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寂时心脏莫名被撼动了一下,呼吸一沉,复杂的情绪如同潮水袭来,冲击大脑,令他有片刻的恍惚怔愣,久久都难以回过神来。
可管母的抽泣声愈来愈重,令余寂时不得不回过神来,连忙蹙起眉轻声安慰:“您别太上心,我们程队他一直是这样的,他……就是说话直。”
程迩喉底溢出一抹轻飘飘的嗤笑声,耸耸肩膀,对这话倒是不甚在意,倒是听到背后“哐当”一声,令他笑意瞬间收敛。
他略显警惕地回头循声望去,只看见了空荡荡的客厅、走廊,还有一扇紧闭的卧室门。
他凤眸轻眯,仔细回忆方才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中夹杂的那一声响,很像是关门声,于是他目光落在那扇门上,敏锐地捕捉到了余震中轻微晃动的门把手。
他眸光一暗,回头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管母,薄唇抿直,一时间没有开口说什么。
余寂时显然也把全部注意力放在管母身上,没有察觉到异常。
管母很久都不能调整好情绪,泪水止不住地流,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就算双手紧紧捂住嘴,都压不住从喉底涌出的呜咽声。
许是两人注视她的目光太过忧切,管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抹了把眼泪眯着眼眼模模糊糊地识别了钟表上的指针位置。
不知不觉都过去快一个小时,她心中一惊,愧疚感立即涌上大脑,连忙道歉:“没想到都这个时间了......真的很抱歉耽误您二位时间了......”
余寂时立即摇头:“您不用道歉,您能给我们提供这么多信息,应该是我们感激您才对。”
程迩也颔首低眉,温和的面容中透露出几分薄凉:“您是一位很好的母亲,不用对往事耿耿于怀,真正应该被憎恶的是人/贩/子。”
说着,他便站起身,一字一句向她清晰地承诺,“请您放心,在打击人口拐卖犯罪这件事上,警方从未停止过努力。虽然天下无拐、善恶有报有些过于理想化,但我们都会竭尽全力去追求,这是我们的责任。”
他声音不高不低,却坦坦荡荡、铿锵有力,几乎是一瞬间,管母的眼眶里又盈满热泪,怔怔出声:“谢...谢谢......”
辞别管母后,已经是三点钟有余。
从走出管曈曈家一直到走出管庄村上车,余寂时都恍恍惚惚,头重脚轻,无意识跟在程迩身后,似乎都有些麻木了。
程迩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却刻意放慢了脚步。
拉开车门上车,余寂时都忘记要系安全带,垂着眼睫思绪混乱,眼底的红晕还未褪去,呼吸都又轻又颤。
“安全带。”
耳边传来一道懒懒的声音,余寂时回过神,抬起眼眸,就撞进一双沉沉的眼眸,似浓墨点就,一动不动,就这样平静而耐心地注视着他。
四目相对,咫尺之遥的脸还在不断放大,几乎霸占了他的视线。清幽寡淡的白茶香浸润着无边温柔渐渐将他包裹,鼻尖相碰的一瞬,他下意识向后缩,与他拉开一拳的距离。
程迩唇角分明没有弧度,眼眸里却仿佛掺了笑意,侧身前探,修长骨感的大掌抚过他发顶,忽然毫无征兆地扣住他的后颈,让他的额头埋进他的颈窝。
余寂时懵住了,抬起头仰视他。
程迩垂着眸,睫毛又密又长,眼底映着他的模样,目光真诚得灼人,微微凸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低低哑哑:“余寂时,现在只有我在,你可以哭了。”
鼻尖一酸,被强挤回去的泪水瞬间涌出来,余寂时气息一乱,大脑短路,又把脸埋回他的颈窝,重力压覆在他肩上,清瘦的手也颤颤巍巍攀上他手臂,手指收紧,将他的衣袖攥在掌心。
泪水将他的衣襟润湿,程迩呼吸变得很轻,知道此刻说什么都于他无益,只能一直抚着他的脊背帮他顺气。
垂眸看余寂时无声地掉着眼泪,他也情绪低沉。
余寂时此刻很需要一份共鸣,可他并没有。
就连管母讲述时提到女儿身上耻辱的刻字崩溃到极点,他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也许是听过太多痛苦的陈述、见过太多悲惨的场面,已经有些麻木,亦或是因为舍弃掉这份共情力太久,已经完完全全丧失了这个能力,他尝试理解余寂时的悲痛,脑海里却只有理性的分析,像一串串冰冷、机械的代码。
他当时站在窗前,背对着两人,确实隐约感到了失落,可这份失落却源自于自己的格格不入,他无法准确形容那时的心情。
太复杂,也太陌生。
车里很安静,安静到呼吸声都格外清晰,他们紧紧相依,两颗心却好像从未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