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过敏(2 / 2)

Ruby也跑过去,自来熟地扑往他腿上扑,他笑了笑,弯腰摸摸它的头。

回过神来,方宜松口气——幸好他听不懂法语。

“不是的。”

她连忙笑了笑,用法语回道,“那是我的朋友,同事……”

这时,弗兰妮顺着Ruby的方向,也看见了门口的男人。

方宜上前接过行李箱,切换成三个人都能听懂的英文:“这是我先生,我们刚结婚,来法国度蜜月,我前两天带他去图卢兹逛了逛。”

郑淮明温和地微笑,打了个招呼:“我之前一直听她念着要回来看看,今天来了才发现,这里确实太漂亮了。”

弗兰妮惊讶,眼前这个男人绝对是她见过亚洲面孔中最让人过目不忘的。身材高挺而修长,眉眼清俊,戴着一副细边眼镜,整个人散发着舒展而斯文的气场。

尤其是那双眼睛,与欧洲人立体的大眼睛不同,瞳孔乌黑深邃,自有一股沉静的力量。

“你先生长得真是太帅了,难怪呢……”弗兰妮笑,“怎么说,感觉像是从你们国家那个书里面走出来的……”

方宜忍俊不禁:“很有……书卷气?是这个意思吧?”

这几句话,弗兰妮是用法语说的。

谁知,郑淮明忽然笑着将方宜揽进怀里:“谢谢,在我心里她更漂亮。”

方宜一下子愣住了,他听得懂法语?

可郑淮明已经低下头在包里找护照,让人看不清神色。

三个人寒暄了几句,弗兰妮找出顶楼阳光最好的一间的钥匙:“我记得你喜欢薰衣草,后院种了好多,晚上我给你摘一束!”

回房的路上,穿过欧式狭窄的走道。郑淮明始终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上楼梯时,他没有说话,只是回身将方宜手中的箱子一起提了上去。

房间在走廊的最尽头,朝南。推开门,只见宽敞的阳台正对着不远处的安纳西湖,碧绿的湖水泛着金光,阿尔卑斯山若隐若现。

房间里,是简约的欧式田园风,一张盖着拼色亚麻床尾毯的宽大双人床,阳光尽情地洒在上面。壁炉台上摆着粗陶罐,所有的柜子都是木质的,散发着微微的薰衣草清香……

“这也太美了!”

方宜惊叹。

然而未等她雀跃地跑向阳台,只听身后门“啪嗒”一声落上锁。

她猛然被郑淮明拉进怀中里——

男人一把托住她的后颈,迫不及待地吻上来。修长的手指拢进她发间,无名指上的婚戒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一个带有侵略性的吻,一反常态地直接撬开她的唇齿,猛烈进攻。

方宜微微仰头,被动地任他掠夺。

氧气逐渐消耗殆尽,郑淮明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施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方宜朦胧间明白他这样反常的原因,被吻到实在喘不过气,推不动他的胸膛,只好一口咬下去。

清新的空气终于涌入,可郑淮明没有松手,反而俯身将她拥住。

两个人一齐倒在了柔软的被子上,四目相对,他幽黑的眼眸中是不加掩饰的占有欲。只留给她几分钟的喘息,他就再一次吻上来。

“你和他……还去过什么地方?”

郑淮明沙哑问道,“安纳西……巴黎……普罗旺斯?”

方宜第一次知道他吃醋是这样可爱:

“你什么时候能听得懂法语?”

“大三……我陪你上的课,你忘了?”

他更加用力地吻下去,像是要将她所有气息都吞进自己身体。

可在方宜看不见的地方,郑淮明眸光暗了几分。当然不止……在她去法国后,他为了来找她……

他执着地问:“还去过哪里?”

方宜故意逗他:“还有好多地方,波尔多,戛纳,马赛……”

不等她说下去,郑淮明就用一个更深的吻堵住她所有话。

气息交融,方宜渐渐沦陷,软软地被他完全压制。

忽然,郑淮明微凉的唇瓣离开她的唇角,往后探去,抚过她的脸颊,蹭过耳垂……

“没……没拉窗帘。”

方宜满脸通红,最后一丝力气去拽郑淮明的衣袖。

没成想,他低哑笑道:“窗帘……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方宜耳垂红得欲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下一秒,就对上了郑淮明眼里浅浅的笑意,她羞赧地去推他的肩膀,想要翻身起来。

但他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薄纱窗帘“刷”地拉上,朦胧的光线影影绰绰。

郑淮明的指尖稳稳牵住她的,十指相扣,紧紧交缠。

方宜额上渗出一层薄汗,轻轻喘息着,却被他用吻再一次包裹……

“忘掉……”郑淮明如砾石滚烫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许再想其他人……”

方宜几乎没法抗拒,只能用指甲轻挠他的掌心求饶。

“没有……”

她想再重申一遍,从从始至终,自己心里都只有过他一个人。

-

傍晚时分,安纳西湖的日落漂亮至极,远近山峦笼在暮色中,白鸽掠过天际。

方宜换了一条浅蓝的长裙,外搭一件薄薄的长袖针织衫。

她带郑淮明去吃那家街角最正宗的白汁烩牛肉,两个人坐在露天的餐吧里,红白格的餐布上摆满了精致的菜品。

酥皮洋葱汤、法式焗蜗牛、荞麦可丽饼……

她计划了好久,怎么才能在短短几天里,将自己四年吃过的美食都分享给他。

可自从吃完饭,直到晚上回房间,郑淮明神色始终淡淡的,话也不多。

他会微笑着夸她选的菜好吃,会体贴地替她剥虾,会放慢脚步陪她在安纳西湖畔散步,也会耐心地听她讲话……

但方宜最了解他,郑淮明情绪不对,笑容明显是在敷衍。

她猜测,难道他还在为弗兰妮的话不高兴吗?

方宜没想到他这么小气,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自己手腕上被捏出的红痕……

要不是他,自己今晚本要穿那条露背的花边小吊带裙,也不至于这么热还要捂一件小外套。

入夜,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方宜躺在松软的大床上,发消息跟金晓秋控诉郑淮明的今天的行径。

可惜这里和国内有时差,也不是金晓秋值班的日子,发出去半天也没有人回复,她只好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过了一会儿,郑淮明洗完澡出来,便静静地在手机上查看、回复工作消息。

方宜余光瞥了他半晌,手机屏幕的光照在男人平静的侧脸上,她一天的委屈终于戳破了那层纸。

“郑淮明。”

她委屈不满道,“你这醋也吃得太没道理了!”

说完,方宜赌气地不看他,掀开被子就跑进了浴室。

谁想等她洗完澡出来,郑淮明已经睡下了。

他背对着自己的方向,被子盖到肩头,手机搁在床头柜上,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方宜有些失落地撇撇嘴,故意将吹风机开到最大声,轰隆隆地将长发完全吹干。

回过头,郑淮明依旧保持着沉默没有动。

方宜发誓明天再也不搭理他,轻哼一声,关掉灯,也钻进了被子——离他最远的那一侧。

然而,她没有注意到,郑淮明垂下的眼睫一直在轻颤,呼吸也有些不稳。

藏在被子下,他修长的手指已经深深按进了上腹。

郑淮明默默地忍着疼痛,怕她担心,更不愿这难得美好的蜜月之旅被自己身体拖累。

只是看来无论他多努力伪装,方宜还是能轻易看出他的情绪,虽然明显被误解了……但他此时也实在抽不出一丝力气解释。

明天再好好哄哄她吧。

大概是来法国后吃得不太合适……

已经吃过两次胃药和止疼,郑淮明暗自祈祷今晚能缓解一些,至少不要影响明天的行程。

可这种痛又和平时胃疼不太一样。不是习以为常的刺痛,而是不间断坠坠的闷痛,从上腹一直延续到胸口,像是什么东西不断胀大,堵得上不来气……

他就这样强忍着闭上眼,渐渐坠进一片昏沉中。

-

深夜,方宜睡得朦朦胧胧。

床有些太软了,她睡得总不踏实,翻了个身,手臂不小心打在了郑淮明身上。

只是轻碰了一下,却感到他后背猛地一颤。

方宜半睡半醒,下意识觉得不对劲,轻声唤道:

“郑淮明……你醒着?”

身旁的男人久久没有回应。等待间,她渐渐清醒,想起夜晚不愉快,以为他还在僵持,便迟迟没再说话,准备翻身继续睡。

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两人盖着同一条被子,隐约感到他那一侧传来一丝颤抖。

“郑淮明?”

方宜又喊了一声,手摸索着探过去。

触及他后背的睡衣,竟是一片湿透的潮冷。

她瞬间清醒过来,本能比思维更快地支起身子,去扳郑淮明的肩膀:

“你怎么了?”

掌心下,他肩头肌肉紧绷着,止不住地在发抖,人却没有一点回声。

方宜鞋也顾不上穿,跑到他那侧床头,拍亮了台灯。

昏黄的灯光亮起,视线瞬间清晰,她心脏跟着漏跳了一拍。

郑淮明脸色依旧不能用难看来形容,甚至泛着一丝青白。不知是哪里疼得厉害,他将自己侧蜷起来,头埋进枕头里,艰难地辗转着忍痛,满额的冷汗已经洇湿了大片枕套。

他双眼半阖低垂,眼睫湿淋淋的,许久都无法聚焦在她脸上。

方宜急忙将手探进被子里:

“你哪里难受?是不是胃疼?”

果然,郑淮明双手都抵在上腹,用力得她拉都拉不开。

“轻一点按,我去拿药。”

方宜自知比不过他的力气,小跑着去将随身带的解痉和止疼药翻出来。

她接了杯温水,倒出两粒送到他嘴边:

“不能硬挺着,把药吃了。”

郑淮明眉头紧紧皱着,薄唇微微张开,短促虚弱的气息流过唇齿,像是疼得呼吸不上来。

他意识昏聩中,感觉到了方宜在给自己喂药,虚弱地摇摇头。

已经吃过第三次了,没有一点用处……

可郑淮明浑身乏力,幅度微不可见,方宜根本看不出他在拒绝。

躺着容易呛水,她焦急地想将他扶起来吃药,手抬住他的手臂。

可刚一用力,就见他面色陡然一变,右手重重地揪住衣领,胸膛不断地起伏,像是想吐。

方宜拿来垃圾桶,轻声哄道:“胃疼出来就好了,你别忍着。”

有什么东西疯狂上涌,顶着胸口快要窒息。

郑淮明紧紧地咬住嘴唇,喉结难受地滚动了几下。他尚寸一丝神志,不愿意在她面前狼狈,强撑着最后的力气想要翻身下床去卫生间。

但手肘支住床边,肩头不过离开床面不到一寸,就脱力地跌了回去。脊背撞在柔软的床垫上,却像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他眼前顿时一片模糊,疼得差点背过气去。

郑淮明竟连坐起来都没法做到,靠在床头,俯身吐得昏天黑地。

方宜竭力架住他不断往下栽的肩膀,心慌得手都在抖。

垃圾桶里吐出来没有任何食物,只剩胃液和胆汁,可他脊背还在一直抽动。

最后不是止住了,而是郑淮明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已经像抽断了筋骨软在她怀里,意识昏聩。

方宜呼吸一滞,掌心颤抖着轻拍他的脸,皮肤竟是滚烫的。

他垂着头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尾音带颤:“郑淮明,你别吓我……”

这里不是国内,人不生地不熟的,又只是个旅游小镇,她连医院在哪里都不知道!

郑淮明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能听到她无助的哭喊,忽远忽近。

身体像是被浸在烈火中烧灼,骨头里却是冷透的,疼痛从上腹一直涌到喉头,连手指都是麻木的。

这一刻,他混沌中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犯了胃病,可能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可他根本说不出话来,连呼吸都像被堵住,在痉挛的气管中艰难挤过。

方宜用尽力气将郑淮明架回到床上,刚一松手,他身子骨就倒下去。

这一刻,灯光下,她才看清了他攥着衣领的手。

原本白皙的手背上,不知何时起了一片暗色的红疹子。

方宜焦灼地卷起他的手臂,只见大大小小、一片又一片的红疹从手背顺着小臂,一直往上蔓延。

她霎时反应过来,呕吐、呼吸困难、红疹、发热。

这不是胃病,而是典型的药物过敏!

郑淮明陷在枕头里,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微弱,冷汗淋漓,几乎不省人事。

突然,他浑身一颤,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疼痛至极的闷哼,指尖无力地垂了下去。

方宜害怕得魂飞魄散——她知道,急性的药物过敏可能真的会要命……

她光着脚跑出门,慌乱的脚步回荡在走廊嘎吱嘎吱的木地板上。

三楼最后一间是弗兰妮和她丈夫的卧室。

方宜扑过去,拼了命地砸门,声嘶力竭道:

“弗兰妮,弗兰妮!你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