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临时办公室出来,两人便直奔审讯室。
夜色暗涌,正逢晚饭时分,审讯室内,张翀手上的镣铐刚被解开,正佝偻着背脊,埋头扒饭。
连日东躲西藏让他精神高度紧张,近些日显然连饭都吃不安稳,此刻就连最普通的盒饭在他嘴里,都仿佛成了珍馐美味,每一口都吃得急切又狼狈。
余寂时在门前驻足,透过小窗注视着屋内,片刻后侧首看向程迩,与他目光相交,见他微微颔首,他心下顿时安稳,紧接着便抬起手腕,推开了审讯室的铁门。
门轴转动,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声,尾音漫长,变了调子,略显诡异。
程迩抬眸扫过值守警员,一个眼神递过去,对方立即心领神会,转身退出去时,还顺便将门带上了。
铁门闭合,发出一声闷响,在密闭空间里无限放大,反复回荡。
张翀的背脊肉眼可见地僵硬,脖颈绷直,喉结滚动,握着筷子的手指都巍巍一颤。他掀了掀眼皮,小心翼翼瞄向眼前两人,刚触到两人目光是,就仓皇缩回了。
见两人直勾勾盯着自己,眸色漆黑、情绪难辨,张翀呼吸沉了沉,几缕油腻腻的发丝黏在渗汗的额头上,随着他艰难咀嚼吞咽的动作轻轻颤动。
程迩漫不经心地倚上审讯桌,长腿微曲,双臂交叠,长睫轻垂,在眼下拓出小片阴翳,整个人都透着股事不关己的慵懒。
沉默在室内蔓延,张翀腮帮僵硬,机械咀嚼着,口中的饭菜却忽然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在高度恐惧下,他脸颊肌肉不受控地抽搐一下,额角再次渗出薄汗,强行吞咽下口中的饭,筷尖戳进米饭中,嗓音抖得不成调:“两位警官,有什么事情吗……”
程迩兴致缺缺,连眼皮都懒得掀,而余寂时的目光一瞬不瞬,依旧紧紧地盯着他。
见两人依旧沉默不语,张翀舌尖/舔/过/下唇瓣,最终抵住后槽牙。他抿了抿嘴唇,垂下眼帘,无意识地晃动手腕,搅动餐盘里的饭菜,筷子尖儿在米饭上戳出一个又一个洞。
“你们问的那些我是真不清楚啊……”他嗓音发哑,声调忽高忽低,尾音染上一丝颤抖,“我和镜子真的不熟啊,你们也知道的,我们差着级别呢,他的事我怎么知道嘛……”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像是被骤然掐住了喉咙。
这声音不高不低,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就连最后逐渐加重的呼吸声,都一同清晰落入耳中。
余寂时瞥见他颤抖的指尖,眸色倏然一暗,并未多言,眉目舒展,神色温和,语气平静如初:“别紧张,我们现在没有审你的意思,就是随便聊聊,你吃饭吧。”
张翀的筷子尖悬在半空,米粒簌簌从筷缝间落下,他肩膀耸动,脖颈微缩,蔫头耷脑像颗霜打的茄子,撇了撇嘴吐槽:“你们这么盯着我,我怎么吃啊……”
程迩闻言眉骨微抬,余光斜斜扫来,眼神犀利如刃,眼尾微微上挑,拖出一丝凌厉的弧度,只轻飘飘一眼,就吓得他立即缩回目光。
见对方神色怵怵,余寂时不禁轻笑出声,手掌在程迩肩头安抚性地一拍,随即向前两步,在审讯椅前顿步,屈膝蹲下时,恰好与张翀视线平齐。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我翻过你的档案,中学时你的成绩很不错。”
他不疾不徐,嗓音柔和,似初春暖阳融化冰雪,带着一丝独特的温度,像有魔力一般,张翀绷紧的肩颈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他忽然撂下筷子,脊背挺直,胸脯高挺,下巴微扬,活似只神气的公鸡,声调都陡然拔高:“那可不!我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贵在勤奋啊,当年老师都说,我有这毅力啊将来一定有前途……”
话到一半,他突然想到什么,声音顿时弱了下去,气势也倏然萎靡。
而他眸中那点光亮也转瞬即逝,如同燃烧火焰被骤然间扑灭。
余寂时眉心微蹙,心尖莫名颤了颤,目光如静水深流般注视着眼前人。
张翀嘴角下撇,浅浅的弧度中透着苦涩,眼尾细纹叠起,藏着说不尽的倦意,整个人都仿佛突然被抽走了精气神。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怅惘与颓唐,让余寂时喉结滚动,不自觉地溢出一声轻叹。
张翀也曾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熬夜奋战学业,相信勤能补拙,眼底盛满对未来的期许。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变故,让他一步步堕入深渊,最终变成如今这般,嚣张跋扈、利欲熏心,变成这样一个面目全非的毒/贩?
“高考那会儿……”他低敛眉眼,声音很轻,“究竟发生了什么?你高考成绩比模拟考低上很多。”
张翀似乎完全没料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浑身猛烈一颤,五指蜷曲,攥紧膝头,将布料抓出凌乱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