走,谁知手被人紧紧抓住,手臂传来火辣辣的疼。

原是周正不知何时往下跌去,将他胳膊抓伤了,还疯狂的抓着自己的脸和身体,将自己挠得满头是血,也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离戈回头淡淡瞥了眼,轻轻抬手,周正便被捂着嘴带走,孙副将想说点什么,被他冷厉的眸光呵退,讪讪移开脸。

看着已到自己身侧的女人,离戈冷凝的面色转温,笑容似春风化雪:“又能耐了,不错。”

柳意绵昂了昂脖子,唇角压着,眼尾却向上抬起:“都是军师教得好。”

离戈心猛地一缩,喉结滚了滚,望着女人娇俏明媚的面容,又一次移开了视线。

看了一会儿前方的战斗,柳意绵觉着无趣,从马背上拿出自己的宝贝枪,侧头瞄准了一个位置,喃喃的数着:“三,二”

砰!

所有人的胸膛都震了震,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战场上那一抹,唯一的浅蓝。

四周静默了瞬息,接着是难以制止的喧闹声。

今日,柳意绵的身影,势必所有人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

听到枪声后,慕容恪和李如景便停了下来。

慕容恪趁他分神,一枪将他挑下马,他一时不查,没稳住身形跌落在地,吐了一口血。

“还打吗?”

李如景冷睨他一眼,一言不发,翻身上马,隔着远远的距离,与柳意绵直白的视线相撞,她弯起唇角,拎着自己的枪,示威一样展示给他。

男人脸色愈加阴沉,她笑得愈加张扬,手里的武器给了她颠覆乾坤的自信和勇气,迎着她挑衅的目光,李如景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真是有意思,没想到他竟会败在一个女人手上。

联想到前几个月,好几股势力突然进入自己管辖的一座小城,等他们发现时,已经大半撤出了,他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顺藤摸瓜,跟去了肃州,再后来

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如此翻天覆地的能量本该出自他手,现在却被人夺了去,李如景胸闷气短,差点呕出一口血。

回到自己阵营,几个心腹立时围过来,七嘴八舌嘘寒问暖了一番,然后都在询问方才那声巨响是什么,半是疑惑,半是惶恐。

李如景沉眸,扫几眼其中几个叫的最欢的,想逃的,不对付的,一一点名:“你,你,你,还有你,出列,带两千兵马,前去对阵。”

有人推辞道:“将军,今日不宜交战,不若我们先回城,再做打算。那东西,看起来不简单,属下怕”

这人话还没说完,脖子上就横了一把剑,李如景像在看一个死人一般:“再多说一个字,老子弄死你!”

被点名的人只得听话去领兵,总共带了二千兵马出列,上前喊架。

“要试试吗?”慕容恪回头看向跃跃欲试的柳意绵,声音放得极低,姿态也是极低,看得大家目瞪口呆,他眼底的宠溺快凝成了实质。

柳意绵摇了摇头:“还是让阿苏图去吧,他等很久了。”

“多谢柳妹子,我这就去。”阿苏图听见自己名字,双眸亮的惊人,慕容恪没反对,他急冲冲立刻去点兵,像一支箭一般飞了出去。

双方立刻陷入激战,周遭尘土飞扬。

柳意绵发现自己变聪明了,很容易就看清了形势,慕容恪和李如景虽未交谈过,却默契的选择了切磋的方式来试探彼此的实力。

今日若能赢,可能就不必经历前世的多年鏖战了。

小半个时辰后,胜负已定。

阿苏图急不可耐回来领功,他等一场战争等很久了,迫切需要找到从前金戈铁马的感觉,让自己更有价值。

日头快下山了,柳意绵不想赶夜路,说道:“还比试吗?要不要我提前结束?来点硬的?”

“你喜欢就好。”

慕容恪依旧是一脸宠溺。

柳意绵再次拿起自己的枪,给离戈递了一把,又命人将大炮推出来,一直关注她的李如景默默后退至人群中。

他刚藏好自己,柳意绵和离戈便开枪打中了他身前几个士兵的胳膊或者腿脚,火炮也在人群前方炸开,闹的人心惶惶。

“啊啊,疼,我的腿,救命啊”

“快掩护将军,往后撤!”

“好厉害的武器,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会爆炸,这味道,是火药,火药还能这么用?”

不管他们如何猜测,短期内是造不出来的,即便自己囫囵研究出来了,也比不上柳意绵这边的量产和更新迭代。

不过火枪火炮威力大,但产能有限,打一枪后需要等很久才能放第二枪,火炮也不易于运输,打仗靠的还是骑兵步兵。

今日用火器打掉了他们的心气,又让他们见识到了骑兵步兵骇人的能力,没人会傻到硬碰硬。

李如景常年驻扎东南沿海,水军强大,且多与水贼、倭寇打交道,并不熟悉阿苏图这种马背上的作战方式,两方对上,优势不足。

多方考虑下,李如景同意了慕容恪提出的和谈之事。

慕容恪带着二十多个人一起进了城,城外将士们严阵以待,稍有动静,立刻便会攻城。

进城后,坐了两个时辰冷板凳,一行人被请去了城主府赴宴,说是宴会,实际双方总共凑了六个人对坐着,大眼瞪小眼。

推杯换盏中,几个男的左一句右一句闲聊,暗暗呛声、试探,柳意绵吃饱了觉着无趣儿,打都打了,事情也都摆在明面上了,还在装。

离戈斟了一杯果酒,悄声递给柳意绵:“我尝过了,味道不错,试试,平日很少见。”

柳意绵耳朵酥了下,离戈最近很奇怪,说话温柔的不像话,眼神也没往日的犀利,还对她关怀备至,想来对她彻底改观了。

她朝他微笑:“多谢军师。”

同李如景呛声回来的慕容恪一偏头,看见了这一幕,目光沉了沉,脸色又臭又黑,像是被挖了墙角一般,心痛到呼吸不稳,却不敢过多指责。

只是狠狠咬紧牙关,将那杯酒推开,夹了一块梅花酥到她碗中,“绵绵,吃这个,这个好吃,喝酒伤身。”

柳意绵偏头瞪他,谁准许他这么喊的,而且她早就吃撑了,水倒是能喝一点,“我不爱吃,王爷自己吃吧!”

她不加掩饰的嫌弃令慕容恪眼神暗淡不少。

离戈得意挑眉,又命人给她拿了切好的水果,如愿收获了柳意绵的好感,以及慕容恪递过来的眼神刀子。

这里明枪暗战,勾心斗角,对面的李如景和他的下属却都

蹙着眉头,颇为不满,太不尊重人了,李如景气得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砸,滚下了桌案,叮当作响。

大家的视线都被攥过去。

“本将不是来看你们打情骂俏,争风吃醋的!”

慕容恪火气本就旺盛,被人说了,嗓音凉得像冰渣子:“本王是来看你低头求和的,也没见你给本王磕头。”

离戈也刀了他一眼:“我有千万种法子让你眼不能视物,要见识见识吗?”

空气里四处弥漫着浓浓的火药气息,似乎一点就要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