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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第 31 章

莺然悠悠醒转, 门外白日飞雪,满地银光潋滟。

屋内温暖气息中,有烤玉米的香味, 还有令她心安的冷香。

大花在她脑中安慰:“这次任务失败没关系, 下次我们继续努力。反正上次赚了很多能量奖励, 几乎都没怎么用呢。”

她“嗯”了声,并不在乎那任务。

自发觉《鹤霄九冥诀》是徐离陵所著,她就觉得神女点名要这本秘籍,恐怕没那么简单。

任务失败, 神女也不着急, 更让她觉着,这任务蹊跷。

便是重来一次, 她依旧不会交出秘籍。

她嗓音惺忪地唤:“怀真。”

侧目, 徐离陵正坐在她身边的竹凳上, 穿一身绣竹冬衣。

他应她:“还没烤好。”

莺然无语, “我又没说要吃玉米。”

徐离陵莞尔:“怎么了?”

见他笑,莺然便知,他方才有意逗她呢。

千年前他也这般。只不过那时他的戏耍会恶劣数倍。

莺然扁嘴, 想到他是在为她烤着玉米,又禁不住翘起嘴角, 向他伸出手。

徐离陵将玉米放在碳炉边,回身来抱她, 轻拍她的背,“怎么?做噩梦了?”

莺然点头:“梦到你了。”

徐离陵:“又想打我了?”

莺然羞恼地嗔他一眼,轻打他一下——他还记得她第一次做噩梦醒来给了他两拳的事呢?

徐离陵在躺椅上睡下, 摸了摸她打他的手, “梦里我怎么你了?”

莺然完全窝在他怀里, 他身上温暖干燥,很舒服。她身上盖的小被也暖烘烘的,很柔软。

莺然拉扯小被,和他一起盖住腰腿,“就梦见,很久以前的你,脾气可坏了。”

“怎么坏?”

他搂在她腰背的手往下,落在腰臀之际,长指轻点。

莺然面上一热,嗔他:“严肃点。”

徐离陵应:“嗯。”

手掌放在她后腰不动,似在等待她的指令。

莺然不好说他在梦里的坏脾气,说多了,让他发现真和他的过去对上了,她就没法儿解释了。

她跳过这个话题,问梦中徐离陵给她留下的问题:“怀真,你知不知道,鹤霄九冥诀的鹤霄九冥是什么意思?”

她问着,笑得眼眸都眯成弯月,满目得意与狡黠。

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也能算问题?

《鹤霄九冥诀》的作者是她夫君,正确答案还不信手拈来?

她都有点期待下次见到千年前的徐离陵,把答案甩他脸上时,他愣怔惊讶的表情了。

不过,以他脾气,他估计不会愣怔惊讶。

而是——

莺然脑海中浮现出他满眼戏谑讽刺的脸,无语地抿唇。

徐离陵沉吟,嗓音轻缓微沉,如悠远厚重的林间山音:“鹤霄九冥啊……”

莺然点头,抬眸看他。

他望着门外雪,眸光幽远。

这一刻,莺然眼中,他仿佛与梦里殿中赏雨的他重叠在了一起。

他道:“鹤之寓意,无论儒道,皆不凡。其形昳丽其寿长,皆为玄道修行所追求。云上仙人盛养鹤,故在玄道之中,鹤意味着仙门。但此中之意,亦指所有有修行意愿的众生。”

莺然:“那霄便是云上天霄?”

徐离陵:“是,也不尽是。霄,意指天霄,亦指玄道修行众生之所在。”

莺然默然。

于世人而言,鹤是仙人,霄便是天霄。

但于写下《鹤霄九冥诀》的少年徐离陵而言,鹤也好、霄也罢,并非只与仙人相关,众生也皆可是。

莺然忽想起,徐离陵曾说,阴阳道凡人虽不能修行,但若有机缘,亦可观之。

神女亦说,这本秘籍乃阴阳道大成之作。

这本秘籍,原是那小仙君怀着一腔赤诚、不论仙凡,为所有想修习阴阳道者写下的啊……

莺然抱紧他,故作稀松寻常:“那九冥呢?”

“九和冥各有其意。”

“我还以为九冥是合在一起,意指黄泉……玉米是不是好了,我闻到味儿了。”

“嗯,熟了……烫,别侧躺着吃……天有九霄,乃九重天。地有九幽,乃九重狱……”

……

莺然躺在他怀里,一边听着他温声讲解,一边啃烤玉米吃。吃两口,举起来让徐离陵吃一口。

她时不时问他:“甜不甜?我觉着挺甜的……明日我们煮玉米吃吧……”

他都应她:“好。”

在她催促“你继续说呀”时,接着给她讲解鹤霄九冥。

雪落无声,红泥火炉,柴薪轻响。

屋中暖热,玉黍甜香。

莺然吃完玉米,徐离陵讲完鹤霄九冥,她又和他念叨起一些琐碎小事。

大花与小黄趴在火炉边犯困,搞不明白,他俩怎么有那么多话可说。

聊完这个聊那个,天南海北地胡扯。

他们挤在躺椅里,她娇小的身子窝在他的怀抱里,脑袋挨在一起。像两只在说悄悄话的小动物,说着说着,都笑起来——

她会“咯咯”的笑出声。

他会看着她,眸中也生出清浅的温意。

时如流水。

寒冬转暖,莺然渐适应修行的门道。

这一年夏时,修为步入玄道二阶。

徐离陵为她炼制的法器还没炼好,却已不常去那炼器室了。

莺然心疑他是不是把法器炼坏了,便从不提这事。

日子照常过,舒心而安适,神女也不找她做任务。就这般悠闲自在地又过一个寒暑。

又一年开春之时,徐离陵告诉她:“待春暮,你应已步入三阶。届时我们便离开。”

莺然不舍,不过也知他们在这儿待了近两年,实在是有些久了。

她点头,问:“我现在的修为,可以送喜伯他们入九幽吗?”

徐离陵:“可以为孩子超度。修为高深者,得等你再修炼一段时间才行。”

莺然了然,开始着手准备为无隐村中孩子超度的事。

喜伯与无隐村人得知此事甚为高兴。

哪怕知道莺然超度不了全部人,也甚为感激。时常主动上前,问是否需要帮忙。

莺然也不客气,按照徐离陵的教导,安排他们建设祭坛。

阳春时节,祭坛将成。

太阳烈了起来,无隐村人刚度过阴冬,尚不适应如此气候,白日里时常在阴凉处歇息。

莺然也和徐离陵坐在树荫下。

他们一边休息,一边闲聊。

无隐村人会向莺然学习外界的语言,莺然也会学几句他们的日常用语。

待祭坛建成,他们已能说出简单的语句,时常和莺然亲和地打招呼。

莺然恍惚觉着,无隐村仿佛真的成了她和徐离陵的新家。

在这里,有和蔼的长辈喜伯欢婆,有和平友善的邻居。

只是徐离陵屠杀天宿宫的场景给他们留下了心理阴影。他们都很怕徐离陵。

喜伯和欢婆十分亲善,面对徐离陵时,也甚是敬畏。

暮春将至。

莺然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大花与小黄在这儿生活了这么久,没事儿去东家西家乱窜门,去讨东西吃、去和小孩儿玩,很是不舍。

莺然和徐离陵在院里商量,要带什么东西离开。

它俩丧气地趴在院门口,眼巴巴地扁着嘴。

忽有脚步声急来。

它俩立刻站起来,回头望,是村里的小孩儿,叫平安,时常跟它们玩的。

它们摇动尾巴。

平安跑来,用人语和它俩打了招呼,恭敬笨拙地向徐离陵和莺然行礼,磕磕绊绊道:“大人,天宿宫的,来了。喜伯,请您。”

莺然警惕:“天宿宫?”

徐离陵安抚地摸了下她的发:“来送东西。”

莺然疑惑:“天宿宫给你送东西?”

徐离陵:“嗯。我去拿。”

见他态度寻常,莺然点点头:“早点回来,我还等你收拾东西呢。”

徐离陵:“嗯。”

她送他到院门口,拿了块小食袋里的槐花糖递给平安,“这是欢婆做的,很好吃。”

平安开心地道谢,跟随徐离陵一同离开。

莺然回院里,虽说了要徐离陵回来收拾东西,但还是动手整理物什。

余光忽瞥见,大花瞳眸竖起,耳朵不自觉成了飞机耳,好似在害怕什么。

莺然关切:“大花,你怎么了?”

大花摇头,“我看到虫子。”

莺然笑它:“你是猫,还怕虫子啊。”

她走过来,给大花和小黄各喂一颗槐花糖,摸摸大花的脑袋哄它:“摸摸毛,吓不着。”

大花无力地趴着,蹭着她的掌心。

它不是怕虫子,它是想到了来找徐离陵的人,莫不是那位天宿宫圣女。

想到那日,那如恶鬼的头颅将面目全非、鲜血淋漓的圣女拖进虚空的画面。

这一年多好不容易按下的对徐离陵的害怕,这会儿又涌上心头了——

徐离陵究竟用了何种手段,竟逼得那誓死不屈的圣女将他所要之物送来了。

大花打了个寒颤。

暮时徐离陵回来,它一溜烟跑走,躲回自己窝里去。

它想,它大概又要过段时间,才能平复对徐离陵的恐惧了。

彼时莺然将自己的小物件都收拾好了,在厨房里择菜。

徐离陵走到厨房门口。

她闻见他身上的香,问:“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徐离陵:“没出事,有些事要做,耽搁了时间。”

莺然回头看他。瞧见他左手放在身后,暗笑他这是又带了礼物回来。

她可不会再像上次那般,非逼着他提前给她看了。

莺然故作稀松寻常,等他接下来的行动。

徐离陵走进厨房,“你去歇着,我来做饭。”

莺然点头,有意避着他的左侧走出去,怕提前看到他左手上的东西。

却见他抬起左手,将一条鱼在案板上,问她:“顺道去捉了一条鱼,你要怎么吃?”

莺然愣了愣,不失落是不可能的,须臾后才答道:“想喝鱼汤。”

徐离陵应下,让她出去,免得厨房油烟熏人。

她整理心绪往外走,徐离陵又道:“以为我给你带了礼?”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莺然有几分恼羞成怒:“我可没说。”

徐离陵伸手来抚她发。

她轻哼一声,避开他的手,“摸过鱼的,别碰我头发。”

出了厨房,她要回卧房,听他道:“晚上烧水给你洗头发。”

莺然:“昨儿才洗过。”

现下天还没热燥,哪用每日烧水洗头。每每这般麻烦的都是徐离陵。

他没说话,厨房里传出剁鱼声。

莺然撇嘴,闲着无事,念及她近两年忙于修炼,没给徐离陵绣过东西。趁着离开无隐村前,再给他绣条发带好了。

这次不绣青竹纹,绣松兰。

她构想纹样,心不在焉地回房。

天色已晚,残阳褪去,夜幕青黑。

房中更是昏暗如夜。

她于黑暗中推开房门,眼前忽的被闪了下。

星星点点的光洒落出来,她怔在房门口好一会儿,心跳如奏。

一根法杖浮于房中,杖若星河、端若日月,神华灿灿,将朴素房屋照出星河流转之光彩。

莺然轻抚法杖,触感微凉温润。不知何物所制,既不太细也不太粗,刚好合她手掌。长度亦是恰恰好。

她朝厨房那儿瞧了眼。

眸光流转,见徐离陵正站在窗外瞧她。

他方才在厨房,是有意逗她呢。

莺然恼他一眼:“不是说没礼物?”

徐离陵:“我没这么说。”

她走到窗边,不自觉倾身微探向窗外,向他靠近,“这是给我做的法杖?”

徐离陵抬手抚她垂在鬓边的碎发:“嗯。有一所需之物,今日方送来。这才耽搁到现在做成。待离了无隐村,你总得有个趁手的法器。”

莺然杏眸映光,心头暖热。

徐离陵:“这会儿不嫌我手碰过鱼?”

莺然拍他手一下,笑起来。

她没闻到他手上有鱼味,只闻见他身上那令她安心的香。

徐离陵低头,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隔着窗台,耳鬓·厮·磨。

身之所处,是他送她的满屋灿华。

徐离陵微侧头,唇畔轻贴了下她的侧脸,“我去做饭,晚上早些沐浴,早些歇下。”

莺然心下会意,点点头。亲亲他的脸,目送他回身去厨房。

待瞧不见他了,她倚着窗台,凝望房中法杖,满目皆柔意。

晚间吃饭。

徐离陵没让大花与小黄进院。

大花正怕他,乐得在自己窝里吃。小黄只要有的吃,在哪儿吃都开心。

莺然与徐离陵便在屋里吃了饭。

饭间比往常安静些,因而吃得也快。

吃完,徐离陵收了碗筷,莺然回屋拿衣裳,与他一同进了偏房浴间。

今日关门早,屋内吹灯亦早。

徐离陵往日这时,有时并不主动吹灯。总要她撒娇两句,才会将灯灭了。

今日灭烛果断,莺然在黑暗中白臂勾他脖颈,仰头迎上去。

他却手掌轻按她唇,将一旁法杖拿来:“你可会用?”

莺然摇头。

徐离陵拉她坐在床边,“我教你。”

莺然面微红,羞自己或许多想了,方才之举倒显得她急切。

她故作镇定,与他同坐床畔。他手腕轻转,教她念咒。法杖在他手中,竟缩小成一根簪。

莺然惊奇:“这不是灵物?你是魔,也能用?”

徐离陵:“世从混沌开,道从混沌生。本源之物,本就不分明。道可用,魔亦可用。”

莺然轻抚他掌中小簪,明白了,这是根极好的法杖。

她半调侃半认真:“这么短的时间做出这样的法杖,你果真是天才。”

徐离陵:“早前就想过做这样一件法器。”

莺然心知,早前,大约是他成魔之前。

她从他手中拿过法杖,在他的指点下试了几次,成功将法杖缩小成簪又恢复,“如此也好,日后戴在头上,旁人都不会想到这是什么。”

徐离陵:“云州有许多当簪子的法器。”

莺然新奇地点点头。

徐离陵又取回法杖,令其散发光华,挂于床帐顶,像一盏灯,可比烛火亮得多。

莺然躺进徐离陵怀里,瞧着法杖笑:“往后都不用点蜡了。”

徐离陵:“要消耗灵力的。平日没特别的事,便只当簪子用。”

莺然点头,问:“这般做灯的法咒是什么?”

“明日教你。”

“明日?”莺然仰面看徐离陵,“为何要等到明日,这会儿时候还早。”

“不早了。”

徐离陵低头,黑发如冰冷的绸缎落在她身上,散布在她颈间、胸前。

唇上有柔软压下,莺然抬手搂住他的脖颈,他将她抱坐于他腿上,渐褪衣衫。

莺然软声含糊:“太亮了。”

徐离陵:“嗯。”

却没有将法杖从床帐上取走的意思。

莺然胸口腰背微凉,越发红了脸,捂他的眼,“将法杖取了吧。”

徐离陵也不拉开她的手,就这般与她纠缠,“你自己取。”

莺然:“我不会……”

徐离陵嗓音低哑,无奈道:“那就没办法了。”

他故意的!

莺然羞恼地打他,他也不避,倾身压下。

那如小灯的法杖甚是明亮,照他肌光胜雪,又照他冷白的皮肤上被她无意地又打又划,烙下一道道鲜艳红痕。

他肩宽背薄、窄腰有力,肌肉线条修长而刚劲,时而猛烈得浮出青筋。衬得她娇身绵软,似一捧白云,渐染粉霞,任摇曳、任揉捏。

莺然执着于叫他将法杖取下,一会儿“好怀真”,一会儿“好夫君”,哄话说尽,他还是无动于衷。

莺然眼睫带湿,撒娇控诉他:“从前我叫你熄了烛灯,你总还是会听话的。”

徐离陵:“烛火没意思,没有法杖亮。”

莺然又气又好笑,咬他脖子一口:“你这什么癖好!”

徐离陵手掌抚她潮·红面颊,幽幽眼眸凝视着她,“看看你。”

莺然纤细手臂抱着他,与他对视:“看我做什么……”

徐离陵:“你也可以看我。”

莺然一愣。

紧接着房中响起惊呼,莺然连声道:“不,我不看……不……”

但她哪抵得过他的力气。

莺然抬起头时,头发蓬乱,扁着嘴破罐子破摔地骂他:“有什么好看的!”

徐离陵:“有什么怕看的?”

莺然咬他的唇,“闭嘴吧你!”

徐离陵按住她的头,反要她咬得更重更深。

就这般胡闹良久,至她已不想去争取不取法杖,无力地躺着,只顾叫他快些歇息,快些睡。

她累得半耷拉着眼瞧他,见明光之中,他面容染上几许迷离混沌,忽觉在这时这般瞧着他,也不错。

她伸手抚摸他面颊,“怀真……”

他脸贴着她的掌心,抬手覆在她抚摸着他的手背上,“嗯?”

此刻,他是如此赤·裸坦诚地向她展示——

他对她,毫无防备。

……

莺然睡下时,天已经亮了。

醒时是午时,徐离陵叫她起床,让她吃了午饭再睡。

莺然觉着很不可思议,这次她竟然和他浑闹了那么久,且睡了一早上醒来,也没像以往那般疲倦到完全不想动。

徐离陵告诉她:“若你是寻常修士,以你如今修为,便是七日也不会觉得累。”

她是阴阳道修士,不锻体,才会只一晚便觉累。

莺然心中甚为惊讶:七日?这还是人吗?

但听他这么说,又不免生出好奇……莺然盯着徐离陵,不自觉往下瞥。

徐离陵:“待会儿再回房歇歇?”

莺然很清楚,他这会儿说的“歇歇”,不是简单地歇歇,摇摇头。

徐离陵:“那你在看什么?”

莺然不好意思地抿抿唇,凑近徐离陵,贴着他耳朵,说悄悄话似的小声:“倘若不顾及我受不受得住,你能……做多久?”

徐离陵睨她。

她总觉得他目光揶揄,轻咳两声,坐正身子,吃饭,“当我没问。”

徐离陵还是答:“看情况。”

莺然疑惑:“看什么情况?”

徐离陵:“我现下修为皆封,与凡人无异。自是比不得恢复魔身时。”

莺然想了想,神情古怪:“那你昨晚……累吗?”

徐离陵:“不累。”

莺然嘀咕:“哪个凡人像你这样……”

这都不累!

莺然埋头吃饭,暂时不想再和他说话。

饭后歇了会儿,她要修炼。

徐离陵叫她先学操控法杖。

他将法杖从房中取来,教她背咒施术。

莺然握着法杖,总是忍不住联想到昨晚——法杖挂在床帐上,时而轻晃,时而晃得厉害。无论她如何说,他都不取,就那样晃着她的眼、照着他和她。

徐离陵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专心些。”

莺然:“都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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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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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第 32 章

徐离陵应:“嗯, 怪我。”

莺然一愣:他没有疑惑便应下,已可知昨晚他就是故意的。

她用头撞了下他的胸膛,骂了他两句, 努力摒弃杂念, 记法咒与手诀。

至暮时, 莺然学会了操控法杖。

但她想,她以后看到法杖,怕是永远不会忘记昨夜华光之下,与他结发纠缠了。

天开始热, 莺然换上了春夏薄裙。

祭坛已成, 夏日于无隐村人而言比其他时节难熬。

莺然决定,在立夏前, 将无隐村人超度。

谷雨后, 莺然便开始着手此时。

在徐离陵的教导下, 成功送走第一批孩童。

孩童共九人, 皆不过三岁。

抚养他们的无隐村人虽非其亲生父母,但见九人于月下祭坛上,魂入九幽轮回, 皆是目流血泪,万般不舍。

这些抚养孩子的无隐村人, 多是上百岁。莺然无法超度他们。

他们明知如此,依然为那些能够离去的同村之人高兴。

莺然心下颇为感怀。

徐离陵不许她一日超度太多人, 会伤神。莺然一日便只超度十人。

立夏未至,莺然完成了超度。

她的修为从二阶升至三阶初,对阴阳道法术的使用也熟练了很多。

村中还剩七十一人, 冥寿皆在百岁以上。以莺然如今修为, 无法送入九幽。

莺然与徐离陵收拾好了包袱, 找了一日去拜访喜伯与欢婆,向他们告别,许诺:“日后待我修道有所成,我定会再回来,将无隐村人皆送入九幽。”

喜伯沉吟,拱手行礼,“请您将我们一起带走吧。我等愿与您结契,为您所使。”

他话音落,无隐村人从四面八方现身,与喜伯一同躬身请求。

“请您将我们一起带走吧。”

大花愣了愣,兴奋地在她脑中尖叫:“圣魔手下的冥魔,如今都任你差遣了!不对,他们不会变成冥魔了!这可是为救世任务解决了一大麻烦啊!”

莺然亦甚是惊喜,但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

她请他们再考虑考虑,邀喜伯借一步说话。

喜伯与她进屋,徐离陵在屋外守着。

莺然:“我明白你们有心报恩,也明白你们在此等了千百年,不想再这般苦等下去。但——”

她瞥了眼门外那鹤立玉山的身影:“我修阴阳道,是因我有想要将其拉出苦海之人。我知这一路艰辛,无意拖累旁人,还请三思。”

喜伯早已了然:“我知恩人已非从前的恩人。但无恩人,便无我,亦无无隐村。我等皆愿以此微薄之身,护两位恩人左右,以报大恩。”

“我们的岁月太过漫长,无隐村中,有许多人在等待的光阴里冒死离开,只为求得解脱。”

“在原地苦守,等待一场美梦成真的滋味太苦。”

他深深弯下腰去。宛若千年前那个孩童在此刻,有了再次请求的机会,便绝不会再放手。

“请带我们走吧。哪怕死在路上——为解脱而死,我等无悔。”

……

莺然从屋中走出,挽着徐离陵回家。

路上,莺然问徐离陵:“你愿意喜伯他们跟着我们吗?”

徐离陵:“无隐芥子已被我收回,他们自愿跟来,倒免去了麻烦。”

莺然不解:“何意?”

徐离陵:“阴阳道在武道上有所欠缺,御使可补足这一点。但御鬼也好,养奴也罢,皆有弊端。无隐村人之所以招阴阳道术士觊觎,是因为他们是御使道中最好的材料。”

他神色一如既往,莺然忽觉他眼瞳分外冰冷。

“他们是阴阳道中最好的驭使之奴。”

他确实已非千年前的小仙君。

莺然一把捏住徐离陵的脸,“别这么说他们。”

徐离陵拉开她的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我会安排他们住在无隐芥子之中,对我们不会有影响。”

但他还是她的怀真。

莺然点头:“用不用他们,我说了算。”

徐离陵:“嗯,你说了算。”

莺然笑起来:“中午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想吃……鸡翅!”

“你先回家,我去抓鸡。”

“我也要去,多抓两只,多做点,路上吃……”

翌日,莺然回复喜伯,他们可以跟随。

喜伯与无隐村人甚为欣喜感激,各自为离开做准备。

三日后,无隐村凭空消失,只余一片茂密槐树林。

莺然将一枚铜板大小的蓝玉环放入佩囊。

这便是容纳了整个无隐村的无隐芥子所化。

徐离陵已将行囊都搬上飞驹,“走吧。天黑之前,要到临关。”

徐离陵扶莺然坐到飞驹上,翻身上飞驹,双臂环抱她,牵起缰绳。

大花与小黄乖乖趴在马屁股上,刚趴稳,飞驹腾空而起,纵跃飞驰。

凌空之风,拂面而来。

纵飞驹驰跃,俯瞰大地,层林浮动如碧海绿浪。

上次看这番壮阔景象,已经快两年前。

莺然还记得,那时他们经过此地,不远处的明城正开战。

此刻虽时隔已久,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叮嘱大花多多留意。

一路无惊无险,在暮时抵达临关城外。

莺然拿出官牒等待检查入城,然而守城军不看官牒,只打量了她与徐离陵:“你是散修,他是凡人?你俩什么关系?”

莺然:“他是我夫君。”

守城卫给了她一块刻有修士字样的木质小令牌,叫她随身带着,便放她入了城。

莺然奇怪地同徐离陵咕哝:“我记得上次入明城,是要经过好一番盘查的。怎的进临关这般容易?魔道已被打退了吗?”

徐离陵:“临关如今已成魔道之城。”

莺然低呼:“可方才检查入城的守城卫是玄道修士啊!”

徐离陵:“魔道是这样的。”

莺然愣了愣,将他的这句话理解成:魔道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她不理解,她大受震撼。

不过,这和她没太大关系。

她的当务之急是和徐离陵找个地方吃饭过夜。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市,莺然四下张望。

这座城的城中人都在正常生活,一眼望去,看不到他们可以住的空屋。

好在徐离陵以前来过临关,对临关的布局颇熟悉。

牵她绕进一个漆黑的小胡同。胡同内荒无人烟,就连院墙砖缝里都长出草来。

莺然与徐离陵找了胡同里最大的院子。

推开未上锁的院门,莺然在心里道声“打扰了”。

院中杂草横生,但布局很好,是座三进大宅。前院挺大,院里有一棵杏树,有石桌小亭。

一进房门窗扉皆完好,只是有些褪色落灰。

二进房是栋小楼,楼后有带亭台的院子,占地不小。

倘若没有荒废,这定是处风景雅致的府邸。

徐离陵让莺然在院门口等会儿。他拿上镰刀从杂草里割出一条路来,进屋挂起烛灯。

烛灯亮,融暖灯光洒落院中。

莺然也觉心头生暖,如旅人找到了安歇处。

徐离陵折返回来,将飞驹牵到院里,拴在杏树上。

莺然踩着他割出的小道往屋里走:“这儿像被人遗忘了似的……你以前来时,这儿是做什么的?”

“你先别进屋,通会儿风,屋里尘大气味重。”

徐离陵拴好飞驹,将行囊拿进屋,“以前是我族旁支居所,如今无论魔道玄道都避嫌。渐没人敢来,便荒废了。”

莺然想起梦里徐离陵杀了许多族人,如今他们又来住他同族的屋,不免心中微妙:“这府邸原先是谁住的?他现下如何了?”

徐离陵继续收拾院中杂草,“原先是我住的,现下在割草。”

莺然被逗笑,心中异样散去,同他一起收拾院子,“你从前在这儿住了多久?”

“三个月。”

“这么久?那会儿临关很好玩吗?”

“倒也不是。只是那时在此学习临关的医道,耽搁了时间。”

“你还会医道呐……若学医道,三个月倒是短了,你学得来吗?”

暮春之夜凉爽,但割了满院的草,又清理杂物,徐离陵身上沁出薄汗。

莺然一手提灯,一手拿了帕子给他擦汗。

徐离陵:“我早前对医道便有所涉猎,不过所学皆是玄道正统。临关临近云州边境,鱼龙混杂。此处医道,便不限于正统。”

莺然了然,他那会儿是在此学民间医道的。

她问:“那会儿你多大?”

徐离陵:“十一岁。”

莺然诧异:“那样小?可有人陪同?”

徐离陵:“十岁后我便独自游历了。”

莺然疑惑又调侃:“那么早啊……那你刚和我成亲时,怎的不会做饭?一个人时不吃饭吗?”

徐离陵:“不怎么吃。”

莺然惊讶:“不吃?”

徐离陵:“幼时不吃,偶尔在天霄宴上吃些。平日里餐灵饮露居多。游历时会去尝一些未曾吃过的,但也吃得不多,且都是旁人做的各地特色,自己不做。”

院里收拾得差不多了,徐离陵将最后一波杂物扔到隔壁废弃院子里。

莺然思忖着将院中石凳擦了擦,把水壶拿出来。待徐离陵回来,给他递水,叫他坐下歇歇:“那会儿你为何不吃饭呢?”

徐离陵喝了水,将水壶放到一旁:“师父不允。他说我是无垢净灵圣体,沾不得凡尘污秽。有他在时,便是赴宴,我也只能尝尝仙灵之物。”

莺然抚摸他轮廓分明的脸:“那你成魔后,可有多吃些?”

若是这一生都不曾好好吃过饭,如今又味觉渐失,那真是……

莺然眸光酸软,目泛心疼。

徐离陵倒悠闲,将她搂入怀中,倚在身后石桌上。

她瞧他,他望明月,目光悠远,“成魔后很忙,顾不上吃……不过幼时,虽师父不允我进食,我偶尔却也会偷吃东西。”

莺然依靠在他肩头,与他一同望明月:“你还会偷吃东西?”

月皎皎,通古今。

莺然畅想着,小小的他偷偷吃东西的画面是怎样的。

徐离陵:“嗯……不过那会儿若吃浊物,会被发现。所以,我便吃徐离城中独有的一种灵草。”

莺然一怔:“灵草?”

徐离陵:“徐离主城的城郊有一片无忧原,原上生长着一片灵草,叫无及草。无及草本只有观赏之用,专供于天霄曜境琼宇等地。”

“我幼时常在天霄曜境,偶然一次嚼了无及草,发现无及草味道不错……”

莺然回眸瞧他,脑中想到的,是她在梦里初尝无及草的满口极酸,是千年前的他坐在无忧原上尝着无及草,尝得满口鲜血淋漓。

莺然抬手,绵软手掌一下一下,轻抚他的面颊。

味道不错吗?

明明是那样酸涩叫她难以下咽的草……

可对幼时不被允许吃东西的他来说,已是难得能品尝到的滋味。

“后来偶尔回徐离城,我都会去无忧原上带些无及草。不过无及草极为脆弱,离了无忧原七日便会枯萎。”

徐离陵握住她抚摸他的手,随意地握在手掌里揉捏。

莺然问:“你想尝尝无及草吗?”

因他如今不能吃、因他同族的背叛,她本不打算再去找无及草给他。

但此刻他眸光悠远,没有怨恨,只有平静,让她恍惚觉得,他或许是有一点怀念无及草的滋味的。

也或许,只是她希望他有。

徐离陵:“无及草早已灭绝,大概……七八百年前。”

莺然:“那你想尝尝吗?”

只要他说想,她就会想办法为他找到无及草。

徐离陵:“还好。”

莺然沉吟。

院中清净,角落里大花与小黄睡了,发出浅浅鼾声。

片刻后,她又同徐离陵聊别的,“那会儿你一个人住在这府吗?”

徐离陵:“有族奴。”

莺然笑眼微弯:“他们在这儿伺候你?看不出来,你从前还是个小少爷。”

她的说法颇为好笑,徐离陵唇畔有浅弧,“我不用人伺候。他们在这儿照料屋子。”

莺然“哦”了声:“那我们今晚住哪间房?住你以前住的房?”

徐离陵搂着她的手顿了下,在她背上轻轻摩挲起来,“可以,在二进院里的楼上。”

月夜清凉,莺然薄衫抵不住凉意,却被他温热手掌摸得身上渗出薄汗。

她轻推他一下,身子仍依偎在他怀里,含糊道:“我今儿累了,改日吧。”

夫妻事,因是夫妻,不用言明,总能意会。

徐离陵不以为意:“嗯。”

他起身进屋,屋中尘灰散得差不多了。让莺然进来休息,他去厨房烧水。

莺然进屋洗漱时。他则到二进院里开门通风打扫。

莺然要歇下时,他才回来:“今晚先在这儿睡,明早将院子好好打扫一番。”

她怕蛇虫之流。所以屋子没清完,他先将院里杂草清了。草里最易藏那些东西。

莺然点头应下,在厅堂铺好的床铺上睡下。

徐离陵去偏房洗漱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回来,将门窗关好,在屋里点上驱虫的熏香,躺下。

莺然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胸膛前。

着实是累了,初到新地,虽睡不安稳,翌日也直到午时才起。

徐离陵已把厨房和二进院的小楼厅堂清理干净,买了包子回来,热在厨房灶上。

莺然拿了包子吃,是牛肉馅儿,临关特有的调味,味道颇为咸重,但还不错。

她边吃边到小楼去找徐离陵。

徐离陵正在二楼打扫。

莺然上楼,见楼梯上雕刻云腾之纹栩栩如生。

入二楼,虽帘幔都已被拆去,但一层层的隔断,甚为精美。布局也甚是壕阔,竟是一间卧房分多个区域,独占了二楼整层。

徐离陵在浴房里。

这浴房里有个小泉池,池壁花纹细致、出泉口形如龙口吐雾、清莲吐露,不远处还有接了泉水机关的冲洗隔间。

莺然“哟”了声调侃:“徐离少爷,您以前过得可真精细,懿王洲的皇帝都比不上。”

徐离陵正修理着浴房机关,慢条斯理道:“幼时,人人都说我是三界未来的君王,必将入主天霄,号令天地。”

莺然笑了好一会儿,走到他背后,用手指轻推他一下,“别吹了。”

说罢她又一愣,心道以他的身份经历,所言未必不是真的。

莺然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我去瞧瞧你从前睡觉的地方,在哪儿呢?这儿真大……”

她出浴间入寝间。

徐离陵:“往东走,过雕四君子的隔断,那儿我清理过了,你可以坐着歇歇。”

“嗯。”

莺然照他所言,穿了两道隔间。

一道有诸多书架,此刻已空空荡荡。

一道似是书房,有桌有博古架,空荡之处,可以想得到原本放着仙瑚宝璃、玉瓶天画……

最后入寝间,窗扉大开。一眼先瞧见的,是满屋阳光。

屋中玄木松纹桌椅、镂空宝相隔断,镶嵌白玉般的莲花宝葫仙石,历经千年仍泛出曜石般的光华。

一张千工床不知何物制成,质如玉色如月。没有过多雕刻,简约几道纹路似莲似太极符文,不似人间物。

方才莺然上楼时,已觉楼上处处奢贵,见此处,才知何为真正的神仙之物。

她暗暗咋舌,坐于床边,轻抚床面。

触手温凉宜人,未铺被褥,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硬。仿佛就这般躺下,也能睡得很舒服。

徐离陵收拾完浴房走来。

莺然听见动静,道:“这屋里东西花纹多,难擦得很。你何时起床擦的?”

桌上有茶水,徐离陵给她倒了一杯,自己倒了一杯,“这些物件都有机关,修复机关便能自洁。清理起来不用费功夫,就是要费灵石。”

莺然:“用了多少灵石?”

徐离陵:“十枚。”

莺然有点肉疼,“这样贵,那我可要多在这儿住几日,把灵石住回本才行。”

徐离陵:“这屋子若租给旁人,十枚灵石都不够他进屋瞧一眼的。”

莺然娇横:“我不管,我觉着贵。”

徐离陵轻笑,放下茶盏坐到她身边。

莺然又道:“这床也好,睡起来肯定舒服。就是太大了,咱们可没这样大的被褥。”

徐离陵:“睡这床不用被褥也行。”

莺然:“夜里睡了不冷吗?”

徐离陵:“不会冷,是天元木做的。屋里也有冬日保暖的机关,舍不得灵石,烧柴也能热。”

莺然新奇地躺下,感受这拔步床。确实不冷,也没有明显的热,很奇妙的温凉,比睡被褥还舒服。

徐离陵也躺下。

她朝他笑,翻身滚进他怀里。

他手臂揽住她,她便趴在他身上,长发垂下,在他脸侧轻扫着,“徐离少爷,你从前过的也算是神仙日子了。”

徐离陵手掌漫不经心地抚摸她的背,“这便是神仙日子?”

莺然同他嬉笑:“住得这样好,不是神仙日子吗?那你说神仙日子是什么呢?”

徐离陵不语,手往下,托住软肉捏了下。

莺然惊呼一声,轻打他手:“你做什么!”

徐离陵:“可曾读过游宴桃源仙府?”

莺然摇头。

虽因父亲是教书先生,她幼时读过不少书,这本却是从未听说过,“是天霄还是曜境琼宇的孤本?”

她记得,他那满阁的书几乎皆是孤本。这本书,听名字便是说神仙生活的。

徐离陵:“想听?”

莺然点头,期待地等他讲述。

他启唇,未言故事,轻念《游宴桃源仙府》中的唱词,手掌合着词在她身上轻拍。

他嗓音轻缓如奏,莺然起先听得认真,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听他念到:“……庭深雾,湿花露,绽芳菲处……晓红深,檀郎顾,银灯半吐……”

莺然还心疑是自己多想,接着听他念到后词,她忙羞赧地捂他嘴。

他轻咬她手掌,眼眸幽幽,戏谑促狭,“久闻雨打桃杏,爱听娇娇莺声……”

莺然娇斥:“好了好了,青天白日的,说什么浑话呢……”

徐离陵念到“三千劫断尘世情,独怜桃源一梦”,不再念,“那晚上再念给你听。”

莺然知他有意逗弄她,笑道:“好啊,晚上我等你念。”

他嗓音实在好听,梦里诵诗就很好听。此刻念这多情的词,更别有一番滋味,若琴弦搔人心尖。

他念,她听,她可不亏。

莺然眉宇间扬起一番耀武扬威的神采,捏他的脸,“不念是小狗。”

徐离陵双手搭在她腰窝上,任她捏着脸。

莺然忽又一个激灵,想到这床上没被褥,若晚上与他……岂不是无遮无掩?

她忙道:“还是改天再念吧。”

徐离陵:“为何?”

因为……

若是他俩做夫妻事,床上什么遮掩都没有,那像什么样子!

莺然含糊其辞:“我们先去买被褥。”

她想她这么说,他肯定能懂她的意思。

可徐离陵不接话茬:“买被褥做什么?”

莺然嗔他:“你说做什么!”

徐离陵:“我说,不用被褥。”

莺然掐他脸,“我要用!”

徐离陵拉开她的手,握在掌中。莺然努力挣着,挣不开,挣着挣着同他嬉闹起来。

最终以她骑在他身上,却被钳制得动弹不得,连声道“不闹了”,从他身上下来,结束这场胡闹。

她喘着气坐在床上歇息,再瞧窗外,日轮已西坠。

莺然低呼:“糟了,院子还没打扫好,也还没出门买东西呢。”

徐离陵拉她躺下,和他一同歇息:“不急。”

他很是悠闲,莺然面露无奈,又很快笑起来,依偎在他怀里,合上眼,享受这份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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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小黄:他当狗,那我当什么[托腮] 大花(旁白版):此时,一条狗因为它的男主也要做狗,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彩虹屁]毕竟,一家不容二狗 小黄:莺子,还养我吗[可怜]不养了吗?[可怜]那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幸福好吗[可怜]莺子,莺子[爆哭]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爆哭]没有你谁来养我啊[爆哭] 大花(旁白版):这狗疯了[无奈] 小鸟拿捏灭世魔头=成功阻止无隐村人变冥魔=拯救世界 啊,今天又是辛苦小鸟的一天呢~[垂耳兔头] 还到临关城玩啦~ 徐离陵进魔城,城中魔们要叫他什么?要叫——爹(bushi[狗头] 以及——《游宴桃源仙府》确实是本仙人游记故事书,魔头恶意挑词逗小鸟[害羞] 88个小红包[抱抱]

33. 第 33 章

约摸酉时, 莺然与徐离陵出门。

穿过废巷,走过两条街,至临关集市。

这会儿日头黯淡, 街市上反倒多了许多摊贩, 原先不开门的铺子也开了张。

莺然:“这会儿好像比白天还热闹。”

徐离陵:“夜里更热闹。”

莺然小声问:“魔都喜欢昼伏夜出?”

徐离陵:“魔喜欢没有阳光的时候, 不论昼夜。”

莺然想起圣魔城的阴雨连绵:“为什么?”

徐离陵:“日曜至阳,有驱邪散阴之效。魔功大多走阴邪路子,阳气吸收多了,气道混乱, 于修行不利, 也叫人暴躁。”

莺然关切:“那你……”

不用她说完,徐离陵便知她意, “日曜于我影响不大。”

莺然想:因为他曾是仙人吗?

他无碍便好。

说话间, 到了杂货铺。

莺然与徐离陵进店, 店中一小童忙热情迎上来, 询问要买什么。

莺然报了日常所需用具。

她不怎么干家务,对日常所需了解不透彻。有少报的,等她说完, 徐离陵开口补上。

小童一听要的东西多,喜滋滋报告掌柜金五两, 领莺然与徐离陵去挑选。

柜台里的金五两没精打采得很:“要这么多东西,你们打算在这儿长住?”

莺然说不准会不会长住。

她只是想和徐离陵多体验一些从前没接触过的, 还有……

他们如今住的是他从前住过的地方,她也想在这儿多待一段时日。

莺然:“看情况。”

金五两撸着柜台里一只三花猫:“我看你也是个修士,好心提醒一句, 这临关城如今已被魔道占领, 危险得很。只有蠢货才会在这儿久住。”

莺然扫眼门外, 人潮热闹,一派祥和,没体会到金五两所说的危险。

金五两看出她所想:“魔就是魔,你此刻所见,不过是平和的假象罢了。”

莺然被他说得有点不安,望向徐离陵。

徐离陵安慰她:“有我。”

金五两冷笑了声,轻蔑地摇摇头:“你一个凡人,说什么大话。”

莺然不大高兴金五两的蔑视,不过见徐离陵毫不在意,又知金五两是好心,终究没说什么,匆忙拿了东西去结账。

她买的都是凡物,一共加起来才一枚灵石,这还是临关成了魔城后被抬起来的高价。

店内小童拿包裹给他们装东西,莺然与徐离陵在柜台边等。

金五两又道:“你俩是从哪座山里出来的?连储物袋都没有。”

莺然眉微蹙,觉他没礼数,欲开口。

金五两从柜台里拿出一个青色旧袋,丢给小童:“拿这个装。”

又对莺然道:“送你们的。”

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莺然满面感激:“多谢金掌柜。”

金五两摇头:“不谢。说不准哪天我就死在魔道手里了。这东西不送你,等我死了,也会被那些魔修抢去,还不如送你。”

莺然疑惑:“掌柜既然这么不放心魔道,为什么不离开临关城?”

“离开?”

金五两怒道,“这是我从小待到大的地方,我凭什么离开?要离开也该是那群魔离开。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儿!”

莺然理解金五两对故乡的恋慕。拿上储物袋,再次感谢金五两,同徐离陵出门。

天色已暗,街市上越发热闹。

莺然没去闲逛,同徐离陵去菜市买了菜肉,去粮油店买了米面油盐,便往家走。

途径临关擂台,却见原本无人的擂台周围,人忽然多了起来。

莺然好奇地张望一眼,见一人正站在擂台上,居高临下。

看清她的面容,莺然错愕:“是璇衡宗的那名女修……”

她认识的璇衡宗人不多,除了那在小黄手下逃跑的,其他都被徐离陵杀了。

徐离陵搂住莺然的肩膀轻拍:“没事,此地是魔的地盘。”

莺然点点头,心道璇衡宗的人在此,怕不是成了魔的俘虏。

不过是不是俘虏,都与她无关。

莺然继续往家走,听见擂台上有人大喊:“不知雪长老可还记得,当年你是如何的嫉魔如仇?如今你怎么就成了魔道的走狗!”

莺然诧异,同徐离陵小声道:“她竟成了魔?”

真是世事无常。

徐离陵看出她的好奇,放慢脚步,让她能多听些。

“嫉魔如仇?”

雪飞霜嗓音清冷,“你误会我了,我从不曾嫉魔如仇。那时,我不过是不认同魔道。如今我弃玄入魔,不是更能证明——”

“魔道,才是世人都应追求的大道!”

玄修大喝:“胡言乱语!”

雪飞霜:“在座诸位皆因潜入临关,欲对魔道不利而被抓获。我知道你们如今对魔道的看法,大约与从前的我一般。”

“所以,我理解你们,我原谅你们。我愿意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与你们论道。倘若你们肯加入魔道,过去的一切,我既往不咎。”

“我今日在此公开论道,亦是想让所有误解魔道的人明白,魔道,并不会滥杀无辜!”

玄修冷哼:“魔不滥杀无辜?那死在你们手里的玄道弟子算什么!”

“他们为玄道而死,非魔道所杀。”

雪飞霜慷慨陈词,“世人总说玄道是正道,可玄道总是将为道而死的殉道者,说成是他人所杀,而后怨恨他人,将一切过错归结在他人身上。可魔道却从不如此。”

“我若能为魔道而死、为圣魔而死,我死而无憾。同道只会为我感慨,而非责怨!你不觉得,区区玄道与如此魔道相比,显得很可笑吗?”

那修士答不上来了。

台下响起一阵阵魔道欢呼,分外狂热。

莺然听进去了,思索着雪飞霜的话。

又听雪飞霜接着道:“你们可有想过,你们追求的玄道,究竟是什么?”

“是飞升登仙?可你看天霄曜境琼宇被圣魔打得节节败退后便隐世不出、绝地天通。不仅不再管下界众生,还绝了下界玄道飞升的路!”

“是护佑苍生?可你看修玄道的,哪个不是天赋卓绝、出身不凡?他们修了道,又有多少还会去爱护弱小?争抢天材地宝时,谁不是心狠手辣?难道弱小就不是苍生,苍生也要分三六九等?”

“所有人都知道,魔道,是不能修玄道的凡人不甘平凡的唯一退路。玄道除魔,究竟是为了维护正道,还是维护他们高人一等的地位,不允许凡人跨越出身与天赋,和他们平起平坐!”

雪飞霜越说越激动,莺然听得不自觉停了脚步。

徐离陵:“要在这儿吃饭吗?”

莺然回神,才发现她停在一家名为笑客楼的酒楼门口了。

雪飞霜的声音动用了法术,浑厚得响彻整座临关城。此刻笑客楼内吃饭的客人都在凝神倾听她的话。

正是饭点,在这儿吃也行,但……莺然踟蹰:“贵吗?”

徐离陵拉她进酒楼:“不要钱。”

莺然同他笑:“瞎说。你去和掌柜说你要吃霸王餐,看他打不打你。”

她随徐离陵在酒楼内找了空桌坐下。

雪飞霜还在宣扬她的道。

但和雪飞霜对峙的玄修终于有了驳斥的话:“难道不能修道,就要去修魔功吗?你们魔道修魔功杀了多少人,害了多少人?他们难道就是活该去死的吗!”

雪飞霜:“他们也可以修魔道,也可以来杀我。可他们没有,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难道我还要逼他们修魔道吗?”

那修玄修愣住片刻,嘶声大喊:“这种邪魔歪道,害人害己,不修才是正常的!你们自己修魔功,修得疯疯癫癫,寿命不如凡人长的十之八·九!”

“这种自取灭亡的道,有脑子的都不会修,怎能怪他们不修魔道?”

“所以你们都打不过魔。”

雪飞霜道,“不是有脑子的人都不会修魔道,而是你们懦弱!你们怕死,怕魔功会给你们带来反噬,你们不敢!”

“倘若魔功能让你飞升成仙且不会遭到反噬,你还会因为这是魔功,就不修吗!”

酒楼里,小二拿了一块菜牌来。

菜牌如石玉制成,上有荧光。

见莺然接过不会用,小二告诉她:“灌入灵力或魔气,上面会跳出菜名。”

莺然照做,疑惑:“这不是玄道酒楼吗?怎么还可以用魔气点菜?是魔道入主后才这样的吗?”

小二:“做生意嘛,哪管是什么人,给钱就行,以前就可以这般。”

他说得直白,莺然想这倒好,不用担心徐离陵不能吃这儿的菜了。瞧着菜牌上跳出的菜单,为菜价咋舌。

她犹犹豫豫,点一道临关小炒,两碗米饭。

小二:“只这两样?”

徐离陵又点了五道,皆是莺然从前没见过的临关特色菜,这么加起来,价格不菲。

莺然睁大眼睛,对他使眼色。

他道:“就这些。”

小二接了菜牌:“好嘞,您稍等。”退下。

莺然无奈,点都点了,也不纠结了,调侃:“以后咱们得吃糠咽菜了。”

徐离陵:“不至于。”

莺然觑他:“你那儿还有私房钱?”

徐离陵:“这儿如今是魔道地盘。”

莺然愣了下,终于回过味来,“你可以用魔物换。”

徐离陵点头。

莺然颇感惊喜,转念想想,又严肃:“还是要少用。你的那些魔物都不是普通东西,用一两样别人会觉得是你偶然得的,用多了,他们定会起疑。”

她以眼神暗示他:别以为她猜不到,在云水县时,马驰是如何得的机缘成魔的。

很快,菜上来。

伴随着雪飞霜的论道,莺然与徐离陵品尝起这些临关菜。

莺然问:“从前你来临关吃过吗?”

楼外,修士终于想到应对,大喊:“趋利避害,怕死怕伤,是人的本能!你们修魔功修得寿命短暂,甚至魂飞魄散、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如何能怪别人怕!”

徐离陵舀了一碗临关独有的藤藤汤给她:“吃过,那会儿我师父管不着我了……尝尝这个。”

楼外,雪飞霜回应:“跳脱出命运的压制,拥有从前可望而不可即的力量,在成魔的那一瞬间,我已成为永恒!从此,纵死无悔!这难道不是真正的修道者,都应有的觉悟吗?”

莺然喝了一口,味道清爽鲜美,和她梦里吃的仙麝似的——虽远远比不上仙麝,但都有种独特的鲜甜清香。

“好吃!”她不吝夸赞,“你从前真会吃。”

徐离陵给她夹了别的让她尝。

楼外,玄修已说不出话。

只听雪飞霜道:“大多玄修天生拥有修道的能力,如何能懂得凡人想要获得力量,却无可奈何的痛苦。”

“是要用一生的平庸,来换取苟延残喘的安稳。还是燃烧这单调的生命,来换属于我们自己的精彩。相信各位自会判断!”

莺然将他点的都尝遍,心头除了有尝到美味的喜悦,还有些许酸软。

她总有些难过,徐离陵的味觉在退化,不能同她一起吃珍馐美味。

此刻知道他曾尝过很多佳肴美味,她多少有点安慰。

楼外,雪飞霜开始赞扬圣魔:

“是圣魔创造了属于我们、超越我们极限的功法,是圣魔给予了我们追寻道的希望,是圣魔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是圣魔……”

莺然吃着饭,若有所思。

其实方才虽在和徐离陵说话,但雪飞霜的话,她也都听见了。

雪飞霜高呼:“魔道不朽,圣魔无上!”

城中魔、笑客楼内的魔,也开始齐齐呼喊:“魔道不朽,圣魔无上!”

那群魔呐喊的氛围,如潮水席卷而来。莺然有些失神:“她说得好像有些道理……啊!”

额头忽轻疼,莺然扁嘴瞪他。

徐离陵收了弹她脑瓜崩的手指,揉揉她的额头,“洗脑的话,少听少想。魔道就是魔道。”

莺然“哦”了声。

她专心吃饭,但还是想到梦里,千年前的徐离陵说:魔会让世人知晓,何为魔道。

想到有时徐离陵哄她睡觉,那轻缓的嗓音会让她迷迷糊糊有种沉溺感,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她后知后觉明悟洗脑的氛围和被洗脑的感觉,打了个寒噤。

她问:“圣魔会给你洗脑吗?”

徐离陵慢条斯理地吃饭:“不会。”

他偶尔会给别人洗脑。

莺然:“他若是哪天找你,洗脑你,你躲不过,也不要听,左耳进右耳出。”

徐离陵温吞地应:“嗯。”

雪飞霜论道赢了。

因而这几天临关城内的魔都群情热烈,在街市上饮酒耍酒疯的也大有人在。

莺然与徐离陵便没再出门,正好在这几天将府邸都清理一番,住起来舒适得多。

府邸颇大,后院里有荷塘,有小亭。

清了荷塘的淤泥,徐离陵在塘里撒了莲花种。

因云州灵气盛,花种生长极快。

莺然想待花开时,弄两张躺椅放在小闲亭里,吹吹凉风,同徐离陵一起插科打诨、或嬉笑、或做活计——他编些日常用具,她绣些发带荷包,累了就躺着小憩一会儿,真是十分快意。

算得上是个消夏的好地方了。

只是后院花草皆枯,被清理过,只留下树,看着有点儿秃。

莺然在空地上打坐修炼,同凉亭里的徐离陵道:“晚些时候我们去买些花种?刚好上次买的东西都要吃完了,再去买些。”

徐离陵应:“嗯。”

莺然瞧他一眼,他正躺在凉亭躺椅上合眼假寐,小黄也趴在阴凉处睡大觉。

看上去惬意得很,但莺然心知这几天他俩最辛苦——徐离陵修整屋子,小黄在后院很贴心地刨地拔草。

今天他俩算是难得能休息了。

莺然不再出声,想让他俩安生地睡。环顾四周,没看见大花,面露无奈。

大花这几天也不知怎的,总往外跑,一天到晚看不到猫影。

不过它每晚都会平安回来,莺然便没太管它。

莺然闭上眼,凝神修炼。

过了午时,起身到凉亭,在属于她的那张躺椅上躺下。

她刚躺下,徐离陵眼都没睁便坐过来,和她挤一张躺椅上,身子贴着身子,继续睡。

莺然被他抱在怀里嘀咕:“这么挤,睡得好吗?”

徐离陵“嗯”了声。

莺然摸摸他的脸,抱住他,陪他。

到暮时,与他一同出门买东西。

还是那家杂货铺,金五两看起来更颓丧,手边趴着乖巧的三花。

店内小童迎上来:“客官需要什么?”

莺然:“可有花种?要好养活的。”

小童应有,去后院拿花种。

莺然与徐离陵在店里等,金五两扫了眼他们,“你们还没走啊。买花种?真要在这儿久住?”

莺然感谢金五两上次送了他们储物袋,虽是最低级的,但也帮大忙了,坦诚道:“不出意外的话,短时间内大概不会走。我们想在这儿避暑。”

小童拿了花种来,莺然不会挑,让徐离陵来。

金五两:“这儿可不是什么避暑的地方,说不准哪天临关就开战了。”

莺然:“我那天听了魔道论道,看样子,他们是不想开战的。”

金五两冷哼:“他们不想,云州大宗想啊。总不能任凭他们魔道日日在这儿给玄道修士洗脑吧?这几天可有不少玄修弃玄入魔了。”

“啊?”莺然惊疑,“魔道所言虽有几分道理,但也不至于这样就让玄修入魔吧?”

“临关城多散修,皆出身平凡,天资一般。听了雪飞霜的话,也都觉得自己这般修玄道是修不出名堂了,修魔道,也许还能博个前途。再有……”

金五两撸起猫,摇头叹道,“雪飞霜本身的经历,就是说服那些散修修魔最好的例子。”

莺然:“怎么说?”

金五两:“你没听说吗?一年多前,雪飞霜领命去懿王洲接回他们的弟子,结果一行人碰上了圣魔。”

莺然下意识扫了眼徐离陵,徐离陵正认真挑花种呢——不是碰上了圣魔,而是碰上了他。

她很快收回视线:“然后呢?”

金五两:“一行三百多弟子、五名长老,连同乙玄道一的鸿崖公,全死了。就她一个,受重伤逃了回来。”

“那会儿云州边境正开战,不像现在,虽被魔道占领,但不打仗了。那会儿乱得很,璇衡宗派了几人护送她回腹地,恰碰上那些在山野杀人劫货的邪修。”

金五两长叹一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之后也是阴差阳错,救了她的,竟是拔狱谷的魔。那些魔不仅没扣押她,反倒将她平安无事地送回了璇衡宗。”

莺然眉轻蹙,联想到昨日雪飞霜所言“同道责怨”,已猜到后续如何了,“璇衡宗的人,都认为她与魔勾结?都责怪她?”

“不止璇衡宗,是玄道大多数人都这么想。倘若她没和魔道勾结,魔道为何将她送回?为何所有人都死了,偏偏就她活着回来了?”

金五两摇头,“她还不如死在了懿王洲呢。”

莺然眉头皱得更紧:“性命可贵,怎能这么说。”

金五两撇嘴,接着道:“之后,拔狱谷将她接走,再之后,当她出现时,就成了拔狱谷的魔了。如今这临关虽由拔狱谷掌控,但拔狱谷主无心管理,实际上,是她在管呢。”

莺然不再言语。

金五两接着絮叨,听上去是在说城中事,实则是在倾诉对世道的不满。

莺然静静听着,待徐离陵挑好花种道:“走吧。”

她点头,与金五两告别,离开杂货铺。

走在街市上,莺然同徐离陵闲聊方才金五两所言。

徐离陵:“事实未必如此。明知有险而奔赴前线者,不会是轻易叛道的懦夫。”

莺然:“怎么说?”

徐离陵:“城中玄修越来越多,皆是雪飞霜放进来的。魔道修士也越来越多,皆因雪飞霜而入。”

莺然环顾四周,她分辨不出魔道与玄道,忽觉心头一凛:

若雪飞霜有朝一日反过来对魔道下手,那真是完美地里应外合,定会打魔道一个措手不及。

转念想想,她严肃叮嘱徐离陵:“你可别掺和。”

徐离陵:“和我没什么干系。”

他才懒得掺和。

莺然:“不过,若雪飞霜真在打什么算盘,临关确实不太平了。”

她还能和徐离陵在这儿避暑吗?

徐离陵轻拍她肩:“和你也没什么干系。”

莺然:“我怕他们打起来,波及到我们。”

徐离陵:“他们不敢。”

莺然疑惑:“嗯?”

徐离陵:“咱们如今所住是我的故居,无人敢往那儿打。”

真的假的?

莺然不信他的故居有这么大的威慑力,不过心中轻快许多,同他调笑:“那我真是要谢谢徐离少爷,给我找了个好地方住。可以让我安安心心地避暑修炼。”

徐离陵神色慵懒,语调轻慢地接茬:“如何感谢少爷?”

莺然眼珠转转,要他低头,踮起脚在他耳边低语:“待晚上……好不好?”

说罢,她兀自热了面颊。

徐离陵睨着她,不咸不淡地“嗯”了声:“那便等着小秦姑娘伺候少爷了。”

小秦姑娘,是他有时在那时候喊的。一本正经的腔调好似同她不熟,可动作与喘·息又不是那么回事。常常叫得她羞赧无措,又抽不出手捂他的嘴,只能咬他的唇,堵他的嘴。

这会儿他故意用那戏谑的词,莺然羞恼地嗔他一眼,叫他别在大庭广众说。

挽着他去菜市买完吃食,踩着暮色归家。

一起忙活着吃过饭,莺然先拿了衣裳去浴房。

过走廊,透窗却看见,徐离陵竟到后院里种花的修机关去了。

莺然哭笑不得,分明说了晚上一起早些歇下的。看来他又是在故意拿话戏弄她。

不过她本就是想着她和他有段时间没亲近,先前又因没被褥没做成,才那般说的。

他既没兴致,那就算了。

莺然在楼上偷偷骂他“坏心眼的”,没兴致还要逗她。

又兀自笑起来,进浴房洗漱后,回卧房。

在妆台前坐下,莺然拿了梳子梳头。梳完用一旁架子上的棉布擦拭湿发。

这妆台雕猫儿花丛扑蝶,材质好,雕工却有所欠缺。是今早徐离陵收拾偏院,从那边房里搬来的。

莺然没擦一会儿头发,徐离陵上楼来,拿了衣裳去浴房。

时辰已不早,她头发擦到半干时,他刚洗漱完回来。身上带着氤氲水汽,长发也还湿漉漉的滴着水。

他走到她身后,发上水珠滴在她肩头。

莺然抬眸,从镜子里与他对视,“把头发擦擦。”

徐离陵不擦,低下头,漆黑湿发都垂落在她身上。阴凉潮湿,如海蛇黏在她裸露出的纤白肩颈上。

莺然身子一颤,顺手拿自己擦发的布巾为他擦:“做什么呢,像个水鬼似的。”

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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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下章千年前的魔头会出场[垂耳兔头] 前一章和这一章两章算是过渡章,要铺垫一些东西。我在尽量把这两章写得精练一点了[害羞] 祝宝贝们都能开心看文[抱抱] 88个小红包[抱抱] 以及——雪飞霜就是前文名字被口口的那位。 她本来姓薛,但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口口。 想过给她换个姓,可实在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因为本身她姓薛,我想的就是薛同雪音,在我心里她就叫这个名字,也是很符合这个名字的人。 想了想干脆直接叫雪飞霜好了,就当这是她的道号,她实际上还是姓薛[摸头] 她戏份不会很多,跟喜伯差不多吧,只在这个临关城篇章。

34. 第 34 章

徐离陵让她擦了两下, 接过她手中布巾,站在她身后自己擦头发。

莺然拿起木梳,对镜梳发:“之前没留意, 这会儿我瞧妆台和衣架上的雕刻, 都是年轻女子会用的样式。你住的宅子, 来过女客?”

徐离陵:“没有女客,但总要备着。”

莺然:“以防万一有女客来?”

徐离陵:“彰显徐离氏富贵。”

他直白得让莺然笑出声。

她头发干得差不多了,梳完起身,将窗户关上, 要上床歇息。

走到床边, 余光瞥见徐离陵站在那儿,寝袍单薄微湿, 衬得衣下身躯精悍, 若隐若现。

莺然眼珠转了转, 忽想到哪能总是他戏弄她, 不许她戏弄回去的?

她悄步向他走近,忽伸出手臂从他身后猛地抱住他。

往日他这般对她,她定会被吓得呆一下。但他毫无波澜, 仍旧慢条斯理地擦着头发。

莺然没有预想的成就感,失落:“你怎的没反应?”

徐离陵:“什么反应?”

他空出一只手, 握住她搭在他小腹前的手,往下一探:“这种反应?”

莺然低呼, 本能地收回手。

徐离陵不以为意:“能看见。”

他侧过身,让莺然看镜子,镜里清晰地映着她扁嘴不悦的小脸。

他明知她是要吓唬他, 还故意逗她。

莺然嗔他一眼, 眼珠一转, 再度抱住他,绵软的手掌在他腹前轻抚。

徐离陵仍旧擦着头发,嗓音略低哑:“做什么?”

莺然笑吟吟的:“不做什么。”却仍旧在他身上乱摸。

他寝衣单薄,更显清瘦,上手却能摸出清晰的肌肉纹理,精实有力。渐有浮起的青筋在跳动,渐热的体温如蛇舔·舐她的手掌。

徐离陵不说话,也不拦她。头发差不多擦干了,随手将布巾丢回架上,长臂忽的往身后一捞,单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抱到身前的妆台上。

莺然小声惊呼,双手搭在他肩头,扶稳坐定。

徐离陵倾身向她靠近。

莺然低着头,不似往日那般配合。他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压下。

莺然故意躲闪,他也不急,反倒更有兴致地同她追逐玩闹。

嬉闹之间,莺然被他咬了好几口。耳尖耳垂,脸蛋鼻尖,唇舌下巴,脖颈锁骨,皆有。

他下口不轻,总能咬得她轻呼;却又不重——不会太疼、不会伤了她。

莺然起先觉着有意思,但越闹越觉得,她根本也没戏弄到他。心中开始觉着这般孩子似的行为怪羞人的,推了推他:“好了,不闹了,睡吧。”

徐离陵一口咬在她唇上,用齿尖磨了磨,“想睡了?”

莺然晃了下腿:“不然?你又……”

没想要——话卡在喉咙里,莺然轻晃的小腿踢到他衣下,她抿抿唇,无辜地冲他眨了两下眼:“我没想你这样。”

她看他去后院忙机关,还想着今晚让他早点休息的。

徐离陵:“是吗?”

他语调轻慢,令莺然有些赧然无措,点点头:“嗯……”

她不知如何是好。

他原本没那个意思,她也不过是想逗逗他,现在却弄得好像她非得要似的。

徐离陵凝视她。

莺然哄他:“睡吧?”

徐离陵不动作,也不松开她。

莺然:“不睡吗?”

徐离陵没什么表情,微歪了头看她。

莺然搂住他脖颈,雪白纤细的腿从裙下探出,勾住他的腰:“那上床去……”

徐离陵眼眸暗沉沉的,摇头。

莺然一愣,反应过来,睁大眼睛。

旋即就是一阵惊呼,一阵挣扎。她连声道:“不要……不在这儿……以后我还怎么在这儿梳妆……到床上去吧……”

徐离陵:“明日妆台擦干净,怎么不能梳妆?”

莺然嗔他:“你分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离陵:“我不知道。”

莺然踢他,他握住她的脚踝。

莺然不得动弹,又哄他:“去床上,我帮你,我帮你……”

她细声说了几句,他当没听见,她又趴在他耳边哄他。

徐离陵难得在这种时刻,露出斟酌神情。

莺然同他砍价似的,摆出“谈得成就谈,谈不成我走了”的架势,“我以后可不这样了。”

徐离陵不语,抱起她,将她放到床上去。却是她按着他躺下,她手臂撑在他身侧,微伏下身子。

其实,从前也不是没这样过。

莺然虽在这方面没那么开放,但好歹是现代来的,接受程度很高。他时常给她那般,她偶尔也会回馈一下他。

“之后不这样”,也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谎话。不过他带着她玩,到底和她主动起来不一样。

他在她身下躺着,手轻搭着她的腰,眼眸随她而动。

莺然轻吻他额头、眼睛、鼻尖……

“宿主,有任务,你怎么还没睡!任务紧急,神女要求你在一刻钟内进入任务世界。”

莺然的唇停在徐离陵唇上方,僵住了。

她眨眨眼,轻吻他一下,吞吞吐吐:“改日吧,我、我累了,我想睡了……”

徐离陵:“嗯?”

莺然硬着头皮从他身上下来,躺下,闭眼。

她想赶快入眠。但她能感到徐离陵在盯着她,根本无法入睡。

徐离陵:“怎么了?”

莺然支支吾吾:“明天吧……我……我突然好困。”

她睁开眼,满目歉意。

徐离陵眼眸幽暗,伸手捋了捋她额鬓间因方才胡闹而微微汗湿的发。没说什么,熄了房中烛灯,在她身边躺下。

莺然试探着伸手抱他,心疑他是否生气。

却觉他手臂伸过来,将她抱在怀里,一如既往地轻拍了拍她,嗓音轻缓:“没事,骗子,睡吧。”

还会说她,就说明不生气。

莺然亲亲他,把脸埋在他怀中,合眼。

做任务,无论在任务世界待多久,现实都只会过去一息时间。

但莺然一想到千年前徐离陵傲慢气人的脾性,对自己醒来后,还有没有兴致和徐离陵继续这件事实在没信心。

睁开眼,已身处一处茂密丛林中。

身变游魂,四下无人。

莺然轻叹:“先前不是说好,若有任务,提前告知吗?”

神女:“抱歉,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此次任务突然,但不算困难。你必能完成。事后,我会按照高危任务给你发放奖励。”

莺然:“不要再有下次。”

她语调温温和和的,却叫人心紧了一下,无法轻视。

神女应了声。

大花发布任务:“这次任务是要去开机关。机关一共四道,位于东林、西池、南矿坑、北火山。你现下处在东林之中,跟随地图找到机关,灌输能量打开便可。”

莺然接收到十二道开机关的能量,每一道能量都有对应的属性——木水金火。

脑中被传入地图,莺然观察了一下,这次任务确实简单。

要去的听起来是四种不同地貌,但就在这一块区域的四个角。

她跟随地图指引,去往东林机关,问神女:“这任务如此简单,为何不叫旁人来做?”

神女:“你我用的能量,不能随便交于旁人。我的亲信现在也都被调回了,人手不够。”

话音落,莺然忽听远处响起一阵巨响。大地震颤,林中细枝绿叶都落了好几层。

她被惊了一下,只见远处扬起一阵如爆炸的尘土。

莺然:“那是什么?”

神女:“云州、曜境、琼宇集合,正和圣魔开战。”

莺然眼中闪烁亮光,期待道:“这次能杀了他吗?”

若圣魔死了,徐离陵也会更容易脱离魔道。

神女听得出她是真心实意的期盼,如实回答:“没什么希望。”

莺然略显失望。

神女:“一般情况下,圣魔是杀不死的。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是尽量救下玄道中人,在大战中重创圣魔。能让他受多重的伤,便多重。”

“不过,计划虽如此,圣魔却也随着轮回也在变强。甚至这次……我已提前做好了布局,也安排了人去启动机关。谁知圣魔有所预料,先行一步屠杀了原本要上战场的三千人,将他们炼成魔尸做了先头部队。”

“没办法,我只能将去启动机关的人手调回来,应对圣魔。”

莺然:“难不成圣魔有轮回的记忆?”

神女:“也许圣魔之灵是有的……”

莺然:“这机关是用来对付圣魔的吗?”

神女:“是五行启灵阵。防止圣魔将人屠杀殆尽,在最后关头将人传送至曜境的。”

莺然心想:那神女紧急召她来,就说明战势恶劣,圣魔要大开杀戒了。

莺然赶忙加快移动速度,动用魂力,几乎是在一段路一段路地瞬移,很快到了东林机关处——隐藏在一棵古树中的星阵罗盘。

将能量灌输罗盘,罗盘上的星阵被点亮,泛出绿芒。莺然没有停留,立刻赶往南矿坑。

矿坑中皆是未被采集的灵石原矿,莺然跟随指引从中找到星盘,点亮。

星盘散发金色光芒,莺然立刻去往西池。

西池的机关在湖底。

莺然不会水,身为魂体,竟然也会怕水。她便在湖边,动用魂力将能量输入池底。

感受到池底泛出与水一体的幽蓝星光,莺然立刻前往最后一处——北山。

北山山脉连接战场,在上山的途中,莺然明显感到战势对此地的影响比别处重。

山石时不时滚落,战场上传来的声响与异兽嘶吼,宛若世界末日的嚎叫追逐着她。

越往上,莺然越能看到战场上的惨烈。

遍地是已经分不清敌我的尸体,倒在地上、血肉模糊、显出本体的琼宇仙兽,还有正在厮杀的玄道与魔道残余。

战场上最醒目的,是一道清幽身影,衣袂金白被光耀环绕,如流星浮于空中,指挥密密麻麻的战队,去围攻一团浓雾。

那浓雾漆黑,隐隐有暗沉猩红光芒浮现,飘出的黑色气息,将苍穹大地都污染成地狱般的阴邪。

莺然想,浮于空中的,定是神女了。她问:“那团黑雾是圣魔?”

神女:“那不是黑雾,是魔气。圣魔就在魔气之中。”

好可怕的魔气。

即便隔了很远,莺然也能感到那令人汗毛耸立的阴邪暴戾。

她加快速度登上北山山顶,灌入能量,启动最后的机关。

北山之上亮起一道如烈阳的光芒,霎时另三方的光芒齐齐汇聚战场。

神女持剑挥斩,各方光芒与战场上的法阵汇集,至此,五行启灵阵成。

神女后退着下令:“撤!”

话音落,苦战的玄道众人纷纷想要抽身。

然而紧追不舍的魔道犹如疯狗,咬上便宁死不放。

神女这会儿顾不上莺然,没有给她结算任务。

莺然站在北山上旁观战局。

离得太远,她居高临下,看战场的人如同微缩动画的小人儿,看不清面容,只看得清他们的动作。

就见一道被浓浑魔气包裹的长刀势破长空,霍然贯穿神女的肩膀。将原本快要退入光阵中的神女钉在了地上。

莺然呼吸一窒,不由心悬,为局势担忧。

魔雾环身的圣魔袭向神女,直取神女性命。千钧一发之际,神女拔出钉在肩头的长刀,迅疾后退,避开一击。

随后,她竟再持剑挥斩,击碎了大地上的五行启灵阵。

正跑向阵中众人皆愣,就听神女空灵嗓音昭告:“诸位,魔寇穷追不舍,既如此,咱们也殊死一战吧!”

阵上灵光,纷纷涌入众修体内,如同灌输力量。

话虽如此,但莺然处于高处,能看到战场上有一些人被光包裹后,还是被传送走了的。

又是……舍弃一些人,保全重要人物吗?

莺然心渐沉,眉头渐皱。

不过神女自己也没走,左躲右闪地躲避着圣魔追杀。

那些接受灵光洗礼的修士修为暴涨,反攻众魔。神女也趁机动用系统能量,以曜境功法伪装,将能量打向圣魔。

那团能量极大,莺然估计得有数百道。

能量击穿黑雾,那团黑雾一顿,倏而消散许多。若隐若现地显露出其中身影。

那是一道浑身被漆黑包裹的背影,玄袍烈烈,黑发披散。

他身上,隐有血丝混着魔雾飘出。看来是被能量击中了。

神女趁此时机,退居重整,率领众修不计代价,齐攻圣魔。

众修都杀红了眼,抱着必死决心,不要命地冲向圣魔。就连魔军也无法阻挡他们这股豁命的气势。

眼见神女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锐不可当地反攻。

圣魔反倒收敛了魔气。

那道漆黑身影显露出来,睥睨众生。

不似落入险境,反倒像是,终于玩够了这你来我往的攻防游戏。

莺然望见神女与众修皆不由自主地僵了下,甚至显出因本能恐惧、后退又努力克制住的姿态。

众魔军陡然大笑,笑声如鬼,天地阴惨。

忽有领头魔将喊道:“魔道不朽,圣魔无上!”

旋即众魔扬起武器高呼:“魔道不朽,圣魔无上!”

又有一魔高声嘶喊:“愿为圣魔,献我劣躯!”

旋即,他高举的武器毫不犹豫割断了自己的脖子。

猩红飞溅,在晦冥天地间,弥漫诡氛。

众修皆惊怔,神女脸色霎时难看至极。

“愿为圣魔,献我劣躯!”

众魔高呼,举起的利刃,皆毫不犹豫地割向自己的咽喉。

“愿为圣魔,献我劣躯!”

……

飞溅的血珠如雨,喷洒天地间。

又宛若活过来的红虫,与大地连接成猩红蛛网,若血海翻滚,涌向圣魔、簇拥圣魔。

最后,融入他浓黑的身影。

圣魔缓张双臂,若恶神邪佛,指间魔雾中,渗出如血粘稠的赤色。

莺然看不清,也听不清。

只见顷刻间,那些原本气势如虹的修士开始疯狂向反方向逃命,就连神女也反身奔逃。

然而他们还没能完全转过身,莺然就见那一个个小人,如同被碾碎的蚂蚁,血肉与大地融合成烂泥。

撕心裂肺的惨叫,即便隔了如此之远,也惨烈地传入莺然耳中,撕扯她的神经。

她脑中一片空白,好像被一只阴冷的鬼手狠狠掌控碾压。

是波及而来的圣魔威压。

莺然脸色煞白,不敢再看,匆匆跑下山去。

浑浑噩噩,直跑到东林中缓了好半晌,确定圣魔不会来杀她,这才松了口气。

神女迟迟没再联系她。

她等了很久,问神女,神女也不回。

方才她逃得快,没看见神女下场,该不会死了吧?

莺然担忧地询问大花。

片刻后,一道如玉珠清脆的声音同她道:“我是神女的系统。神女现下重伤,暂时无法将你送回。辛苦你在此停留几日。待神女醒来,会第一时间为你结算任务。”

莺然五味杂陈:“不急,让神女好好养伤。”

神女的系统给她传了三道能量,让她用于自保。若是没遇到危险,能量也是白送她的:“我权限有限,每日只能给你三道。明日还会再给你三道,到时你找你的系统接收便可。”

莺然应下。

与神女的系统断了联,大花心焦地问:“出了什么事,神女怎么重伤了?这次的任务不是说不危险吗?你没事吧?”

莺然环顾东林,根据记忆里的地图,寻找远离战场的出口:“我没事,这次给我的任务确实没危险。只是神女正面对上了圣魔,没能打过。”

大花“哦”了声,也不惊讶:“圣魔若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打败,神女也不用死磕近百次了。”

说罢,它叹气:“不过圣魔初期就已经如此恐怖,咱们这次的任务真的悬了。”

莺然:“初期?他还会成长?”

“嗯,圣魔的能力是随时间增长的,你回到的千年前,是圣魔刚诞生不久的时候。那会儿的圣魔相当于婴孩,可以说是他最好对付的时期了。”

大花又好奇道,“你刚刚看清圣魔长什么样了吗?是不是青面獠牙,很恐怖?”

莺然:“没看清。我离得很远,看他们就跟看小人书上的画似的。不过我看到圣魔的身影,高高瘦瘦的,应该是个男的。”

大花:……这不废话嘛。

莺然笑笑,又有些苦恼:待会儿出了东林,她要去哪儿住,这几天怎么吃饭呢?

她咕哝道:“这下好了,我在这个世界,真的成了孤魂野鬼了。”

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圣魔城在哪儿,离这儿远不远。

若是不远,她还可以去找徐离陵刷刷存在感。

她思索着,忽听不远处林中传来异响,霎时脚步一顿,警惕地望去。

莺然先前为赶快启动五行阵,耗费了大量的魂力。后来从北山跑回东林躲藏,又把剩下的魂力耗尽。

眼下她只是一只能飘的女鬼,根本跑不快了。

林子茂密,容易埋伏。对方必然也发现了她,若他不善,她必须主动出击。

莺然第一次要与人正面对打,分外紧张。

她屏住呼吸,手握能量弹,小心翼翼地向那处靠近。

走近了,能瞧见那处草丛被压倒,有浓郁血腥味飘来,还有极度压抑的痛苦喘·息。

是战场上逃出来的重伤修士?还是魔?

莺然思忖着,拨开草丛,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浓郁发黑的血迹。

还有,倒在血草之间、痛苦到抽搐,却将唇瓣咬出血也不肯发出声音的人。

他乌黑的长发凌乱地遮盖着身躯与面庞。

可莺然还是一眼认出——

“怀真!”

她心头一窒,忙奔向他,将他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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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鸟在林子边,捡到一魔头,想要把他交到玄卫手里边~ 玄卫见魔头,忙退到天边,他大声对小鸟说:你不要过来啊!!! [狗头] 谢谢宝贝们的生日祝福[亲亲][亲亲][亲亲] 88个小红包[抱抱]

35. 第 35 章

他长发散乱地遮着面庞, 即便被扶起来,头颅也是耷拉着的,显然已是意识不清。

莺然拨开他的发, 要查看他的伤势, 却见黑发之下, 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乌黑的咒文如黑虫,蚕食他的血肉。却又有另一股无名力量与其拉扯,不断修复咒文烙下的灼伤。

他双眼紧闭,两眼下是正在流淌的血痕, 眼睫都已被血凝结低垂。

莺然惊愕, 顺着咒文延伸扒开他的衣襟查看。

只见那咒文如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墨字,遍布他苍白的身躯。

“这是什么?”

莺然懵了一瞬, 立刻叫大花传输能量给她, 试图用能量将咒文除去。

可能量触及咒文, 咒文反倒泛出金光。

徐离陵呼吸一沉, 呕出一大口黑血。咒文吞噬身躯而流下的黑血,也迅速湿透了莺然的衣裳。

莺然连忙停手,再用能量, 试图缓解咒文的躁动。

咒文渐渐平息,但始终消散不去。

莺然眉头深锁, 让徐离陵靠在她身上,轻轻帮他擦拭脸上血污。

“大花, 你能帮我查一下咒文吗?”

此地临近战场,不宜久留。

莺然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背起徐离陵往外走, 询问大花。

她如今是魂体, 背他不嫌重。可他太高了, 几乎是半被她拖着走。

一路黑血蜿蜒,宛若毒蛇。莺然有意抹去痕迹,防止有人追杀。

“咒文?”大花急道:“你出事了?刚刚要那么多能量做什么?”

莺然:“不是我,是……我碰上了怀真,他现在情况很不好。”

她侧头看了眼趴在她背上的徐离陵,将他的情况说给大花听。

他双眼已不再流血,但她肩头已被他流的血浸湿。

大花苦恼:“我不懂咒文,也没听说过圣魔手下的仙魔有谁中咒,难道是因为他们戏份太少了?”

莺然:“麻烦你想想办法呢?”

大花应下,给莺然提供了一张地图,“顺着图上这条路,可以到达离你最近的安城,这是刚刚神女的系统给我的。你先去那儿安顿,我再翻翻我接收到的剧情。”

莺然:“麻烦你了。”

大花不再说话,四周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林叶声,还有徐离陵沉重压抑的气息。

莺然原先还不知道怎么入城,现下有了地图,也算是好事。

能遇见重伤的徐离陵,救到他,而不是丢他一个人在荒林,也是好事。

她自我安慰地想着,眉宇间仍有散不去的忧愁。

到安城得走两个时辰。

莺然不知徐离陵能不能听见,但她还是一边背着他走,一边同他说话。

“怀真,你坚持一会儿,待到了安城,我们去找大夫。”

“眼下也算是个好机会……你若愿意,之后不要回圣魔身边了,我带你去曜境,好吗?五百年后,曜境隐世了,那一定是个世外桃源。”

“就像我们千年之后生活过的无隐村一样……不,应该比无隐村还要好。你就在那里,等到圣魔消失,就可以不再为魔了……”

莺然说着,喉间有些哽,但还是及时克制住情绪,保持镇定。

“你怎么会伤成这样……是圣魔对你下了咒吗?”

明明千年后,他一切安好,身上没有半点伤疤。

可现在的千年前,他却伤到如此程度。

莺然不敢想,是不是因为她和神女改变了过去的节点,他又三番两次帮她放人,才害得他落到如此地步。

他身上越来越凉,凉得让此刻身为鬼魂的她都感到害怕。

怕他真的睡沉了过去,再也醒不来了。

走出东林时,天阴沉沉的,没有太阳,约摸是下午。

看到灯火通明的安城时,已是逢魔之时。

灯火与夜色交融,于天幕画出夜与光的割裂。

莺然眸中映着城中灯火,面露喜色。

城门有驻守城卫。她知道这世界鬼修和魔修一样都不是正道,想来神女系统安排她来这儿,应该和上次一样,是提前跟城中修士打过招呼的。

她远远地同城卫道:“道友,我是神女安排……”

她话没说完,就听城卫大喊:“关城门!关城门!”

莺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快步上前:“我是神女安排过来的,劳烦你们……”

城门口的人迅速跑回城中。城门发出沉重声响,眨眼间紧闭。

城楼上霎时灯火皆燃,数百名修士登上城楼,蓄势待战,俯瞰城门前的莺然。

莺然仰头望他们:“是神女安排我过来的。”

却听城楼上一名俨然是首领的修士对其他人道:“一个恶鬼,一个重伤的邪魔……难不成鬼道与魔道联手了?”

莺然忙道:“我不是恶鬼!神女没和你们说吗?”

“神女?”首领修士问旁人,“怎么回事。”

那人推卸责任:“我看到那鬼和魔过来,为防万一,就立刻将城门关上了。”

有一人略显迟疑,靠近首领小声说了些什么。

他声音太小,莺然听不清。

但她看见明亮火光中,首领闻言后,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而后若有所思。

莺然心中惴惴,高声道:“在圣魔城,是我将被圣魔俘虏的修士放了出来。在墨意居,也是我救出了段玉山和一众弟子,你们没有听说过吗?”

她列数她所做过的事,期盼他们能放她进城。

然而他们脸上迟疑更甚,神色不明。

很快,首领修士有了决断:“我从未听说过什么玄道鬼修,速速带那邪魔离开!”

莺然一怔,只见话音刚落,城楼上便亮出排排诛邪箭,对准了她。

箭芒锋利,在火光下闪烁寒光。

有修士高声道:“快滚!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有一瞬间,莺然委屈又气愤。

她与那些陌生的修士们遥遥对视着,试图看清他们的神情、他们的眼神。

可越看,越觉得背上的徐离陵好像变重了。

或许不是他变重了,是那些修士落在她和他身上的目光,太沉了。

她问:“你们不曾听说过我吗?”

他们道:“没有!”

若是没有,白日刚经历过魔战的他们,为何不趁她和徐离陵重伤狼狈、形单影只的时候俘虏他们,杀了他们呢?

莺然张了张口,眼帘低垂,终是没说什么,背着徐离陵离开。

她记得,来时的路上,看到过一间破庙。

今晚便去那儿暂时歇下好了。

她沉默地背着徐离陵往黑暗中走,离明亮的安城越来越远。

她能理解那些修士的想法:

或许是不确定,她究竟是不是他们听说过的那个女鬼。所以宁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愿放她进城。

毕竟白日刚经历魔战,他们怕也是正常。

可白日刚经历魔战,为曜境办事的她被关在城外,若落到扫荡战场的魔道手里,会是怎样的下场?

这样的怀真若被魔道发现,又会是怎样的境遇?

她理解他们……

但她想,她可能永远也无法忘记,这一夜,他们对准她的诛邪箭。

……

“你进入安城了吗?”

大花突然问。

莺然已走到破庙,扯下幡布铺在避风的角落,将徐离陵安置在上面。

她道:“没有。”

大花:“怎么还没到?”

莺然:“到了,但不让进城。”

大花骂道:“艹!怎么这样?神女的系统明明说了通知过安城了啊!”

莺然安慰大花:“没事,急也没用。若在外面有危险,我会用能量对付的。”

“能量也是有限的……”

大花低声咒骂两句,道:“有事就叫我,我会时刻守着的。”

莺然:“嗯。”

她安顿好徐离陵,扯了几块幡布,到附近的小溪洗干净。又打了水来,点起篝火,为徐离陵擦拭脸上血污。

这会儿,才想起来问大花:“你查到怀真身上的咒文了吗?”

大花本来就是要说这事的,被气忘了:“对了,剧情梗概里对他们这些仙魔真没提过几句。不过,有另一个人,身上有咒文。”

破庙漏风,篝火明灭。

莺然劈开桌子,挡住破洞的地方,回来继续为徐离陵擦拭:“这时候就别卖关子了。”

大花“哦”了声,乖乖道:“身上有咒文的,是圣魔。”

莺然为徐离陵擦拭胸膛的手一顿:“圣魔?”

她这时才忆起,她好像是听说过,圣魔被烙下咒印的事。

她目光重回徐离陵脸上,从他的脸,慢慢扫遍他全身。

他黑发披散,圣魔亦然。

他一袭黑袍,圣魔亦然。

他身量高瘦,圣魔亦然。

……

她先前从没往这方面想过,此刻,心乱了一拍。

大花接着道:“圣魔刚出世、最为虚弱的那段时间,玄道趁此时机抓住了他,在他身上刻下了祓魔圣印。”

“他们本想灭了圣魔,但没想到圣魔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强大。圣魔没死,可自此以后,每当圣魔完全现出魔身,圣印便会反噬于他。”

“最初之时,圣魔一直在想办法解决圣印。但后来不知为何没再管,顶着圣印一样大开杀戒。”

莺然听着大花的话,想到白日所见,瞳孔微颤,不自觉握紧了手中已沾满血污的湿布。

大花:“我猜,徐离陵因为是无垢净灵圣体,所以被圣魔用来转移反噬了。”

莺然从懵然中回过神:“转移反噬?”

大花:“嗯。祓魔圣印不是一般的诛魔咒印,是无极天神帝倾尽全力研究出来的除魔之咒。在初期将圣魔折磨得死去活来。但后来圣魔却对这咒印视若无睹了。令他如此痛苦的咒印,他后来发作时,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大花深沉道:“所以我推测,是圣魔用了邪法,将反噬转移给了徐离陵。”

“是这样吗……”

莺然注视着徐离陵呢喃。

他躺在庙中黄幡上,衣袍撩开,露出天地造化般挑不出丝毫瑕疵的身躯。

火光为他描摹轮廓,影子模糊他躯体上的性征。只见那些漆黑咒文在雪姿无瑕的皮肤上刻了满身。

宛若一尊邪佛玉像。

大花肯定道:“是啊!不过这就难办了,祓魔圣印是无解的……”

大花碎碎念叨着。

莺然回过神来,继续为徐离陵擦身。

急也没用,乱想也没用。先力所能及地做事才最重要。

徐离陵的衣袍已清洗过,正挂在篝火上烤干。待仔细擦完他身上和他发丝上凝结的血,衣裳差不多也干了。

莺然重新为他穿上衣袍,让他靠在自己怀中,在火堆边烤火。

火声噼啪。

夜已深,庙外刮起了大风,像是要下雨。

莺然却觉太安静了。

她絮絮和徐离陵说起话来,直到困意上涌,在他身边睡去。

……

浓郁血腥味萦绕在鼻息间,莺然感到身·下湿冷,耳边是压抑的沉重呼吸与闷哼。

莺然迷迷糊糊地摸向身边:“怀真?”

摸到他冰冷黏湿的身躯,抽搐不止,莺然猛然惊醒,想起现在是千年前。

她忙查看徐离陵,他身上的咒印又开始发动,每一道咒文便如一道裂口,撕裂又愈合。

莺然再度用能量镇压,然而这次花了三十道能量也无用。

大花劝:“别用能量了,咱们这点能量压不住的。”

莺然又尝试了一次,确定无用,才不得不停手。

她不能无节制地消耗能量,她还得留着能量以防有人袭击。

她让自己冷静地思考该怎么办,紧紧地抱着徐离陵。

他的血浸透了她的衣裳,像是他步入死亡的征兆,可她对此无能为力。

莺然只能不断地轻抚他,就像他总是安抚她那样,轻声哄他:“没事的,怀真,会过去的,我会陪着你……千年后你还好好的呢,你不会有事的。”

说是在哄他,但更像是她在安慰自己。

夜风阴湿,从破漏缝隙中吹来。

莺然用幡布裹紧徐离陵,摩挲着他的背,试图为他带来一点暖意。

可她现在是鬼魂,她身上很冷。

莺然无语地兀自轻笑,同他碎碎念:“上次见你,你那样张狂。我还说再见的时候,回答你鹤霄九冥的含义呢,我现在告诉你,你还能听见吗……”

她回想着在无隐村的那个下午——徐离陵抱着她,和她一起在小火炉边,睡着温暖的躺椅、盖着绒毯,细细和她解释鹤霄九冥的每一个字……

她将那些说给他听,说罢,脸贴了贴他的脸,唇畔含着温柔的笑:“你会没事的……”

……

莺然也不知道徐离陵身上的咒印什么时候平复了下来。

她觉得过了很久很久,但平复之后,天还很黑。

又过了很久很久,天色才渐渐亮起。

太阳逐渐升起,是个大晴天。

然后莺然迎来了她的麻烦——她是鬼,她怕烈阳。

先前来到此界,她碰上的不是阴雨天就是阴天,只有一次见过太阳,太阳也被阴云包裹,没有半点温度。

今日却是个极好的天气,阳光灿烂,将大地烘出暖意。

莺然能感觉到徐离陵气息变得浮躁,似也不喜欢烈阳。

莺然便扶他靠在墙角,用木板隔出一道空间,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躲避阳光。

她开玩笑道:“这下好了,我们都是见不得光的人了。”

徐离陵双目紧闭,毫无反应。

莺然想,若是千年后的怀真在她身边,他一定会接话的。

她看了眼徐离陵,他身上咒印完全没有消退的迹象。

大花忽来找她:“神女系统发来了今日的三道能量。我同它说了你进不去安城的事,它说世人皆知神女现在昏迷,它从不在世人面前露面,没有办法解决。但是之后会给补偿,现在只能让你自己想办法在外面自保。”

说罢,不等莺然回应,大花破口大骂:“喵的,什么玩意儿!哪有这么对待同事的!成功做了两回任务,连个身份都不给你的吗?”

莺然很平和:“等天黑,我要去安城一趟。”

大花担忧:“你怎么去?万一安城的人袭击你怎么办!”

“我魂力恢复了一半,我可以飘进去。”

她帮徐离陵把额前滑落的发捋到耳后,“怀真的咒印昨夜又发作了,今日也不见好转。不能总这样,我想去找个懂咒印的医修,若能止痛也是好的。”

大花迟疑:“医修不会愿意给魔治病的吧。”

莺然:“总得试一试。”

但现在愁人的是,晚上她潜入安城,谁在这里守着徐离陵呢?

莺然犹豫片刻,问大花:“你……可以吗?”

大花:“……行吧。不过我也只能在这里布下隐匿阵,监测隐匿阵的情况。”

莺然感谢:“辛苦你了。”

她向大花又要了三道能量护身,整个下午便在角落里养精蓄锐。

逢魔时刻,太阳西坠。

莺然精神许多。等到子夜,将此处交给大花,飘出破庙,直往安城去。

大花监测着此处的结界,对莺然找医修不抱希望。

然而等到丑时末,莺然竟真带了一位老翁回来。

老翁名张杏生,虽是凡人,但对玄魔两道的医道都有所研究。是莺然找了十一家医馆才找到的。

起初张杏生瞧见莺然也吓了一跳,但见莺然用炭画在手上的咒印前所未见,实在新奇,还是收拾了医箱过来。

莺然殷切地看着张杏生检查徐离陵脸上的咒印,又撸开徐离陵的袖子诊脉。

张杏生眉头紧皱。

莺然心中沉沉:“如何?”

张杏生:“这样的咒印,着实怪哉。”

莺然:“是除魔咒吗?”

张杏生:“看行文,确实是玄道的除魔咒。可下咒手法与咒材,我虽从未见过,却也推得出,必定是极其阴毒狠辣的手法。”

莺然眉头紧皱,握住徐离陵的手:“怎么说?”

张杏生:“他的咒印是否全身皆有,甚至指甲里也有。”

莺然点头。

张杏生:“这咒印不是一笔一笔在他身上刻下的,具体我不知如何操作。但你想想,非刻咒却浑身刻咒,能是什么正统手法?”

张杏生拿起医箱直摇头:“我解决不了。”

莺然:“能止痛也行”

张杏生仍是摇头:“我做不到。”

莺然默了默,沉沉吐出口气:“辛苦您了,我这就送您回去。”

张杏生应下,一路深思,到了医馆又道:“我再看看医书,若找得出应对之法,就去城外找你。”

莺然本已不抱希望,闻言惊喜,再度道谢。

张杏生摆手:“谢一次便够了,我也是想——”

莺然疑惑。

张杏生:“万一,你真是那位救了许多修士的鬼修呢?”

莺然眉目柔和了下来,含笑行礼,同张杏生告别。

回破庙的路上,一路夜色无垠。

莺然却忽然觉着,安城的夜,似乎没那么黑、没那么沉了。

“你终于回来了,我察觉到结界里有动静,虽结界没破,但这动静持续快一刻钟了。”

莺然刚回到破庙,便听大花急声大喊。

她忙入结界,就见徐离陵身上咒印再度发作,比昨日更加厉害。

漆黑咒文之下的腐蚀之伤一片猩红,久久不能恢复。

莺然将他拥入怀中,不敢压到他的身子,怕他会更疼。轻抚着他的发,温声细语地同他说话。

说她与他千年后相遇的故事,说她与他成亲后的日子。

“今夕何年呢?我们还有多久相遇呢?”

莺然低下头,脸轻贴着他乌黑的发,语调轻缓而温柔,“总归,比上次见面时要更快些。”

突然,她听见他口中低喃些什么。

莺然低头听他说话。

他却突然挣扎起来,肌肉与骨骼紧绷到近乎扭曲,宛若在拼死挣脱某种束缚。

他不再闷哼,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凄厉的叫喊不像是在喊痛,更像是在宣泄。

莺然不忍压到他浑身的伤,不得不放开他,见他无意识地痛到拿头撞地,又连忙用力将他抱在怀中。

从他嘶哑的叫喊中,她终于听清,他唤的是爹娘。

莺然一愣,眼前浮现的,是他站在他爹娘的头颅前告诉她,是他亲手杀了他们。

她有些恍然,听见雨声淅沥,回过神来发现不是记忆中圣魔城的雨,是庙外下起了雨。

阵阵凉风携着雨丝,从房顶的破洞吹进庙里。

莺然试图用幡布挂在木板上为徐离陵遮雨。却发现那微凉的雨落在他身上,似乎为他缓解了一些痛。

她立刻踢开挡风的木板,背着他到庙门口,坐在檐下淋雨。

夜风阴凉,雨丝冰冷。他逐渐安静下来,只身体因痛不由自主地阵阵抽搐。

莺然安安静静地抱着他,一会儿看他,一会儿茫然地眺望雨幕。

忽有闷雷炸响,雷电一瞬照亮破庙。

莺然瞧见面对着庙门的破旧地母神像,悲悯地低垂着眼帘,仿佛正在注视她和徐离陵。

她忽然明白,为何在无神论的时代,也常有人信神。

庙中篝火摇曳,映着地母慈悲面容。

莺然仰望神像祈祷:“地母娘娘在上,若您有灵,求您对怀真好些……”

她虔诚地伏下身去。

雨水打湿她的眼睫,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天将明,雨忽停。

徐离陵身上咒印反噬平息下来。

莺然不知是反噬时间到了,还是真有天地怜悯。

她虔诚地对地母还愿:“多谢您。”

将带徐离陵回到庙里时,篝火已熄,天地青暝。

好在莺然现在是鬼魂,淋雨也不会着凉。

她重燃篝火,为徐离陵烘干衣袍。而后在他身边躺下,依偎着他,合眼入眠。

莺然近天明才睡,醒时又已是暮时。

怀中空荡,身边无人。

莺然一时慌乱,四下张望寻找徐离陵。抬头瞧见,一道人影站在门口,身处暮色之中。

夕阳如火,为褪色庙宇描画出浓墨重彩。为他一身漆黑逶迤,也添上些许活气。

“怀真?”

莺然脑袋晕晕乎乎的,恍然如觉是梦。

他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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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这一天,也许有人发现…… 但没无所谓,“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这一天,也许有人沦陷,无法自控地,沦陷 [害羞] 小黄:是谁沦陷了呢?[狗头] 大花:好难猜啊[狗头] 小黄:首先排除圣魔[狗头] 大花:那肯定要排除圣魔啊[无奈]她都没见到圣魔[无奈] 小黄:……回家吧,孩子,回家吧[小丑] 以及——为什么会在这条路上碰到[无奈] 因为魔头咒印发作避开其他人离开战场,东林最远又到处是树木容易迷失,正常人都不会走这条路[让我康康] 宝贝们是不是忘了那条路是从战场出去的路,上章写了的,小鸟也是为了远离战场在出去的路上发现的他……[狗头] 还有昨天不是我生日啦,只是生日周看到有宝贝发祝福 今天也感谢宝贝们的生日祝福[亲亲][亲亲][亲亲] 88个小红包[抱抱]

36. 第 36 章

莺然心头一直紧绷的那口气泄了, 分外疲惫。

她倚在墙上,关心道:“你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徐离陵不答,反问:“此番谢你照料我三日, 你想要怎样的报酬?”

莺然一默, 睁圆了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离陵满面咒印, 在血红霞光下更如鬼邪。

他还没开口,她已红了眼眶,怨恼地瞪他:“你觉得我救你,也是在算计你?”

从前遇到时, 他这么说也就算了。她确实是带着目的出现在他身边的。

可这次她全无那样的心思, 尽心尽力照料着他。一心想着,从前她不舒服时, 他对她尽心尽力, 她自然也要对他好。

她从未如此辛苦……不对, 成亲前也这么辛苦过, 但成亲后她从未如此辛苦,他却还恶意揣测她?

莺然这几天都憋着口气,想哭也没哭。此刻眼泪一下落了, 别过脸去捂着脸哭起来。

徐离陵张了张口,无言, 走到她面前:“我只是问你要什么报酬,什么时候揣测你了。”

莺然哭得一顿, 抬起湿漉漉的眼:“你不是拿话讽刺我?”

徐离陵反问:“我什么时候讽刺你了?”

是她多想了?

莺然眼珠转了转,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放下袖子又轻哼一声:“怪你从前三句有两句都阴阳怪气。”

反正不怪她。

徐离陵似觉可笑,轻嗤:“不要报酬就算了。”

莺然:“我要。”

徐离陵:“没了。”

莺然扯他衣裳:“我要!”

徐离陵低垂眼帘瞧她。

莺然与他对视一眼, 忽莫名笑起来, 心下松快许多。这才留意到, 他只睁了一只眼,在昏暗中,那眼睛瞧着也不似黑色,像是金色。

莺然盯着他:“你还有哪儿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