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滋滋,出品于万兵宗的录影镜被调试着阵法,发出古怪的声音。
待调整好了,阮壁站在镜子前。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玄真报》的记者小阮,现在我正身处关外的黑山驿站,传说这是由关外著名大妖王,槐树妖王与朝廷合作开设的一家驿站,而修真界最危险的刺客血杀客,在退隐以后就在这里做了一无名驿卒。”
“为了获得有关修真界十大恶人中排名第四的血杀客的独家报道,大家都知道,血杀客性格阴晴不定,一言不合就用其成名绝技影龙风把人卷成饺子馅,小阮此番可以说是冒着生命危险!希望我能够在此获得大家以前不知道的全新消息!请大家祝我好运!”
说着,阮壁举着那面巴掌大小的录影镜,走出客栈,前往黑山驿,一路走一路感叹:“这黑水县风景真不错,尤其是吃的,便宜分量足,难怪连血杀客都到这隐居,说来这血杀客也是十大恶人中唯一一个可以采访的了,其他恶人危险性可比她高多了,到底……”
到底血杀客是帝尊麾下暗探出身,还是守原则底线的。
话到嘴边,阮壁又咽了回去,哪怕全修真界都知道血杀客是帝尊的人,可人家没公开承认过,血杀客朝世家动手便只是她自己的事,与帝尊无关。
唉,可不敢乱说话,不然这报道八成得被封。
路上买了一袋包子,阮壁吃得喷香:“虽修士应当少食,吸纳天地清灵之气,防止浊气入体,以求长生,可令人间烟火进五脏庙,也是大多数人难以放下的享受啊。”
此时是辰时,阮壁进入黑山驿,映入眼帘的是正在吃早饭的黑山驿众人。
黄安安只看了阮壁一眼,就忍不住嫌弃道:“诶哟,看这埋汰的,来黑水县,早餐就啃个包子呐?”
阮壁嚼着包子:“味道不错啊,皮薄馅大的。”
雪不在啧啧道:“一看就知道是不会吃,连份火烧和铁皮烧麦都不买,只吃包子,都不算你来过黑水县。”
阮壁愣了一下:“那你们吃的这是?”
秦归燕低着头吃东西。
临瞳答道:“糍粑饭,咸蛋黄拌了下,还有羊肚汤。”说着,他给小秦倒茶。
这位好像就是与血杀客在戏台上情意绵绵的那个小白脸。
阮壁客气地问道:“敢问贵姓?”
临瞳回道:“免贵,姓临,名瞳,黑山驿的厨子。”
阮壁想,血杀客那么牛气一人,怎么找了个厨子?虽然这厨子样貌极好,气质外形都不错,可惜感知起来是个没修为的。
真奇怪啊,怎么黑山驿里所有人都看着没修为?连血杀客也……阮壁突然僵住,想起一件事,那就是修为比自己高一个大境界的人,是完全可以收敛自身修为,不让人看出来的。
想通了这一点,阮壁再看黑山驿时,目光便截然不同了,因为他根本分不清这个驿站里到底有没有普通人,还是说全部都比他强?连那个被唤作小贵、啃着糯苞米的女子难道也比他强吗?
可他明明是师门内备受赞誉的天才,年仅五十岁就进入玉骨境,所有师长都夸他有前途啊!
莫语发觉这年轻人僵在那儿,好心的老槐树招呼着:“来都来了,坐下一起吃点。”
阮壁坐下,在沉默中吃完一顿早饭,当然,他也尝到了血杀客家小白脸的手艺,说实话,当真不错。
早饭过后,苟降尘出门摆渡,其余人都忙碌起来。
秦归燕提着扫把对阮壁说:“让让,别挡道。”用扫把柄将阮壁顶开,认真干活。
小贵提着抹布到处擦。
阮壁跟在秦归燕身边,尽量不碍着她做事,只问道:“秦姑娘,在下想问一下,您当初是为什么会走上刺客之路的呢?”
“家传,我爹也做这个。”
阮壁:爹?血杀客还有爹?对哦,她肯定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那您的父母现在的情况是?”
“爹被血影教教主杀了,我娘带我逃走,我长大以后加入血影教,主要的目的是复仇。”
“哦——难怪血影教给您升到四大护法之首的位置,您还是要和血影教不死不休,原来是有这一重渊源在。”
秦归燕皱眉:“什么渊源啊?没这重渊源也得搞血影教啊。”
“为什么呢?”
“血影教搞芙蓉梦啊,我的天,他们搞这玩意,还不灭了他们?”
阮壁一愣,没想到秦归燕的回答如此正气。
她的神情很认真,显示她真的认为那些使用芙蓉梦的人丧尽天良,她必须要阻止他们,而且她真的这么做了。
然而对于修真界很多门派来说,当芙蓉梦出现的时候,那些大势力的宗主、长老们,其实并没有很紧张得要去消灭芙蓉梦,其中一些人甚至跃跃欲试着想要尝试,这才有了芙蓉梦在各大宗门的隐秘扩散。
说白了,对那些活得长又无望成尊,家里积累了一堆灵石和钱财的人,余生就是享受,他们要用美人纸、美人盂来证明自己的尊贵,再用各类刺激的娱乐让自己兴奋起来。
“秦姑娘,你觉得自己是英雄吗?”
“不是,说到底,我是为了报仇才加入到这件事里,为了我爹的仇,也为了我师父的仇。”
“你师父?”阮壁昨日便意识到自己挖到了大料,那就是血杀客并非散修,而是有师承的人,今日聊到这个话题,令他整颗心都战栗起来。
到底是怎样的师父,才能教出血杀客这样的浑天界千古第一刺客?
“我今年三十二岁,我在小时候,大约四岁的时候,第一次遇到我师父的女儿,她被血影教抓住了,因为她是个资质很好的女子,所以血影教要帮助三大世家里那些出身高贵的人,夺走那女子的灵骨,她不从,因此殒命,我师父因此打上了血影教总坛。”
“当时我爹是血影教的刺客,受血影教教主的指示,为我师父种下疯蛊,但他内心有恻隐之心,因此在疯蛊里掺进了幽寒玉髓,让我师父在往后的岁月里没有全疯,而是半疯半醒,师父在清醒的时候,将我爹遗留的剑送到了我家。”
阮壁咽了下口水:“你的师父是……”
秦归燕又拿扫把戳阮壁一下:“让让。”待阮壁让开,她拿起灰斗,将垃圾都塞进去,才慢吞吞道,“看你的表情,不是猜出来了吗?我师父是尚泉啊。”
她用扫把舞了个枪花:“除了武尊尚泉,还有谁能教出我这么厉害的徒弟?”
临瞳不知何时送来了茶水和点心,放
在桌上,拉开椅子,秦归燕对他说了谢谢,坐在椅子上,对阮壁做了个请的动作。
阮壁坐下,他有预感,自己会听到一段波澜壮阔的故事。
秦归燕今日穿一身青衣,头发用木簪挽着,眉眼却是很凌厉的,当阮壁摆好录影镜,透过录影镜的影像看她时,发觉就算她穿得如此平凡素净,也有一股令人不敢小觑的强大气势。
阮壁暗暗咋舌,到底是个女杀星。
秦归燕则思忖片刻,先从三世家如何出人出力建立血影教开始。
血杀客显然是个肆无忌惮的性子,因此一张口便语出惊人:“对于收惯了仙人税的那些老东西来说,帝尊梵朱的存在无疑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胥国朝廷立在那里,就让世家肆意剥削底层百姓成了一件法理上不成立的事情。”
“因此,三大世家需要在暗中建立一个势力,来获取那些胥国朝廷成立前,他们可以名正言顺获得的东西,如随意的杀人,抢夺他人灵骨,暗算他人获取别人的丹药、秘籍、灵器,毫无疑问,血影教建立在延续千年的罪恶的惯性上。”
秦归燕说的这些词并无古韵,是很典型的第九纪末出身的年轻人常见的调调,阮壁都能听懂,并为她的发言感到暗暗吃惊。
完蛋了,采访血杀客的这一期要么上不了玄真报,要么就是玄真报全员提着脑袋把报道登上去,然后他阮壁在修真界彻底出名。
这料可真猛啊!血杀客简直是扯了三世家的人皮扔地上,然后毫不客气地踩踏着……毕竟她已经将三世家杀没了,那三世家这会儿也没法对她提意见不是?
讲完血影教的背景,秦归燕开始讲自己的身世,对于母亲的家世她没有细说,毕竟她娘她妹还是朝廷的正式官员,她身上背的仇不少,没必要暴露她们。
但讲起老爹,秦归燕就坦诚了,不就是曾经干过血影教的护法,之后在对抗疯尊时死了吗?
她从这一段说起,讲到妈祖留下的秘境,再到武尊的到来,还有他收自己为徒。
“我师父并不是一个彻底的疯子,他有清醒的时候,而且他在清醒时依然是一个非常有侠气的正直的好人,他就像是我的另一个父亲,教我成长,教我变强,我欠他一份恩情,因此他的仇,我是要一起背起来的。”
接着秦归燕就去血影教里潜伏了,她对这些没什么保留,该说就说,顶多就是为帝尊掩盖了一些事情。
比如说,当年帝尊在是否要对血影教、三世家下狠手的时候是犹豫过的,只是秦归燕不肯听他的,抄家伙就上了,等大伙反应过来,她已经把该杀的人都杀完了。
而秦归燕坐在录影镜前,只淡淡地说:“帝尊原本是打算慢慢对付血影教的,但在这件事上,我觉得不能听他的,而且我也不是他的属下,我和他只是合作关系,他的暗探给我帮把手,让我可以潜伏在血影教里,我回馈他一些情报。”
“但是当事情走到要复仇的节点的时候,我不想拖,我就要在那个时候杀光仇人,我甚至不需要他们去邢鉴下接受审判,我只要他们死!”
所以帝尊的犹豫不需要让别人知道,而三世家和血影教的覆灭,既是血债也是荣光,这些秦归燕都自己背,任何人都不能分享和分担。
阮壁凝重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杀死的那些人里,有些是无辜的。”
秦归燕轻笑一声:“别把邪|教和世家想得太好了,邢鉴审判我的时候,只判了我十年,当然了,我是十八岁被抓,从被抓到被判,中间还过了两年,帝尊是想恕我的罪,或者是别把我判到森罗狱里的,但我本人愿意完全遵守邢鉴的判断。”
“既然邢鉴认为我犯下的罪,在因果和法律层面只值得森罗狱十年,就说明我是没有错杀任何人的。”
阮壁又问:“你后悔吗?你说自己服用了幽寒玉髓,你的余生比别人短,然后你用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去复仇,又进森罗狱里蹲那么久,后悔吗?”
秦归燕沉默了许久,慢吞吞道:“就是因为活得比别人短,所以这辈子才要做点什么事,证明我来过。”
第82章
“这辈子总要做点什么。”
“证明我来过!”
“小秦,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有思想深度,你这么有个性这么勇敢善良的女子,上十大恶人排行榜真是太不对了,你应该上十大侠客榜!”
“大眼,你知道吗?玄真报说准备评个修真界十大侠客,正在向民间征集投票,你和你师父都有希望上榜诶!”
黑山驿众人复述着秦归燕那些登报“金句”。
秦归燕已经开始后悔接受阮壁的采访了,真的,早知道这家伙会把自己说的话一字不漏的登上玄真报,她就不说得那么直了。
啊啊啊!这报纸上的内容要是让熟人看到了,她小秦还有脸见人吗?虽然她的脸早在哭丧以后就没剩多少了,但秦归燕还是快要不中了。
临瞳看她一副快要升天的表情,拍了拍肩膀安慰道:“没事的,至少只有玄真报上面登了这些消息,玄真报一般只有修真界的人才看。”
也就是说,来他们黑山驿寄信寄货的三舅四姨五姑六嫂都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小秦还可以继续做一个愉快的漂亮村姑。
秦归燕双手捂脸,趴在桌子上:“我的天啊,我娘和我妹肯定也看到这些了,我这个人连死都不想死亲人面前的,突然让她们知道我内心这么深的想法,我不中了啊,我要不中了!”
苟降尘捧着报纸:“临哥,这上面还有你的事呢!”
小贵声情并茂地念道:“笔者在采访血杀客时,也见到了她的未婚夫,大厨临瞳,据说此人原来是一名散修,也是炼器师,在被血杀客的人格魅力折服后,心甘情愿留在黑山驿做了厨子。”
临瞳浑身一麻,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虽然这事写得有几分属实,可这调调怎么听着那么怪呢?”
秦归燕心想,属实什么啊属实?你不是因为我吃了你的证道神兵,才不得不留在这等着讨债的吗?
莫语道:“也是奇了怪咯,衍天居的势力已经大到门下一个玉骨境的小弟子可以直言血影教覆灭这件事了哦?我记得当初各大宗门都有大人物吸芙蓉梦,把这事闹得很不体面,所以修真界都没什么人敢谈这个事。”
既然大伙一起丢了脸,那就一起不提这件事,这便是修真界大部分人对芙蓉梦的态度,得亏秦归燕当初把芙蓉梦的配方、炼蛊的池子都毁了,不然还不定事态如何发展呢。
秦归燕看着报纸,也不太理解。
雪不在细致些,对小秦说:“是不是你家老头子帮忙打招呼了?”
他没说小秦家老头是谁,但大家都晓得那个老头是谁。
秦归燕皱眉:“其实我接受这次采访,主要是想给我师父澄清一下的,他不是突然变成了一个疯子,也不是疯尊,而是很有侠气的武尊,但让人给害了。”
黄安安感叹:“经此一遭,你师父肯定是拿回清白了,大家都知道他是被害成现在这样的嘛。”
武尊没有白养小秦一回,更没有白将家里所有天材地宝都砸这徒弟身上,这师徒俩如今也是真心换真心的典范。
不过秦归燕觉得吧,要是她师父看到报纸上那堆描述武尊的话,大概会觉得自己养了个不肖徒弟。
她摊开手对众人说道:“按这报纸上写的,那真是老尚清白一辈子,临了临了混成了苦情小白花,怎一个悲催了得,他以后怎么见人,诶哟喂,我不看了,再看我头皮都麻了。”
说着,小秦收拾家伙,她真的觉得玄真报这玩意她再看,今天一整天都没心情干活了。
见她匆匆离去,临瞳打了个激灵:“我也不看了。”
魔尊奋斗大半生,竟奋斗成修真界初代知名娇夫,这事要让认识他的人知道了,
唉,不敢多想,买菜去。
莫语身为千多年的老槐树,心理接受能力就比年轻人强,她笑道:“那我可继续看了,人家可是专门为小秦做了一期专刊,上面全是血杀客的文章,他俩只看第一版,后头还有三版没看呢。”
她坐下来,展开报纸一行行字看过去,神情逐渐有了变化。
日头从东挪到西,忙碌了一天的黑山驿众人回到家里,都说今儿热得可怕,得弄些温水洗一洗。
秦归燕说:“莫语,你知道吗?大黄和大咪今天都下河洗澡了,还被河边的虾兵蟹将罚了钱,说是黑麟龙王现在不许别人下河游泳,大黄还和虾兵蟹将他们吵起来了。”
莫语抬起头来,应道:“哦,为什么不许人下河啊?”
小贵回道:“怕淹死人呗,好多人族脆得很,没法在水下呼吸,黑麟龙王怕这些人族淹死在黑水河里,她今年的考评会不好看,干脆就禁止了。”
苟降尘说:“一直这么封着河也不是个办法,驿丞大人,能不能和龙王说一声,让她指定一段河道,允许大家下河去消暑啊?到时候可以派人守在那段河边上,有人出事就去捞一下么。”
雪不在说:“这个法子好,我往年也喜欢化为人形下河泡一泡的,不然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了,地板都烫得能煎鸡蛋了。”
小秦很平静,她南方人,南边热起来可比关外厉害多了,和关外比起来,羲京都属于南边,临瞳也平静,他老家那边是沙漠,热起来能死人。
莫语看大家聊着有关天气和游泳的话题,朝秦归燕招了招手:“小秦,你来。”
秦归燕不明所以,还是顺从地和她一起进了驿丞的书房,这房间里堆满了莫语这些年来收集的书本字画,其中有些还是燕红霞留下的收藏。
莫语有些忧虑地看她一眼:“小秦,那个玄真报哈,你还是要看完,我总觉得里面有些东西,你是不乐意见到的。”
说着,她将玄真报头版以外的其他几个版面铺开,示意秦归燕坐,她留下一壶茶,翩然离开书房。
秦归燕眉头微蹙,沉着表情,拿起第二版面的报纸,低头看了起来。
《谁才是修真界古今第一天才》
在这篇文报道里,笔者极尽所能的用华丽的文笔将秦归燕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并以此论证,和秦归燕一比,修真界其他天才都算不得天才。
夸得小秦又要起鸡皮疙瘩了。
再看下一篇,《论血杀客与其他天才的区别》
这篇报道真正让秦归燕看得不舒服了,如果说上一篇讲她如何天才的人,只是不断地讲她的武力值如何高,她的天赋神通如何罕见和诡谲难防,这都算实话,顶多辞藻炫目得连科举人都不流行这么写了,但小秦还读得下去。
可是如果一篇文章,不断的让秦归燕和其他天才比较,说她如何好,其他人和她一比如何渣,然后通过这种对其他人的打压抬高秦归燕。
小秦不喜欢这个。
第一,她这人已经习惯和比自己强的人比了,也就是说,如果要拿人和她比,那就拿七大至尊和她比!
第二,哪怕她的成名路的确是暴打过很多高手,但她也没否认过那些高手的长处,为什么这篇文章要极尽贬低那些人?把他们说的一文不值?难道秦归燕打了一群一文不值的弱者是什么光荣的事吗?
第三,不踩别人,秦归燕依然是天才,依然会对血影教和三世家挥刀。
再看下一篇,秦归燕眼前一黑。
《血杀客与她的娇夫》,这篇文可厉害了,笔者推测,秦归燕和炼器师临瞳八成早就认识了,能让血杀客看上,临瞳必然是个不简单的人,他一定是个炼器天才。
而在血杀客黑暗的过往中,临瞳就是她唯一的光,是这道光用理性安慰了她的冲动,照亮了她的心灵,让她坚定了对抗血影教的决心。
后院中,临瞳强忍羞涩,再次翻开《玄真报》,想要看看大伙到底是怎么夸的小秦,恰好也看到了《娇夫》这一篇。
看着看着,魔尊黑了脸,这什么玩意啊!他临瞳自然是炼器天才,可他什么时候指引过小秦?
他有他为之骄傲的过往,小秦也有小秦自己的荣光,这怎么还能有在文章里暗搓搓把小秦的决心偷过来安他脑门上的操作了?
这文章才是真的不能让临瞳的熟人瞧见,要是让别人发现有人偷一个女子的荣光冠到魔尊脑门上,那魔尊以后就真不用见人了!
他可是靠自己的实力在第九纪登上至尊的乘黄族末裔!比龙族靠代代传承资源一代又一代捧出的至尊含金量高多了!他自尊心强得很,丢不起这两百一十二岁的脸!
而且小秦也是个要强的性子,她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和帝尊可能有隔着十八辈的血缘,省得别人一提她的辉煌过往就立刻扯帝尊身上,和小秦连种族都不同的临瞳难道还要借着所谓“情侣”身份去偷她的荣光?
临瞳叫来雪不在,请他帮忙看着灶上的火,别把锅里的绿豆粥烧干了,自己匆匆去寻小秦,凭着神识感知到了驿丞书房,礼貌地敲了敲门,只是敲门声急促,显出他内心的焦急。
里面传出秦归燕的声音。
“请进。”
临瞳入内,开口就道:“小秦,这《玄真报》上有几篇文章是乱写的!”
秦归燕慢条斯理合上报纸,说:“我知道。”
“给我磨墨!”她慢条斯理撸起袖子,“这事要不解决好,我饭都吃不香了。”
临瞳一顿,上前拿起墨锭,添了些水,开始磨墨。
秦归燕摊开信纸,执起兔毫笔,蘸了蘸,一串流丽清逸的字体出现在纸面上。
第83章
当《玄真报》的主编看到阮壁带回来的采访时,立刻就意识到,《玄真报》闻名天下的机会来了。
谁能想到啊,阮壁居然真的采访到了血杀客,还活着回来了!
阮壁带着他的成果,兴奋道:“主编,这就是我带回来的东西,你知道吗?血杀客居然不介意我拍摄和她的谈话。”
主编和蔼道:“不急,小阮啊,你先去写篇文章,这回咱们的头版头条必须得是你了,还有其他人也得看你带回来的光影玉简,然后大家都写她的文章,咱们做一期她的专刊出来!”
头版头条!阮壁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他知道,经此一役,自己将向着成为《玄真报》头号记者的位置更进一步,往后父母提起他离开衍天居跑来做记者的事情时,他也可以告诉他们,他不是在胡闹,而是将更真实更广阔的世界带给读者们,这是一份有意义的事业!
很快,阮壁的文章就写好了,主编爽快地承诺,往后要提他的工钱,再让他有更多采访重要人物的机会,阮壁就是玄真报下一代的招牌笔杆子了!
阮壁内心的喜悦沸腾着,在玄真报终于印出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买了一份,准备收藏起来,他细细地看着自己的文字印在纸页上,即将让修真界许多人都看见,看见他的文章,他的才华,他的勇气。
然而当阮壁翻开第二页时,他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想,这不对,这不是我采访的血杀客,哪怕是那个我带回来的光影玉简写文章,也不应该这么写她呀。
她提过她是到关外隐居时才遇见的临瞳,为什么这些人要写她的决心来自临瞳?她的决心明明是来自复仇、对正义的追求、对芙蓉梦的憎恶啊?
还有,血杀客在谈及以前交过手的高手时,是有肯定那些人的实力的,她并不是一个会肆意贬低他人抬高自己的性格,骨子里自尊极强,为何这些文章的字里行间,字字句句都是在为她招惹其他人的憎恨呢?
阮壁不解,果断去见了主编。
主编正在俯首写文,阮壁,笑容满面:“小阮啊,来了?怎么样 ?果然给你头版头条了对吧?”
阮壁回道:“是,我看到了报纸。”
“诶哟,说起这个报纸啊,销量可是爆了,你不知道吧?今天早上报纸才被送出去,就卖出了十多万份,修真界统共就这么些人,很多没修真的人都拿起报纸看了。”主编高兴不已,“这下玄真报三个字可是红遍了修真界。”
他举起手里的纸:“我准备继续写一些有关血杀客、武尊往事的点评,争取一点也不浪费这次采访带来的关注。”
“可是主编,这上面有些文章,它不写实啊!”阮壁翻开第二页,第三页,“你看看,这些文章都是乱写的,里面有些情况,和血杀客的陈述完全不同,这、这不是胡编乱造吗?”
主编面上的笑容缓缓褪去,他有些惊异地上下打量着阮壁:“哦,写文章嘛,总要润色一下。”
阮壁说:“润色文章,也不能说假话啊。”
主编的神情淡了下来:“有心人自会去查证真相嘛。”
阮壁咬住下唇,不得不说出一个现实:“可这世上九成人都不会去查证真相的,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的!”
主编重新坐回去:“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蠢人被人骗不是活该嘛。”
见阮壁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想起这到底是个大门派出身的公子哥,主编深呼吸一下,还是忍着不耐哄了起来:“小阮啊,我们说到底只是笔杆子,别人想看什么,我们就写什么。’
阮壁打断道:“买报纸的都是想通过我们的报纸看到真实的血杀客,而不是这种……这种。”
主编也生气了:“可你不这么写,别人哪里会长长久久地记得我们玄真报?我们是报纸!我们也要出名,要赚钱,要让人看到我们,按你的想法去搞,你信不信血杀客这波事情过了,别人都只记得她是个正气十足的女侠,她师父被害成了疯子,谁记得我们?啊?谁记得我们?”
“你进我们报社不到一年,还不知道吧?报社这玩意新出的时候根本没钱赚,那时候谁知道报纸这一行能存在多久?我好不容易将玄真报经营到如今的地步,可谁能保证天天有大新闻天天有好销量?万一我们倒了,底下人吃什么饭?”
阮壁生气道:“可血杀客都快死了!她是临死前为自己和武尊澄清过往啊!”
主编吼道:“她要不是快死了?我敢这么写她吗!”
欺负的就是将死之人半年以后开不了口啊!不然他怎么能这么编排她?!
主编怒道:“我也是背了风险的,万一那娘们上门来找我们麻烦,我可能会死啊!可我必须要这么做,你懂吗?玄真报需要这个话题,让我们多红一阵子,所以我才让你的文章排头版,懂吗?我得把她架上去,让世人知道她正义,这样她才不好意思来杀我!”
“就算如此,我也要背风险,你懂不懂?为了你们担风险的我有多伟大啊!”
阮壁听得内心巨震,一种强烈的反胃感在他的胸口翻腾,他一点也不觉得主编伟大,他只觉得这个人用卑劣的理由欺骗自己,而且真的将自己骗过去了。
这样一个人,其内心的恶毒比魔修尤有过之!
他后退几步,缓缓摇头:“我明白为何我选择入世时,师门长辈都让我不要被人性险恶击垮,我原以为是采访的路上有种种风险,谁知血杀客勇猛正直,真正的险恶却藏在我身边,主编,你这么做,难道不怕血杀客背后的帝尊对你出手吗?”
主编呵呵一笑,说了一句非常大不敬的话:“帝尊?帝尊半年后不也要死了吗?古往今来,你见过哪个至尊进了天地轮回,还能活着出来的?他们不过是一群短暂获得至尊神力,迟早要被天地轮回吞噬的祭品,我不信他们真的能有人成神。”
阮壁再也受不了了,他以袖掩鼻,转身狂奔出去,内心惶惶然不去何处去,心想,这便是我的入世了?我怀抱着书写真相的信念入世,最终却要被谎言和虚伪、丑恶的文字熏得退避回师门吗?
可是玄真报已经是我选择了多家报社后,见过的报道真相最多的报社了,其他报社更是善于报道市井虚假,他们用文字巧言令色,写良家妇人的香|艳,写风尘男女的堕落,写高官富商的善……
世间之大,何处是真?我该往何处去?
阮壁却不知道,在他离开后,那主编从书架上取下一酒壶,美美饮了一口:“好了,那个蠢货被赶走了,往后血杀客的报道都只有我们能写了。”
侧门里走出一个满头白发的妖修,笑道:“是啊,那小子就是不会忍,只能灰溜溜地被我们赶出局。”
主编冷冷嗤笑:“帝尊下令,让我们不要忌讳,尽可报道血杀客的真实过往,但何为真何为假,可是我们说的算!”
白发妖修拱手道:“主编高义,如此以来,待恶尊入天地轮回后,我也会入试炼地争夺尊位,待到下一纪,我们齐心协力将玄真报办成这世上最大的求真之报。”
主编哈哈说道:“不错不错,到时候,我们就是真,我们才是真!”
阮壁在街上浪荡时,则看到了一名眉宇间与血杀客有几分相似,但更为高挑冷冽的女子。
对方身穿官袍,站在人群之中却并不显眼,只举起手中令牌:“刑部正五品员外郎,秦归月,请阁下随我走一趟。”
如此过了几夜,那已经逐渐传遍整个浑天界的玉影镜里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非常清秀的女子,面相端庄大气,吐字清晰,坐在一张书案后,讲说着近日胥国朝廷的诸多政策。
这是一起全新的节目,往后都会固定在这个大伙吃晚饭的阶段播放。
节目过半,这女子又开始讲一起朝廷新颁发的政令。
“近年来,随着我国报纸行业的兴起,业内出现诸多不法之事,经过刑部多年研究,特颁布《新闻业规范》等三部条例、法规,规范行业发展……朝廷将办《求真报》,为广大求真之人展现真实。”
“下面有一起《求真报》正式成立的拍摄,请大家与我一同观看。”
说着,镜面一转,阮壁出现在其中,他的神色坚毅许多,褪去天真,与一名记者交谈着。
“大家好,我是阮壁,就是前阵子采访了血杀客的阮壁,我之所以接受《求真报》的聘请,是因为我认为,如今愿意真实报道一些事情的同行越来越少了,事实上,我去采访了血杀客后,我原来所在的报社上立刻就编写了许多有关她的不实文章……”
“因为这件事,血杀客特意给我写信,询问我为何要这么做,这让我非常羞愧,这是她给我的信。”
阮壁展开信纸。
“阮记者,你好,敝人写信只想询问几件事,第一,我从未贬低过我的对手,为何玄真报上却对他们极尽贬低?这令我不解,若说这份报纸是想抬高我,我的人生不需要他们抬高,其次,我个人喜欢击败强者,被我打败的对手越强,越能证明我的强大。”
“其二,是我的未婚夫临瞳很奇怪的问我,他明明是在黑山驿认识的我,为何玄真报却说我在血影教卧底期间就已与他相识?为何不按事实来写文章,以虚假
之言欺骗大众?”
……
这封字数不多的信,阮壁念得时间却不算短,因为他每念出一个问题,就会看着玉影镜回道:“我没有写假东西,那不是我写的。”
与此同时,他还播放了他采访血杀客时拍摄的光影玉简。
这是玄真报主编完全没料到的事情,他不敢置信道:“这不可能!我明明确定了,阮壁没有光影玉简的备份!”
阮壁当然是没有的,但是小秦有啊,当初被阮壁采访的时候,她就留了心眼,备份了光影玉简。
毕竟是混过血影教,做过卧底的人,她不可能一点戒心都没有,就让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小伙子获得描述她一生的权力。
秦归燕坐在驿站的玉影镜前,悠悠道:“我的确不喜欢做关系户,但有时候做做关系户还挺爽的,老头子办事就是靠谱。”
莫语感叹:“是啊,这立刻就把相关法规推出来咧,还办了个新报纸。”
秦归燕撇嘴:“他啊,他想管这些事也好多年了,这次也是看准机会就出手吧。”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捻起一枚临瞳特制蜜饯,低头笑道:“讲真的,我以前也看报纸,有些东西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可报纸一定要那么写,因为那些文字可以让人看了爱,看了恨,看得心里升起一股情绪,这股情绪最后就会转化为钱,让报社收入囊中。”
“在钱面前,真相算什么?”她将蜜饯放入口中,有些唏嘘:“所以接受采访的风险很大的,这次要不是为了师父,我才不让那小伙采访我呢。”
雪不在摇了摇头:“这就叫防舆论胜过防虎啊,可别人真要造谣,被造谣的又怎么拦得住呢?”
黄安安叹气:“管天管地管不了别人嘴巴说什么,心里想什么,不是每个人都像小秦一样,有个厉害的十八辈祖宗,遇到这种事情,也只能自己想开点了,至于辟谣?嗨,腿跑断了也辟不了一点吧。”
临瞳听着他们的话,再看向小秦,却见她突然转身看着自己。
“临哥,你畏惧人言么?”
临瞳认真回道:“我不惧,以你我的修为,谣言伤不了我们半分,只是随着报纸、玉影镜的普及,也许,以后会有很多无辜之人受害。”
“我也不惧人言,就算我死后,全天下将血杀客说成个女魔头,与已经死了的我又有何干?至于后来人面对谣言该如何,嗨,就让朝廷操心去吧。”
秦归燕面带洒脱,摸了摸小贵的头,“走,贵儿,趁着今夜外面有风,我们去黑水河上坐竹筏飘河灯去。”
小贵愣了一下,就见秦归燕一把挽住临瞳的胳膊,将人扯了出去:“走咯——”
女子悠长快活的声音在夜色中回响。
莫语跟着起身,走了出去:“心胸豁达就是好哦,我估计她待会在竹筏子上还要吃一堆零食。”
其他人听着,也都笑起来。
“是啊,她这样也挺好的。”
第84章
玉影镜中传来咿咿呀呀的歌声,“人生不过梦一场,谁料那冤家偏来到……”秦归燕在这声音中将最后一根发簪插到发髻中,准备打水搓抹布去打扫全驿站了。
临瞳看她一个人提了桶水,去擦楼梯栏杆,问道:“小贵呢?”
平时是小秦一个人扫全驿站,小贵擦全驿站,大家分工明确,怎么地扫完了,小贵还没影子?这马上就要吃早饭了啊。
也是天气热了,驿站众人也起得比往日早一些,他们会在太阳没那么大的时候尽量多做些事情,省得白日里顶着燥热的太阳干活。
“是哦,小贵咋还不起来?是不是昨晚上偷偷耍萤火虫耍过头了睡懒觉呢?”秦归燕嘀咕着,去了小贵的卧室,过了一阵,全驿站都听见了小秦的声音。
“诶呀妈呀!贵儿!”
正在田里忙活着除草除虫的黄安安、雪不在、苟降尘纷纷跳起来,莫语也从燕红霞的《侠书》中连滚带爬地冲出来,临瞳将切肉沫的菜刀咚的一下放菜板上,也跑出去。
一群人齐聚莫富贵的房间前,房门大敞,秦归燕指着里面的小贵:“小贵不好几年前睡觉的时候就不是富贵竹的样子了吗?”
在她指着的方向,巨大的古董水盆里,小贵正伸展着身体,睡得郁郁葱葱,竹身绿得如同深色翡翠,就算秦归燕闹出这么大动静了,小贵依然没醒。
还是莫语来看了一眼,她说:“没事,俺们植物化形的修士,在进阶的时候总要睡一觉的。”
秦归燕蹙眉:“可小贵前阵子才进入凝玄境啊,这就又要突破到化神境了?”不对劲吧?小贵是走功德气运的路子,不积德怎么破关的?
莫语道:“突破小境界的时候也要睡啊,她这是从凝玄境初期进阶到中期啦,别看她平时傻乎乎的,修炼起来可努力咧,我还让红霞时不时指点她一下呢。”
苟降尘道:“是,小贵平时都和我一起进侠书修行的,因为驿丞大人说全驿站里只有师父可以在修行一道上指点小贵了。”
一群人齐齐看向莫语,表示不满。
“我修行多年,怎么不能教小贵了呢?”
“就是,我们谁不是高手啊?走出去方圆几百里的妖怪都叫我雪爷爷!”
“哪怕是大眼呢,她的修为也够指点小贵了啊。”
此事事关尊严,谁都不肯承认自己连个凝玄境的小孩都教不了。
莫语着急:“诶哟——我没有小瞧你们的意思嘛!可你们就是指点不了小贵,小贵的资质只是中上,你们一群天才,和小贵说,诶,修炼简单得很,你这样再那样就修为噌噌涨了,小贵能和你们一样嘛?” :
驿丞大人这么一喊,大伙倒是都露出心虚的表情。
这么一想,似乎老槐树说得也有道理。
莫语叹了口气:“所以我才找红霞嘛,红霞的资质和你们一比还是比较正常的,活得久,脾气好,又通幽冥之道,生前多做功德,见多识广,让他指导小贵最合适咧。”
秦归燕道:“那小贵突破用的功德是怎么来的呢?”
雪不在抬起手指:“且待我算一算。”
这白蛇精嘴里念念有词,蛇信嘶嘶,原地转了十来圈,手指掰个不停,终于,他恍然大悟地说:“小贵回来的时候不是招惹了一群扶桑国的蛟族吗?那些蛟族似乎是灾患呐,但是我们把他们都灭了,小贵就这么积了德。”
大伙这才明白了。
黄安安不解:“那也不对啊,我看她最近还是霉得慌,不像有气运傍身的样子。”
苟降尘这会儿却明白了:“小贵现在只倒一些小霉,比如走路时被绊一下,晒白衣服时没及时收起来,导致衣物被晒黄,吃果子吃出虫子,普通人冒失一点也会遇到这点事,小贵的确是没以前那么霉了。”
临瞳和秦归燕想起这两人从南到北一路问路,问出十大恶人排名的辉煌归家之路,心想,的确,你们俩现在的运气比以前正常多了。
以修士的身份,倒点小霉罢了,对小贵来说顶多有点丢脸,无碍性命。
秦归燕挠头:“行吧,那她的活先让我和临哥干了吧,对了,莫语,她要睡多久啊?”
莫语说:“我平时睡个两天就行了,小贵不会睡得比我久的。”
听到这,大伙放心得散开,秦归燕让临瞳布置一个聚灵阵、一个护法阵,确保小贵安全无虞,两人便都忙活去了。
谁知到了第三天,小贵还没醒。
秦归燕清早提着抹布站在小贵房门口:“莫语,小贵还没醒!”
莫语急匆匆赶来,看着古董水缸里的小贵,上前嚷了一嗓子:“贵儿!我把你藏砖缝儿里的私房钱都拿走了哈!”
那富贵竹依然静静立在缸里,没有多余的反应,莫语大骇:“见了古神了,这娃咋一直晕着嘛!”
临瞳自忖至尊,上前探查一阵,对秦归燕摇头:“我也看不出来,她似乎就是正常的睡觉,但是又叫不起。”
驿站众忧心忡忡地待在小贵的房间里,有的坐凳子,有的坐地板,小贵的事不解决,他们都不放心就这么去干活。
莫语连忙翻开侠书:“那我找红霞,他活得久,还教了小贵好多符咒,肯定知道咋回事。”
众人纷纷道:“我们也进去。”
侠书悬空,黑山驿一伙人盘腿坐下,神魂化作流光进入书中世界,临瞳走之前还分了个毛绒绒的小乘黄,在外界守着大伙的肉|身。
燕红霞本是坐在已经没那么破烂的寺庙里,在槐树下品着村头打的黄酒,见他们来了,老道士稀奇道:“哟,难得看你们一起进来。”
“霞哥~”莫语长长呼唤一声,扑到他怀里,“出大事了啊,小贵睡不醒咧。”
燕红霞单手稳稳接住莫语,不解道:“怎么会呢?除非资质逆天成她那个样子,不然一般植物妖修进阶时只要沉睡一到两天,身体就能适应了啊?”
说逆天时,燕红霞指的是小秦,显然,现场众人之中,哪怕是临瞳,也没有资格在资质上头与秦归燕比。
莫语着急道:“这阵子都是你指导她修行,你说说你怎么教她的嘛。”
燕红霞便回忆起来:“我教了她一点木灵术法,让她以后可以帮受伤的人治疗一下,更方便攒功德。”
众人点头,这个教得不错。
燕红霞又说:“我还教她遇到危险的鬼怪怎么处理,如何在自身战力不强的情况下自保,如何画一些简单的符箓防身,复杂的她画不了,这孩子心思纯净,就是背书不太行。”
众人继续点头,妖修不擅长背书本就是常见的。
燕红霞道:“我还往她的神魂中灌了一本《清心诀》,告诉她往后要背书前先默念此诀,澄净灵台,下次我会考校她对此诀掌握如何。”
苟降尘忍不住道:“《清心诀》有八百个字呢,对小贵来说不太好背吧?”
众人沉默下来。
秦归燕说:“也不是很长吧?我师父教过我,我只背了一下午。”
其他人一起说道:“人族先别说话!”
擅长背书的人族哪懂妖族的苦?
只有妖族里的背书天才临瞳拍了拍小秦:“八百字很多了,很多妖族背修炼功法都要背几十年的,其实妖族记性不差,只是他们不擅长文字的记忆,好像是因为人族和妖族的脑子构造不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秦归燕一阵恶寒:“你还知道人脑和妖脑子长啥样呐?”
临瞳:“游历的时候知道的,我没剖过谁的脑子!”
说起来,小贵突破一个小境界后,肯定是要来和燕红霞报到的,那孩子该不会一直没把《清心诀》背下来,所以现在还在下苦功吧?
燕红霞也沉默了,他想的和黑山驿众人一样。
许久,莫语站直,拍拍裙摆:“走,咱们现在去找小贵,然后归燕直接用幽影进她的躯壳,把她给我弄醒,别怕伤到她,我看她好着呢,看她那竹叶子,又绿又水灵,竹身滑滑的,虫子都爬不上去。”
大伙纷纷离开侠书,燕红霞跳起来:“这就全走啦?嗨,这帮人真是!”
莫语气势冲冲,一马当先进了小贵的屋子,秦归燕紧随其后,怀里抱着临瞳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小乘黄,毛绒绒的小狐狸被她捏着背上的角,想挣都挣不开。
莫语说:“小秦,上!”
秦归燕这才舍得将乘黄抛给临瞳,撸起袖子,化作一道影子融入小贵的竹身。
幽暗森冷如冬日水银的触感渗入小贵的身躯,进入她的灵台之中,秦归燕化作幽影时没有了五感,而是通过神识感知一切,在她的感知中,小贵正蹲在灵台里,满脸愁苦都背诵着。
“尘垢不沾,俗相不染,呃……”
秦归燕在一边听着,接道:“虚空宁宓,混然无物,贵儿,你卡尘垢不沾这句多久了?”
小贵哭丧着脸说:“好久了,咦?燕子,你咋进来的?”
秦归燕翻了个白眼:“这你甭管,以我的修为,大多数人的灵台对我来说都不设防,你先和我出去,大伙看你睡了好几天,都要担心得不行了,小苟那孩子连饭都吃不香了。”
说着,她伸出冰凉幽影,环绕住小贵的胳膊一扯,带着小贵脱离了灵台之境。
小贵化为人形,穿着一身绿衣坐在水缸里,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一群人双手环胸看着她。
富贵竹讪讪一笑:“呃,那个,驿丞大人,我突破啦~”
莫语面无表情道:“俺已经知道咧。”
小贵才松口气,就听莫语补充道:“莫富贵旷工三天,扣你三天工钱啊,本月全勤也没得咧。”
小贵立刻苦着脸,趴着水缸发出哀求。
“不要啊——”
第85章
小贵回归岗位以后,秦归燕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了新的问题。
午后,趁着小贵在屋里背书的时候,全驿站的人聚集起来开会。
秦归燕愁眉苦脸:“她还卡在尘垢不沾那一段呢,都卡了五天了,还过不去。”
雪不在双手捂脸:“就算是妖族,背书背得这么艰难也不对劲了,大黄背书也费劲,可花几天时间是能靠毅力啃下八百字的。”
大黄豪气挥手:“用不了几天,以我的毅力,两天足以。”
苟降尘叹了口气:“可小贵也不缺毅力啊,她就是卡那了。”
莫语唉声叹气:“诶哟——再这么下去,这个丫头都不敢去见红霞了,可是她才突破小境界,正是应该找经验丰富的师父给她看一下滴时候嘛。”
这正是最重要的,小贵进阶太快,很需要稳固一下,可驿站里其他人多是天才,且又不是植物化形的修士,在这方面帮不了小贵太多,只有指导过老槐树,还见多识广的燕红霞能帮上点忙。
临瞳此时走来,他放下手里的托盘,将装有干果的盘子、装有加冰奶茶的茶壶放好,大伙拿起杯子,他举着茶壶给大家倒茶。
秦归燕疑惑:“可她以前记性也没差成这样啊?真差成这样她根本修炼不了。”
临瞳道:“也许是心理问题影响了她的记忆里正常发挥。”
见桌上所有脑袋扭向他,临瞳镇定道:“小贵现在就是着急,越着急越背不下来,越背不下来越觉得自己记性差,越觉得自己记性差……”
黄安安接话:“她就越背不下来。”
临瞳重重点头:“就是这样!”
莫语单手托腮:“也是哦,小贵以前和我背修炼功法的时候也没这样,大概是好久没背书了,导致背书的能力和信心一起退化,她又刚突破,心境浮动,哪哪都不稳定,就背不动书了,哎呀,有啥法子帮她嘛。”
驿站众人又思考起来,苟降尘尤其为难,他张口想说点什么,雪不在说:“小苟就别着急了,你过目不忘的,从棺材里出来就没为记性发过愁,这事让我们来忙活,你先去黑水河边摆渡吧。”
黄安安也劝道:“是啊,别小贵旷工扣工钱,你也旷工扣工钱,我和你说,黑麟龙王没驿丞大人脾气好,你要是旷工了,龙王一准儿扣得更多。”
在他们的劝慰下,苟降尘一脸不安地出门干活去了,临走前还说:“有事就去河边叫我啊,我随时可以喊同僚帮忙顶班回来帮忙的!”
莫语朝他挥手:“你去吧,安心干活啊,别把船撑翻咧。”
等苟降尘离开,莫语才说:“好了,过目不忘的人走了,我们看看,有没有什么背书的小技巧,可以帮到小贵,助她早日度过这次难关!”
众人严肃点头,这事必须得管,他们可不能让小贵的修炼被一篇八百字的《清心诀》绊住了。
最先出手的自然是小贵的好姐妹秦归燕,她在小贵一边擦桌子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时凑过去:“背书有个秘诀,就是每天早起的
时候脑子最清楚,这时候吃点甜的,把劲儿顶起来,背什么都快。”
小贵一顿。
雪不在紧跟着上了。
这位自称在妖族中算得上文字敏感性超凡脱俗的天才,一脸认真地对小贵说:“都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想背什么的话,就拿出纸笔,将之抄上几百遍,怎么都记住了。”
小贵点头,下午就去莫语那拿了纸笔。
到了黄安安这儿,招儿更活泼一些,他说:“背东西是要有节奏的,我背书的时候喜欢一边摇尾巴一边背,那摇尾巴的节奏要和语气一致,你没有尾巴?那就跺脚,一边跺脚,一边按着跺脚的节奏把你那个《清心诀》念几遍,身体会跟着脑子一起记忆的。”
小贵觉得他们都说得很有道理。
第二日,小贵清晨起来,啃掉临瞳给她的一大盘甜米糕,站在磨盘边,一边跺脚一边有节奏地抄写《清心诀》。
秦归燕看得脸都皱了:“不是,她就不能一个个的尝试吗?这三个人的招一起上,她真的不会乱掉吗?”
接着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就是这种混合打法对小贵来说居然是起效的!
时隔多日,她终于突破了“尘垢不沾,俗相不染”,抵达了“虚空宁宓,混然无物”,一天就背了几十字,只要再多努力一阵,就能将《清心诀》全部背下来。
小贵喜极而泣,举着她抄的那厚厚一摞纸,高呼:“我有救啦!”
临瞳看得叹为观止,但还是跟着其他人一起鼓起掌来。
“好小贵,以后我们再也不用为你背书的事情着急了。”
“勤奋和毅力帮助你打败了难关,小贵,厉害啊!”
这么一来,小贵背书的风波应该到此为止,大家伙还可以照常干活,主要是小秦可以少干一点。
小贵在回过神来以后,也发现在她沉睡那几天,秦归燕默默将她的活儿做了,这令富贵竹内心愧疚不已,因为她很清楚,秦归燕的身体是在逐渐衰败的,现在看着还好,是因为秦归燕前两年在夏季看着也很精深,待到入秋,她的衰弱会非常明显。
今年是小秦的最后一年,大伙都默契得不让小秦过多劳累了。
这么一想,小贵干起活来便格外卖力,秦归燕提着扫把要去外头扫扫落叶,这丫头也大喊一声“我来我来!”冲上来夺过扫把。
秦归燕不明所以,提了个凳子坐门口,吊着二郎腿叫了一声:“小贵。”
小贵低着头扫地,明亮地应道:“诶!”
“我还没到躺床上缩一团的地步呢,别把我看扁咯。”
小贵的背影一僵,回头讪讪一笑。
秦归燕也笑眯了眼:“不过嘛,我前两天代你做了不少活,今儿你帮我扫地是应该的,好好扫啊,我先去吃个下午茶,回头要检查你扫得怎么样。”
她悠悠起身,去厨房找临瞳要零食去,小贵拄着扫把,发出幼兽郁闷时的呜咽,认命地卖力扫起地来。
谁知过了一会儿,苟降尘喜气洋洋地回来,说道:“小贵,我弄来一个好东西,你快看看!”
小贵不解:“什么东西啊?”
苟降尘摸出一个木镯子:“你看这个,南海迦南木做的,说是戴了可以清心凝神,提升背书效率,好多今年预备今年进京赶考的学子,出发前都买了一个呢。”
小贵将扫把靠墙放着,手在裙摆上擦了擦,接过木镯子:“那不是好贵的?而且别人去考试,买这个也就算了,我又不考试,用不着这么好的东西啊。”
苟降尘爽朗道:“我买都买了,你用着吧,而且我听说,今年冬季,好多大宗门也要招人,传说那些宗门很重视弟子心境如何,因此有些去升仙门的人家也会买这个镯子,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小贵挠着头发:“可外物带来的心静只能一时起作用啊,依赖一样外力,除非一辈子这外力都很可靠,不然以后还是要靠自己的,小临之前还偷偷和我说,他认识一个很会炼药的前辈,有一些提升脑力的丹药,但他说我要是不急的话,不推荐我吃。”
苟降尘一个后仰:“临哥也有提升记忆的法子?”
“他以前到处游历,见多识广的,有些事情驿丞大人不知道他都知道呢。”小贵谈起,“我只是背个《清心诀》,觉得吃丹药背书还是太夸张了,就拒绝了他。”
苟降尘喃喃:“也就是说,你背个八百字,全驿站的人都在出力。”
半步至尊、半步至尊家那口子、天才白蛇精、关外犬类修士第一犬,有一个算一个,都在为小贵想辙。
小贵十分羞愧:“是的,我在妖修里也属于记性特别差的,这次多亏了他们了,对了,苟子,谢谢你的木镯,买都买了,那我就戴了啊。”
说着,她戴起木镯子,露出甜甜的笑意:“你和谁买的啊?这上面还真有静心符文呢!”
苟降尘看着她,声音变低几乎如蚊呐:“一个白头发的过路修士,我买这个,花了十块下品灵石,也不是很贵。”
秦归燕吃饱了小米糕,慢悠悠回来时,看到小贵手上的木镯子一愣:“哟,挺好看的。”
这是实话,小贵的木镯子雕工精致,上面有诸多精细的佛道天女纹路,加上静心符文,卖相看起来还行,在血杀客看来就是普普通通的小玩意。
秦归燕只心中疑惑,小贵本身是竹,有清心静神之能,莫语和秦归燕嘀咕过,她养小贵时,最担心的就是这丫头实力不济,被路过的没道德修士砍了拿去炼器。
雪不在拉了她一下,指着苟降尘:“小苟送的。”
秦归燕恍然:“哦——这两个小朋友的确关系好,降尘想帮小贵一点,给她买个东西是应该的。”
如此一来,秦归燕便撒开手,没有再多想了。
临瞳端着一大锅凉面出来,摆晚饭的时候也看到了小贵手腕上的镯子:“那是——”
秦归燕扯他一下:“那是降尘送的。”
临瞳恍然:“哦——我懂了。”便不再多语,只和秦归燕一起摆碗筷。
小贵一直戴着那镯子,夜晚也不睡觉,只捧着《清心诀》默背着,只是背着背着,她便眼前犯困,突然铺在桌上昏睡过去。
梦里雾蒙蒙一片,小贵在迷雾中前行,到了一处枯黑山脊上,圆月挂在山顶,四周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