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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逃王妃 北庭暮雪 21406 字 2天前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记房事

岑璠拗不过他,怕挣扎的幅度太大,只警惕地盯着他的反应,平躺在床上喘息。

他还是不满足,解开了她小衣的带子,露出她光滑的小腹。

两件衣衫都被他堆到了胸前,凌乱不堪,岑璠用力挣扎,“放开!”

元衡不肯,压住她的手腕,轻哄道:“皎皎,你就让朕多看几眼……”

他的眼睛像一只贪婪的狼,直直盯在她的肚皮上,似是想看明白,她的肚子是从哪里开始隆起的。

他看不明白,觉得这事神得很,找了许久,最后指向她腹心最凸起的地方,轻声道:“他是在这里吗?”

岑璠道:“我怎么知道?”

元衡笑了笑,俯下身朝着她隆起的肚皮上吻了一下。

岑璠深吸一口气,收紧了肚子。

他也没停太久,弯起一个笑容,想帮她拉下衣裳。

不知道怎么,他总感觉她衣裳堆起的地方也像是隆起了一些,衣裳下被撑起一片空隙,轻轻战栗。

过去他只在情动的时候看见过她这样。

“你是不是也喜欢这样?”他恬不知耻地开口。

岑璠:“……”

她打掉他要伸过来的手,自己要坐起来,他却是覆了上来,躬起身子,刻意没有压住她的肚子。

没有说出的话被全被唇堵住。

岑璠捶打着他的胸口,那力道对于元衡来说,显得微不足道。

她扭过头,趁着他追过来的间隙,骂了一声“混蛋”!

她挣扎地剧烈,元衡心有忌惮,停了下来。

他覆在她耳畔,道:“皎皎,今天若是放在寻常人家,也算是成亲的。”

岑璠不耐烦地抿唇,提醒道:“殿下,咱们已经成过一次婚了。”

元衡没有反驳她,承认道:“那封和离书是朕赖账了,今天就算是朕补偿给皎皎的婚礼…”

毕竟二婚,也算是成婚吧…

相处一年多,岑璠竟是立刻读懂了他说这些的意思。

她侧头去看他,唇与唇近在咫尺,挑起眉问道:“陛下是也想要那洞房花烛了?”

元衡沉默了片刻 ,没有否定,反倒离得更近了些,“朕不进去,只让你舒服,好不好?”

他的这句鬼话,岑璠一个字都没信。

若是让她舒服,他就该停手,说到底是他管不住自己…

岑璠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不需要。”

元衡却像是没听见,凭着对她的了解,触及她的耳后。

他只褪去了外面那层朝服,里层的玄色锦衣还未褪去。

岑璠咬紧牙,攥紧了他后背的衣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她竟是有点想…

元衡有所察觉,解开她寝衣的衣带,俯身而下,时不时抬眼看向她的反应,那眼神倒真的像是在问她舒不舒服似的…

他越来越低,却始终没有压到她的肚子。

岑璠却不放心,抱住他的头,“你别压…”

元衡起身,倒是当真没再压她。

只是也没停下。

她的腿抬起,脚跟抵在他的后背上,那还未褪去的衣裳被蹭乱了些。

最后也抵不住他带来的浓烈,双膝并起。

……

元衡的那身衣裳始终未褪,可到底也不能再穿了。

岑璠裹着被子,面上的红润未散去,只微微喘息,肚子里的孩子显然无事。

元衡还是不放心,推开门叫人芸蚕去煮碗安胎药来。

芸蚕愣了愣,不曾想屋内刚刚竟是发生了那种事。

宫中即便的嫔妃再受宠,孕时也很少有侍寝的…

起码先帝在的时候,她没有听说过。

芸蚕一时摸不清头脑,依言照着前些时日安胎的方子煮了药来。

屋内已经有人在侍候,方才衣冠不整的皇帝,已经换上了常服。

芸蚕走时,总算是瞟见了这对帝后的相处。

那威严的帝王,正轻轻抚摸着自己皇后的手臂,似是在哄着皇后喝药…

芸蚕不禁又想起前些日皇帝脸上的巴掌印,似是终于明白了…

伺候好皇后,也许比迎合好皇帝更重要。

出门后,有女官追上来,悄声问道:“程公公方才让我来问芸蚕姑娘呢,刚才陛下可是和娘娘…行房事了?”

芸蚕脸不禁红了些,“算是吧…”

“你同我说说,我好去告诉程公公,让他记事。”

芸蚕说不口,她甚至不知道两个人做了什么,她进屋的时候,皇后只穿了件小衣,陛下的衣裳自始至终都是齐整的…

“别记了。”芸蚕道:“娘娘有着身子,况且国丧才刚过呢…”

女官心也跳了一下。

这位帝王和先帝的关系微妙,登基之时不是没有流言传出,说新帝是弑父上位。

虽说皇帝的孝期以月代日,可先帝毕竟才走了两个月,和怀孕的皇后做这事倒也不妥。

女官闭上了嘴,四周轻瞟,没再提起这事。

芸蚕想想刚才的场景,又添了一句,“明日你去问问槿儿姑娘,若是皇后不愿,以后也别记了…。”

*

翌日,岑璠睡到了晨时。

早膳后,又一碗安胎药送到了她的桌前。

喝过药后,芸蚕和槿儿来给她更衣,那身宫装要比她前些日子穿得腰间宽松许多,显然是为了不勒住她的肚子,有意为之。

芸蚕不禁感慨。

过去每个月,尚衣局都会给皇帝制出十件衣裳,新帝登基后,将数量减半,可皇后这边的衣裳却是一件不省下,都用的最好的料子。

皇后有身子,肚子一天一个样,这衣裳只会越换越勤…

她这么想,只是没见到岑璠也盯着身上的衣裳。

“你给她们说,以后这衣裳再做大些吧。”岑璠道。

这样一件衣裳能穿久些,她们也能少裁量几次。

芸蚕愣了愣,点头道了声“是”。

换好衣裳后,岑璠便去了太极殿。

至西堂议事的偏殿,正巧碰见了两个大臣,两人正在悄声说什么,似是惊魂未定。

见到岑璠迎面而来,两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什么也没说,似只想快点离开。

岑璠走到殿前,周公公正守在殿外,面色说不出的为难。

岑璠问过后才知,原来是他这个做皇帝的,冲别人发脾气了。

她推开门,未曾通报便走了进去。

那殿内还有一卷竹简被摔在地上,岑璠瞧了眼绷着脸的男人,捡起那竹简。

元衡正过头,注意到了她,几乎立刻收起脸上残存的怒意,站起身朝她走来。

他抢过她手上的竹简,问道:“皎皎怎么来了?也不找人说一声?”

随后他低头,看了看她身上的衣裳,满意道:“刚刚好…”

他扶着她向前走,不知道该让她坐在哪里,最后索性扶着她坐上了他的龙椅。

“这衣裳如何?有没有感觉肚子勒得紧?”

面对他连连的发问,岑璠无奈,“陛下,这孩子还小,衣裳很合适。”

元衡“哦”了一声,便不再过问。

这是她第一次自己跑来这太极殿,可他却也有自知之明,明白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皎皎来可是有什么事?”

岑璠却先是问道:“陛下刚才为何生气?”

说到这事,元衡竟还有些委屈,“还不是军镇的事,皎皎也是知道,朕拿到穆氏的地有多难…”

“皎皎昨日应该也听到了,朕打算废除军镇的军户承袭的规制,方才朕找了平城附近的氏族,想让他们将手中的荒地拿出来,分给散落的军户。”

“你不知道,那些老匹夫一个二个,比穆氏难对付多了,一个说那块儿地已经分给当地的农户,一个竟是说自家好几块儿坟开在田上,用银两都不好使,朕现在是皇帝,总不能每一家都拿官位换,这成什么样了…”

他絮絮叨叨,对她抱怨一通,心情舒畅不少,蓦地又停声,低下头道:“朕不说了,你和孩子听多了不好…”

“朕已经想好了,这田朕必须要,大不了给他们官位,再慢慢架空他们。”

他徐徐而谈,将真实的想法俱说与她听。

岑璠记得,历朝历代后宫不得干政,她也没什么本事干政…

可他说给她,似乎只是一个孤家寡人向她抱怨。

她叹了口气,“陛下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当真?”元衡问道。

岑璠从来都觉得他会是个好皇帝,她微微颔首,“当真。”

元衡将她揽入怀中,“皎皎,这宫里也就只有你能听朕说这些了…”

岑璠缄口不言,须臾后问道:“殿下可还记得公主曾经说过,我父亲在宫中做乐师的时候,和皇后有些关系?”

元衡这才重新想起,她来到此处,是来找他有事。

他收起些笑容,问道:“皎皎想做什么?”

岑璠也懒得同他拐弯抹角,“不属于他的东西,我想让他还回来。”

元衡道:“你父亲在当乐师时和皇后确实有所往来,不过倒也没有错处,或者说是朕没查出什么。”

“可妾就是不想让他好过,妾身也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知道,自己有这样的父亲。”

元衡沉默了片刻,看她的眼中带有笑意,“皎皎,你看我们,是不是很像书中写的昏君和妖后?”

“像。”岑璠也向他弯起一个笑,追问道:“陛下答应吗?”

元衡低头看了看她的肚子,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下来,“当然答应,皎皎想的,朕都答应,这事也不难办…”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已经四个月了…

隔日,虞佑柏接到了圣旨,宣他去明日早朝。

其实自家女儿入宫的第二日,皇帝就曾让人来太常寺带过旨意,让他们一众人等筹备登基大典和皇后的册封仪式。

那时他想借着机会问问自家女儿的胎稳不稳。

只是周公公没有回答他,说让他好好在太常寺筹备大典,不必想别的。

先帝册封过两任皇后,不论是杨氏还是胡氏,册封过后,家族中人都有被重用过。

如今的皇帝对皇后的宠爱,近乎到了痴狂的地步,宫中几乎无人不知,而他这个做父亲的,即使是个六品官,皇帝都不愿意提拔…

那一日过后,太常寺暗地里议论他的不少,都说他这个父亲曾经亏待过皇后,如今是遭了报应。

他虞佑柏不是没有想过去宫里见女儿和儿子,可皇帝不给他机会啊!

不过他这些年在朝做官,自问也没什么错处,这次大典也准备的滴水不漏。

除了一时昏头,招惹上了那废后,甩也甩不开…

无论太子妃还是柳氏,背后的原因肯定没有那么简单。早些时候他便隐约觉得晋王非池中之鱼,皇后不一定斗得过。

过年时他将珝儿留在岑璠身边,本就是为防晋王夺位的一步棋。

有珝儿在

岑璠旁边,就算他虞佑柏再怎么样,也不会丢了性命。

这段日子他便是这样劝说自己。

况且若是他非要弯下腰去见岑璠,那不是正好让那些人看笑话?

可如今册封仪式已结束,皇帝也已经登基一个多月了,这个时候找他做甚?

虞佑柏猜不出,也不想去,可那是圣旨,又不能不去…

翌日,虞佑柏还是穿上了自己的朝服,听诏去往宫中。

那身朝服,上身是大袖红衫,下却还穿着胡人常穿的褶裤,早几年南边的文人还挥笔洒墨,嘲讽过这种穿法的不伦不类。

像虞佑柏这种文人,习惯穿大袖长袍,穿起朝服,看起来更是别扭。

一般来说,五品以下的官员,是没资格上朝会的。

虞佑柏一路低头而行,可这张陌生面孔还是免不了招来异样的目光,纵使站在一众朝臣的最末尾,还是有人时不时回头看他。

虞佑柏抬起头时,恰好和太常卿王柬目光对了个正着。

王柬朝他笑了笑,目中有不加掩饰的嘲弄,像是等着看他笑话。

虞佑柏一时觉得尴尬,看着殿内尚空的龙椅,心中也愈发不安。

皇帝来后,正常同其他人议论朝事,虞佑柏插不上什么话,一言不发,甚是煎熬。

直到快下朝时,元衡才装模作样环望四周,问道:“太常丞虞氏何在?”

虞佑柏上前,行了一礼。

元衡竟是露出了笑容,“岳父不必行礼。”

此话一出口,满朝寂静,虞佑柏头脑发蒙,一时也不确定刚才皇帝说了什么。

是…叫他岳父?

虞佑柏浑身泛起冷汗,眼睛到处乱瞟。

古往今来,这可没有皇帝在朝堂上叫臣子岳父的,就算是真岳父也不该这么叫…

虞佑柏不敢起身,越来越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元衡笑了笑,示意周照宣读旨意。

虞佑柏这次听的清楚,那道旨意是要给他升官…

不仅如此,还是连升两个品阶,让他当四品中书侍郎!

虞佑柏只想打自己两巴掌。

他没听错?不是诏他来羞辱他,而是要给他升官?

他缓缓起身,震惊之余,周照已经将旨意递到了他面前。

稀里糊涂下了朝,虞佑柏手中还捧着那道圣旨,时不时有人经过时看向他。

他还是想不通这道旨意,难不成是珝儿在宫里说了什么?

忽然,肩膀被狠狠撞了一下。

虞佑柏回过些身,转过头去,看到了王柬,不似刚才那般看热闹的表情,更多是愤恨。

王柬见他停了,也没打算道歉,一甩袖道:“靠女儿算什么本事!”

虞佑柏看着他走过,而后目光又回到明晃晃的圣旨上,眨了眨眼,恍然间想到了什么。

他抬起头来,望向四周朝臣,无一人同他道喜,每个人的眼睛却似乎都落在他的身上。

皇帝下这道旨意,分明没打算放过他!不过是想借力打力,给自己和岑璠一个好名声罢了!

虞佑柏顿时觉得,那道圣旨像是淬过毒的赃物,恨不得现在便扔掉。

可也扔不得…

虞佑柏思量片刻,掉头向太极殿走去。

帝王早已不在殿上,无可奈何下,虞佑柏只能躬下身,请宫人带话给皇帝,说自己又是求见。

本不报太多希望,谁知那些宫人并没有为难他,反倒是让他入了太极殿西堂。

不过他还是没等到皇帝。

过了一个时辰,周照才带了话来,“娘娘不舒服,陛下现下在陪娘娘呢…”

他试探着问道:“大人不如先回去?”

虞佑柏先是点头,准备行礼告退,却又想到什么,轻声问道:“皎皎她无事吧?”

周照笑道:“大人放心,有陛下在,娘娘无事。”

虞佑柏应了一声,行过礼后打算离开。

刚转过身,才又想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他蹲住脚步,欲言又止,又不知道刚才想过无数遍的推脱之言该找谁说。

周照了然地笑道:“陛下说了,大人这官必须得安心做。”

“皇后娘娘日夜忧思,总觉得亏欠大人,大人只有接了这官,皇后娘娘才能安心。”

这下虞佑柏彻底说不出话了。

那道圣旨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人喘不过气,走出宫门时,虞佑柏眨了眨眼,挤出两滴眼泪。

虽是胜任四品,接连几日在任上,虞佑柏脸上都没怎么显露出笑容,也并未摆什么宴席找人庆祝,官升得悄无声息。

可即使是这样,官终究是得了,也架不住有人眼红。

这几日,不少人上书谏言,说来说去,不过是搬来前朝的旧事,劝元衡莫要偏重外戚。

更有甚者,拐弯抹角说他不该听皇后的枕边言。

元衡将骂自己妻子的人一一记了下来,继续找自己想要的谏书。

终于还是让他找到了一封。

那王柬说,虞氏为柳氏姻亲,当初并未受到牵连,是因为废后庇护。

元衡点头,默念了一声王柬的名字。

他合上谏书,叫来韩泽,道:“你让皇后来趟太极殿,给朕送碗羹汤吧。”

韩泽这些时日在宫中忙得不可开交,只觉得自己刚才听岔了。

这两位主子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

让皇后送羹汤…

该是陛下把羹汤捧去皇后面前才对吧!

韩泽确认道:“陛下可是说,让皇后娘娘来太极殿?”

元衡也想到,若是让她无缘无故来,她肯定会不愿。

说不定晚上还要给他脸色看,上床去睡都难……

“你就同她说,她只要肯来送汤,她父亲的事朕就能办妥…”

韩泽对他们这位皇后的性子也了解些许,要是这么说,肯定是要不高兴的。

他小心翼翼暗示,“陛下可还有别的要说同娘娘说?”

“没有了。”

韩泽抿起唇,应了下来,亲自跑了趟含章殿。

岑璠当真来了,紫芯在她身后,提的食盒里面装着元衡要的那碗汤。

岑璠接过汤,亲自将那汤送进殿去。

她开门前,元衡便注意到殿外的动静,岑璠打开门时,他就站在她对面,离门不远的地方。

岑璠眉微微竖起,跨入殿内,元衡连忙走过去,将她身后的门关上。

她的肚子鼓得快,一天一个样,这才过去不到半个月,便是穿上衣裳都能看出来了。

门一合上,元衡便接过她手上的食盒,将她扶到自己写字的案前。

玉玺还有朝臣的书信都在桌上,岑璠看了他一眼。

元衡满不在意,只想扶着她坐下。

岑璠仍然站在一旁,道:“陛下若是想让我来送汤,大可以直说。”

“朕没有骗你…你先坐。”元衡执意按着她坐下,岑璠心有犹疑,还是缓缓坐下。

元衡跟着坐在一旁,邀功似的将最上面那张封信递给她,“皎皎你看,这些都是弹劾虞氏的,朕办的快不快…”

岑璠接过王柬的那封信读了读,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元衡笑了笑,“朕说了,皎皎想做的,朕都能办到,只要你在朕的身边…”

岑璠没有听完他的这些废话,

放下手里那张信,面色未改又随手挑了一封。

元衡却显然被吓了一跳,按住她的手道:“皎皎,这些信不是随便能看的…”

岑璠不喜不怒,浅浅一笑,“我就想看看。”

她使了点劲,抽出那封信一读,眼尾微挑,余光看向他,“自古外戚专政,祸国殃民,望陛下切莫亲信谄媚之言。”

她将这句念给他听,元衡慌慌张张扯过那封信,将她揽住,轻嗅她的发香,“皎皎…孤不会让你当他们口中的妖后的。”

他轻哄,“皎皎放心,你送这碗汤来,朕明日让你当贤后…”

岑璠显然不信,“送一碗汤,陛下便能让我当贤后?”

元衡觉得这一点他没骗她,肯定地点头,心思却早已不在这上面。

他闭上眼,享受着弥漫在周围的清香。

自从她有了身子以后,他便在没让人在屋里熏过什么浓香,自己身上常熏的沉香也停了,唯一能闻到的也只有偶尔洒在她衣上的花香。

这种味道,实在太好闻了…

他呼吸逐渐紊乱起来,低头看向她的腰腹,“他是不是已经有四个月了?”

岑璠抬头,刚想说他明知故问,却窥见了他眼角的那点带着欲的红。

她不着痕迹地低下眼,毫无征兆地就要起身。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靠的更近了些,“皎皎,朕把这件事办的那么好,有没有赏?”

岑璠后牙紧咬,斩钉截铁道:“没有。”

他抵住她的额,微微往下,像是在摇头,又像是在难以抑制地轻蹭,“皎皎,朕有点难受…你能不能在这里待久些?”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朕不会伤到你们的

岑璠双手制住他的下颌,“殿下难受,那便去请太医,我治不了,孩子也遭不住。”

元衡握住她的手腕,低下头,她坐得离他极近,手伸出一点,便能刮蹭到她的小腹。

“四个月了,可以的。”

岑璠脸一阵红一阵白,“殿下不是前些时候才说,不能教坏孩子,这又算是什么?”

元衡轻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巴,“他能懂什么?听不懂的…”

“父母恩爱,他该高兴才对。”

岑璠咬起牙,用手抵开他的脑门。

他仰着头,一双凤眼温柔如水,像是无辜的孩童,轻声道:“皎皎,就当是演戏,再陪朕演像一点,朕让你做贤后,让他们都说不了你…”

事到如今,岑璠才恍然大悟,原来能不能做贤后,都是皇帝说的算的。

只需要皇帝愿意,黑的便能说成白的。

那倘若有朝一日他厌恶她了,是不是也能轻易将白的说成是黑的,就像是宣光殿的废后,还有杨氏?

岑璠打心底里厌恶,告诉他,“我不想演。”

“原来连演都不愿意吗…”元衡眼中黯淡了一瞬,可下一刻拇指却触上了她的睫毛。

一根根睫毛像是花蕊,在他指中扫过,如同被风吹拂,轻轻颤动。

“那皎皎便当作是朕想要,朕很难受,想要你…”

从入宫后,岑璠就隐隐感觉到他的奇怪,虽然平时看上去像是个人样,可有的时候看到她,就会露出不为人知的疯相。

她确实有些害怕,和这么一个人日夜相处。

她不敢乱动,怕他真的乱来,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这是她好不容易才能接纳的亲人。

“你放心,朕不会伤到你和孩子的…”

他闭上眼向下,吻落在她身上最难忍的地方,裙摆下遮住一双手。

她的手臂无处安放,握紧了桌沿,指尖泛白,面色红得如同宫中正盛开的桃花。

元衡笑了笑,仰躺在做榻上,把她往上托,“皎皎,你坐上来吧,不会压着的…”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结束了。

准确说,不是结束,而是他停了下来。

岑璠从他身上下来时,分明看到他还没消下去。

元衡穿好衣裳,又来拢她的衣衫,系她的衣带时,手还是烫的。

他抱紧了她,过了许久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除了刚才她刚才着急,不小心打翻在地上的砚台和玉玺。

元衡看向她的肚子,自言自语道:“是父皇不好,不吵你了…”

岑璠捂住自己的肚子,阻隔这段对话,自己站起身来。

元衡却是没让她走,径自走到门前,唤来门外的宫人。

再进来时,他坐在桌案前,摆起一张冷脸,“都收拾干净。”

进屋的太监看到后明显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岑璠。

岑璠站在一旁,低眼看向那打翻在地的一片狼藉,偏过头去,显然不准备解释,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

太监弯下腰,将玉玺擦拭好,小心地捧回到桌上,又擦干净了打翻一地的墨汁。

收拾好后,殿内便又没了人。

刚才的威严像是瞬间垮掉的高楼,元衡道:“皎皎若是想走,现在可以走了…”

岑璠听到他的话,未曾再说半句便离开了。

*

翌日,宫里传出一道圣旨。

那刚上任不久的虞氏,被免了官职。

最高兴的莫过于王柬。

听说宫中的皇后昨日特地煮了汤,去太极殿找陛下。

当时皇帝正在看他呈上去的那封谏书,正打算处置他,却是皇后阻止了下来。

原来皇后去太极殿,也是觉得虞氏不堪重用,要劝陛下收回成命。

听说昨日陛下被皇后扫了面子,关起门来吵了许久,还朝皇后发了好一大通脾气,洒扫太监进去时,玉玺都摔在了地上…

皇后也不甘示弱,出太极殿时脸都争吵得红了,回去后还煮了碗安胎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龙子,皇帝当晚便服了软,今晨一早便下了诏。

王柬当晚约同僚痛快喝一场,临到酒楼前,背着手大声感叹一句,“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楼塌了。”

珝儿这几日功课做得还算不错,好不容易才得夫子允许出宫。

和他一起来酒楼的,乃是齐氏的三公子。

齐三公子眯起眼,“那不是王大人吗?”

这位太常卿曾是虞佑柏的上司,珝儿过去在宴席时而同自家父亲拜会,仔细瞧了瞧便也认了出来。

至于刚才王柬说的话,倒没怎么放在心上。

这局饭时珝儿请客,如今他算是皇亲国戚,又在宫里住着,他总觉得再让别人请客,实在说不过去。

他径自上楼,却是遇见了那娄氏三公子。

珝儿还没忘记,娄氏过去骗过他的事,横眉一竖,眼中满是警惕,挺起腰板来。

即使挺得再直,隔了一个台阶,还是得仰视。

娄三公子挑起眉,似是惊讶,从头到脚将他看了一遍,话里话外是嘲弄,“呦,你怎么还在这儿呢?从宫里出来,不回虞家,居然来酒楼。”

娄三公子回过头,他身后的几个人也附和,“就是!我看呐,虞氏就是养了个白眼狼!”

珝儿满脸通红,“你们什么意思,凭什么这么说我?!”

娄三公子哼了一声,“虞氏老爷今个儿都被陛下罢官了,你在宫里不知道?”

珝儿愣住,他前段日子才听说自己的姐夫将父亲连升了两阶…

怎么可能罢官?

嘲笑声不断灌入耳中,如今的珝儿也不怕他,“你再笑,我撕烂你的嘴!”

对面的人笑容并没有消失,娄三公子道:“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你爹被贬了官,还是你阿姊亲自去找陛下说的呢!”

他说完这句,似也有几分顾忌,懒得再同珝儿多争吵,一摆手,身后的人一个个从珝儿身边离开,

齐三公子犹豫道:“虞公子可否要先回去看看?”

“不用你说!”

珝儿吼了一声,转过身下楼,只是到了门口,却有一辆马车等着他。

站在马车旁边的,是宫里的李公公。

“小公子,外面不太平,陛下和娘娘担心你,还是快随老奴回去吧。”

珝儿倒退了两步,下意识想要反抗,却又觉得自己再怎么样也跑不过宫里的人,还是老老实实跟着人上了马车。

回到宫中,珝儿却是闹了起来,“我要去见阿姊!”

李公公到底还是分得清轻重,皇后娘娘昨日本就和陛下吵了一架,他就算是死,也不敢这个时候让小公子去见皇后。

珝儿闹的越来越凶,最后竟是在宫里嚎啕大哭起来,连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谁知道没过多久,皇后娘娘自己来了。

李公公小心翼翼将人请进殿内,却隐约觉得这事会变得棘手,再三权衡,赶紧派人去太极殿请皇上。

岑璠进殿后,便禀退了所有宫人,槿儿不放心,留在了房内。

“是阿姊对吗?”珝儿问道。

岑璠爽快承认,“是。”

“阿姊为什么要这么做?”珝儿眼睛还红着,上前几步,“好好的日子,阿姊为何

放着不过?”

岑璠坐在那里看他,华服凤冠,养在宫中,终归是多了些皇后该有的威严。

槿儿见状,替她说了句,“小公子不如先听皇后说两句。”

岑璠示意她禁声,开口道:“珝儿觉得,虞家能够依靠着我这个皇后平步青云,便是好日子,是吗?”

“那阿姊觉得呢?咱们一家人其乐融融,难道这不是好日子吗?”

“其乐融融…”岑璠胸口起伏,沉默了许久,道:“好,既然如此,今日有些话,我便同珝儿说清楚。”

“我和父亲从来都是势不两立,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你觉得我运气好,能嫁给陛下,可你知不知道,当初父亲他让宫里的人给我下过药,他想将我送给胡氏的好色之徒做妾,若不嫁给陛下,我便只能死。”

珝儿愣住,竟是有些听不懂,“阿姊说什么呢…是不是和父亲有什么误会?”

“误会?”岑璠笑了笑,“能有什么误会,当年母亲便是这么被害死的,他就是想利用我们,然后再杀了我们,你的父亲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珝儿,事到如今我便同你说吧,我想要的远不是这些,我根本不想叫他父亲,与其说是父亲,不如叫他杀母仇人。”

岑璠一字一句,让珝儿觉得太过陌生,他后退两步,不能理解,“阿姊怎么能说话!”

岑璠嘴唇微微收起,浅粉的唇上出现了一道牙印。

她直视他,坚信自己没错,她知道珝儿一直在逃避一些事,“珝儿,黄氏不是你的母亲,咱们的母亲是被废后和父亲害死的,父亲这个人对我们只有利用,不然他为何到你九岁的时候才将你接走?是因为黄氏没有儿子,他需要一个儿子来继承家业。”

珝儿捂起耳朵,“我不想听这些!”

“她算是什么母亲,阿姊你难道忘了,她把我们关在山上的那几年,她就知道在那个屋子里画,她何曾管过我们,何曾想过我们?”

“阿姊说是父亲害了她,可事实呢?分明是她一声不响把我扔在虞家,自己去了宫里,她也不过是想被皇后看上眼,何曾想过我?”

“你…”岑璠被他气得有些头昏,槿儿连忙扶住她,“小公子先别说了…”

“阿姊既是要把话说明白,那我也说明白些,我就是不喜欢她,她的祭礼我也不想去,我宁肯吃花粉烂脸也不去。”

“你说什么?”

珝儿意识到什么,躲开她的目光,“这样的母亲,我不想要…”

岑璠走近了些,声音有些颤抖,“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珝儿怎么也再说不出口,鼓起勇气想要再劝劝她,“阿姊,咱们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狠狠一巴掌便落在他脸上。

岑璠眼睛红着,那一掌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而后躬下身子,脸色有些苍白。

槿儿大惊失色,“姑娘…”

槿儿抬起头来,脸上亦有了怒色,“珝儿,那是你和姑娘的母亲,夫人从前是个很好的人,是你不曾见过那样的她,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我…”珝儿哑口无言,也不敢在说什么话,心里隐隐有些害怕。

阿姊她还有着身子,这还是皇帝很重视的龙子…

“阿姊…”

他上手要去扶,岑璠却打掉他的手,“你滚,滚出宫去!回你的虞家!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珝儿到底还是认这个阿姊的,阿姊在过去他赌钱时,都不曾说过让他滚这种话…

“阿姊,我不是故意的…”

话音刚落,门便被人踢开,元衡自门外而入,看到她捂着肚子,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步抱起她,让人去叫太医。

珝儿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

元衡将她抱到榻上,顾不得旁边有人,蹲下身子帮她脱了鞋,握住她手时,她的手心一片冰凉。

元衡抬起头,盯向珝儿时,眼神冰冷刺骨,藏有杀意。

珝儿哪里见过这样的目光,腿不由自主软了,直直跪在榻前,一言不发。

元衡就这么盯着他,他有一瞬是真的想杀了他,

可他终究也没做什么,他知道她现在分不出神再管这些,他要做错了,她只会更糟…

他的下颌搭在她的头顶,握紧了她的手,紧紧盯向她的裙下,生怕看到那刺眼的鲜红,身子竟也微微颤抖。

好在并没有。

太医来诊过脉,问了几句,有了结论,“娘娘这是心绪不稳,急火攻心所致,臣开服药,娘娘这几日还需在榻上静养…”

元衡道了声知道,却见太医欲言又止。

他眼中的冰冷并未受收起,“还有何事?”

太医身子一震,又拱手道:“陛下恕罪,皇后娘娘现在的身子,不宜…再同房。”

元衡抿了抿唇,道:“知道了,下去配药吧。”

有元衡看着,珝儿便一直跪着,连半个字都没再吐出来。

喝过药后,岑璠心绪也稳当了些。

元衡轻声问她,“你想怎么办?朕都听你的…”

岑璠并未看珝儿,淡淡道:“他不想在宫里,那便让他回虞家吧。”

元衡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不敢当着她的面下令,派人备好轿辇,先将她送回含章殿。

她走后,元衡也懒得再同珝儿废话,“收拾你的东西,滚出宫去,别让朕说第二遍。”

*

自那日珝儿走后,含章殿变得更安静了。

岑璠静下心来,会在房中画几幅画,话比从前更少了些,紫芯看得出她并不高兴,想了法子逗她笑。她似乎也不想让人太过担心,偶尔陪那几个小姑娘笑一笑。

元衡看得出她太过寂寞,处理完公务便会回含章殿去看她。

这些时日,他也学会说不少好话,变了法子哄她,

这一日,岑璠在房中画的,是前些日槿儿将一只受伤的麻雀放生的场景。

前些日调养过后,她的脸比原来甚至圆润了些,更显雍容,肚子也隆起的愈发明显,身上的衣裳早换了一茬,动作也愈发迟缓了些。

作画坐得久了,腰便酸了。

她下意识去托自己的腰,元衡发现,揽在她身后的手熟练地替她轻轻揉了揉

向往常一样,夸了句,“好看。”

岑璠侧头去看他,道:“陛下就不会夸些别的?”

元衡沉默了,他确实夸不出别的,先帝爱在宫中办雅会,他也从未办过一次。

那些东西,他欣赏不来…

元衡一时心虚,往她脸上啄了一口,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皎皎怎么开始画人了?”

“想学着画了,我想等生完他后,换个和母亲不同的名字,继续画下去。”

元衡颔首,低头看向她。

若是过去,她肯定不会同他说生完孩子的打算。

他能感受到她的变化,这些时日,她似乎在接受了他的亲近。

即使是像刚才那样搂着她的腰,偶尔朝她的脸颊上亲两口,也不会先前那般抗拒,讽他两句。

一切都似乎在向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只是她身上似乎又少了那么一点东西……

元衡盯在她身上,一时看不出什么。

岑璠在画上又添了两笔,便看到他失神地看着她。

“陛下在想什么?”

元衡转过头,她手中的笔尖朝向他,差点划到龙袍上。

他放下她手中的笔,握住她的手,道:“没什么,你昨日说的,朕已经办妥了。”

岑璠撇开头,“知道了,陛下没必要告诉我。”

元衡笑了笑,“还在生气?那朕便不说了…”

他的皎皎心软,那黄珝对她如此不敬,她却到底还想着。

不过他也能理解,那毕竟还是她的亲人,虞氏一倒,别说是官途,就是留在洛阳的书院都困难。

她昨日来找他,便是想托他同郑氏说说,能不能让珝儿有机会去郑氏府上念书。

她对那黄珝,实在是太好了…

可她对他的态度也在转变,你看,他这些时日的努力,也并非没有回报。

总有一天,她也会看见他,把他当作她的家人。

他们彼此也可以抱团取暖,相依为命…

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仅剩的亲人了。

想到此处,元衡缓缓低下身去,竟是枕在了她的腿上。

岑璠抬起臂,手无处安放。

他道:“皎皎若是想画人,孤改日多叫些人来宫里…”

岑璠抿了抿唇,手臂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便是一手撑在坐榻上,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背上。

“没必要,太过刻意便画不好了。”

“那便算了。”

元衡调整了一下姿势,又离她近了些,鼻尖贴在了她的肚子上。

他闭上了眼,她身上染着淡淡的花香,让人迷恋又心安。

忽地,她的肚子似是动了动,有什么东西隔着肚皮,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轻轻一踹。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您的皇后在这里守了您……

元衡缓缓抬起头来看她,“皎皎,你感觉到了吗?”

岑璠看向他,她确实感觉的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动。

那样鲜活的一条生命…。

她看向他,又看向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元衡转了头,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满眼的温柔,“皎皎,你在笑…”

岑璠愣住一瞬,摸向自己的唇角,竟是真的能摸到那些许的笑意。

她收起几分笑容,手收了回去,元衡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上,“皎皎,你也喜欢这个孩子是吗?”

岑璠没有回答他,亦没有躲开他。

两人都似在等着什么,静静没有出声,一直等了很久,元衡才又侧过头去,“他怎么不动了?”

“他还小。”岑璠耐心答他,浅笑道:“也兴许是这孩子真的懒吧。”

元衡闭起眼,轻轻在她肚子上一吻,“那便快点长大吧。”

在他出世前,他还有件事,要替她和孩子办好。

*

元衡翌日拟了道圣旨,颁到朝堂之上,一时间激起千层浪。

那百年前立下的去母留子的规矩,就这么被才登基不到几个月的先帝废除了。

谁都看得明白,殿下这是在给皇后和皇后肚子里的孩子铺路。

皇帝并不打算立太子后另娶,而是真的打算认下这个皇后。

百年以来,不论是南边还是北边,都不曾有过平民出身的皇后,即使是先前那位太后,在为婢前也曾是皇室出身,算是贵族的一支。

不论是世家还是贵族,任何一方向来休戚与共,哪一方当了皇后,总有一个群体能得势。

若是出了一个平民皇后,意味着他们以后入宫的女儿,都要在这个皇后手下过活。

他们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出现。

元衡也清楚他们是什么打算,一想到这些人都在盼着他的皎皎死,想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养他们的孩子,便觉得面目可憎。

是以在何氏公然站出来,用前朝外戚专政之事引经据典时,元衡将一条白绫亮在了他面前。

“爱卿既是不愿,那便以死明志吧。”

不少人抬起头,瞧见帝王的怒意,又赶紧低下头去,一时间鸦雀无声。

何氏也不曾想新帝会在朝堂上当众赐他白绫,他何氏也算是说的上话的世家,新帝竟在朝堂上要将他当众赐死

其他世家的人分明也这么想,却躲在他身后做缩头乌龟。

何氏也不想当那个出头的,新帝下了这道旨,肯定会有不少人反对,他一人势单力薄,不该急于这一时。

元衡回去后,挑了些能听的事,邀功似的告诉了岑璠。

彼时岑璠正在选衣裳的图样,她的肚子愈发大了,即使再省衣裳,每隔一个月也要送来几身新裁量好的衣裳。

元衡同她挑了几幅图样,低头拢了拢她肚子上的衣裳,“皎皎,朕把那规矩废了,没有人能伤害你们”

“这些日除了乳娘她们端来的东西,其他人端来的东西,皎皎都不要吃,太医送来的东西也不要吃。”

岑璠沉默了片刻,她大概知道,元衡为何要这么说。

他下的这道令,不仅仅是废了百年以来的旧规,更是触犯了百年氏族的利益。

将来不论是他,还是身为他皇后的她,都不会好过。

岑璠捧住自己的肚子,她只想要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平安出世。

元衡还不放心,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既然在朝堂上说了,往后必然如履薄冰,“还有,往后朕只会让韩泽和周照来传话,其他人若让你去什么地方,皎皎也不要去”

“皎皎放心,孤会护你和孩子平安的。”

*

就像所有人预料的那样,那去母留子的规矩虽然废除了,朝堂上的气氛却愈发紧张起来。

前几日还只是几个世家官员递上去谏书,杳无音讯后,竟是有几个世家上朝前跪在宫门口。

那一日,元衡并没有上朝,太极殿中也无人。

身穿龙袍的帝王回到含章殿,也不知道同皇后说了什么,含章殿的门关了许久,再出来时,皇帝的眼睛都是红的。

这之后,就连岑璠也感受得到周围的变化。

她身边的宫女,除了芸蚕之外还有几个面熟的,这几日却有两三个人莫名其妙不见了。

背后的原因岑璠知道,便也没有去问元衡。

他回来的时候变得原来越晚,可每次回来后脸上都带着笑,总要贴在她的肚子上听一听。

她肚子里的孩子动的愈发频繁,有些时候踹得狠了,还会踹疼她。

乳娘同她说,孩子在肚子里时一般都会怕父亲,让她同元衡说说这事,兴许他能每日会回来早些…

可那孩子好似很喜欢他,即使他回来时她都准备睡下了,他一凑到她肚子前说上两句话,那孩子就好像能听懂似的,很给面子地动一动。

至于外面那些污糟事,除了那日他踹开门后搂着她毫无形象地哭诉一通,便再也没有传到过她的耳朵中。

她的身子愈发沉,即便再细心照护,双腿也不可避免浮肿起来。

殿前的那棵海棠早已葳蕤葱茏,果实青涩满枝。

这日槿儿搬了小榻在树影下,昨日刚下过一场雨,浇灭了炎热,午时凉风习习,岑璠便是有些犯困。

才刚小憩一会儿,便又被那精力旺盛的孩子折腾醒。

纵使岑璠再耐心,也忍不住皱起了眉。

槿儿扶她起身,岑璠托住肚子,自言自语道:“你能不能乖一些?”

槿儿噗嗤一笑,“姑娘真的越来越像陛下了…”

岑璠愣了愣,觉得槿儿说得也没错。

过去也只有他会同她的肚子这般神神叨叨,自言自语了。

可她自己事到如今,也无法把这个孩子再当成塞在肚子里的东西。

岑璠手撑着床沿坐起身,乳娘扶着她站起来。

“咱们出去走走吧。”岑璠道。

“姑娘忘记了,陛下说这些日咱们不要出殿。”

岑璠抿了抿唇,抬起头看了看那棵海棠树。

“那便在这里走走吧。”

她走出那片树荫,含章殿属于前殿,威严肃穆,元衡前些日子陪她出来,觉得这里太空,特意移过来些花草。

岑璠走到那片盆栽前,指尖触碰兰草,刹那间心里却涌起一阵莫名的心慌,慌到让人晕眩胸闷。

槿儿在一旁给她打扇,乳娘问道:“姑娘怎么了?”

岑璠摇了摇头,肚子里的孩子却好巧不巧踹了她一下。

“你乖点,阿娘现在不舒服…”

她刚说完这句,抬起头来,却是看到韩泽迎面而来。

细细看过去,韩泽的眼中还有些许红。

那种不好的预感又渐渐涌上心头,岑璠皱起眉,问道:“怎么了?”

韩泽憋得满脸通红,似有愤怒和痛楚想要发泄,一直在忍,最后却也只对她说,“娘娘快去太极殿,看看陛下吧…”

岑璠眼睛微动,什么也没问,步子越来越快,随他往外走,乳娘跟在旁边,“姑娘慢点…”

门口抬来了轿辇,槿儿扶着岑璠上轿子,一路穿过显阳殿,去往西边的徽音殿。

殿门大开着,扑面而来便闻到一股血腥味,岑璠胸口愈发觉得压闷,一盆血水被从宫殿内端了出来,那端盆的宫女看到她,似是惊讶,行了一礼。

岑璠提起裙摆,走入殿内,看到一动不动躺在榻上的人,停了脚步,静静伫立了好一阵。

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发生了什么?”她开口问道。

韩泽嘴颤抖好久,才道:“是毒…是周照下的毒…”

“人呢?”

“陛下清醒前最后一句话,便是拿下那逆贼,宫里的侍卫找到他时,已经服毒自尽了…”

岑璠记得她向元衡打听过这个太监,当时元衡说,这是他母妃过去身边的太监。

没有想到,这样的人都会害他…。

岑璠走到床前坐下,声音有些哑,“他怎么样了?”

“刚才请了太医过来,那药下在茶中,无色无味,药效却猛,好在陛下喝下的并不多,太医来了方子催吐,先前吐出的血都是黑的…”

岑璠抿了抿唇,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就那么静静躺着,即使是她自己来了,也不会像平日那样主动贴上来。

“那他什么时候醒过来?”

“太医说,若是情况好,当晚便能醒来,若是不好的话,可能就…”

“就什么?”

“就醒不过来了…”

岑璠看向躺在床上的人,沉默片刻,道:“知道了,下去查事情吧。”

她坐在床边一直守着,晚膳也不曾用,乳娘端进来一碗粥,“姑娘担心陛下,也要顾及肚子里的孩子啊!”

岑璠看了看那碗粥,道:“乳娘去把粥倒了吧,过了今晚再说,一顿不吃饿不着他,没那么娇气。”

乳娘哑口无言,忽然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看那碗粥,便是照着岑璠的去做。

直到快亥时,他还没有醒过来。

乳娘又进来劝了劝,“姑娘要不先回去歇息吧…”

“我无事。”岑璠道:“今晚待在这里是最好的。”

皇帝被下了毒,今晚宫中会发生什么她实在预料不出,羽林军都在这徽音殿周围守着皇帝,她回到含章殿反倒不安全…

腹中的孩子似能感受到她的忧虑,不安地动了一阵,岑璠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哄了小的,又去看向大的。

她低声道:“你不是很想要这个孩子吗?他很担心你的。”

即使是这么说,他也没有醒过来。

不过到了后半夜,门外却是传来动静,韩泽向她通报来人。

岑璠正在对面的小榻上睡着,听到声音便醒了过来。

来的是本该在北镇的杨知聿。

岑璠愣了愣,转而便要起身,槿儿给她披了件衣裳,两人一起去开门。

杨知聿见到她在殿内,也有一瞬的惊讶,看了眼她的肚子走进殿内。

岑璠侧开些身子,慢悠悠跟在他身后。

杨知聿走到床边,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如何?醒来过吗?”

“还没有醒…”岑璠问道:“杨大哥怎么来了?”

杨知聿道:“早些时候,陛下便害怕宫中生变,让我从北面带兵来,没想到,陛下神机妙算,还真赶上了…”

岑璠低下头,有杨知聿在,心里头总算松了口气,头脑仍有些昏沉,半眯着眼睛坐在元衡的榻上。

杨知聿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这些时日的动乱他清楚来龙去脉,即便是如此,她依旧在宫里被他养的很好。

她的孩子,这一世终究是保住了。

他瞧了眼她的脸色,道:“娘娘先去榻上歇着吧,陛下若看到娘娘彻夜未眠,想必醒了也是要担心的。”

岑璠颔首,一手撑着床沿就要起身,杨知聿下意识想要去扶。

就在此时,岑璠却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住。

“你…”

岑璠愣了一瞬,看向那只手,又坐在了榻上,“陛下醒了?”

元衡睁开一点眼睛,黑瞳看向她,而后又用力抬起,看向杨知聿时眉头紧皱,颤抖着手臂抓住了岑璠的手。

“陛下,臣是奉您的旨意才来。”杨知聿提醒道。

闻言,元衡似才想到什么,神色略微缓和些。

“您的皇后在这里守了您一夜。”杨知聿又说道。

岑璠听后,也不禁抬起头。

似觉得自己还在梦中,元衡嘴唇闭起,眼睛微微睁大,重复道:“守了…一夜?”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就当是朕上辈子欠你的……

元衡目光移向她,转而又想到什么,有些着急地想起身,“韩泽呢?朕不是说过不要让她知道吗”

杨知聿道:“让娘娘来这儿也好,方才的情形,娘娘留在含章殿也不妥。”

他看了看元衡狼狈的模样,忍不住道:“陛下还是先顾好自个儿吧。”

闻言,元衡紧绷的身子又松了下来,他心绪渐渐平稳,目光又着落在岑璠的脸上。

岑璠对上他楚楚可怜的目光,他脸色苍白,可那双眸中却饱含期待。

这个男人

岑璠撇开目光,道:“陛下醒了便好。”

元衡尽力咧开一个笑,还在等她再多说些,却什么也没等到。

他转而又想到什么,放开她的手,伸向她隆起的腹,有气无力地问道:“你守了一夜,孩子可有闹你?”

“无事。”岑璠浅浅笑了笑,“陛下这几日好好修养,顾好自己才是。”

他像是没听进去,断断续续道:“朕没事皎皎放心,你先回去睡会儿”

杨知聿向来知道元衡的倔脾气,也劝道:“娘娘这胎月份也不小了,还是小心些的好,这里有臣守着,无碍的。”

岑璠站起身地走出殿门。

杨知聿将她送了出去,岑璠问道:“杨大哥觉得是谁下的毒?”

杨知聿笑了笑,“皇后娘娘聪慧,这么问在下,不是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吗?”

岑璠沉默了片刻,道出心中的猜想:“是杨氏,对吗?”

杨知聿道:“那位姓周的公公,过去是杨太后身边的人,如今看来,这么多年应当是与杨氏没有断来往。”

“杨大哥,我想问你个问题。”

杨知聿上前一步,“娘娘但说无妨。”

“我想问杨大哥,上一世陛下和杨氏是什么关系?”

“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那最后谁赢了?”

“是殿下。”杨知聿言毕,又摇了摇头,“准确说来,是两败俱伤,没有什么赢家。”

“不过娘娘放心,这一世很多事都变了,臣也相信,陛下能处理好。”

*

元衡醒后,当晚又来了不少太医诊治,杨知聿细细检查过药材,盯着人熬了汤药送进殿内。

翌日,岑璠去见元衡时,他虽然还躺在榻上,可脸色明显缓了过来许多。

元衡屏退了其他人,缓缓移开一些,“皎皎,你过来坐”

那声音

听起来还十分虚弱,岑璠依言走到榻前坐下,问道:“陛下如何了?”

元衡轻轻一笑,“太医说已经无碍,…。”

“皎皎呢?回去后可有睡好?”

岑璠颔首,元衡看向她,手伸了出来,“好久没和他说话了”

岑璠无奈道:“陛下说笑,才一日不见而已。”

元衡的手还是坚持碰向她的肚子,“那也很久了。”

岑璠低头看着,她也不确定,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被自己的父皇如此重视,到底是不是幸事

“殿下当真这么在乎这个孩子吗?”

“当然在乎。”元衡抬头看她,认真道:“这可是咱们的孩子”

他眼睛有些红润,话语中透着执念,却坚定又温暖,“皎皎放心,朕会好好活着,看着咱们的孩子长大成人”

岑璠听到这句,心底竟也隐隐泛起酸涩。

这对于普通的夫妇而言,该是多么普通的愿望,可对于他们而言,却又是多么艰难

“其实这几日,我在想孩子的名字,还没来得及给你说…”元衡手掌轻轻覆在她的肚子上,“这一辈的孩子名中都带草木,朕想若是这孩子是个男孩,便叫他清樾…你觉得怎么样?”

“好名字。”岑璠接着问道:“那若是个闺女呢?”

“闺女的名字朕也想过,本来想起‘栖梧’这个名字,后来想了想觉得不好。咱们的闺女,该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公主,何须栖于梧桐。”

“后来想了想,不如叫她萦芑好…”

“萦芑…”岑璠轻喃,将名字又回味了一番,“殿下用心了。”

她不吝赞辞,元衡还没来得及回应一个笑容,便骤然又咳嗽起来。

岑璠赶紧站起身,叫来太医。

他并无大碍,只是身体虚弱,还需要卧床静养。

太医诊过后,岑璠坐在他一旁,久久未离开。

元衡回了她一个笑容,“皎皎不必担心,这都是朕该做的,你就当朕上辈子欠你的…”

岑璠眉头轻轻皱起,似在思索着什么,元衡还没等来下一句,便有人在门外通报。

杨知聿紧接着进了殿,昨日她离开不久后,宫外便有异动,杨知聿带兵出宫,一直未归…

岑璠见二人有事要议,便出去了。

两殿一东一西,离得其实并不算远,岑璠未乘轿辇,步行而归。

她仰起头看了看远处巍峨宫墙,竟一时有些迷茫。

她无声轻喃,“若是以后阿娘想走,你和你阿爹会不会生气?”

肚子里的孩子好似什么都能听懂,岑璠一说完后,便踢了她一下。

岑璠愣了愣,手缓缓垂下,“阿娘知道了…”

自岑璠怀上这孩子后,还没怎么在宫中走一走,她缓步而行,四处富丽堂皇。

若是这些宫殿能再矮一些就好了,这样她也许真的能把这里当成家…。

她轻叹,沿宫道一路走过,显阳殿立于中轴,那是先帝常住的地方,如今仅是远看,都看不出什么人气。

可现在宫殿上却是站了一个人。

岑璠还记得,那是先帝的贵嫔,如今的太妃,也是六皇子的生母,臂间还托着一个半大的孩子。

那目光遥远,好像盯在她身上,岑璠转过身去,同她对视片刻便移开了目光。

她记得那太妃曾经和皇后交好,还曾在宴席上和皇后一起为难过她。

岑璠总觉得远处女人有话想要对她说,可她没有理会。

话不投机,多说无益处。

她抬起步子,走出几步,却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

“谁从阶上摔下来了!”

“是太妃!是太妃”

岑璠脚步顿住,眼睛逐渐睁大,伫立许久也没有回头,渐渐觉得手脚冰凉,连带腿肚也有些酸痛,有些站不稳。

墨群走到她身边,“娘娘先乘轿辇回宫吧。”

岑璠点了点头,不过片刻,便有一辆轿辇停在了面前。

她坐上轿辇,始终都没有再回头看

这些时日,岑璠总是梦到一个女人。

女人时而身穿白衣,时而身披宫装,时而还抱着一个孩子

在她梦中,那女人总是会重复一句话,“留在宫里,总会摔倒的。”

说罢,女人便向前走去,任凭岑璠怎么在一旁叫都听不见。

忽然,那女人跌落高台,直直跌到了万阶之下,鲜血淋漓,白裙被染成了血红色。

那女子伸出血淋淋的手,努力向上爬,托出一道血痕,岑璠想退却无路可退,眼睁睁看着女子爬了上来。

女人抬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那张脸的面孔,和她一模一样

岑璠蓦地睁开了眼,腿脚一阵抽疼。

解毒后的第二日,元衡便搬回了含章殿,如今过了两个多月,已无什么大碍,只是有时胃口欠佳。

岑璠醒来时踢了他一下,元衡很快便睁开了眼睛。

她还有不到一个月便要生了,这几日元衡常常睡不安,生怕她半夜忽然要发动,而他没有听见,有时候盯着她的肚子,一看便是半宿。

元衡见她醒着,坐起身来,“皎皎可是觉得哪里难受?”

这些时日,她胎动的愈发剧烈,甚至有的时候可以隔着肚皮看到那孩子踢她的脚印。

失去了初时的惊喜,元衡只觉得心惊胆颤。

他问道:“可是腿又疼了?”

岑璠点了点头,元衡二话不说,掀开她身上的被子,抬起她肿胀的腿,捏的熟练。

岑璠闭上眼,感觉那根被别住的筋舒展开不少。

元衡手下不停,注意着她的神色,“皎皎可是又做了那个梦?”

“是…”

她又梦到了那云太妃了,槿儿说周照下毒有云太妃的参与,畏罪自杀,自高台跌落,以此保全六皇子。

“都是假的。”元衡捏着她的腿,淡淡道:“没有人能害你。”

说罢,他手又覆在她的脚上,“我再给你揉揉,能睡得好些,如何?”

她的脚被握在他掌心,带着薄茧的手指按压在穴位上,岑璠起初并不习惯,可渐渐每个晚上他都会如此,便是怎么都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