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漆黑的瞳仁里,情绪晦暗不明,像是历经千帆后的释然,又有零星火焰依旧在燃烧,一点点连成片,燎烧着荒原。
片刻后,程迩收回目光,视线自远及近,一寸寸下移,最终与余寂时四目相对。
那一瞬,心脏像被羽毛尖轻飘飘扫过,余寂时脊背绷直,手指无意识地绞紧袖口,捏出一片褶皱。
他冰冷的目光和伤人的话语涌上大脑,酸涩倏地窜上鼻尖,他仓皇垂眸,飞速回避视线,转身匆匆融进同事们的背影里。
梁方叙推开临时办公室的门,待特案组一行人都进屋,四处张望都不见程迩人影,转身便见他在走廊上四处张望、走走停停。
他两指合并揉了揉眉心,唇角抽搐一下,斜倚门框探出半个身子,右臂高高扬起,轻声呼喊:“喂,这里!”
等程迩走近,梁方叙双手如铁钳般扣住他双肩,那双惯常含讥带诮的双眼微微眯起,语气嘲讽:“逛什么名胜古迹呢,是不是还想在墙上写一句到此一游?”
程迩任由他推搡,端着双臂,薄薄的眼皮耷拉着,神色懒倦,语气异常平静:“五年局里变化太大,刚刚按记忆走的。走错了。”
闻言,梁方叙喉头一紧,仿佛被什么堵塞住,呼吸骤然紊乱,被压在胸腔里,唇瓣几度开合,终是哑然。
程迩对他的失神恍若未觉,目光掠过会议长桌,下意识看向余寂时身侧的空位,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最终选择绕开那个位置,默默落座在柏绎另一侧落。
梁方叙刚交代两句,门便被轻轻叩响,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进来。
高个子那人极高,将近一米九,皮肤粗糙、黝黑,橄榄绿的衬衫紧裹着精壮的身躯,衣料轻薄,清晰勾勒出块垒分明的肌/肉,显然是身手很好。
而稍矮的那位身穿T恤短袖,发际线很高,头发略显稀疏,但五官端正,看上去三十岁有余,手里抱着一叠材料,急匆匆走在第一个,剑眉高挑,神色激动,一张脸被憋得通红。
看到熟悉的面孔,程迩怔忡起身,下一秒就被对方一个箭步冲上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而他的手掌半空中停顿了一瞬,最终还是重重落在对方脊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拍击声。
“好久不见啊程小迩,欢迎回家!”沙哑的嗓音里浸着浓重的鼻音,他猛地吸了吸鼻子,双臂不断收紧,拥抱力度不断加大,眼眶通红,泪水尽数蓄在眼眶里。
余寂时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尖稍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圆珠笔,金属笔杆带着一丝冰凉的触感,一点点沁入指尖。
欢迎回家,和梁方叙的第一句话一模一样,就像终于等到游子归乡的家人一样,听到这话,他心里都不禁涌上一丝暖意。
而此时,被紧紧抱住的程迩忽而偏首,唇角绽开一抹粲然笑意,颊边酒窝浅浅,眼尾弯弯,故意拖长了尾音,带着一丝熟悉的调侃:“我又不是真的死而复生,法海哥,这么多人呢,不至于啊。”
这声熟悉的称呼让男人眉心重重一跳,双眼圆瞪,鼻尖还泛着未褪的潮意,他鼻翼耸动,泄出一声冷哼。
紧接着他松开双臂,右掌死死攥住程迩的肩膀,左手轻抬,食指毫不客气地戳上他的鼻尖:“你才法海!你这小混蛋走了以后,根本就没人这么叫我!”
程迩被指着鼻子也不恼,反而笑得散漫,甚至故意歪着头眨了下眼,见对方气急败坏脸颊涨红,才渐渐敛了笑意,轻声问道:“这次案子是您负责跟我们对接吗?”
“没错。”男人点点头,方才的怒意转眼消散,随即咧嘴一笑,唇角扬起爽朗的弧度,“我前年调来刑侦,现在带着重案组,这案子正好落在我手里。”
说罢,他忽然想到什么,摸了摸后脑勺,这才转向其他人自我介绍,“我是重案的大队长郝阳,叫我老郝或者阳哥都行。”
说罢他指了指身旁的高个子,“这是我们队里的小贾。”
他挨个与特案组的同僚握手,笑容坦荡真诚,让原本紧绷的气氛都松弛了几分。
“该说正事儿了。”程迩施施然落座,修长的双腿优雅交叠,向后仰靠,修长的脖颈贴合椅背的曲线,余光瞥见仍站在一旁的梁方叙,勾着唇角摆摆手,“闲杂人等麻烦回避一下。”
“……你!”梁方叙被这明目张胆的驱逐惹恼,正要发作,却被郝阳一把揽住肩膀,半推半请地带出了办公室。
门板“砰”地一声砸上,钥匙在锁孔里转动,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郝阳锁上门便转身回到长桌前时,小贾已经利落地拆开了档案袋,他笑意渐渐褪去,舒展的眉眼也重新聚拢,神色愈发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