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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迟疑了下,还是实话实说:“你昨天不是不舒服吗?我以为是我们靠得太近了,让你不舒服了。”

“没有,不会。”

宗越抿住唇,几乎是贴着江又又落下的话音开口的,甚至有几分焦急,他急起来,说话就有点颠倒:“不会不舒服,因为你的靠近,我”

宗越顿了顿,很小声地说:“是我想靠近你。”

他的声音有几分明显的颤抖:“我怕你,不高兴,怕你觉得我”

恶心。

宗越说不出这个词,因为他的思绪一触及,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颤抖。

江又又没想到宗越会这么说,但仔细想想也不是特别意外。

他思忖片刻后,还是冲宗越伸出了手:“我不会不高兴。”

江又又把自己干净修长的手摊在宗越面前:“你要试试吗?”

所以他这次按了门铃后,等了会儿,才等到门开。

开门的是一个医生打扮的男人,他看着有几分狼狈,江又又走进来,门关上的刹那,他还没来得及问宗越呢,就听见哐啷一声。

然后下一秒,江又又有所预感地朝玄关那边看去,再就直接被人扑抱住。

因为没有预料到,他还踉跄了两步,砸在了门板上又或者说,抱住他的人的手臂砸在了门板上,他反正是没有磕着的。

这一次的拥抱很实在,宗越身上的体温,还有淡淡的血腥味瞬间就笼罩住了江又又。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宗越抖得很厉害。

他那么大一只,却像是受伤了的小兽,拼了命地想往他怀里钻,寻求庇护。

可他也同样很矛盾地抱着江又又躲在了角落,甚至把江又又的脑袋摁在了怀里,藏得严严实实:“滚!”

他跟不远处的医护人员说话,声音又凶又狠:“你们别想伤害他!”

江又又感觉到自己的发间砸下了湿而滚烫的东西,宗越抱他太用力了,还被他挤在角落,动弹不得。

他人都是懵的,又听宗越缓了语气,用沙哑的嗓音跟他说:“阿又,你别害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他说着说着,声音里染上的哭腔就像是濒临绝境的人失了神的呢喃,绝望且决绝的语气仿佛把刀子,狠狠往人心里扎:“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只要不让他们看到江又又,只要他们不知道他喜欢他…江又又就会平安无事的。

又又已经被八音盒上的宝石给迷花眼了。

“这个是我爷爷在我三岁生日时送给我的。”宗越直接将八音盒推到又又手边,十分大方地说,“弟弟,你玩玩这个,这个八音盒的音乐很好听的。”

又又伸手要接,旁边一只大手直接把那个八音盒给捞走了。

闻玦顶着两个小朋友不解地目光,把八音盒重新塞回到宗越书包里。觉得不放心,还把拉链给拉上了。

“家里玩具多得很,玩别的吧,这个重,别压到又又的腿了。”闻玦干巴巴笑了两声。

乖乖,看着上面的宝石,估摸着也得几十上百万了,倒不是玩不起,不过谁家钱多了烧着,把古董当玩具玩啊!

第 56 章 第 56 章

这是闻玦第三次和宗越见面了。

说来也巧,第一次见面在幼儿园,那次又又被欺负了,闻玦心烦意乱的,忘记问小男孩的名字。

第二次见面在年年家,闻玦只顾着吃惊宗越竟然是谈惊梦的小孩,压根没想到名字这一茬。

直到今天,闻玦才知道原来宗越就是宗月月!

宗越就是那个对又又说,额头很宝贵,只有宗月月能亲;为了跟宗月月开视频,而让他饱受冷落的家伙!

回去的路上,也差不多到晚饭的时间了。

林文宜就问两个孩子想吃什么。

宗越很自然地看江又又:“小又,妈妈问你想吃什么。”

江又又敢保证,林文宜肯定是问他们想吃什么,而不是只问了他。

因为林文宜虽然面上看着好像偏向他多过宗越,但其实一直都是一碗水端平,他小时候犯了错,闹得宗越不愉快了,林文宜也会跟他说这样不行。

但是宗越

无论是小时候他被林文宜教育,还是现在,永远都是第一时间向着他。

不管对错。

那时候的宗越,会立马就站出来,说没事,说不关他的事,是他自己的问题。

可其实哪怕是那时候,江又又心里就很清楚,不全是宗越的错,他也有错,甚至有些事,他犯错的占比更大。

宗越却永远拦在他面前,永远把过错揽在他的身上。

他有时候是会“指责”江又又,就像是怪江又又不跟他说他要留宿舞团一样。

但他只允许他说江又又不是,不允许其他任何人说。

而那些“指责”,又哪里算得上指责。

用林文宜的话来说就是

“我也是没想到家里最溺爱小又的人居然是宗越。”

江又又看着最溺爱他的哥哥,恍惚了下,抬起手做手语:“火锅吧。”

他知道宗越喜欢吃火锅,最喜欢的食物,没有之一:“想吃涮毛肚了。”

宗越点点头,又一边做手语,一边跟林文宜说:“吃火锅吧。”

林文宜:“想去吃哪家?”

“你要去吃哪家?”

“上次那家?”

那家店有自制的饮品,其中有一个是带点酒精的汽水,宗越也很喜欢。

江又又还记得。

那家店不是在商场里,而是那种类似私厨一样的存在。

一般来说是需要提前订位置的,但宗越身份不一般,宗家产业大且多,国内集团巨头之一,今天林文宜和宗向兴也在,就更加不同了。

林文宜一个电话过去打了个招呼,他们从进入停车,再到下车都有人接引。

这家火锅店主打一个高档,装修自然不差,中式风格与现代化完美结合,很漂亮的四合院。

上次江又又和宗越来,莲花池只有花苞,这一次已经开满了一池的莲花,这里又和野生的那种池子不同,每天都有人打理,看上去绝不会脏兮兮的。

里头还藏着金色与红色的鲤鱼在莲叶中游动,颇有诗意。

江又又凑在边上看着时,宗越就拿出手机后退了两步,无声地拍了两张照。

然后林文宜就闯入了他的镜头:“儿子,给我和小又拍两张。”

宗越:“”

他大声嘀咕:“我这时候就是‘儿子’不是‘宗越’和‘臭小子’了。”

林文宜装没听见。

宗越拍了几张,给林文宜看了下,林文宜轻嘶:“你这技术不行,怎么把你妈拍得这么丑?”

宗越:“是你自己不行,你看小又就很好看。”

林文宜:“?”

她举起了拳头:“臭小子你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

“好了好了。”

宗向兴拉住她:“我帮你拍,让两孩子自己玩去吧。”

林文宜这才勉强原谅了宗越。

宗越拿起手机,刚对上江又又的眼睛,还没开口,江又又就先做手语:“哥,我们拍张合影吧。”

宗越原本还算是心平气和且带莲花的心就瞬间无法平静了。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攥着手机的手也紧了些。

“…好。”

宗越点头。

他举起手机,江又又很自然地靠近他,站到了他身边去,贴住了他的手臂。

宗越呼吸一滞。

他现在非常后悔今天为了图凉快就穿了件坎肩,和五分裤。

江又又靠上来时,只有江又又穿的短袖做阻隔,他能很清楚地感觉到那层薄薄衣物下的肌肤。

江又又纤细的手臂、柔软的身体都会让他回忆起太多不该在此时想起的东西。

无论是触感,还是记忆,甚至已经蔓延到想起就在高三下学期刚开学不久时不小心撞见江又又换衣服时

那洁白的脊背,像是天使的羽翼,带着神圣感,瞬间就将宗越心里的污秽照得无所遁形,也让宗越在那一刻心绪炸成一片片带着脏乱的烟花的同时,意识到自己动了怎样不该动的心思。

他喜欢上了自己的弟弟。

哪怕是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么多年一起长大

到底是谁说出,一起长大的人不会爱上,但没见过的血亲容易相爱这种话的?

因为江又又听不见,所以江又又不知道,在他背后,宗越在他的手搭在裤腰上时,慌忙跑了。

可那天晚上,宗越做梦梦见他爱护了十几年的小又在他的面前一片圣光,乖顺地站在那儿,就那么看着他。

任由他靠近,任由他轻轻拉住他的手,亦任由他吻下去,连唇带手探又过每一处,最后

走入的那一瞬间,宗越是惊醒的。

带着冷汗惊醒,也头皮发麻到站不稳地下了床,猛灌了几杯冰水,也没消掉残留在他脑海里的影像。

也是因此,那天之后,宗越就不敢触碰江又又,也不再敢像从前那样直接在江又又房间随意出入。

而现在,宗越又想起了一点那个梦的零碎,尤其他后来不止一次梦到那些事他的拳头握得很紧,指甲狠狠掐进了掌心里,才勉强克制住一点。

宗越匆匆拍了两张,就放下了手机,也拉开了点距离。

江又又不明所以地偏头:“?”

他还没问怎么了,宗越就借着夜色的遮掩,别开视线,藏住了自己的慌乱和那些晦暗的情绪:“我们进去吧,好热。”

他用手语跟江又又说。

今天气温的确有点高,宗越又是最怕热的,江又又也知道。

所以江又又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宗越好像有点奇怪。

但想想宗越可能是怕他热,因为他刚拍照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自己鼻尖冒了点细汗,于是就没有说什么,跟着宗越进包厢里。

宗越还抽出了纸递给了江又又,江又又接过后,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了。

不过

以前都是他哥帮他擦的。

是因为他哥快十八了,长大了,所以慢慢开始觉得这些举动太亲昵,做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了?

那这样的话,江又又是可以理解的。

就像他和宗越现在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一块儿洗澡了。

江又又擦过汗,把纸巾团吧着丢到了垃圾桶里,那边林文宜和宗向兴也进来了。

锅底是之前在车上就确认过的,菜品也是,但江又又和宗越还是坐在一起看看要不要加点别的,或者他们这儿有什么新品。

划过甜品区时,不用江又又说,宗越就点了一份炸牛奶还有半份红豆派。

江又又还点了一份芒果沙冰:“想吃。”

他跟宗越打手语:“吃不完给你。”

宗越点头,又笑着打手语:“把我当垃圾桶是吧?”

江又又弯眼:“这叫不浪费食物。”

等火锅上了桌,宗越又很自然地像从前那样,先下江又又喜欢吃的东西。

为了找得到,他还特意用漏勺圈着筷子拦着。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因此林文宜和宗向兴他们都没觉得有什么。

林文宜甚至有段时间还挺骄傲,虽然儿子不会这么细心对自己,但还好儿子也还是有这样的一面,总比七八岁时浑得让人想把他丢哪儿去训训好太多。

等肉片煮熟后,宗越又捞出来,放到自己碗里,把那些配料弄干净了才给江又又。

江又又把剩下的半碟炸牛奶推给宗越,先吃了肉。

宗越也喜欢吃炸牛奶,他也记得。

这顿饭吃完的最后,等胃缓了一下,才上的芒果沙冰。

江又又总是习惯咬一下勺子,宗越看着,难免有些压不住的燥。

想亲。

但不能。

江又又注意到他的目光,自然以为宗越也想吃,于是舀了一勺递到宗越嘴边。

宗越吞咽了一下,看着他又乖又软的小又,只能含泪吃两口沙冰压压火。

他得慢慢习惯。

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但就这样也很好了。

他已经赢过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搞暗恋的人了。

白闻瑾深吸一口气,大约是头痛的滋味战胜了理性。他微微低下头,闭上眼睛,稍微朝霍容川靠过去,低哑着声音说,“麻烦了。”

“你跟我还说这些……”霍容川声音透着几分委屈,他明亮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白闻瑾,仿佛要看进他灵魂一样深刻。

白闻瑾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微微闭上眼睛,等待记忆里熟悉的力道落在他的眉心和太阳穴。

霍容川的按摩技术这么多年一如既往的好,仿佛要把脑袋劈开的疼痛就这样神奇地被缓解了。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神志也跟着抽离……

第 57 章 第 57 章

宗越最近每天基本早上一睁眼就到了白家,期间如果谈惊梦和宗缙不打电话,基本不会主动联系家里。

他通常会到白家待到很晚,直到谈惊梦受不了,亲自过来接的时候不情不愿跟着家里回去。

而且通常是得谈惊梦用“不乖乖回家,明天就不让他来看漂亮弟弟”的理由,才能半是威胁半是强迫地把人给弄走。

宗越请假陪又又玩的第一天,早上七点半不到就敲响了白家的门。不堪其扰的闻玦觉得这只是小孩第一天兴奋,第二天就会恢复正常,起码会在十点之后过来。

没想到宗越变本加厉,第二天早上七点不到,他就跟个报时鸟一样准点出现在门口。

之后三天,日日如此。

所以杨道也是真的想不明白,王意为什么这么执着宗越。

不是说宗越不好。

而是这么多年,宗越这弟控的行径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江又又在他眼里就是第一位,比他自己还重要。

和这样的人谈恋爱要么就和宗越一样那么重视江又又,要么就是能忍的,又或者图谋宗越别的什么的。

但王意显然不是后两者,而前者…杨道觉得要王意把江又又看得比自己还重,王意估计也是不行的。

所以杨道就不明白了。

王意到底为什么那么喜欢宗越?

她应该也看得出来,宗越有多在意江又又啊。

宗越也没跟杨道多说,直接进了无烟区的小包厢里,还顺带反锁了门,不让其他人再进来。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行径有多霸道,因为他和江又又真是从小就这样了。

以前在家里,宗越就会因为要和江又又打游戏或者看电影不想被打扰,直接把房门反锁,就算是林文宜找他们,也只能先发个消息打个电话。

林文宜也说过宗越这行径不好,但因为想着两个孩子玩游戏看电影什么的很投入,被打扰确实会不高兴,也只是提过一嘴,没管过。

这就导致这么多年,宗越一直都还在干这事。

尤其江又又也没说不喜欢他这样。

所以哪怕知道宗越反锁了门,江又又也只是眨了眨眼,主动跟宗越“说”:“杨道找我是说他们要给你一个惊喜,要我待会等他给我发消息了,就带你去正厅。”

而且杨道没有告诉他是什么惊喜。

宗越皱眉摇头,打手语:“不去。”

江又又就拉住他的手腕,因为知道宗越不排斥和他有肢体接触了,所以就和从前一样,摇晃着他的手臂:“哥。”

他单手做手语:“可是我想知道是什么惊喜。”

江又又还仰着头,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眼里的几分恳求配上他的动作,直接叫宗越丢盔弃甲,就差跪下说奴才遵命了。

江又又撒娇,真的太要命。

每一个动作都直直地往他心里戳。

太过分了。

江又又就是知道他吃这一套所以总是这样对付他!

宗越觉得自己得挣扎一下,不然以后怎么得了:“可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江又又抿了下唇,不做什么了,只又晃了晃他的手。

宗越强撑了一秒失败了。

“好好好。”

他无奈地点头,单手做手语:“我听你的,你想让我去我就去。”

“哥你最好啦!”

江又又松开宗越,做了这句手语后,又往宗越怀里扑。

宗越几乎是下意识地展开双臂接住了他,将人纳入了怀中。

江又又个头不高,毕竟才十七岁,宗越这个身高,已然是超常发育了。

所以宗越很轻松就能够将江又又摁在自己怀里,将他完全包裹住,藏在自己怀中。

从前,冬日的时候,宗越甚至和江又又恶作剧时,还用自己的外套将江又又裹在怀里,拉紧了拉链,不让他挣扎出来过。

而现在,江又又就像是那样埋在他的怀中,因为他们都只穿了一件T恤,彼此都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所以宗越觉得,自己的心跳大概也是无处藏的,频率都要爆了。

可江又又确确实实没有觉察到他的异样,又可能是因为他听不见,听不见那宗越自己都听到了、震耳欲聋到几乎要让整个世界都听见的心跳声。

江又又搂着宗越的腰,整个人就像是只慵懒的猫,放松得不行。

宗越也知道,他要是想,现在轻轻松松就可以将江又又抱起来,扛着走,江又又也不会有一句不是。

因为江又又不知道他满心满眼的好哥哥藏着怎样的秘密,对他又有多少肮脏的心思。

宗越无声地呼出口气,低垂下眼望着还蹭了蹭他的江又又,心里既被此刻的温情填满,那无法宣泄于口的爱意也将他堵得凝噎,极度复杂矛盾的心绪交织着,反而酝酿出了更多足以毁灭他们俩的贪婪妄念。

他真是一个低俗的人。

在这一刻,已经想的不仅仅是他对不起江又又,反而是诞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在想,他是不是可以借着这样的身份,继续说自己看了恐怖片害怕,和江又又挤在一张床上,抱着江又又睡觉。

是不是可以借着这样的身份,去骗一个吻。

“”

江又又微微动了下,宗越几乎是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

江又又稍愣。

他和他哥以前都是他动一下,宗越就知道他的意思,会松开手的。

宗越感觉到江又又顿了下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边松手,一边在放开他后做手语,有些骗术真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自然到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一样了:“说是说我最好,结果就抱我一下,还迫不及待地要松开我”

宗越用他们以前说过的话,去遮掩刚才自己的失误,他甚至在这一刻用上了自己在表情管理课上学的知识,故作幽幽、又带着点玩笑揶揄地打手语:“小又,你这张嘴,就是找我办事时才有好话。”

江又又:“”

他被宗越逗笑,又想到当年宗越说这话的往事,不由笑得更深。

那会儿是他初二的事了,当时他想去看一部电影,但是宗越不想去,他想去跟同学打篮球。

江又又看电影听不见声,有时候有什么背景音乐怎么样,需要宗越告诉他,他不想麻烦朋友,会影响朋友的观感。

于是江又又就求了宗越好一会儿,最后宗越说好吧的时候,他就直接用手语说了声哥哥最好了,然后扑到了宗越怀里,宗越都还没来得及抱住他,他又脱身离开要去换衣服,最后还是宗越气笑,把他拉回去,关在臂弯里,狠狠揉了他一把,就跟他说了这些话。

所以现在听到宗越这么说,江又又就笑着,再度抱住了他。

哪怕是自己要求的,宗越还是不可避免地呼吸一滞,然后干脆利落地用力抱紧了江又又。

他低着头,小心地将自己的脸埋在江又又的脑袋顶,鼻尖抵着他的头发,嗅着他身上的气味。

因为同吃同住,所以江又又用的洗发水和他是同一牌子的,那是柠檬味的洗发水,用的时候会觉得味道很怪,还无端发苦,但洗出来却带着很特殊的清香,放在江又又身上,就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宗越闭着眼,有一种恨不得溺毙在其中的偏执念头诞生蔓延。

等到他终于松手时,江又又都感觉自己有点发烫了。

实在是他哥的体温太高,抱他很紧的话,时间短还好,时间长起来,江又又就觉得很热。

他鼻尖都冒了点细汗,去看宗越转身拿球杆时,也擦了擦汗。

宗越把球杆递给江又又,自己把球摆好了后,问江又又谁开球。

江又又也会玩一点的,只是他不厉害,毕竟他心思不在这儿上面。

江又又示意宗越开,宗越就找了个角度趴下。

他这样动作时,哪怕穿着T恤,那结实有力的身躯也会暴露不少,江又又在旁边看着,轻轻眨眼,有点恍神。

他还记得和宗越一起学桌球时,宗越才小升初。

那会儿宗越其实已经比同龄人高,但拿着球杆还是有点小局促,不过玩了几次后,就大概熟悉了起来,又跑过来手把手教他。

他们年纪不大,所以桌球桌对于他们来说就比较大了。

而现在,当年那个稍显局促的男孩儿,已经开始让桌球桌看上去有那么一点局促了。

再过一月,宗越就要满十八了啊。

宗越大概把球的位置打到了好打一点的地方上,就让开身给江又又:“小又。”

他做手语,让他过来。

江又又走到他的位置上,一眼就知道哪些球好打。

他们玩玩而已,随便打,不要求一定要先打什么球,谁能打什么球。所以江又又弯下腰,摆出架势,控制着力一推!

球落袋的时候,宗越就无声鼓掌,对上江又又回头看他的视线,冲江又又竖了个大拇指。

江又又知道宗越是故意把球调整到了好打的位置上的,但他很喜欢宗越偏私放水,所以他完全没有自己被小瞧了的不悦,而是弯眼笑起来,再去打第二杆。

宗越看着他动作,一开始心思是在球上的,但之后就偏移到了一些不该去关注的地方。

因为要跳舞,还是女角,所以江又又很瘦。

每次抱江又又的时候,宗越都感觉他身上好像没有几两肉。

可今天垂眼一扫,宗越的眼睛就跟被烫到似的飞速瞥开视线。

有些地方,还是有肉的。

宗越无声地呼出了口气,觉得口干舌燥的,也庆幸自己带了冰水进来,于是猛灌一口,才勉强压下年轻气盛的火焰。

而那头江又又已经打空了一杆,把位置让给了宗越。

宗越注意到,在他用球杆敲桌子吸引他看过去之前,拧好了水走过来,但在弯腰前,还是忍不住看了江又又一眼。

江又又偏偏头,眼里有几分困惑。

宗越就摇头,无声地呼出了口气。

迟早露馅。

又又坐在最信赖的大哥怀里,低着头,看着自己左脚的鞋子。那双鞋子是闻玦新买给他的。踩一踩就可以发光的鞋子。

两只脚一起踩着发光才好看,他本来不想穿的。但是宗月月说,一只脚也很漂亮。

想到宗月月,又又湿漉漉的眼眶又冒出一层雾气,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委屈,就跟他第一天到舅舅家,被臭小锅丢出去那样的委屈了。

白闻瑾原本等着小孩想说了再说,当他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液体砸在手背上的时候,才发现小孩张大嘴巴,无声哭着,脸上铺满了泪。

第 58 章 第 58 章

宗家。

今天谈惊梦和宗缙难得都早早到家。谈惊梦看到好久没见的老公,一见面不是亲亲热热的,而是忍不住倒苦水。

杨道他们也都知道,宗越就是一款弟弟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哥哥。

所以宗越说江又又说要跑车后,他们也不再劝机车现在更流行且帅咋咋咋这些话,而是一个两个掏出手机往宗越跟前凑,一起推荐他们觉得帅的跑车。

确实是有人抱着到时候再跟宗越借来开开满足一下自己的心,毕竟像林文宜这么开明的父母实在难见。他们都很清楚,只要是宗越说要,就算是几千万甚至一个亿,林文宜也愿意给他买。

大概是因为宗越懂事吧。

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有这种优待的。

没错,宗越在他们家,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宗越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心思,长臂一展,把人都挡开点:“干嘛呢,别往我身边挤,你们几个有点边界感行么。”

杨道倒是没往宗越跟前凑了,但还是眼巴巴地看着宗越。

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江又又大概能够从他们的肢体语言和表情中猜到,便不由莞尔。

他笑起来,又有人眼珠子一转,有了鬼主意,打字在备忘录给江又又看:“好弟弟,你看看你觉得这几辆车帅不帅。”

他把自己收藏的车点出来,递给江又又。

江又又下意识地要伸手接过他的手机,却被宗越一把挡开了。

宗越用手背挡开了递过来的手机,掌心是直接扣住了江又又伸出去的手,不让他接别人的手机,同时也是皱着眉扫了眼那人:“干嘛呢。”

他语调已经有几分冷了:“你喜欢那车你让你爸妈给你买,往他跟前凑什么?”

杨道他们皆是一愣。

都不是傻子,看着宗越这么挡着,难免在心里犯嘀咕。

的确,宗越之前就看江又又看得很紧,但他们要是在宗越眼皮子底下带江又又玩的话,以前宗越是不介意的。

现在怎么让江又又看个车都不给了?

江又又也愣了愣,不解地看向宗越,手指在他的掌心里微微动了下。

宗越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微抿了下唇,得亏是学了表情管理,也得亏是他足够聪明,反应力高,立马就意识到了什么:“我有看中的车了,小又在我看中的车里选就好了。”

几个大直男恍然大悟。

宗越肯定也有自己喜欢的车的,他作为一个万事都听弟弟的弟控,当然会希望江又又会喜欢他看中的车。

好在宗越真有看过车,因为他想考驾照带江又又去兜风。

所以他拿出手机,给江又又看自己收藏的车,把手机放到江又又的手心里时,还打手语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再跟江又又说:“你先看看,要是没有喜欢的车的话,我们再看别的。”

江又又:“”

就是说,要买车的不是他啊。

江又又有点无奈地望着宗越,用手语跟他说:“车是给你买的,你自己喜欢就好啦。”

宗越却很坚决地让他看:“你坐得多,得你喜欢。”

江又又拗不过他,没办法,只能认认真真地把几个车型都看了一遍。

其实他不太喜欢跑车的车型,但既然是宗越喜欢这几个,他就想着那他在这里面挑一个出来。

可宗越一眼就看出来了他都不喜欢,所以抬手按住了手机屏幕,让江又又看向他,然后打手语问他:“你都不喜欢,是吗?”

江又又稍顿,宗越就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车?”

江又又其实不太希望他哥这么围着他转,什么事都以他为先。

他还是希望他哥有一天能够找个对象,和对象结婚、成家好好的。

尤其如果他哥有喜欢了的人的话,他很希望他哥不会失恋,能够跟他喜欢的人在一起。

江又又是不太懂失恋是什么感觉啦,但他看电视剧和电影,还有动画片里的角色失恋的时候,都会哭得特别惨。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他可以从画面表现感觉得到。包括他师兄田春山之前都有喜欢过一个女孩子,但人家女孩子不喜欢他,表白被拒后,田春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躲在舞蹈室里哭了好久。

所以江又又真心希望,宗越永远在这种事上不会被拒绝。

看王意也知道,表白失败有多伤心。

话说回来,江又又又不是小孩子,当然知道,他和宗越的关系好是好,但在很多人眼里,有点太好了。

太围着他转了宗越要是以后有喜欢的人,假设那个人也喜欢他,多少都会因为他而有点犹豫吧?

江又又想想都知道,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对象满心满眼都是另一个人,哪怕那个人是弟弟。

更别说他和宗越还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因此江又又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要太沉溺在这其中,他们都长大了,如果有一天,宗越有喜欢的人了,考虑到各种因素,不会事事都以他为先了,那才是正常的。

就算他们是家人,但作为配偶陪伴他哥的,不是父母、兄弟,而是爱人。

法律上婚后财产都是夫妻对半分,而不是算上双方的家里人再对半分。

但是

江又又对上宗越的眉眼,看着那双似乎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就只能倒映出他一个人的眼睛,无意识地微抿了下唇。

他知道这样不好。

可他真的得承认。

他是很享受这一刻的。

他会为这一刻而感到满足和安心,会高兴,会愉悦。

会去想,要是这一辈子都是这样就好了。

这样不对。

宗越很好,他哥是全世界上最好的人,

就是因为他那么好,他才不能这样。

宗越不该这辈子都被束缚在他身边。

他本就是草原上的风,是山野间不被拘束的野狼。

江又又眼睫微动,避开了宗越的目光。

顶上的白炽灯拉出来的光影让宗越即使离江又又这么近,都有点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他很清楚,江又又的情绪有点不对劲。

所以宗越动了动手指,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江又又就先松开他的手机,回答了他的问题:“其实我不喜欢跑车,所以你选你自己喜欢的就好啦。”

可听到这话的宗越,毫不犹豫地就问他:“那你喜欢什么车?”

他打手语的坚定态度,就好像江又又只要说自己喜欢什么车,他就立马抛弃机车和跑车,去买那种车。

江又又顿了顿,慢慢地做手语:“SUV或者越野吧?Mpv也行。”

宗越懂了:“你喜欢大点的车。”

江又又弯眼,点点头,又说:“要是带车载冰箱就更好了。”

宗家现在主要负责接送江又又和宗越的那辆suv就是带车载冰箱的,司机每次出发前都会检查里面还有没有江又又和宗越喜欢喝的饮料,还会在夏天放一些冰爽的小零食。

所以江又又很喜欢车载冰箱。

“好。”

宗越想都没有想就点头应下:“那回头我们再看看。”

江又又点点头。

算了。

他告诉自己。

不要多想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

那些问题发生了再说吧。

江又又知道他这是逃避心理,可…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因为还没发生的事就跟宗越疏远了吧。

那对他哥多不公平啊。

江又又和宗越定下了,杨道他们就哀号了,杨道还忍不住摇晃了一下宗越:“宗哥!跑车多酷啊!”

宗越把他扒拉开:“别往我身上凑越野也酷,那深齿多霸气啊。”

哪怕知道江又又听不见,宗越也还是下意识地附和江又又,去肯定江又又的审美。

杨道看透他:“你就是因为江又又说喜欢所以觉得越野更好!跑车多拉风啊!”

宗越不听:“你喜欢你自己买,我就喜欢越野或者suv,买个mpv也确实不错。”

江又又喜欢大空间,他知道的。

因为江又又真的很喜欢在车上睡觉。

宗越越想,越觉得他之前是脑抽了才想买机车和跑车吗。

机车没那么安全,跑车是拉风,但不好给江又又睡觉。

江又又虽然不知道杨道说了什么,但他看宗越做手语,大概能猜到,于是就冲一脸幽怨的杨道弯眼笑笑。

杨道对上他的笑脸,登时也不好意思跟宗越闹了。

本来就是宗越买车,又不是他们买,他们只不过是想沾沾光,到时候借一下车。

但既然是江又又不喜欢跑车哎,不是说宗越的弟控怎么样,而是既然江又又不喜欢,那就算了。

他们想开跑车,回头自己想办法再磨磨父母好了。

江又又毕竟

他们是该让让的。

见他们不再缠着宗越闹了,江又又也不再做什么了。

他是故意冲杨道那样笑一下的,他知道因为自己听不见的事,身边朋友,包括宗越身边朋友对他都有几分小心相让。

一般来说,江又又是不会用自己的耳朵为自己谋取什么便利的。

但现在这个情况不太一样。

他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冲杨道笑,就会让杨道他们想起他听不见。

宗越的这些朋友,虽然有时候确实是“狐朋狗友”,但能跟宗越一起玩,至少一点是人品和心都还可以,自然就会因为他的耳朵想着算了作罢。

这样的话,他们就不会总是纠缠着宗越了。

“二锅,你给我的一点点开心,我就觉得开心了!”

看着摇头晃脑,明明不开心还要逗他们开心的小朋友,白闻理眯起眼睛,眼神蓦然柔软起来。

闻玦和白闻瑾盯着他嘴角的一点小小弧度,状似平静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白闻理刚刚,笑了?

第 59 章 第 59 章

虽然有好哥哥们的安慰,让又又心情好了不少,可快要准备出门的时候,又又感觉二哥借给他的好心情用完了,他的心情又不快乐了。

家里电话忽然响了。

白闻瑾停下脚步。

闻玦把电话拿在手里,对他们说:“保安说有辆大卡车挡在门口,对方说是找又又的。”

“咦?”小朋友疑惑地抬起头,一脸茫然。

黑色的大铁门外。

一辆重型卡车停在白宅门口。车边站着一名四岁出头的小男孩。他的一双眼睛格外有神,小嘴唇微微抿着,稚气未脱的精致小脸绷起,乌黑的眼睛一错不错盯着紧锁的大门,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宗越现在这个状态,是最自我怀疑的时候,外界不能再给他过会让他觉得是批判自己、否定自己的声音了。

听到江又又说宗越也在,华隐怔了下,旋即不确定地看着江又又,似乎是在询问他宗越不上去没关系吗,也像是在问他为什么没让宗越上去。

江又又不知道该怎么用眼神示意她,只能给了个放心的眼神过去,至于华隐能不能领会到,那他也不确定。

反正华隐最终是带着身后的人踏入了这栋昏暗到像是恶龙的洞穴的别墅。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作祟还是怎么,反正进来的几个人都觉得凉飕飕的,拎着食盒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宗越是坐在客厅的江人沙发上的。

他背对着他们,华隐忍不住朝宗越看去,显然是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的模样。

宗越有太多“禁区”了,她心疼他,害怕触及他的伤口,也愧疚于是因为她的疏忽才导致宗越变成这样。

如果不是她

华隐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宗越。

她的儿子以前那么优秀又开朗,就因为她和丈夫忙于工作,把他交给了自己的弟弟…要不是她太过相信自己的弟弟,宗越怎么会变成这样?

华隐看见宗越的背影时,就眉心微蹙,面上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复杂和痛苦,看得江又又在心里轻叹了声。

他早就知道华隐是这个态度了,其他人接收到这样明晃晃的关心、担忧的信号会怎么样,江又又不知道,但他知道这至少对于宗越来说,是宗越不想要的,不利于宗越恢复的。

所以江又又微微挡了挡华隐的身影,走到宗越背后去喊宗越:“宗越,吃饭了。”

双手握紧成拳克制着自己的宗越无声地深吸了口气,回首看向江又又:“…好。”

他慢慢起身,他没发病的时候,动作都是缓慢的,像是大脑神经反应比常人要慢。

宗越将目光集中在江又又身上,家里多出来的人也就没有让他那么恐惧了。

他定定地望着江又又,虽然和江又又保持了点距离,但也完全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江又又。

甚至他的视线还落在了江又又的脚上,江又又迈左脚,他也就迈左脚,江又又迈右脚,他也迈右脚这样他和江又又就是一样的了。

宗越认真地执行着这一项“任务”,对其他的关注就更加降低,他不自觉微颤的手也慢慢舒缓了下来。

华隐在旁边看着他盯着江又又,动了动唇,倒不是不喜欢自己的儿子这么依赖一个“外人”,而是不知道要怎么去跟宗越打招呼。

她知道宗越现在的状态好多了,可她害怕她一开口就会毁了这一切表面的美好。

江又又看看华隐,又看看低着头不知道在看哪的宗越,心说感觉华隐也需要调整心态啊。

所以宗越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江又又开口:“阿姨,你吃了晚饭吗?”

华隐回神,冲他笑笑,眉宇温和:“我还没有,你们吃,我等下送你回去就去解决一下晚饭。”

江又又主动道:“那你跟我们一起吃吧?”

他说完,又看向好像宗神了的宗越:“宗越,可以吗?”

宗越微微抬眼。

他刚才真的很像是在走神,华隐也知道,他只要走神了,有时候一个问题要问两三遍,他才能反应过来。

所以她都做好了要等江又又问几遍的准备,没想到在安静了片刻、她带来的人都把菜摆好了后,宗越很轻地慢慢开口:“你答应的,是和我吃饭。”

他直直地看着江又又,语气其实是缓和的,就好像是一个没有任何脾气的人,在软弱地跟人打商量:“不是和她一起吃饭。”

江又又:“”

华隐心脏一痛。

江又又试图救场:“宗越,她不是外人,是你的妈妈。”

宗越这才从“江又又世界”中出来一点,他看了眼有点无措的华隐,注意到华隐似乎想要跟江又又说算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两句话好像有点问题。

他不是讨厌华隐的意思,他只是想跟江又又江独、就他们两个人一起。

但他没有解释,只是嗯了声,随后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不太熟练地开口:“那,一起吧。”

江又又松了口气。

华隐则是既有点懵,又满是惊喜,要不是之前精神科的医生跟她说对待宗越一定要平和,因为情绪是会蔓延、互相影响的,她现在都要激动地问一句真的吗?

自从宗越出事后,她再也没有和宗越同桌吃过饭了。

华隐一时间说不出话,江又又倒是很自然,他顿了顿,思索了几秒后,决定再试试往前一步。

于是江又又轻声跟宗越说:“阿姨刚刚误会了你的意思。”

宗越动了动眸。

他知道江又又想让他说什么,他也知道正常人是会道歉的。

他得做个正常人,才能跟江又又成为真正的朋友,才能离江又又更近一点。

宗越看向了华隐,华隐几乎都要说没关系了,却被江又又用眼神制止住。

随后就听宗越滞涩且缓慢地道:“对不起。”

他低声:“我不是那个意思。”

华隐都想要哭了。

她眼眶瞬间就红了,但为了不在孩子面前失态,只能慌忙地偏了下头,借着屋子里的昏暗做遮掩,用微微沙哑的嗓音说:“没关系,本来也是你和小又先约定好的,是妈妈横丨插一脚。”

宗越今天状态确实可以,他听华隐说了这句话后,还能给出一点点表达他脾气的回应:“嗯。”

确实是华隐插了一脚。

华隐没听见,但江又又听见了。

所以他看了宗越一眼。

宗越慢半拍似的眨了下眼。

屋内虽然很昏暗,可他能够看清江又又的面容,他习惯了这份黑暗,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才能找到安全感。

江又又刚刚那一眼有点睖他的意思,好像在说他不该这样对华隐。

好可爱。

他那样看他,好可爱。

等到三人坐下后,其他人也就出去了。

宗越也得以又放松了一点,屋内的光线确实不明亮,但也是有一点点的,能够看清楚菜。

帝王蟹的蟹壳都处理干净了,只有蟹肉和蘸酱,没有蟹壳。

所以宗越在坐下后,就抿了抿唇。

他还想给江又又剥

虽然他也不会剥蟹壳,但他要是剥了,在江又又眼里,他就对他好了吧?

宗越在有时候,脑子里的想法绪完全就是一根筋。

华隐作为大人,在坐下后反而有点无措,倒是江又又很坦然地先扒了一口饭吃,再用蟹肉蘸了酱:“唔。”

他示意宗越:“超级好吃!”

宗越对上他亮亮的眼睛,也觉得自己饥肠辘辘,跟着夹了一筷子蟹肉。

这顿饭才终于正常开始吃。

只是宗越吃饭的动作慢,江又又也就放慢了速度陪他,华隐吃了几口后,发现自己儿子有几分不对劲。

江又又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江又又把菜沾上的葱从碗里挑掉,他也就挑掉。

明明宗越是不挑食的。

虽然很早就意识到了什么,但华隐看着还是有点难过。

安安静静地吃完这顿饭后,江又又就要跟宗越拍合照了。

他这一次没有说让华隐一起,而是华隐帮他们拍。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站得有点远,宗越垂眼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沟壑”,于是他挪动了一下步子。

江又又瞬间就感应到,偏头看向了他。

只一眼,宗越就先停了下来:“想离你近一点。”

他说完,才温和缓慢地问了句:“可以吗?”

江又又望着他耳朵上的血痂,巴不得宗越能够慢慢接受人的靠近,因为这样意味着他能好得更快:“可以。”

不过

宗越之前不是因为他们离得有点近了所以才会犯病吗?

照片就这样定格了下来,宗越甚至看向了镜头。

那个圆圆的、黑黑的东西,确实唤起了他很多不好的记忆,可他心中的窃喜压过了这一切。

他和江又又的合照。

第一张合照。

他想要快点好起来,因为

“阿又。”

宗越看向江又又,难得地提了要求,甚至是第一次约定了更远的事,还直面了自己的恐惧:“等我能接受光了…再拍一张好不好?”

想也知道这张照片会是模糊的,他想要更加清晰的。

白闻理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大脑袋,“嗯。”

又又低头玩着自己的衣角,心不在焉地说,“那,那你明天跟我去上幼儿园。”

相处了有一段日子,白闻理也知道小朋友总是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的。他问,“要我明天送你去幼儿园吗?”

又又摇头,“你跟我一起去幼儿园。”

白闻理看着小孩的眼睛,小孩被他那种冷静的目光看着有点慌,又想到自己牛皮吹出去了,不想被拒绝,一下有些慌,抬手遮住他的眼睛,另外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猛地上下晃了两下,“你说行。”

第 60 章 第 60 章

六点多。

大孝弟江又又不好好吃饭,端着饭碗坐在玄关口,嘴里嚼着饭,时不时探头探脑,看看他加班的好大哥回来没。

白闻瑾踩着晚霞从外面进来,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坐在这里,嘴一张,被结结实实塞了一勺伴着青菜的米饭。

白闻瑾只得硬着头皮嚼吧嚼吧。他刚吞完嘴里的饭,小勺子又到了嘴边,依旧是满满一大勺。

“你自己吃。”白闻瑾抬手把勺子拨开,又又就一直举着勺子,瞪着清澈的大眼睛,盯着他的嘴唇,念念有词,“大锅,你要吃饭饭,不吃饭饭就生病。”

“我在公司吃过了,又又。”

“那没有在家吃呀。”又又有自己的坚持。

华隐查过,江又又在学校里也很有名气,都说他是校草,而且他待人温和有礼,在学校里有很多玩得好的朋友同学,是一个特别优秀的孩子。

如果宗越是因为暗恋他被发现……

那关于宗越为什么对江又又这么不一样,就都清晰明了了。

只是华隐想不明白,江又又是做了什么,让宗越能惦记这么久——不是说江又又不够好,而是她想知道两个孩子之间发生了什么。

主要是江又又看着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之前有渊源。

和宗越约定好明天见,他会带着魔方来后,江又又就跟华隐先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宗越还送他到了门口,从他第一天见宗越开始,宗越就是这么做的,所以江又又并不奇怪。

只是他从来不知道,在门关上的刹那间,宗越永远都会微微抬起手,但换来的只有门彻底被关上后的黑暗和一点劲风。

屋内彻底安静下去,方才的声音、江又又的身影,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只是他的梦一样。

宗越独自静静站立了很久,最后垂下了眼帘。

他也想送江又又到家楼下。

江又又上了车后,华隐第一时间没有说话。

还是司机把车开出去后,华隐升了挡板,华隐才开口:“小又,能告诉阿姨,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吗?”

她语气温和,是纯粹的询问。

江又又想了想,先提了个前提:“阿姨,我先说清楚,我不能保证能够成功。”

他在华隐紧张而期待的目光下,继续道:“我是想试试,能不能把宗越带出来。”

华隐深吸了口气,眼眶瞬间就红了:“还…有可能吗?”

她问这话时,声音都在抖,又想听到江又又的回答,又害怕答案。

江又又只能说:“是有可能的,但不是肯定的。”

他实话实说:“我觉得宗越的情况不算特别糟糕。”

至少在他跟前是这样。

江又又:“我们可以试一下,把他往好的方向引导。”

华隐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江又又思索了下:“就是…我不知道他之前具体是经历了什么,但他现在的状态是陷在了那个创伤里。简江来说就是那段经历摧毁了他的世界,也代替了他的世界,而如果希望他能够好起来的话,就是帮他从那个世界里走出来,或者把他错乱、摇摇欲坠的世界撑起来。”

类似的说法,华隐其实听过很多遍。

她找过很多心理医生、精神科的专家,他们都说着大差不差的话,可真的面对宗越时,又感到棘手。

一个国外的专家还安慰她说:“华,你不要太难过,其实我们只要能保证宗不会自杀,就已经可以说是很成功了,不是每个像宗这样的病人都能走出来的。你的儿子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华隐不愿意要这个“很成功”。

宗越这样太痛苦了,她想让他好起来,所以她还在努力。

她的孩子也还没有放弃,在努力地自救,她为什么要放弃?

华隐深吸了口气:“小又。”

她郑重地看着江又又:“你只需要告诉我要怎么做就好了。”

江又又稍顿。

他本来以为以华隐小心宗越的程度,会不愿意冒险,但他从华隐身上看到了坚韧的决绝。

所以江又又也没有再委婉:“阿姨,你肯定听过脱敏治疗。”

华隐当然听过,她咨询的每个人都提到过,说可以在宗越情况好的时候,从最基本的脱敏开始。

比如让他看一看尖锐的东西什么的,但在他们跟前,宗越很难有情况好的时候,有也是他拼命压抑的结果,不是他们想要的放松状态……

宗越至今还在敌视、警惕所有人,除了江又又。

华隐红着眼睛:“只有你能给他做这个。”

她有发现,宗越面对镜头的恐惧已经少了很多,那都不是克制不克制了,虽然他僵硬,但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应激。

江又又嗯了声:“所以我接下来可能会慢慢给他做脱敏,他也许会受伤。”

他需要华隐知道,要让一个裹着石头的伤口愈合,就得把伤口剖开,把石头取出来。

华隐轻轻摇头:“小又,阿姨知道你不会伤害阿越的,你只需要保护好你自己。”

和宗越比起来,江又又这种正常体型都称得上“羸弱”了。

宗越锻炼得太好,他也是靠自己获得的力量在自己给自己一定的安全感。

江又又说好。

华隐又道:“你这份工作更辛苦,阿姨给你加工资。”

“不用。”江又又忙说:“本来拿您三千只是陪宗越聊聊天我就过意不去了…您不用给我加钱。”

华隐直接道:“我之前给阿越请医生都是十几万、几十万一个月,你这算什么。”

江又又摆手:“阿姨,真的不用,我也不是专业的医生。而且这也是我自己想做的。”

他不好意思地冲华隐笑笑:“其实我和宗越以前是一个学校的,只不过我那会儿读初中,他上高中,我们没见过,但我听说过他的名字。”

江又又是真的有点腼腆:“我初一那会儿刚入校的时候,特别崇拜宗越。”

这话是真的。

江又又是穷人家长大的孩子,人们总是刻板印象说穷人家的孩子能吃苦、勤奋、聪明。

但其实江又又只占了前两个,他在读书上算不上特别有天资的,能拿开学考第一名,无非是因为同学们暑假玩越了,而且那个年纪的孩子,像他那么坐得住、刻苦的没几个。

江又又的学霸称呼,都是靠挑灯夜读,死记硬背博来的。

那会儿他就听同学们总说高中部有个学神多厉害,上课做别的科目的课堂作业,回家刷竞赛题,课都是听半节,照样次次第一。

江又又就特别羡慕也特别崇拜这样的人。

他知道问宗越学习方法没用,他天赋不在这儿。

人家是真的读书的料子,就像音乐家没有办法拯救一个天生五音不全的人。

江又又低下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他那样的人,不该这样的。”

华隐微怔。

她想她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在他们没见过面的情况下,宗越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惦记了人家这么久,但她在这一刻忽然也知道了宗越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孩子。

如果是她,她也会喜欢的。

她看过江又又的资料,这个孩子过得是真的很苦。

父亲工伤去世却因为是在家里去世的,当时没有及时送医做检查,无法被判工伤赔偿,最后只赔了个出于人道主义的几万块钱。

母亲偏偏又有冠心病,不能治好,只能靠吃药控制。

而且他母亲本来是要二嫁的,结果又遇上了骗子,得亏没损失什么东西。

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也都不是有钱的,还欠了债,都是靠他父母还上的。

江又又偏头看她:“姐你帮忙榨一下豆浆。”

“好咧。”何竹拎着豆浆机和泡了水的豆子去楼下了。

这玩意儿声音太大,怕吵醒江若水,江若水在家的时候,他们都是跑楼下便利店,也就是牛叔那儿去榨,顺带附赠牛叔一杯新鲜豆浆。

牛叔也帮了他们不少忙,有时候有什么重的东西,江又又抬不动,牛叔就会喊上自己两个儿子来帮忙。

牛叔的老婆丘姨对他们也很好,江若水不会包粽子,但外面卖的粽子终究没有家里的好吃,端午的时候,丘姨就会送他们一盒粽子,什么馅的都有。

江又又和何竹安静地吃过了早饭后,就把江若水的那份给封好盖上放进冰箱里,一起出门了。

江又又要去图书馆,何竹去上班。

路上同路了一段,何竹又问江又又:“你那个兼职,怎么样了?”

“我跟老板说了我想帮他出来的事。”

江又又道:“老板同意了。”

何竹:“一般来说都会同意。”

不仅同意,甚至大概会把江又又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吧。

她看向江又又,有点好奇:“你是因为觉得钱太多了,做的事太少了有点不安心,还是纯粹同情啊?”

今天天有点阴,没有太阳,要下雨。

江又又望着阴沉的天空,嗅着空气中闷热的水汽,很轻地笑了下:“其实他们家帮过我。”

以江又又家里的条件,是供不起江又又学美术的。

江又又原本也没有想过走这条路。

但他初二那年,“Y&Y”旗下的慈善基金会推出了一个“青少年梦想计划”,就是可以资助一定数量的初高中生逐梦,可以去学特长。

他们能负责对方一直到大学毕业的学费,不是借,就是捐赠。

场面一度十分失控。

正这时,一个五官十分出众的男人从门口进来,今天白闻理稍微收拾了一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修身的白衬衫和西裤更衬出他高瘦挺拔。

听到那句“骗人精”,镜片之后狭长的眼眸轻轻一扫,瞥见果冻,以及他旁边的果冻爸爸。

果冻爸爸目瞪口呆,立马站起来,惊讶道,“主任?您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