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垫脚石 鱼曰曰 34369 字 1天前

陆朗舟刚要否认,唐思伽又道:“我想听实话。”

陆朗舟沉默了会儿,才无奈地笑:“现在婚姻、财产分割这类民事案件,很多委托人一般会更倾向于有家庭的、感受过婚姻生活的、年龄大资历深的。因此,年轻的未婚律师代理这类案件,不能算是首选。”

唐思伽安静了几秒钟:“那你想在京市稳定下来吗?”

陆朗舟看了她一眼:“想。”

“但我可以凭自己……”

“我们结婚吧。”唐思伽突然开口。

黑色轿车抖了下,徐徐停靠在路边。

陆朗舟错愕地看着她。

唐思伽也在看着他。

在她生日的最后一个小时,她亲自为自己挑选了一个家人。

第26章

黑色奥迪停在路边,双闪灯忽闪忽闪地闪烁着。

车内氛围无比安静。

过了很久,陆朗舟才迟疑地问:“思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思伽看着陆朗舟不敢置信的神情,抿唇笑了下:“我知道。”

事实上,当察觉到自己能够帮助陆朗舟在京市安稳时,她反而心安了不少。

在一起的这些时间,她在陆朗舟身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与自信。

时川走的那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收拾着整间屋子里与他有关的东西,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几乎吐出了胆汁。

那一晚,她一整夜没能入睡,思绪好像走向了极端。

家人抛弃,被时川抛弃,不断地自我怀疑。

第二天头痛欲裂地去洗掉纹身时,纹身师说很痛,可她其实是没什么感觉的。

甚至回到家,看见陆朗舟要收养那只小黑狗,她心中反而觉得再没有遗憾了。

她打算辞去工作,去另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囫囵地过下去,能过多久算多久。

可那天的傍晚,陆朗舟敲开了她的房门,给了她一碗热腾腾的鸡丝面。

她想,鸡丝面真好吃。

她不想走了。

在她最否定自己的时候,他的追求让她知道她原来没有那么差劲。

在她孤单的时候,他的陪伴让她感受到了内心的安宁。

他的家庭为她带来的幸福感,也让她体会到被真正重视的感觉。

婚姻对她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她期待着能回报陆朗舟。

况且,回报的奖励,是她能够拥有一个真正的家,真正的家人,而不是……没有父母,没有家,所以可以被人欺负的可怜虫。

陆朗舟凝眉沉思着,许久还是摇摇头:“思伽,婚姻不是儿戏,我不希望你因为想帮我而与我结婚……”

“我是因为想和你成为家人,才想要结婚的。”唐思伽轻声道,“朗舟,我从十二岁开始,就自己为自己之后的每一步路做选择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陆朗舟怔怔地望着她。

“还是……”唐思伽迟疑了下,“你只想谈恋爱,并不想和我……”

“当然不是!”陆朗舟声音大了许多,否认了她未说完的话。

唐思伽轻轻笑了起来。

陆朗舟盯着她的笑,下秒无意识地伸手,轻轻地触摸了一下她的唇角。

唐思伽的唇一顿。

“思伽,你太好了,好到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陆朗舟静静看着她,轻声呢喃,“好到,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怎么会?”唐思伽笑着否认。

陆朗舟收回手:“可我们的婚姻不应该这样草率,我想给你一个盛大到所有人都看见的婚礼,想看你穿最美的婚纱,成为我的新娘子。”

唐思伽想了想:“其实,不矛盾的。”

陆朗舟不解。

“你的事业正在上升期,南山传媒最近也在忙着回到正轨,短期内我们都需要专注于工作,”唐思伽说出自己的想法,“所以,可以先领证。”

“有了这张证,你可以去准备自己的家,在客户面前,也可以自称为成熟稳重的已婚律师啦。”

陆朗舟的眼神动了下,他很清楚,她说得对。

有了这张证件,很多困住自己的问题,房子、事业都有了另一种解法。

他看着女人信赖的眼神:“让我再想想……”

唐思伽这一次没有再继续劝说,黑色轿车重新驶向归途,柔缓的轻音乐与温暖的空调风里,她靠着靠背,安安静静地沉睡着。

再醒来,车已经停了,车窗外正是自己的小区门口。

“醒了?”陆朗舟温和的声音响起。

唐思伽应了一声,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凌晨一点了,自己居然睡了两个小时:“怎么不叫醒我?”她自责道,“你等了很久吧?”

陆朗舟摇摇头:“看你这么累,想让你多睡会儿。”说话间,他已经先下了车。

唐思伽打开车门,才刚下车,一件休闲西装已经披在她的肩头,带着淡淡的暖意。

二人肩并肩朝她的那栋楼走去。

直到目送她上楼,陆朗舟再没提领证的事。

回到家洗漱完,唐思伽躺在床上,想起上午时将手机静了音,拿过手机,关了静音,才发现屏幕上有十七通未接来电。

唐思伽心里一惊,忙打开通讯录,才发现这些全都是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

海城的号码。

唐思伽怔了下,手指停顿在回拨的按键上。

上个月末刚刚第三次彻底洗去纹身的肩头,莫名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也是在她愣神的工夫,屏幕再次亮起,依旧是那个陌生号码,铃声不知疲倦地响着。

唐思伽盯着这个号码,看着它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不多时,收到了同一个号码发来的短信:【我知道玩偶的秘密了。】

唐思伽盯着“玩偶的秘密”那几个字,突然觉得很可笑。

不是那段过去的回忆可笑,而是过去的自己。

她最终没有理会,安安静静地将短信删除,拉黑了这个号码。

第二天是周六,唐思伽睡了个懒觉,醒来时才发现陆朗舟在早上八点半时给她打过一个电话,也许是无人接听,便微信发来了一份文件。

唐思伽将文件打开,才发现标题上写着《婚前财产声明及归属协议书》。

她愣了下,继续往下看,才发现这是一份只需要她单方面公证的婚前协议书,即她现在所有的一切,依旧归属于她,而陆朗舟所拥有的,却是夫妻共同财产。

落款处,陆朗舟已经签了名,落下了具有法律效力的红章。

也许是看见她接收了文件,陆朗舟很快打来了视频。

唐思伽接通。

大概是才跑完步,陆朗舟仍穿着运动服,头发也垂了下来,比平时的严谨多了些随性:“思伽,起床了?”

“嗯,”唐思伽应了一声,“朗舟,那份婚前协议……”

“思伽,这是我考虑一晚的结果,”陆朗舟的神情严肃了些,“我知道你是真的想和我成为家人,可是,我也知道你现在名下拥有的比我多,如果我不签这份协议,那就是在坐享你被欺骗的结果,我不能那样。”

唐思伽抿着唇,没有应声。

陆朗舟见状,轻笑了下:“思伽,你是为了我才这样草率决定了领证这样的大事,我不希望让你再为我牺牲其他。我仔细想过,你说得对,我们现在应该忙事业,所以我必须用这份协议给你一个保证。”

“即便领了证,我们依旧维持之前的恋爱关系,直到你心底真正地接受我,愿意为我穿上婚纱,一起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唐思伽看着他无比认真的神情,心脏划过一道暖流,眼眶有些发热:“我知道了。”

陆朗舟见她答应下来,也徐徐笑开:“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挑选一个良辰吉日?”

唐思伽点了点头,下一秒想到了什么,看着屏幕那边的男人:“朗舟。”

“嗯?”

“京市周六也可以正常婚姻登记。”

*

古雅的庄园外,低调奢华的豪车一辆辆驶来,停在门口,侍应生井然有序地接过钥匙去泊车。

庄园内,知名的钢琴师现场演奏着优雅的音乐,衣着华贵的贵妇与西装笔挺的男人小聚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拿着香槟,低声交谈浅笑。

庄园的一角,一袭深紫色礼服的周情拿着手机,眉头轻蹙地拨打着时川的号码,一遍又一遍。

始终无人接听,只有转接语音信箱的声音。

“Chris,你在哪儿?大家都到了,你祖母在等你!”周情对着语音信箱凌厉道,“你知不知道,你祖母今天带你见那些商政界的朋友意味着什么?过了今天,你就是集团默认的继承人。现在Chris,不论在哪儿,我命令你,都立刻赶来这里!”

挂断电话,周情恼怒地转身,却在看见身后的时雅及搀扶着时雅的威廉时惊了一跳:“Lene,威廉,你们怎么在这里?”

威廉眉心轻蹙,若有所思,只打了声招呼。

时雅看着周情:“时川呢?”

“Chris他……”在时雅锐利的目光下,周情难以撒谎。

“胡闹!”时雅转身朝楼上走去。

前往机场的高速路上,黑色跑车风驰电掣地朝前行驶着,发动机的轰鸣声震颤人心。

时川脸色苍白地紧攥着方向盘,踩着油门的脚越发用力。

副驾驶的座位上,黑色小狗的玩偶被谨慎地用安全带护住,随意扔在一旁的手机仍在不断地闪烁着。

他无暇再去关注那些,脑海中没有多余的空间去思考如何应对母亲和祖母的质问,不想去见祖母那些所谓商政圈的朋友。

他只知道——唐思伽没有接他的电话。

他肯定,她猜到了昨晚的电话是他,也看见了他发的短信。

以前,她看见未接来电,不论多晚总会回拨。

他问过她:说不定是广告或垃圾电话呢?

而她对他认真地回答:万一是有人有急事只有我能帮忙呢?

可这一次,那些他拨打过去的电话,她一个也没有拨回来。

她不想理他。

她让那个姓陆的律师亲昵地搂着她的肩膀,却连让他听一听她的声音都不愿意。

甚至……连这个黑色玩偶的秘密,她也当没看见。

那个姓陆的不过是一个才入行没多久的律师,一个处处比不上他的庸人,一个……连她最看重的手,都没他的好看的男的。

时川的手指因为用力隐隐颤抖着。

他要马上见到唐思伽,让她看清楚那个姓陆的和他之间的差距,让她远离姓陆的。

他要告诉她,他当初做错了,他应该选择另一个选项:把她带在身边,给她安排最好的房子,然后,让二人回到那个简陋出租屋的那些时光里。

高速出口就在前方,几辆黑色豪车守在路边,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看见跑车,整齐而匆忙地朝这边跑来:“时少爷……”

却没等叫完称呼,跑车掀起一阵风,掠过他们飞快朝前驶去。

保镖们匆忙上车,按住耳麦:“少爷往机场方向去了。”

跑车没有任何停留,时川甩掉身后跟上来的黑车,看着前方又出现的熟悉的车影,调转方向盘,驶向一旁空无人烟的小路。

车后,一辆蓝色跑车飞快驶来。

时川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他瞥了一眼,屏幕显示着“威廉”的名字。

沉思片刻,这一次时川接了起来。

“时川,跟我回去见祖母,”威廉的声音伴随着跑车的轰鸣声,少见的严肃,“祖母很生气你这样下她的颜面。”

“你知道,你追不上我。”时川的声音很平静,继而沙哑地笑了一声,“我只是回一趟京市而已,这么兴师动众吗?”

“你不是想要祖母的支持吗?现在近在咫尺,你又在做什么?”威廉头疼道,“时川,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

时川沉默下来,嗓音突然轻了:“威廉,我昨天收到了一份生日礼物。”

“什么?”

“唐思伽说,她爱我,”时川呢喃,“她真蠢,怎么能爱一个欺骗她的骗子呢。”

“所以,我得回去。”

“然后呢?”威廉反问,“回去之后呢?”

“且不说唐小姐对你这个骗子的态度怎样,你回去京市,要把唐小姐拖入江家这个大泥塘里吗?还是打算金屋藏娇?你拿什么和你的父亲对抗?”

时川这一次没有说话,可跑车的速度却渐渐犹豫起来。

蓝色跑车陡然加速,趁着这个机会冲上前,一把别在黑色跑车的侧前方,挡住了他的前路。

黑色跑车没有停,直到开到近前,威廉内心暗骂一声,正要朝前躲。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两车仅仅相隔着一根手指的距离。

威廉心有余悸地下车,走到黑跑的驾驶座,看见里面一脸冷寂的人,气笑了:“很好,你怎么不撞死我?”

时川看了他一眼,手中的手机已经扔了,转而稳稳拿着一个黑色玩偶。

“时川,你该知道,就算你到了机场,你能保证你乘坐的飞机能准时起飞?祖母是老了,不是废了。”

“现在,跟我回去,去见那些宾客,”威廉看了眼身后跟上来的保镖,“哪怕你见完转身就走,都和我没关系,我只负责把人带回去。”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威廉,”时川叫住了他,低垂着双眼,“帮我订一张傍晚飞京市的机票。”

威廉睨他一眼,这一次没有多说什么。

十余辆车很快驶向城郊的庄园。

换好西装礼服的时川安静地走下车,绮丽的样貌顷刻间引来众人的瞩目,然而在踏入庄园的瞬间,他的脚步短暂地停顿了下,脸色的血色有一瞬间抽离,变得苍白。

“怎么了?”威廉转头看他。

时川没有说话。

只是,在这一秒,他的心脏痛了一下。

*

下午,民政局门口的人很少。

“来,两位都看镜头。”摄像师站在相机后,习惯地提醒道。

“咔嚓”一声,双人红底证件照片定格。

“去那边交费用,领证件就可以了。”服务人员贴心提示。

随着钢印“啪”的一声落下,迎着傍晚的夕阳,穿着白衬衫的男女很快从民政局走了出来。

深秋的凉风吹过,唐思伽看着手中的通红证件,依旧觉得脑子懵懵的,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真正的,在法律意义上,有了自己的家与家人了。

“思伽。”陆朗舟轻唤她。

唐思伽抬起头来,眼前多了一条正在摇晃的项链,项链上挂着一枚精致的戒指。

“这是……”

“别人有的,我也想给你。”陆朗舟笑着取下戒指,牵起她的手。

唐思伽乖乖地任他牵着,随后才想到什么,疑惑道:“我们不是先不公布吗?”

“是啊,”陆朗舟握住她的中指,“所以,先戴在这里。”

“等到正式的婚礼时……”他轻轻摩挲了下她的无名指,“再戴在这里。”

唐思伽看着中指上的钻戒,弯了弯唇:“很好看,我很喜欢。”

“还有这个,”陆朗舟变戏法般从西装口袋取出一个精致的苏绣袋子,倒出一枚通透的玉镯和几件金首饰,“这是我妈留给她未来儿媳妇的。”

唐思伽诧异:“你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写完协议书后,我回了一趟家。”

唐思伽的眼神有些动容,难怪下午见面时,他的神情写满了疲倦。

“谢谢你,朗舟。”唐思伽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陆朗舟笑着摇头,垂眸,一眼迎上女人的瞳仁。

此时他才发现,她的眼珠,是澄净的深褐色。

一阵风吹过,天有些阴冷。

刚刚领完证的男女对视着,许久,男人俯身轻轻在女人的唇瓣上,印上了一个吻。

第27章

一直回到小区楼下,唐思伽还因为民政局门口,陆朗舟那突如其来的温柔的吻,而神情发怔,耳根微热。

严格算来,他们交往这么久,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亲吻。

不像想象中那么激烈,可是却也不反感。

唐思伽想,这应该就是喜欢的感觉。

“思伽,真的不去吃饭吗?”陆朗舟原本提议去一家氛围浪漫的餐厅,一起共进晚餐,来庆祝这个特别的日子。

可唐思伽看陆朗舟的脸色,大概由于昨天带她回陆家庆生,来回开了五个多小时的车,今天一早又回了陆家取来玉镯和首饰的缘故,他的面颊苍白,神情格外疲倦,便提议让他今晚好好回去休息一下。

“你早点回去睡觉,”唐思伽无奈地看着他,“反正明天周末,还有时间。”

陆朗舟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那明天我来接你。”

“好。”唐思伽边应着边打开车门,刚要走进楼道,身后再次传来陆朗舟的声音。

“思伽!”

唐思伽回过头,眼前微暗,被一股淡淡的暖意包裹着,额头泛着温热。

陆朗舟在她的眉心上方,轻轻地印上一个吻:“上去吧。”

唐思伽的睫毛轻轻动了下,低声“嗯”了一声,走进电梯时,她转过头,对仍等在门口的人笑着挥了挥手。

回到家,唐思伽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眼神仍有些恍惚。

或许这两天奔波得有些疲倦,她莫名的没什么胃口,也懒得做饭,只是拿出那张鲜红的证件,徐徐打开。

红底双人照

上,印着民政局的钢印,提示着如今她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唐思伽轻轻抚摸着那张照片,许久,和其他重要的证件一起,放在了衣柜下方的抽屉中。

前所未有的心安。

天色渐渐暗了,唐思伽去了洗手间,卸了妆,洗了澡,站在洗手台前吹头发时,她的目光聚焦在了肩头。

许久,唐思伽侧过身去,打量着肩头上原本纹身的位子。

三次清洗纹身很成功,现在,那里除了留有一点暗色的色素沉淀,再看不出任何黑巴克玫瑰的形状。

她的生活,将在这一天,彻底摆脱过去,步入新的阶段。

然后,继续向前。

吹完头发,唐思伽连卧室的灯都懒得开,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睡得半梦半醒时,唐思伽好像听见了胃鸣的声音,朦朦胧胧睁开眼,才发现是自己的肚子在叫。

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二点。

她皱了皱眉,正在思忖着冰箱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热一下就能吃的时候,两三声敲门声响起。

唐思伽心中一惊,没等她害怕,手机响了起来:“您好,有人为您点的外卖已经放在门口了,祝您用餐愉快。”

她什么时候点外卖了?

唐思伽疑惑地起身,透过门上的可视门铃朝外看去,只看见外卖小哥走进电梯。

她打开门,地上放着一家低调却极致简约的高档餐厅的外送纸袋。

里面的餐品有一份鳕鱼汤饺,一份芝士土豆泥,还有滑嫩的小牛排。

都是她喜欢吃的。

想到陆朗舟今晚说要带她去吃的浪漫氛围的餐厅,唐思伽不由抿唇轻笑了下,给他去了一个“谢谢你,朗舟”的消息后,才安安静静地将宵夜解决掉后,心满意足地继续回房间休息。

第二天醒来,唐思伽才发现,今天上午五点多,陆朗舟就回复了她:【是我该谢谢你才对,思伽。】

当唐思伽回复他今天忙吗时,陆朗舟很快打来了电话,解释说律所出了些事情,可能要到下午才能忙完,不会耽误二人一起共进晚餐。

唐思伽当然没什么异议,让他安心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当天晚上,陆朗舟是在下午五点半时来接她的,二人去了城南一家餐厅。

餐厅的灯光偏暗,处处都是渲染氛围的小物件,每一张餐桌都有一个精致繁复的烛台,烛光影影绰绰,很有浪漫氛围。

唐思伽原本想问陆朗舟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的口味,却在看见服务员端上来的西芹虾仁四季豆时顿住。

她并不喜欢西芹。

也许只是凑巧吧。

她想。

*

餐厅对面,黑色迈巴赫安静地停在路边。

威廉正拿着手机,飞快地回复着关于时川回京市的消息。

身旁,时川面无表情地看着落地窗后共进晚餐的男女,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扶手,没什么节奏感。

威廉扫了他一眼,很清楚这是他烦躁的象征。

“说过多少遍,就算是普通朋友,也可以共进晚餐。”威廉收起手机,不知道多少次劝说,“你父亲已经知道你私自回来的消息,南山传媒的指标就是警告,别给自己惹上任何丑闻,更不能动手,知道吗?”

时川没有看他,仍目不转睛地盯着落地窗后的女人,许久才嘲讽一笑:“那个姓陆的?”

“他也配?”

威廉看着他幽暗的眼神,想了想,给保镖去了条消息:【跟紧点。】

九点半,落地窗后的男女吃完了晚餐,二人说说笑笑地走向停车场,不多时驾驶着黑色奥迪朝唐思伽的小区驶去。

迈巴赫悄无声息地跟上前。

黑色奥迪停在了小区门口,女人与男人下了车,安静地沿着人行道朝三号楼走去。

二人并不亲密,氛围却透着说不出的温暖。

威廉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这种不祥的预感,在看见不远处拥抱分别的男女时彻底应验,心也往下沉了沉,飞快看向身边的少年,随后下意识地扣住了他的手臂。

时川的脸色白得像鬼,正紧盯着拥抱的男女,此时他的目光才注意到二人手指上反光的戒指。

他的手紧攥着,即便极力克制,手臂上的肌肉仍紧绷着,察觉到手臂上的力道,才转过头:“放手。”

“时川,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威廉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我给你机票,但不许惹上丑闻,不许动手。”

时川的嗓音嘶哑:“我不动手,放开。”

说完,用力挣脱威廉的束缚,就要打开车门,眼神混乱。

威廉这个时候相信他才是见鬼了,心中低咒一声,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带来了保镖,朝不远处的车抬了抬手,三个身形高大的保镖匆忙跑过来,协助他一同拦下了时川。

“威廉!”车内,时川仍在死死盯着窗外已经分开的男女,女人笑着对男人挥挥手走进楼道,挣扎的力气才渐渐减小。

幽蓝的双眸像是毒蛇的竖瞳一样,死死盯着不远处目送女人的男人的身影,仿佛下一秒就要上前,将他撕碎。

“时川,上飞机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威廉也怒了,“机票我给了,京市你回了,你父亲那边我帮你找好借口了,结果呢?你就这么报答我?”

“她回抱了他,”时川声音很轻,有些迷茫,“为什么?”

威廉陡然沉默。

“她爱的是我,那个男的凭什么抱她?”时川的语气变得阴沉,“凭什么他们要戴一样款式的戒指?”

他们在一起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

他连她不喜欢吃西芹都不知道。

威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安静了会儿才说:“你如果现在下去,把那个男的打了,你觉得唐小姐会怎么看你?”

这句话就像是一针麻醉剂,扎在了时川的身上,让他抵抗的力气突然消失。

他看向十三楼,那是她厨房的窗子。

如果他把姓陆的打了,唐思伽会生他的气。

他已经狠狠地欺骗过她一次,不能再惹她生气了。

威廉见他冷静下来,松了一口气,抬了抬手,让保镖离开:“时川,唐小姐和陆朗舟的具体情况,你都不清楚,现在下去,只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时川的眼神恢复平静。

他想要二人重新开始,想要她毫无芥蒂地再接纳他一次。

他不能冲动行事。

他要帮她重新扶起南山传媒,看着她高兴地笑。

他要她再一次一点点习惯他的存在,接受他的弥补。

然后,他们可以舒服地、愉悦地,重新开始。

只是……

时川紧盯着那个姓陆的,手忍不住用力紧攥。

什么东西,也配站在她的身边。

不过就是一个趁虚而入的插足者,上不了台面的后来人。

“这几天,你多给那个姓陆的安排些案子,别让他有时间纠缠人。”时川的声音渐渐冷静。

威廉看着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时川仍看向十三层的方向,心情渐渐平复,理智与自信渐渐回归。

不过是一个处处不如他的人。

身高,样貌,财富,年龄,还有……她的爱意。

他有预感,用不了多久,唐思伽就可以回到他身边。

然后,继续爱他。

*

周五生日请了一天假,加上周六周末,三天小长假很快过去,唐思伽再不情愿,还是要在周一的清晨,回到公司,继续新一轮的工作。

唐思伽翻看着周五例会的内容,才看完一半,王姐便走了进来,一眼看见她中指上的戒指,凑过来好好看了几眼:“不错啊,难得你请一天假,除了过生日,原

来还要去买情侣对戒啊。“她打趣道。

唐思伽脸颊微红:“王姐。”

“好了,不调侃你了,”王姐松开她的手指,“你周五没来,不知道,总部那边突然给南山下指标了,达不到指定盈利额,公司照旧要关门大吉,据说还是瀚思集团的董事长亲自批的文件。”

“你说咱们这一小公司,连瀚思集团一个指甲盖都比不上,”王姐掐着小拇指节,费解道,“哪里值得董事长亲自下场了?!”

唐思伽微怔,一张很久没有回忆的脸钻入脑海,却很快又回过神来,自嘲自己想多了。

孙主管恰好从部门经过,原本径自前往办公室的脚步在看见唐思伽时顿了下:“小唐,宋贺那边的版权,你继续跟进着。”

唐思伽点头应下。

上班时间到,办公室渐渐安静。

唐思伽登录某个读书论坛,熟练地找到关注的唯一一个用户,发送消息:【宋贺先生,你这周有时间吗?】

这个论坛账号,还是她搜索宋贺的相关新闻时发现的,他曾经在这个论坛和读者举办过一场线上讨论,上周她尝试着给这个账号发送消息,没想到一天后真的收到了回复。

那边并没有立即回复,唐思伽退出,先去忙碌别的,等到再打开论坛界面,发现宋贺在十分钟前回了一句:【姐姐,我下午有时间。】

唐思伽心中惊喜:【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

【我想喝奶茶。】

【奶茶当然也可以。】

【姐姐不要告诉我大哥……】

【……好。】

和宋贺约定好时间地点,到了时间,唐思伽找孙主管开了外出证明便去赴约。

不出她的预料,宋贺出现时,身后远远跟着五十多岁的管家和四个人高马大的保镖。

“管家伯伯说,我不让他们跟着,他们只能告诉我大哥,”宋贺瘪瘪嘴,“大哥如果知道,肯定不许我出门。”

“没关系,”唐思伽干笑,“他们……离得挺远的,不打扰。”

边说,唐思伽边将买好的奶茶递给宋贺。

宋贺的眼睛瞬间亮了,插上吸管便喝了一大口。

“慢点喝,不够再买。”唐思伽无奈。

宋贺认真地摇头:“不行,喝多了晚上会吃得少,大哥会怀疑。”

“……”这孩子为了吃点甜食,吃过多少教训啊。

唐思伽很快回神,将准备好的文件递给宋贺:“这是我看完《梦》之后,对这本书亮点的提炼,以及如果我为它改编,会在几个方面着手的大方向,你可以看一下吗?”

宋贺点了点头,接过文件。

虽然他看起来人很单纯,不过对文字的敏感度却快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几乎半分钟便能扫过一页纸,大约三分钟左右,便已经将文件看完。

唐思伽说出自己的想法:“宋贺,我觉得你的文章里,很多只有你自己才能理解的天马行空的想法,所以,如果我能拿到授权,希望能够聘请你担任这本书的编剧顾问,可以吗?”

宋贺连奶茶都不喝了,惊喜地抬起头:“真的吗?”

唐思伽点头。

“会有钱拿吗?”宋贺紧接着追问。

唐思伽虽然不认为幻影科技的小少爷会缺钱,不过对方这么开口,她自然实话实说:“当然。”

宋贺小声嘀咕:“这样,我就可以向大哥证明……”

眼见宋贺几乎下一秒就要签名了,转眼想到什么,脸色又暗了下去,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看了眼不远处的管家和保镖,又看向她:“姐姐,你能陪我再去个地方吗?”

唐思伽不明所以,却还是答应下来。

只是,她没有想到,宋贺带她来的,居然是附近一个并不算大的游乐场。

难怪那么多的奶茶店不选,偏偏选了这里。

唐思伽心想,果然还是孩子心态。

宋贺显然很少被允许这样肆无忌惮地玩耍,一时之间在游乐场内跑疯了:“姐姐,我上次来这里,哥哥还没开这么大的公司呢!”

唐思伽心中叹了口气,没想到来签合同,还要看“孩子”。

不过想到带薪来玩,还有管家在身后出门票钱,她心中开怀了许多:“你慢点跑,小心摔倒。”

宋贺粲然一笑,很快跑向不远处的小型茶杯转转车。

这一下午,碰碰车,旋转木马,室内版过山车,宋贺几乎玩了个遍。

唐思伽看着满眼单纯快乐的宋贺,少了工作和人际上的繁杂,心似乎也被净化了。

只是,当二人从较为惊险的海盗船上下来,宋贺兴致勃勃地要去不远处的高空秋千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严肃的:“你们在做什么?”

宋贺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大哥……”

唐思伽也随之转过身。

宋修仁紧蹙着眉头,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不远处,正淡淡地看着他们。

明明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唐思伽却被那股气场震慑,莫名心虚了下。

“宋贺。”宋修仁语气平静。

“姐姐,对不起,”宋贺小声道,“合同要大哥同意才能签,我想出来玩才骗了你……”

唐思伽沉默。

许是见宋贺少见地没听自己的话,宋修仁的语气微沉:“宋贺,过来。”

宋贺忙快走了几步,朝不远处的管家走去。

宋修仁脸色缓和了些,目光渐渐落到唐思伽身上:“唐小姐,我想我们以前就见过,”说着,他似乎怕她忘记,还礼貌地提醒,“在瀚思集团的慈善晚宴上。”

唐思伽:“我记得您,宋先生。”

宋修仁微微颔首:“实不相瞒,我那时候觉得唐小姐很独立识趣。”

唐思伽不解地蹙眉,上次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

宋修仁这次的语气不再像上次那样温敛,微有严肃:“希望唐小姐不要破坏我的印象。”

“也希望,唐小姐不要再出现在我和宋贺面前。”

这一次说完,宋修仁有礼地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姐姐,再见!”被保镖请走前,宋贺不忘扭头对她喊。

唐思伽勉强扯起一抹笑,盯着那一群人的身影,直到一个保镖走到她面前:“唐小姐,这里偏僻,我送您回公司。”

唐思伽道了谢,一路上眉头就没舒展过,总觉得被误会了什么。

直到回到公司,临近下班时间,唐思伽收到了宋贺的来电——二人下午时交换的联系方式。

他的声音很轻,且带着回音,像是在一个空荡荡的地方:“宋贺?”她迟疑地问。

“姐姐,是我,”宋贺小声说,“我在和我大哥生气,躲在洗手间了。”

“你不要生我的气,以后再不和我玩了,姐姐。”

唐思伽问出自己的困惑:“宋先生是不是……脾气很不好?”

“不是,”宋贺默了默,“其实,以前有一些想当我嫂子的人,会故意和我套近乎,带我出去玩,问我许多关于大哥的问题,有一次还把我弄丢了,大哥派了好多人才找到我,从那天起,他就不许我和突然出现的漂亮姐姐出去了……”

唐思伽听见“漂亮姐姐”几个字有些心虚,旋即想到什么,不可思议地问:“你每一次都‘上当’吗?”

“我……”宋贺心虚,“出卖一点大哥的信息,就能出去玩一天……”

唐思伽:“……”

“不过我知道你不一样,你是真的喜欢《梦》。”宋贺很快理直气壮起来。

被人信任的感觉令唐思伽心中一暖:“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连我哥的名字提都没提一下啊!”宋贺得意道,“而且你列出的那些关于《梦》的亮点,我都很喜欢。”

宋贺的话无疑成了唐思伽心中的定海神针。

今天回来的路上,她还在想,要不要就这样放弃算了,被上层阶级的人用提点的语气说话的感觉,并不好。

可现在她知道了,宋贺喜欢她的点子,而宋修仁,误会了她找宋贺是为了接近他。

唐思伽低头看向自己中指的戒指,有些庆幸自己如今的已婚身份。

今天下班早,唐思伽走出地铁站时还不到六点。

想到前两天晚上吃的鳕鱼汤饺 ,突然有些嘴馋,索性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些鳕鱼。

十一月的夜色,天渐渐暗得早了,提着鳕鱼片回家的路上,路灯一盏盏亮起。

唐思伽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朝身后看去,路上除了零星散步的人,再没其他。

唐思伽蹙了蹙眉,也许是自己感觉错了吧,可没等前行几步,她再次停了下来。

这一次,她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像是看见猎物的毒蛇一样,藏匿在暗处,在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道边的法桐树被路灯打下张牙舞爪的影子,伴在她的影子旁。

早已经残破的鸟巢的影子,刚好落在她的影子的肩头,像极了另一个人在身后死死地禁锢着她,舞动的枝丫是那人的四肢,将她密密麻麻地缠绕其中,永不松手。

第28章

“……朗舟,我总觉得今天下班时有人在盯着我。”

厨房,唐思伽安静地将鳕鱼肉裹进馄饨皮中,看着手机另一端正在看案宗的男人,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

陆朗舟闻言,从文件中抬起头,神情严肃了几分:“有人跟踪你?”

“我不知道,”唐思伽摇摇头,忧心忡忡道,“事实上,朗舟,我前两天就有这种感觉,只是担心自己想多了,才没有和你说。”

“有没有去物业那边查看监控?”陆朗舟凝眉,为她出主意。

“没有,”唐思伽笑了下,“去看监控总要有个理由,不能对物业说,是自己的直觉吧?”

陆朗舟垂眸,沉吟了几秒钟:“不排除有人见你经常一个人出入,以为你独身居住的可能。”

说到这里,他想到什么:“思伽,我记得你那栋楼的二十一楼,有房子出租,对吗?”

唐思伽点头:“楼下还贴着出租启事。”

陆朗舟松了口气:“等我忙完手上的案子,刚好这边的租期也快到了,搬去那边吧。”

“可这边离你的律所远了不少……”

“顶多每天少睡半小时,”陆朗舟笑了笑,“再说,律师总需要东奔西跑,也不用固定回律所打卡,住哪里都差不多。”

唐思伽被他隐隐说动了,却仍旧觉得自己麻烦了对方。

“我们才领证就分居这么远,已经很难过了,难道你不想离近些吗?”陆朗舟难得和她开起了玩笑。

唐思伽耳根微热,再没有拒绝:“那我把房东的电话留一下。”

“好,”陆朗舟轻应,随即眼神中冒出了点点光亮,抱歉道,“思伽,我这两天案子有点杂,可能陪你的时间不是很多,忙完了这阵,等职业名声打出去,赚了钱,就可以去住我们自己的家了。”

唐思伽看着他眼中希冀的光芒,顿了下,安静地笑了起来:“你不要太劳累,也不用特地抽时间陪我。”

“我们像这样,打着视频各忙各的也挺好。”

陆朗舟感动道:“有时候我真的感觉像是在做梦,思伽,我居然真的和你在交往。”

“不光交往,还领证了呢,”唐思伽调侃,“要不要把证件拿出来摆在枕边啊?”

“我觉得可以。”陆朗舟煞有介事地点头,随即自己先爽朗地笑了出来。

二人又各自聊了些工作,唐思伽的鳕鱼馄饨已经出锅,只好先切断了视频。

或许受到陆朗舟的影响,唐思伽吃完晚饭,又将《梦》反反复复地看了一遍,这一次居然有了新的改编思路,忙记录下来。

第二天上班后,唐思伽将昨晚的新思路整理出来,发给了宋贺。

这一次对方回复得很快:【我就知道我埋的这个小彩蛋一定有人能发现!】

【姐姐,如果你能说动我大哥就好了[失落]】

宋贺这番话对她无疑是极大的鼓舞,唐思伽午饭也没来得及订,便去找了孙主管,询问有没有宋修仁的联系方式或住址,或预约方式。

毕竟,宋贺对他大哥几乎言听计从。

而宋修仁是个十足的工作狂,平时只有宋贺惹祸,或是有人不明其意地接近宋贺时,他才会短暂地放下工作,回家看“孩子”。

可以说,他的生活只有两件事:工作,弟弟。

孙主管叹了口气:“联系方式没有,预约方式也白搭,据我所知,宋先生最厌烦工作时间有人因私事打扰他。”

“不过住址倒是听同小区的人提起过,但给了你也没用,宋先生住的地方,安保很严,物业管家不会轻松放陌生人进去。”

唐思伽低落,顺口问:“哪个小区啊?”

“融府C栋17层。”

唐思伽诧异地抬起头。

“怎么?”

“没事,”唐思伽摇摇头,“我想,我可能……可以进去。”

“能进去当然最好,”孙主管不抱希望地摆摆手,“瀚思对南山的施压,导致其他短剧项目也受到不小的影响,其他长剧更不用说了,你先试试吧。”

“哦,对了,被抓住的话,可以联系我去捞人。”

唐思伽默了默,神色复杂地道了谢,走出门去。

有宋贺这个“中间人”,唐思伽很快得知,宋修仁这段时间一直在谈一个大项目,忙得日夜不分,大概会在周五结束工作。

周五这天,唐思伽做好万全的准备,拿着结婚证件和《梦》的相关文件,打车前去融府。

或许上次她与陆朗舟处理漏水事件令管家印象深刻,此次没等她多说什么,管家便笑盈盈地同她打了声招呼,放了行。

唐思伽按照孙主管所说,找到C栋,没有电梯权限,只能一层层地爬楼。

庆幸的是,17层的楼梯间通道并没有上锁,唐思伽气喘吁吁地站在高大的双开金属门前,平复了下呼吸,才鼓足勇气按响了门铃。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唐思伽等了一会儿,又按了一下。

依旧空寂无人。

唐思伽打开微信,宋贺确定地和她说,上午才与宋修仁通过电话,他的的确确在家,只是声音状态有些低迷。

唐思伽还要再按门铃,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穿着黑色丝质睡衣的男人站在门后,眉头紧蹙,声音沙哑:“药放在……”

声音在看见唐思伽时戛然而止,宋修仁垂眸,缓了一会儿才说:“是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边说,他边朝楼梯间半开的门看了一眼,眼中多了几分模糊的诧异。

“宋先生,您好,”不知为什么,面对宋修仁,唐思伽总有一种紧张的情绪,“我觉得之前几次,您可能对我有什么误会,我是真的很想买宋贺那本《梦》的版权,希望您可以看一下我的方案再做决定。”

说完,唐思伽将文件递给他。

对面的人迟迟没有动静,一片死寂。

唐思伽不解地抬起头,微怔。

宋修仁的脸色格外苍白,薄唇泛着异样的红,眼神不像之前那样疏淡,反而多了几分雾蒙蒙的朦胧感,修长的手指捏着眉心,用力地甩了甩头。

“宋先生?”唐思伽迟疑地叫他。

宋修仁抬起头,眯着眼睛似乎想要认清楚来人,下秒眼前却陡然一暗,人已经失去意识。

唐思伽看着突然朝地上倒去的男人,惊了一跳,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制止了头先着地的危险,而后才发觉,手下的男人,皮肤滚烫得灼人。

“宋先生?宋先生?”唐思伽又唤了几声,见他毫无反应,沉默片刻后,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

将人缓缓放到地上,唐思伽本打算撑着他的手臂站起身,可他看起来便是工作锻炼两不误的那类人,高大的身材压在她身上,像一座小山。

唐思伽泄气地松开手,缓了一会儿,站在他脑袋前方,双手从下方穿过他的腋下,一点点拖着他朝客厅的沙发而去。

终于将人挪到沙发上,唐思伽平复了下呼吸,看着昏迷不醒的男人,心中不断在离开与留下之间犹疑。

最终,在听见男人呢喃“不用告诉宋贺”后,再

次轻叹一声,小声道:“希望宋先生这次后,能以宋贺合作伙伴地身份认真看待我。”

融府的大平层原始户型很是相像,唐思伽顺利找到厨房,打开冰箱,看着一水的排列整齐的玻璃瓶矿泉水后惊了下,随即拿出一瓶,打湿毛巾,敷在他的额头。

管家中心的人很快将药亲自送了过来,唐思伽没能找到饮水机,不知道宋修仁是不是安装的隐藏式,只找到一些崭新的餐具。

拿出煲粥的砂锅,烧了些热水,放凉了后,连同药物一块拿到茶几上。

宋修仁仍紧闭着双眼,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眼睑飞快地颤动着。

唐思伽又唤了他几声,见他毫无反应,索性学着小时候父母给自己喂药那样,将药物碾碎,融在汤匙的温水中,掰开他的下巴,正要灌进去。

“啪”的一声细微动静,男人的大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唐思伽惊得险些叫出声,反应过来后忙道:“宋先生,您醒了?”

宋修仁的睫毛动了两下,朦胧中睁开眼,只看见一道逆着光的人影在惊喜地看着他。

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见围绕在她身边的光晕。

“宋先生,您刚刚晕倒了,管家送来了药……”

“很吵。”宋修仁皱着眉头,低声呢喃一句,松开手,重新阖上了眼。

唐思伽安静片刻,这一次手下忍不住用了点力气,直接将那一勺看起来就极苦的药灌了进去。

“咳……”宋修仁似乎被呛到,低声咳嗽起来,咳到后来,意识渐渐回笼,猛地睁开双眼。

他的视线一点点从眼前残留着药渣的汤匙上,移动到抓着汤匙的手,随后是手臂、和眼前女人的脸。

这一次,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

宋修仁坐起身,冰凉的毛巾掉落下来,他顿了下,才抬起头,凝眉看着唐思伽:“你怎么在这儿?”

唐思伽松了一口气:“您晕倒了,我怕您出事,给您喂药。”

宋修仁揉了揉眉心,渐渐回忆起刚刚的场景:“你把我扶过来的?”

唐思伽想起刚刚拖着他东倒西撞的狼狈画面,抿了抿唇,囫囵点了点头。

“谢谢,”宋修仁礼貌道,“不过这并不能改变……”

“宋先生,”唐思伽鼓足勇气打断他,“您这样私自替宋贺做决定,有没有想过他的真实意愿?他想不想一直被您这样保护在羽翼之下?想不想生活在无风无雨的温室里?”

宋修仁的神情渐渐平静,他看着她,许久冷静道:“你知道我上次想让他像个正常人一样与人来往,发生了什么吗?”

唐思伽想到宋贺先前对她说的话:“他失踪了?”

“他倒是什么都和你说,”宋修仁低笑了一声,将湿漉漉的毛巾折叠好,放在茶几上,“他以为是失踪,其实是绑架。”

唐思伽诧异。

“从出生开始,他就比常人要单纯得多,一直到他十四岁,我发现他对于文字的敏感性,开始找老师培养他,后来,他写出很多故事,可是每一次被人带有功利性的喜欢,对他的打击都很大。”

“幻影的发展迅速,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有人起了歹心,为了杜绝一场合作案,他们将宋贺‘接’了过去,困了12个小时。”

“唐小姐,你觉得我该不该多一些警惕?”

唐思伽没想到事情的真相是这样,愣在原地,没有应声。

宋修仁起身走向厨房,拿出一瓶冰水,正要折返回来,却在看见燃气灶上仍冒着热气的砂锅时顿了下,而后才返回客厅,将余下的药放入口中,就着冰水一并吞了下去。

“唐小姐……”宋修仁还要说些什么。

“宋先生有没有想过宋贺的想法呢?”唐思伽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他为什么一次次被打击,还是会选择将版权卖出去。”

宋修仁微微凝眉,显然没想过这一层。

“我说,如果能拿到版权,想要聘请宋贺担任《梦》的编剧顾问时,宋贺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有钱吗’?”唐思伽安静道。

宋修仁看向她:“我从没在金钱上苛刻过他。”

“他想帮你分担,”唐思伽想到宋贺当时的心情,心中溢出一抹叹息,“他虽然没这么说,但他恐怕心里一直觉得自己是你的累赘,所以怕你生气,不敢忤逆你。”

“可他心里,很想你,他最尊敬的大哥,能够平等地看待他,也希望能帮你分担一些担子,让你可以不这么累。”

宋修仁陡然沉默。

唐思伽站直了身子:“宋先生,我很喜欢《梦》这部作品,也是认真地想做好这个项目,和任何人无关。”

宋修仁的瞳仁动了下,看着眼前的女人。

他突然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三年前。

那时幻影科技的市值创了新高,他第一次得到瀚思集团慈善晚宴的邀请函。

里面的人高高在上,没有人看得见一个才发迹不久的人。

他在室外的露天平台,看见了一个偷偷拿了好几盘甜品的女孩。

她吃得很文静,小口小口的,并不粗鲁,却很快,不多时已经将甜品吃完,只剩下一小摞空盘子。

露台没有侍应生,似乎是不好意思一个人抱着一摞空盘子回去,她想去找熟悉的人帮她分担,转头看见了他。

她迟疑了很久,才小心地拜托他,能不能帮她把三个空盘子带回晚宴上,随后怕他拒绝,又改为了两个。

宋修仁帮了。

二人的交集仅限于此。

后来幻影开始壮大,晚宴上的他也不再是镶边人物,也没有再注意到她。

直到前不久,在宋贺的身边看见她,他心中不是不失望的。

当初那场满是权贵的宴会上,谁都不曾谄媚的女孩,现在却和那些为接近他而刻意讨好宋贺的女人变得一样了。

而此时,她说她是真的喜欢宋贺的作品。

唐思伽见宋修仁只盯着自己并不做声,心渐渐下沉:“抱歉,打扰了。”

她安静地点了下头,转身朝门口走。

“方案留一下。”门碰到门把手的瞬间,身后男人的声音传来。

唐思伽身影一僵,转而眼中溢出几分出乎意料的惊喜,忙转身将文件夹放回茶几上:“谢谢您,宋先生。”

认真道谢后,唐思伽快步走了出去。

走出小区时,管家对她笑着打招呼:“唐小姐慢走。”

唐思伽好心情地回了一抹笑。

她有信心,那份连原作者都可以打动的方案,能够让宋修仁看到自己的诚意。

走出大门,唐思伽看见包里的结婚证,才懊恼地想起,她忘记提到自己的已婚身份了。

这样应该能更好地打消宋先生的疑虑。

下次吧。

唐思伽很快安慰自己,宋修仁既然要了她的文件,必然是有意向的,这种正式合作,答应或是拒绝总要当面进行。

这样一想,唐思伽的心轻松下来,拿出手机,才发现十分钟前,陆朗舟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说他正在一家名为百思的豪华私人医院代表院方处理一起医闹事件,五点半左右便能结束,可以一起面见一下她那栋楼二十一层的房东。

唐思伽看了眼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就是下班时间,返回公司大概就要近一个小时,便和孙主管报告了一下下午的好消息。

孙主管果然一高兴,大手一挥允许她原地下班。

唐思伽心中越发开阔,想到这里离百思医院并不远,索性给陆朗舟发了消息:【我就在附近,去找你一起下班?】

陆朗舟很快回了“好”。

唐思伽放下手机,突然觉得今天是这个月以来,自己最开心的一天。

*

百思高端私人医院由一栋栋四层别墅式洋楼构成的复合式医院。

专门议事的事务楼顶楼,时川安静地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人造的美景,入目却是满眼的灰白色。

时川厌倦地收回视线。

百思的院长及法务团队仍在仔细看着那份与医疗AI初创公司的合作合同,时不

时的交头接耳一番,越看神情越是激动。

不知多久,院长站起身,对时川主动地伸出手:“时先生,合作愉快。”

时川并不意外,为了能转战回京市,他的这份合同准备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如今,终于交给江淮安一份满意的答卷。

而他的条件,只是要一家小小的传媒公司而已。

时川拿着合同走出会议室时,手机响了一声。

他拿出手机,保镖发给她一张照片,照片上,唐思伽安静地站在融府门口,脸上中带着一丝生动的懊恼神色。

稍作思索,时川便想清楚了来龙去脉。

宋修仁的私人住处就在融府,她想要拿下宋贺作品的授权,必然先征求宋修仁点头。

想来是不顺利吧。

时川轻轻摩挲着照片上女人的眉眼。

算起来,宋修仁与他也有些交情。

宋修仁曾就读波士顿大学,离MIT并不远。同是令人瞩目的亚洲面孔,他毕业那一年,他入学,二人曾短暂地见过几面。

他对宋修仁开发的游戏很感兴趣,趁着那时他创业初期,入股了百分之十。

时川回过神,目光专注地看向手机上照片。

很快,他就可以给她一个再不受人桎梏的南山传媒。

很快了。

这是那个姓陆的不能给她的。

除此之外,他还可以给她,她想要的,宋贺的授权文件。

到时,他会将一切都准备好,然后捧到她的面前……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时川想着女人欢喜的神情,沉郁了数月的心有短暂的放松,可下一秒,转过转角的瞬间,他的脚步猛地停下。

干净无暇的玻璃门后,在一片灰白色的败景之中,一道鲜亮的月白色身影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视线。

天边的云彩像一只雀跃的小狗,或许今天的天色突然转暖,门外的女人拿着大衣外套没有穿,身上浅杏色的线衣与月白色的长裙,随风飘动着,微卷的长发扬起几缕发丝。

一切都失去色彩,只有她,五彩斑斓。

风将她的香气席卷而来,他好像嗅到了那股熟悉的薄荷百合香。

时川的心脏剧烈颤栗起来,他难以分辨是兴奋,还是其他。

这一秒,之前所做的一切关于“将一切准备好再见她”的心理建设轰然倒塌,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想她。

他想要像以前一样,走上前拉住她的手,抱起她。

想要吻上她带笑的唇角。

想要她还像以前一样,爱他。

他想现在就让她看见他。

他再难忍受和她同处一座城市,却仍要克制自己的感觉。

“时总?”身边的助理疑惑地唤他。

门外的女人听见了动静,疑惑地转过身朝这边看来。

而后,她唇角的笑一点点敛起,脸上的血色像是顷刻间被人抽离,变得苍白而单薄,像一张一戳即透的白纸。

她在定定望着他眼眶中陌生的幽蓝的眼珠。

一阵风吹来,她的脚步后退了两步,避开了他身后吹来的风。

隔着一道门,时川安静地看着她,许久,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每一步,他都要竭力克制着心脏与手指的颤抖,克制沸腾的血液不断的喧嚣。

他知道,江淮安对南山传媒下达了最后的指标,完成不了将要面临破产的风险。

她也许是为了南山传媒,也许是为了那份宋贺的合同,也许为了其他,才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就像当初伪装成弱者的他。

可她还是来了。

这是那个姓陆的,无法给她的,安全感。

他揣度着她此时的心情,思索着他此时应该对她说些什么,才能操纵着这段感情,最快地回到从前。

他不能故作无事发生地叫她“姐姐”,她一定会生气。

也不能亲昵地叫她“思伽”,她一定会觉得他轻浮地将那些欺骗不放在眼中。

于是,在走到她面前的那一刻,他听见自己紧绷的、僵硬的声音:“唐小姐,好久不见。”

可话落的下一秒,他看见女人受了惊吓似的,接连退了几步,不与他的气息有任何纠缠。

时川的神情僵住,眼眸幽暗,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而后,他看见女人浅浅地弯起唇角,对着他的方向,像以前一样笑了起来。

如同柳暗花明,时川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熟悉的笑容,声音很轻如喃喃:“姐姐……”

“朗舟!”他的话没有说完,女人温柔地唤出了另一个名字,绕过他的身边,小跑着远离他,走向他的身后。

时川僵滞地站在原地,很久很久,转过身。

唐思伽亲密地挽着那个姓陆的男人的手臂,笑容恬淡而美好。

他们一同走过来。

她像是才看见他一样,在离他两米远的距离停了下来,抱歉一笑。

“时总,我来接我丈夫。”

她说。

第29章

玻璃门半开着,初冬的风即便被夕阳过滤了一遍,仍带着几分寒。

时川站在原地,率先看见的是唐思伽挽着陆朗舟的手臂,姿态亲昵,心中瞬间充斥着无尽的怒火。

她为什么要主动碰触那个姓陆的?姓陆的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蒙蔽了她?

随后,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说的话。

她说了什么?

哦,对了。

她说,她来接她的丈夫。

丈夫。

有那么一秒钟,时川觉得自己的中文大概还是学的不够精准,否则为什么,他会不理解“丈夫”的含义呢?

大脑像是生了锈,无法正常地思考,脑海里空荡荡的一片,缺氧一样,眼前忽明忽暗。

过了很久,时川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你开什么玩笑。”

他连疑问都没有用。

唐思伽看着他幽蓝的瞳仁,神秘,危险。

原来,就连他眼睛的颜色,都是假的。

“思伽并没有开玩笑,”陆朗舟微微抬头,不卑不亢地看向时川,而后又看向自己身边的女人,温和一笑,拉下她挽着自己的手,攥在自己的掌心,与她十指紧扣,“思伽现在是我的妻子,她是来接我一起回家的。”

唐思伽感觉到牵着自己的手安抚地按了下她的手背,像是在无声地给予她力量,她转头回望着陆朗舟,轻轻地牵起一抹笑。

时川定定看向唐思伽的唇角,目光一点点落在他们十指紧扣的手上,那两枚刺眼的戒指,反射着微弱的冷色调光芒,刺的他眼睛生痛。

“我们先回家了,”陆朗舟颔首算是打了招呼,随后察觉到对面少年阴冷的视线,牵着唐思伽的手不觉收紧,莫名地转身,轻轻在女人的发丝间印上一吻,“思伽,我们走。”

话落的瞬间,陆朗舟正要回身,眼前却猛地一暗。

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他冲倒在地,随后侧颊才后知后觉地传来一阵灼热的闷痛,口腔里瞬间有血腥味弥漫。

时川目光冰冷地站在前方,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之前自己根本瞧不上、也从没放在眼中的男人,幽蓝的眼眸中一片混乱与漆暗。

他答应过威廉,不闹出任何丑闻,不惹事,不动手。

他也想过,冷静地布局,一步步蚕食她的生活、工作,然后回到从前。

可是在这一刻,陆朗舟的嘴碰到唐思伽的瞬间,他却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理智出走,冷静散尽。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废了他,这个姓陆的男的。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唐思伽没有反应过来,时川已经如同一只冷漠的野兽一样,走向陆朗舟。

陆朗舟站起身,蹭了蹭唇角的血珠,温和的眉眼少见地染了愠怒,反应很快地避开了时川再次砸过来的一拳,反手攥拳朝时川打去。

时川避也不避地继续上前,双手紧攥着,眼眶发红地朝陆朗舟砸去。

“朗舟!”女人微微变了声调的语气夹杂着可见的关心,从侧后方

响起。

时川举起的拳头僵在半空。

唐思伽已经反应过来,手中的外套也扔在一旁,飞快地小跑上前。

“姐姐……”时川偏过头,轻声唤。

唐思伽没有理会那一声勉强拾回理智的呼唤,甚至停也没停,跑到陆朗舟身边,蹲下身,担心地扶着他的脸颊,小心地查看立刻泛红的伤痕:“你怎么样了?”

陆朗舟安慰地笑笑:“没什么大碍,”说着,看着她眼神中的惶恐不安,牵起唇角,“让你担心了。”

唐思伽飞快地摇摇头,眼眶倏地红了。

“姐姐。”时川的声音诡异地平静下来,无波无澜地唤着女人。

唐思伽的睫毛轻颤了下,终于抬起头,目光第一次……正式地落在他的身上。

正当时川为她的视线而内心颤栗时,他看见……他期盼与之见面的女人,看着他时,脸色苍白,眼中再没有以前的欢喜与温柔,只剩下惊惧、疏远与难以置信。

她在怕他。

这不是他们应该有的再次相遇,她不能怕他。

她可以怨他当初的一走了之,恨他当初的欺骗,怨与恨的背面,是爱,是在意。

可她不能怕他,不能这样冷漠地看他。

一定是没有戴隐形眼镜的缘故,这双眼睛变了颜色,让她不敢认他。

时川扯起唇角,像曾经相处的那些时光一样,牵起一抹笑:“姐姐,我是时川。”

可她依旧像是没听见他的声音,只收回了目光,扶着陆朗舟:“抱歉朗舟,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我们先回去,我给你上药。”

陆朗舟轻笑着点头:“好,”说着,他看向眼前样貌精致到几乎无可挑剔的少年,“时川?”

时川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死死盯着唐思伽扶着他的手。

“当初你伤害了思伽,既然选择了离开,就不该再回来打扰她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陆朗舟放下这句话,与唐思伽一起走出大厅。

却没走出几步,身后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唐思伽只觉得自己手腕被根根分明的手指用力地桎梏,伴随着一声嘶哑的“跟我走”,她已经被人用力地拉着,快步朝前走去。

唐思伽看着身前死死禁锢着自己的少年,脸色煞白,想要挣扎,可胃部却因为手腕间那微小的接触而不断翻涌起来,反呕的感觉愈发强烈,脱力地跟着他的脚步,难以挣脱。

“时先生!”陆朗舟的声音少见的愤怒,飞快地追上前来,“思伽!”

四名西装笔挺的保镖左右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飞快地拨通了威廉的电话,另外三人按照时川的指示,拦住了陆朗舟的去路

黑色迈巴赫车门打开,时川拉着女人的手腕,近乎横抱地将她放在了里面。

随着车门关上,车几乎立刻行驶起来。

车内宽敞的空间,处处弥漫着时川的气息。

唐思伽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每一下呼吸都仿佛牵连着肺腑在蠕动,眼角被难受的呕吐感逼出生理性的泪水。

“为什么要哭?”时川茫然地看着她通红的眼角,却在泪珠涌出的瞬间,心瑟缩了下。

“不要哭……”时川听见自己紧绷的声音,修长的手指轻轻将她眼角的泪水拭去,“我不是故意吓你,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手指下,女人的身子轻颤了下,朝身后的车门蜷缩着,避开了他的碰触,口中的声音像是被挤出来的一样:“我要下车……”她竭力维持着冷静,“朗舟还在等我,停车。”

时川僵硬片刻,那声亲昵的“朗舟”令他再难忍受心中的嫉妒,他上前,像以往那样,用这双她曾经看久了都会脸红的手,用力地抱住她,下颌落在她的肩头。

“姐姐,”嘶哑的声音带着浓郁的怀念,“不要再提他了好不好?我知道当初是我欺骗了你,我错了。”

他忽视着怀中人的抗拒,将她一下下推开的动作照单全收:“离开的这些日子,我很想你。”

“最初,我以为我只是不习惯这样突如其来地从一段亲密关系中抽离,时间长了就好了。”

“可是时间越久,我越想你。”

“我想念我们一起坐在地毯上看书,想念一起在厨房准备晚餐,想念每一次接吻之后,你总会低着头不敢看我,想念我们一起做。爱的那些时光。”

“还有那个黑色小狗的玩偶,你说它很像我。”

“里面的秘密我听见了,你说,你爱我……”

过往的记忆随着时川的话一一浮现,一件件冲击着唐思伽的大脑,她再难克制住翻涌的空荡荡的胃部,呕出一口苦水。

时川的身子凝滞住了,他感受着胸口的温热,眼神中不是嫌弃,而是茫然与怔忡。

他突然想起刚刚在大厅,她对他太过明显的逃避,不与他有任何接触。

唐思伽趁此机会想要用力地推开他,时川突然清醒过来,姿态越发强硬地抱住她,像是在拼命证明她的呕吐与自己无关。

可看着女人越发苍白的脸颊,难受得紧紧皱起的眉头,不受控制地流出的泪珠,时川的手剧烈颤抖了下,突然卸了力。

唐思伽几乎立刻朝后躲去,避开了与他的一切接触,手指轻颤地按下窗子,新鲜的冷风吹入车内,她的胃才终于得到了些许缓解。

不知过了多久,时川轻轻伸手,想要触碰她的手臂。

随着他的接近,他看着她的脸色越发紧绷,喉咙在不断地收缩。

“停车!”时川突然哑声道。

黑色轿车稳稳停在路边的瞬间,车门已经被人打开,唐思伽快步走下车去,跑到路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时川定定望着女人避他如蛇蝎的动作:“为什么,姐姐?”

为什么听见那些回忆,在他的怀中会吐?

为什么碰到他会难受?

为什么要避开他?

周围再没有时川的气息,唐思伽渐渐恢复正常,终于可以理智地与之对话:“时总……”

“时川。”时川打断了她。

唐思伽看了他一眼,或许是不愿与他在路边争辩,或许一个称谓对她而言早已不再重要:“时川,已经半年时间了……”

“是一百六十九天。”

唐思伽这一次没有看他:“近半年的时间,能改变太多事情。”

时川看着她冷淡的表情,眼神空洞而迷茫。

改变太多吗?可为什么他好像还在原地?

“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来过。”时川平静地说。

“依旧像之前在那个出租屋里一样,我们就相处得很好,不是吗?”

“我不会再欺骗你,我可以慢慢等你重新适应我的存在……”

“我已经结婚了。”唐思伽安静的一句话,将他接下去的话全部堵死了。

时川站在原地,颀长消瘦的身形在寒风里摇晃了,随后轻嗤一声:“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唐思伽庆幸自己为了像宋修仁证明自己的已婚身份,随身携带了结婚证,她从包中将鲜红的证件拿出来,翻开,展示在时川的眼前。

她再一次说道:“我已经结婚了,时川。”

时川看着她,许久目光一点点移动到那份证件上。

唐思伽。

陆朗舟。

还有那一张刺眼的红底双人合照。

那个印在照片上的钢印。

时川的眼眶突然就红了:“不可能。”

他一字一顿:“你骗我。”

“你为了报复我当初欺骗你,所以特意伪造了这份证件,是不是?”

“伪造结婚证是犯罪行为,朗舟是律师,不会知法犯法。”唐思伽平静道。

时川看着她的眼睛,想要找到撒谎的迹象,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深褐色的眸光,坦然而干净。

最后的自欺欺人彻底破灭,他的神情渐渐变得死寂:“什么时候的事? ”

“十一月十六日,下午四点半。”唐思伽清清楚楚地说道。

时川脸色骤白。

一辆出租车停在黑色轿车后方,陆朗舟飞快从副驾驶走了下来:“思伽!”

唐思伽转过身,看着朝自己跑来的男人,轻轻弯唇,收起结婚证,还没上前,便被陆朗舟用力地抱了满怀。

“你怎么样?没事吧?”陆朗舟心有余悸地问。

唐思伽摇了摇头:“我没事……”

时川看着相拥的二人,她在他的怀中,没有任何不适反应。

他们之间看起来仿佛再也插不进第三人。

时川一步步走上前,突如其来的冲击与心中的嫉妒,将他的理智彻底焚烧殆尽,他大步上前,面无表情地盯着陆朗舟,只想将他抱着她的手废了,将她带回自己的怀中。

又一辆车停下,几名保镖井然有序地跑了过来,其中一名还拿着手机与威廉通着电话:“已经看见时少爷了,好,我们现在就把时少爷请回去。”

保镖们跑上前,拦在时川面前。

“你们敢拦我!”沙哑的语气全无冷静。

保镖们硬着头皮,用尽全身力气才终于将人制住。

陆朗舟看了时川一眼,牵着唐思伽的手,朝不远处等待着的出租车走去。

“唐思伽!”一阵嘈杂的挣扎中,时川突然连名带姓地叫了一声,像是被抛弃在荒郊野外的野兽,哑声嘶鸣。

唐思伽没有回头,安静地坐上车,车门关闭,渐行渐远。

吹散了最后那一句低声呢喃:“别走……”

*

周五的傍晚总是堵车的。

唐思伽与陆朗舟回到家时,已经快八点了。

“二十一层的房主六点多时给我来了电话,”陆朗舟温声道,“他今晚要先回住处了,等下周再签租房合同吧。”

“嗯。”唐思伽轻应一声,让陆朗舟先坐在沙发上休息,随后去电视柜下将医药箱拿了出来,取出碘伏和棉签,坐在他的身旁,“我给你上药。”

陆朗舟颔首,将受伤的左颊朝她凑近了些。

唐思伽用棉签沾了碘伏,小心地点涂在他唇角的血痕上,看着脸颊上的淤青,忍不住自责地抿紧了唇。

像是看出她的情绪,陆朗舟玩笑地说:“早知道受伤能有你亲自上药这种待遇,我应该早就被人打一拳。”

“胡说什么呢!”唐思伽被他的话逗得短促地笑了一声,心中的自责也真的淡了些,“朗舟,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从海城回来了,也没想到会再遇见他,还有……没想到他卸去伪装后,真实的模样这么……”

“疯狂?”陆朗舟替她将话补全。

唐思伽垂下眼帘。

在她的印象中,曾经的那个少年乖巧又体贴。

“没关系,”陆朗舟轻轻握住女人为自己上药的手,“暴力是最无能的手段。”

“他打我,说明他看出了你对我的好,他慌了,但又没有其他办法将你的目光吸引走。”

唐思伽看着这个时候仍在宽慰自己的男人,感动地笑了下。

陆朗舟轻轻抬手,抚摸了下她红肿的眼睛:“思伽,你哭过了吗?”

唐思伽怔了怔,慌乱道:“不是因为他。”

“只是……”她停顿了几秒钟,低下头,声音紧绷,“他走的那一天,我发现,每一次碰到那些承载着与他有关的东西时,都会忍不住生理性呕吐。”

陆朗舟愣了下。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时川带给她的伤害,比他想象中还要深。

只是,她一直装作没事的样子,或许连她自己都被欺骗了。

陆朗舟沉了沉眼眸,最终没有点破,只如常一笑:“那不是刚刚好,以后,我会更努力,让你的生活里,彻底没有他的影子。”

唐思伽怔了怔,轻笑着点点头:“好。”

*

晚上十点,威廉走进57私人俱乐部,习惯地去了篮球馆,看见里面空无一人时顿了下,随后才听在场的工作人员说,时川在搏击馆。

威廉诧异了下,转而去了搏击馆。

才走进场馆,他便听见一声一声沉闷地击打沙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常。

直到靠近了,威廉猛然注意到,时川没有戴手套,赤手空拳地一下下砸着沙袋,青色的沙袋上已经隐隐沾染了些暗红的血迹,他却恍然未觉,仍旧用力击打着。

威廉眉头轻蹙,走上前去。

“咚”的一拳,时川狠狠地砸在沙袋上。

唐思伽说“她结婚了”的画面钻入脑海。

“咚”,又是一拳。

那封刺眼的结婚证,在对着他耀武扬威。

血沾染到沙袋上,再一拳。

往后,她的名字将永远和另一个男人成双成对地出现。

在时川又一次将沙袋砸向反方向时,威廉伸手,用力制止了剧烈晃动的沙袋。

像是被侵占领地的野兽,时川猛地转头,挥拳就要朝他砸来。

威廉心中一惊,匆忙朝一侧避开。

可时川的拳头却没有在看清他时停下,反而一拳又一拳地朝他袭来。

威廉暗骂一声,也不敢再懈怠,忙使出压箱底的本事,尽力躲避少年的攻击,可即便如此,他的左臂与肩头还是被打了几拳。

虽然能感受到时川的放水,可他那两拳砸上来是真的痛,威廉也动了气,懒得理会搏击规则那一套,直接一个阴招,击中他的小腹。

时川猛地后退一步,失血的脸色越发苍白。

“你发什么神经?”威廉没好气道。

时川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手背上一滴血珠溅落到台上,他盯着那滴血,许久嘶哑道:“她结婚了。”

“在你把我从机场带回去的那天。”

在他回到宴会的路上,她在去往民政局的路上。

在他和那些权贵一起接受记者们拍照时,她在和陆朗舟拍结婚照。

在他赶往机场时,她已经和陆朗舟从民政局走了出来。

威廉愣了愣,即便早就听保镖们提了这件事,此时听着他岑寂的语气,仿佛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绝望。

也是在他愣神的工夫,时川的拳头再次袭来。

疼痛在另一侧肩头蔓延,威廉疼得紧皱眉头,看着眼底一片混乱的少年,很快想明白他发疯的原因。

他以为,那天如果他没有去机场附近拦下他,他就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威廉心中一恼,猛地作声:“你以为就算你赶回来,就能制止她吗?”

时川的拳头停滞在二人之间,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僵立着。

是啊,他能制止她吗?

现在的她,连碰他一下都会难受。

不知道多久,又一滴血滴落时,他安静地将拳头收了回去,一言未发地走下搏击台。

威廉看着他形单影只的背影,叹息一声,接过工作人员手中的药水和纱布,走到休息椅前,扔给他:“上药。”

时川看着手背上大片的血迹,突然莫名地开口:“她会不会在给那个人上药?”

“什么?”

“应该会吧,就像她当初给我上药那样。”时川轻声喃喃。

可是,这样柔声低语的他,扯着纱布的手却格外混乱,用力地胡乱擦拭着手背上的血迹,血流得更加汹涌也毫不在意。

威廉自然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唐思伽帮受伤的陆朗舟上药。

“你不该这么鲁莽。”威廉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满手的血,没伤及要害,他也懒得理会,任由他发泄着,“你不是觉得陆朗舟不配你动手吗?”

时川攥着纱布的手顿住:“他牵她的手,还用那只脏

手碰她,甚至……“他的声音变得阴戾,“他叫她妻子。”

“严格算来,陆朗舟没有说错。”威廉看着身上的伤,冷笑一声。

时川没有动,仍低着头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时针指向十一与十二之间的时候,威廉平静道:“下周和我一块回海城。”

时川没有回应。

威廉烦躁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回来就是想见唐小姐。现在唐小姐已经结婚了,你该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时川这一次终于作声:“……意味着什么?”

威廉安静了几秒钟:“意味着,她主观地、心甘情愿地选择了另一个人,共度一生。”

“而你,时川,”威廉想要毫不留情地叫醒他,告诉他,他出局了,却在看见他指缝里溢出的血迹时顿住,“你连法定结婚年龄都没到。”他换了个说法。

时川再一次沉默下来。

不知道多久,他轻轻开口:“回海城之后呢?”

威廉不解。

时川面无表情道:“任由唐思伽和陆朗舟在一起,拥抱,接吻,或更亲密?”

“甚至以后他们可能还会有下一代,下下一代,她的全家福上,永远有那个姓陆的男人?”

威廉:“这些都和你无关了。”

时川的手指颤动了下,双眼冷漠地看向前方。

“威廉,我不能回海城。”

威廉气笑了:“不回海城你要做什么?做小三?”

时川没有说话。

威廉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警告道:“时川,江家丢不起那人。”

时川渐渐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静止的沙袋,声音与一片死寂相融:“你放心,不会。”

那只是一纸证件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那个男的连一场婚礼都没有给她。”

他们会分开的。

第30章

给陆朗舟上完药,又点了外卖吃完晚饭已经十点多了。

考虑到陆朗舟的住处较远,唐思伽主动提议让他留下来。

陆朗舟迟疑片刻后,点头答应下来,随即体贴地补充:“思伽,我知道你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我今晚睡在次卧。”

唐思伽心中不是不感动的,二人现在已经领证,就算是同居一室于情于理都很正常,可他还是顾及了她的感受。

然而这晚,陆朗舟到底还是没能留下。

晚上十一点半左右,陆朗舟接到律所的一通电话,他负责的一起离婚案件的委托人和前夫起了争执,情绪失控,需要他过去看一下,免得闹上娱乐新闻。

“一定要这么晚过去吗?”唐思伽担忧地看着他嘴角的伤,“开车过去都要一个多小时,你还受了伤……”

“这次案件委托人是一对中年明星夫妇,有一定的知名度,”陆朗舟边换鞋边说,“给的委托费也很可观,思伽,这次案子结束,名声打出去,我们有钱了,也能尽快有自己的家啊。”

唐思伽顿了顿,轻轻点了下头。

“好了,已经没事了,”陆朗舟凑到她眼前,“只是脸颊受了点伤,我会注意的。”

唐思伽见他这样说了,也只得笑了笑,由着他去了:“解决完事情后,记得给我回个消息。”

目送着他走进电梯,唐思伽回到主卧,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头枕着绵软的枕头,仿佛听见了血液一下一下奔涌跳动的声音。

突然出现的那道身影,傍晚的那场打斗,车上的那些话,一遍遍在她的脑海中回荡。

就在下午时,她还觉得今天是她这个月最开心的一天。

可前后不过半个小时,一切都变了。

疲倦,迷茫,难受,烦躁……

无数种负面情绪积压在心头。

夜深人静时,人的情绪总是脆弱又敏感,唐思伽皱紧眉头,强迫自己将一切都抛到脑后。

可下秒,她猛地睁开眼睛。

傍晚的那辆黑色迈巴赫闯入脑海,这样豪横的车,见一面都会令人印象深刻。

她好像见到过。

就在自己在住的小区。

前几天滋生的“被注视感”再次涌上心头,那时在暗处盯着她的……是时川的人?

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愤怒与反感,唐思伽想,如果他再出现,她便直接报警处理。

万幸的是,大概由于自己说了自己已经结婚的事,之前的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再没有出现过,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时川也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反而是陆朗舟变得更加忙碌起来,周六周日也没能好好休息,甚至忙到连消息都没时间回复。

还是唐思伽去了一通电话,才知道原来那对中年明星夫妻直接把离婚丑闻闹上了社交平台,陆朗舟这几天一直在配合公关团队商议着解决方案。

“对不起,思伽,”陆朗舟的道歉很真诚,“我一直忙着处理这件事,忘记告诉你了。”

“让你为我担心了。”

“没事,你也别太累了,”唐思伽在工作时间打的电话,捂着话筒小声道,“脸上的伤记得换药,记得好好吃饭。”

“我知道了,”陆朗舟笑了一声,“思伽,我喜欢你关心我。”

唐思伽听着他近在耳边的笑声,有些不好意思:“好了,我要忙了。”

说完,二人又道了别,才挂断了电话。

唐思伽正要返回办公室,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宋贺”的名字。

唐思伽的心剧烈跳动了起来。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对方是来答应她之前购买版权的提议的。

“喂?”接起电话,唐思伽的声音因为紧张而紧绷着。

“姐姐,你怎么说服的大哥?”宋贺的声音听起来比她还激动,“我大哥同意了,而且还答应我,可以让我担任编剧顾问!”

唐思伽的心脏松懈下来,也忍不住笑了一声:“我没有说什么,你大哥很在意你。”

“我知道我知道!”宋贺欢呼,随即想到什么,“对了姐姐,大哥周三上午在家,你有时间吗?大哥说可以直接来签合同。”

“当然,”唐思伽忙应下,思考了一下,“周三上午十点,我过去找你可以吗?”

“可以可以!”

唐思伽回到办公室时,唇角仍难以克制住笑意,把这个好消息和王姐说了后,她便去找了孙主管。

孙主管很高兴,连连说了几个“好”字,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小唐,我果然没看错你。”

备受鼓舞的唐思伽在接下去的两天时间,将版权合同及授权书准备好,又将一份聘任合同整理出来,这才脚步轻松地去了别墅区。

依旧是上次的白色金属栅栏门,唐思伽按响门铃没多久,门便自动打开了。

唐思伽还没走向别墅楼的门口,便透过半开的窗子,听见里面宋贺兴高采烈的声音:“姐姐来了!”

唐思伽不觉弯起一抹笑,门从里面打开时,她的招呼也已经在嘴边:“宋……”贺。

最后一个字没能说出口,便被吞了回去,变成一句僵硬且礼貌的:“宋先生,您好。”

今天的宋修仁难得褪去了笔挺的西装,只穿着黑色休闲毛衣和同色系的长裤,姿态中带着几分从容温敛。

他看着女人明显欣喜的眼神被压下去,换成了拘谨的神色,朝着身后正从厨房跑过来的宋贺睨了一眼:“以为我是宋贺?”

唐思伽点了点头:“听见了他的声音……没想到是您来开门。”

宋修仁蹙了蹙眉,没来得及再开口,宋贺已经“登登”跑了过来:“姐姐,你终于来啦!”

唐思伽看着宋贺单纯的模样,唇角忍不住流出一抹笑:“嗨,宋贺。”

这段时间,她与宋贺时不时在论坛或微信上聊聊天,彼此之间比之前要熟悉许多。

宋修仁的目光从女人的唇角扫过,又看向宋贺,低斥:“莽莽撞撞的,什么样子。”

宋贺撇撇嘴,规矩了不少,却很快又高兴

起来,拉着唐思伽的手腕:“姐姐,你快进来,我按照你教我的,果然自己做出了奶茶,特别好喝!”

由于宋贺爱吃甜食,宋修仁又严令禁止他多吃,唐思伽索性将自己之前学到的奶茶制作方法教给了他,毕竟自己可以控制糖分的摄入,也没那么多科技与狠活。

“从昨晚开始到今天一早,你一直在厨房叮叮当当,就是做奶茶?”宋修仁问。

“对啊。”宋贺是行动派,一边答应,一边已经去厨房将奶茶端了出来,放在茶几上。

唐思伽坐在沙发上,另一侧的单人沙发坐着宋修仁,而宋贺偏偏只端出两杯奶茶,一杯在她面前,一杯自己留着。

唐思伽看了看宋修仁凉凉的视线,将奶茶推到他跟前:“宋先生,您喝?”

“我大哥才不喜欢吃甜的,”宋贺高声说,“姐姐,你别给他,他一早起来就批评我!”

唐思伽尴尬地一笑,手中的奶茶推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不爱甜食。”宋修仁淡声替她解了围,说到甜,他还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

唐思伽不解,却还是松了口气,将奶茶拿了回来,喝了一口。

奶香与茶香,还夹杂着椰果的清香,虽然比不上外面卖的,却也很可口。

“很不错。”唐思伽夸赞。

宋贺立刻得意起来,如果有尾巴,恐怕在已经摇出了残影。

“不签合约了?”宋修仁适时打断宋贺过于兴奋的状态。

“对,签合约!”宋贺一听这话,立刻乖乖地坐好,一脸期待地看着唐思伽。

唐思伽看了看他,又看向同样盯着自己的宋修仁,被两双眼睛同时盯着,莫名有点紧张,她忙拿出合同:“这份是版权合同。”

“下面是授权协议和聘用合同,两位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在文件后面签字就可以。”

宋修仁拿起文件,飞快地翻看着,直到看见授权费用时抬头看向她:“固定版权费用与7%的剧集利润分成?”

宋贺之前的版权费,从来都只有固定费用,显然那些人不想他参与剧集利润分红。

“是,”唐思伽点点头,“这也是我和主管商议后决定的。”

宋修仁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将文件交给宋贺。

宋贺很快签好了字,又拉着唐思伽说了一会儿话,半个小时的时间,打了几个哈欠。

“该上楼睡午觉了。”一直坐在沙发上的宋修仁突然做声,惊了唐思伽一跳。

随后她才发觉,他是对宋贺说的。

虽然有些不舍,可宋贺还是难挡困意,没过多久便和唐思伽道了别上了楼。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唐思伽和宋修仁两人。

或许是宋修仁大她三岁的缘故,也或许他自带的强大气场,每次和他单独相处,唐思伽总有一种拘谨感。

这种感觉就像学生时代,放学路上突然遇见了班主任与自己同路,内心疯狂祈祷着这条路快点结束。

也不知道之前总忙忙碌碌的大忙人,今天怎么在客厅坐了一上午。

唐思伽站起身:“谢谢宋先生这次这么信任我,我一定会好好对待这次的项目。”

“嗯。”宋修仁应了一声,随之站起身。

唐思伽不解。

“这边不好打车,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宋修仁解释。

“不用……”唐思伽忙要回绝。

“也算是感谢唐小姐上次的照顾。”宋修仁打断她。

唐思伽这次再无话可说,只好与他一同朝室外走。

别墅的院子不算大,路也不长,可唐思伽就是觉得时间仿佛变慢了,恨不得能快点到门口。

“宋贺昨晚学做奶茶太兴奋,后半夜才睡着,所以让他上楼睡觉。”宋修仁突然开口。

唐思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宋修仁在解释他刚刚突兀地打断她和宋贺聊天的事。

“嗯,是该好好休息。”唐思伽附和。

“你的方案我看了,写得很不错,”宋修仁再次开口,“很用心,难怪宋贺那么喜欢。”

提到自己在意的,唐思伽轻松了些,笑笑:“是宋贺的书写得精彩,我才有改编灵感。”

宋修仁应了一声,直到快走到门口,他问:“你很怕我?”

“什么?”唐思伽错愕。

宋修仁沉吟片刻:“是因为前两次我说的话?”

想起前两次宋修仁对自己的冷淡,唐思伽猛地想起自己还没有解释自己已经结婚的事,忙摇摇头:“宋贺经历过不好的事情,宋先生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

宋修仁微蹙的眉头隐隐舒展。

“不过,其实宋先生不用担心我是因为某些原因故意接近宋贺的,”唐思伽没有直接说明“某些原因”指的什么,只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宋先生,其实,我已经结婚了。”

宋修仁的脚步突兀地停在别墅门口。

恰逢司机开车过来,唐思伽对宋修仁颔首示意了下:“宋先生,谢谢您的车,我先走了。”

说完,她快步朝停着的卡宴车走去。

后视镜里,宋修仁仍站在门口,没有动。

他看起来很疏离,没想到解除误会后还挺热心的,唐思伽想。

回到公司,唐思伽将合同拿给孙主管,孙主管一脸见到救星的样子,看完签名后,召集内容中心手上没活的员工开会。

会议开了足足一下午,表扬了唐思伽的功劳,又说明了这次长剧改编对公司的重要性,顺便成立了项目专组,唐思伽被正式任命为小组组长。

下班后,唐思伽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个好消息说给人听。

可拨打陆朗舟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始终无人接听。

想到他这几天几乎脚不沾地地忙碌,唐思伽怔了片刻,轻叹一声,默默将手机收了起来。

回到家,唐思伽买了些甜虾与爱吃的蔬菜,准备回家做一顿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却在提着食材满载而归地走进小区后,她的脚步缓缓放慢。

不远处的楼道前,安安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少年穿着单薄的白色单衣黑长裤,身形颀长又消瘦,苍白的脸颊比起上次似乎更瘦削了,漂亮的外貌吸引了周围路过的男男女女的偷觑或注目。

时川。

他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皮肤已经没有了正常的血色。

一阵冷风吹过,他的身子仿佛也随之摇摇欲坠。

原本在心中盘算好的诱人的晚餐,突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唐思伽垂下眼帘,沉默两秒钟后,避开了正门,走向一旁的小路,朝地下车库的方向走去。

身后,有干枯的树枝被踩断、摩擦的声音。

唐思伽的脚步不由加快了些,可下一秒,她低垂的视线里,多了一双沾染了些许泥土的白色运动鞋。

很眼熟。

唐思伽没来得及记起,便嗅到了那股专属于时川身上的香气,她匆忙后退一步,却踩在了花坛的石阶上,身形剧烈踉跄了下。

一只包扎着白色纱布的手想要扶她,唐思伽脸色一白,匆忙侧了侧身子,再次避开了对方的碰触。

时川的动作僵硬了半晌,徐徐后退了两步,隔开了一米的距离。

唐思伽好受了些,思绪清明的瞬间,也想起了那双运动鞋为什么眼熟。

时川生日那天,她曾经送过他一套品牌的运动服与运动鞋。

后来,他离开,她将运动鞋以五折的价格卖了出去。

眼前时川穿的,与那双是同一个牌子,同一个款式。

可此时,她却只觉得讽刺。

她用了半个月工资为他买的衣服与鞋,恐怕在他眼中只是一件廉价且寒酸的商品吧。

他当时收到时,会不会嘲笑这种东西也送的出手?

“有事吗?”唐思伽平淡地问。

“恭喜你,拿下了宋贺的授权书,担任项目组长。”时川的声音很沙哑,带着一点鼻音,像是生病还没好利落。

唐思伽没有想到第一份恭喜来自眼前这个人,可转念想到南山传媒到底是瀚思集团的子公司,也只淡淡应了声:“谢谢。”

“姐姐准备回去做大餐吗?”听见她的回应,时川似乎得到了鼓励,又问,随后状似随意地补充,“食材量有些少,看来都是一人份的。”

唐思伽抬起头看向他,而后发现,今天的他戴了隐形眼镜,眼珠又变成了以前的黑色,认真地盯着一个人时,格外专注。

就像中间被欺骗的半年、后来的分离

从没发生过一样。

这种感觉令唐思伽胃里有些反感,她低下眼帘,入目是他被纱布包裹着的右手:“你到底有什么事?”她冷声问。

时川像是没听见她的话,顺着她的视线,抬起右手:“这是那天伤的,没有人上药,随便包扎了一下。”

唐思伽像是没听见,并未回应。

时川等了许久,才缓缓将手放下:“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顺便为前两天吓到了你道歉。”

唐思伽突然讽笑了一声:“时先生,你打了我的丈夫,你道歉的对象也应该是他,我想不到和你有什么好说的。”

听见“丈夫”二字,时川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近乎透明。

他忍耐了几秒钟,神情才渐渐平复:“好啊,我愿意对他道歉,他现在在哪儿?”

唐思伽的脸色微变。

时川嗤笑了一声,状似不解地反问:“姐姐,他为什么不第一时间与你分享你的喜悦呢?”

“为什么你这么为他着想,他却让你孤零零一个人?”

“他的工作是工作,你的就不是吗?”

“我与朗舟之间没有必要计较这些。”唐思伽抿紧了唇,“你到底想说什么?”

身后的灯柱突然亮起暖橘色的光,幽静地照着相对而立的二人,洒落满地的余晖。

时川说:“我想说……”

“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唐思伽脸色微变:“和你没有关系。”

时川置若罔闻,继续问道:“你们一起度过的新婚夜吗?”

“他比我更能令你舒心吗?”

越问,他的表情越是冷静漠然,眼神越是黑暗混乱:“他的手,比我更能讨你喜欢吗?”

“时川!”

时川的眼睛终于渐渐清醒,他认真地看着她,像一个好学的学生:

“怎样,你会和他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