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落下,接二连三沉重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办公室内骤然放大,投影仪的光束投射在幕布上,程迩不急不缓地站到长桌的前端。
投影仪的冷光斜洒过他的侧脸,将高挺的鼻梁和下颌线都镀上一层银灰,一片阴翳深陷进眼底,晦暗分明。他双手撑在桌沿,肩背微弓,身体前倾,袖口随意挽起,姿态慵懒,声线也十分平稳。
“当然,要查首先就是查张伯毅。张伯毅是目前所有巧合指向的第一嫌疑人,这陈年旧案查办起来,难就难在证据上,而且细节不详,推断就会有偏差,既如此,我们不如大胆一些。”
目光瞬间聚焦,和他冰冷的眸光相接,余寂时思绪回笼,呼吸凝滞,心跳加速,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程迩薄唇忽地挑起一抹弧度,定定地注视着他,引着无数目光落在脸上,余寂时唇角微动,垂了垂眼帘,指尖悄然划过桌面,低声询问:“程队你是说……从张伯毅的妻子郭韵那里下手?”
“没错。”
程迩话音还未落下,会议室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抿唇顿了一下,抬了抬声音喊道:“进。”
进屋的是一名陌生长相的警员,浓眉大眼,此刻眉头紧皱,光滑的额头还浮着薄汗,显然是有要紧事,余寂时的目光悄无声息地扫过会议室内的人,最终落在小关身上。
小关见他神色僵硬,似乎有些发怵,急得向前一步攥住他手腕,立即开口:“别傻愣着了常子,领导们又不吃人,这是发生什么急事儿了吗?”
常子闻言扶着门口深吸一口气,稳住急跳的心脏,颤着声音开口:“是……是局里来了一位姓…姓郭的女士,她说她是五年前枪击案的目击者,她要检举揭发真凶!”
这句话如同一记闷雷,骤然在会议室上空炸裂,震得空气凝滞,连呼吸声都仿佛被抽离。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冻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源,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硬生生掐断,只剩下无数错愕的目光,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开口。
程迩显然也很意外,眼皮微颤,狭长的眼眸虚虚一眯,便立刻收敛情绪恢复平静,神色莫名添了几分兴味,低声呢喃:“主动送上门么?”
说罢,他便立刻抬眸,言简意赅分配任务:“柏绎带队再仔细调查一下张伯毅夫妻,章队和甘老那边就配合江队继续开展枪/支走/私溯源一案的相关工作,有什么动作都记得互通下消息。”
话音落下,程迩垂眸睇了余寂时一眼,见他会意点头,便带着他一同走出了会议室。
会议室外,余寂时的呼吸莫名畅快几分。
夕阳透窗斜洒落在廊道上,被曲折的纸条切割得斑驳陆离,金辉熠熠,暖意悄然潜滋,氤氲弥散,方才会议的疲惫仿佛都瞬间杳无踪迹。
这一起垃圾桶碎尸案能勾连出枪击案,以及背后的枪/支走/私和人口拐/卖,甚至是和2?15以及十年前的随机杀人案都有所关联。
那场噩耗分明已经相隔十年,早已被岁月厚重的尘埃所掩埋,却是他踏上从警这条路的根源所在,永生不会忘却。
十年光阴流转,父母的模样在梦中已经开始褪色,罪恶却从未消褪,如同藤蔓般肆意疯长,在阴暗角落发展壮大,愈发猖獗,显露出一种狰狞之态。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随之起伏,仿佛要将周遭的空气抽/干,高抬的双臂将电脑与笔记紧紧揽在胸前,拳头先是紧握又松开,小臂上青筋盘虬。
一只手臂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掌心稳稳地握住他的肩头。
他抬眸,恰好对上男人那双含着笑意与安慰的凤眸,心中的郁结仿佛顷刻间舒展消散,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思绪拉回。
纠结到最后总是释然。无论如何,此时此刻,任何个人情感都不能扰乱思绪。
十年前之事悬而未决,他渴求一个真相以慰心怀,也希望迟到的正义尽快来临,可期盼一次又一次落空。
而此时此刻,其他案件的受害者也对正义翘首以待,他不想让他们也失望,也深知自己责任重大,必须心无旁骛,全力专注这案件的侦破。
程迩注视他良久。他的眼神里藏着很多复杂情绪,他也不清楚他心里在进行怎样的活动,只有一直看在眼里的那双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