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光线十分昏暗,灯光悬在头顶,冷白的光束直射下来,将空气中的浮沉都照耀得颗粒分明。
墙壁灰白陈旧,墙皮沾了灰尘污渍,略显斑驳,却坚不可摧地将四周都封锁严实。密闭空间内,一切微小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无处遁形。
张伯毅被铐在审讯椅上,仰着头,粗短的脖颈几乎与头颅融为一体,两侧肩膀塌陷,圆润的肚腩隔着薄衬衫抵住桌沿,被挤出两圈软肉。
他的脸型又圆又宽,在灯光照射下更显煞白,眼皮微阖,嘴角微张,整个人瘫坐在椅上,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萎靡又颓丧,哪怕听到声音,都一动不动。
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缓慢、沉重,像一把钝刀,一点一点将凝滞的空气割裂。
走进审讯室,余寂时见程迩长腿一迈,直直走到审讯桌前,便也向前走了两步,站定在一旁。
张伯毅鼻翼耸动,冷哼了一声,紧接着低垂下头避开两人的注视,然而程迩的目光并未在他的脸上停留,反而落在他手上。
余寂时顺着他的目光,也垂下眼帘,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他的右手。
那只手粗糙如树皮,手指肿大,关节突出,隐约能看出茧子分布在他的掌心与指节之间,厚实坚硬,显然是长期握持矿钻、刀柄等工具留下。
而常年握枪,硬茧通常集中在虎口与食指内侧,而张伯毅的手却毫无这一特征。
余寂时眸光微闪,抬眼与程迩视线相交,对方的眸底也漫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紧接着,余寂时跟随程迩在桌前坐定,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平摊开,目光从电脑上端掠过,看向坐在审讯椅上的男人。
程迩也在一旁平静、直勾勾审视着他,抿唇沉默半晌,朝余寂时使了个眼神,便照常高高挂起,长腿交叠,抬起双臂向后倚靠,双手向头颅后方一垫,坐姿愈显慵懒。
余寂时接收到他的指示,再度转过头看向张伯毅,压下眉骨,眸光清明,冷静地开口:“张伯毅,多余的话我们就不再重复,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吧。”
张伯毅的目光涣散,嘴唇干裂,表层覆了一层薄薄的死皮,随着他脸颊肌肉的抽搐而微微扯动,撕裂,渗出鲜血,迟迟未吐出一字。
漫长的沉默后,他鼻腔里溢出一声低沉的冷哼,带着几分疲惫与讥讽,声音沙哑,回答得简短而淡漠:“当然。”
说完,他的嘴唇依旧轻轻翕动,似乎话语未尽,余寂时静候片刻,却发现他再无下文。
对方需要挤牙膏,余寂时也有十足的耐心,神色温和,不急不躁,低头瞥了一眼手中的文件夹,指腹摩挲着纸张平齐的边缘,嗓音平和:“五年前,垃圾场碎尸悬案的死者陈庆蓉,是不是你杀的?”
张伯毅闻言眉头紧锁,眼眸眯成一条细缝,眼神灰暗冷沉,五官本就十分紧凑,此时更显凶狠。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颤动,胸腔一震,冷笑再次从鼻腔溢出,声音平静得令人心悸:“是。你们不都查得一清二楚了吗?不用再问我了。”
余寂时紧盯着他,将他的每一个微表情、微动作都尽收眼底,斟酌片刻后,作出试探:“你可以自行讲述一下细节吗。”
张伯毅面无表情,懒洋洋掀开眼皮,目光阴冷,像一条扭曲蠕动的蛇,狠狠刺向余寂时,眸底毫无波澜,既无畏惧,也无悔意。
他声音平淡、低闷,像在讲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五年前,我从人/贩/子手里买了个女孩。在地下室杀了,分尸,煮熟,剁碎,随手扔进一处没有监控的垃圾桶。杀她是为了取一条腿骨,做成驱除阴煞气的圣器。你们要知道,我做包子的肉都是新鲜的,有时需要现杀现宰。我身上阴气太重,很容易招鬼。”
他平铺直叙,未曾有半分犹豫亦或是停顿,语速平缓、流畅,却反而显得十分诡异,像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余寂时眸光微闪,指尖在文件资料的纸张上轻轻一敲,顺着他的话继续问:“那五年前枪杀警察的,也是你?”
张伯毅咂了咂嘴,眼神骤然凌厉,透出一股浓浓的戾气,被铐紧的双手攥成拳,指节泛白,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愈发激烈:“要怪就怪他命不好!当时包子铺都打烊了,只差锁门。他进来,正好撞见我处理尸体,我怎么能让他活?”
空气骤然凝固,灯光洒在他身上,照出一张狰狞的脸,他庞大的身躯如同地震中即将崩塌的山,影子化作一抹阴翳投射在地,拉长、晃动,在墙角拐弯、扭曲。
余寂时一言不发,灼灼目光直视着张伯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