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寂时原本以为,程迩不会管这桩闲事,但他意料之外地管了。
一行人跟在纤瘦的女人背后,几乎是原路返回。
孙盼儿独自一个人走在最前面,巨大的竹箩筐犹如一座巨大的山,将她整个人压覆着,脊背稍稍有些弯,但每一步都格外踏实。
无人开口说话,空气一时间凝固住,孙清元此时心情也无比复杂,眉头紧锁,快走两步和她肩膀持平,轻扶住那巨大的竹箩筐,忍不住关心:“盼儿,你累不累呀?”
“不累的,我什么做不得?”孙盼儿眉眼弯了弯,抬起手擦了擦额角流下来的晶莹的汗珠,一双眼睛漆黑发亮。
在孙清元口中她努力而积极,在他们眼里她质朴而活泼,可偏偏这样的人,也会露出那样的表情,究竟是为什么呢?
余寂时再不愿相信,却也眼见为实,一时百感交集,浓密纤长的眼睫轻垂,在眼底拓出一抹淡淡的阴翳。
再度走到家门口,此时大门微敞开,露出一个细缝,有了方才的教训,特案组一行人在门前顿住脚步,没有贸然走进门。
孙念儿这时也追了上来,似乎还有些紧张,紧紧贴在姐姐身旁,低着头垂着眼皮,一言不发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程迩双臂交叠,神色肃然,眸中是一派冷色,声音不带有分毫的情绪:“孙盼儿女士,麻烦你和父母沟通一下,我们希望在交流的时候,双方都可以情绪稳定。”
孙盼儿抬眸看了他一眼,倒是没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直接答应下来:“好,我尽量,麻烦警官稍微等一等。”
两人推开门进去后,余下四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轻易开口。自从程迩点明破绽后,氛围就一直很奇怪。
此时已然是正午时分,烈日当空,散发出的光穿透层层薄雾,周围光线都明亮起来。
大约过了五分钟,大门被缓缓拉开,孙盼儿露出疲惫的笑容,轻声说道:“各位可以进来了,我们刚刚已经把我妈哄下了。”
钟怀林极其礼貌道了句:“辛苦。”
穿过熟悉的小院,进入熟悉的客厅,孙展荣站在客厅中央,低着头,指甲一点点扣着手,手掌心已经浮现薄薄一层汗,看上去有些紧张。
等几人进门,孙展荣抬起手挠了挠头发,耳鬓的短发早就掺着白,配上一脸的倦容,更显得苍老愁苦。
“各位警官真的不好意思哈,媳妇儿刚刚情绪波动有点大,没有好好招待你们……”孙展荣面露羞愧之色,笑容有些勉强,抬了抬手臂作出“请”的姿势,“坐,各位先坐!”
余寂时跟随程迩坐在中间的沙发上,沙发不够坐,孙展荣又搬来了凳子,放置在一侧沙发边坐下。
孙盼儿和孙念儿忙前忙后,一个去厨房洗茶具,一个去院中烧热水,准备泡茶招待警察。
程迩见孙盼儿弯下腰将茶杯挨个摆放在茶几上,懒洋洋垂了垂眼皮,嗓音淡淡:“谢谢,不必麻烦,我们只是简单问几个问题。”
覃析的目光四处飘了飘,并没有发现孙展荣妻子的身影,抬手挠了挠头,下意识询问:“那您老婆人呢?”
孙展荣闻言忍不住叹气,脸颊涨红,眼尾的沟沟壑壑愈深,说道:“我媳妇儿实在是情绪不咋稳定,总是胡言乱语,我们把她哄下来后,就让她先在卧室里休息了……几位警官找她有事吗?我们夫妻俩知道的应该是一样的。”
“都一样。”程迩微微颔首,轻掀眼皮,瞥见孙盼儿拉着孙念儿准备悄悄离开的动作,弯了弯唇角,“您两位闺女也在这儿听听呗,我们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孙展荣下意识看向朝屋外走去的两姐妹,面色平常,轻轻招了招手,唤道:“盼儿,念儿,拿两个凳子在这边坐着吧。”
说着,他指了指电视机旁边的圆形铁凳子。
孙念儿明显有些抗拒,站在姐姐身旁,略微矮了半个头,加上头颅深深低着,虽看不清表情,但紧紧攥住姐姐衣角的手上,关节紧绷到泛白,一眼就能看出她此刻的不情愿。
余寂时又将目光挪到孙盼儿身上,她侧过头,给孙念儿递送着眼神,手掌轻轻覆在妹妹手背上,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就走过去搬了两个凳子。
两人刚坐下,就传来程迩清冽寡淡的声音,偏偏语速缓缓,更添了几分散漫和随意:“孙展荣先生,您妻子方才说的,我们其实也有认真思考,又去了趟案发地,倒是觉得不尽然是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