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牛车得多少银子?(2 / 2)

“要娘帮忙吗?”

“不用,东西早都备好的。”

“那娘只顾着给小柳做衣裳了。”她又引了根线,“今儿个日头好,待会儿娘再把你和宝妹的衣裳拿出来晒晒味,过两天也该穿了。”

“好。”

后院儿里顾知禧正在忙活,她精神头足,很少午睡。

家里的鸡养了这么些天,已经半大了,长出了短小的翅膀和尾羽,下午要垒鸡窝,顾知禧嫌它们捣乱,弯腰展臂哄了两下,鸡群叽叽喳喳扑腾着往柴房跑,她跟着追上来,点好数后插上了门闩。

家里十二只鸡,垒鸡窝少得三五尺见方,好在顾家后院地方大,就是再养上十来只也够用。

见顾昀川过来,顾知禧忙问他:“阿哥,我哥夫呢?”

顾昀川看了她一眼:“且睡着呢。”

“你又自作主张,到时候哥夫知道了不高兴。”

“东西先准备着,等他醒了再干活。”

顾知禧了然地咧嘴笑,跟着顾昀川一块儿收拾起来。

白云镇靠山风大,尤其到冬了,一场大雪下来,冷得刺骨,木头、竹子鸡窝,冻脆了容易坏,家家户户就用石块子垒。

四面石头打底摞高,中间缝隙用黏土兑草木灰水粘合,到顶了再覆上木板,就算风雪大,也不会坏。

凿子、铁锹这些工具,是今儿个晌午就和邻里借好的。

黏土和草木灰是一早就备下的,这事儿干得悄默声息,还是前两天顾知禧到后院儿喂鸡,瞧见竹编大筐子里头全是硬土块儿,问到阿娘才知道,这是他阿哥捡回来垒鸡窝的。

黏土多生在河床底,流水缓慢的淤泥里或是在干燥后的岸边裂土缝隙。

小那会儿家里给灶房铺石头地,阿娘就带着她和阿哥到河边去挖。

白云镇山多河少,也就是夏天雨水多,自山里能淌出条小河,等天凉下来,风急了,河床底大多干涸了。

倒不多危险,只是离家远,她阿哥腿脚不好,蹲下起来都费劲儿,捡了这么多,该是费了好些力气。

顾知禧心里头清楚,她阿哥的性子是说得少做得多,就是哥夫真问起来了,他也只会随便答对一两句,绝口不提辛苦,可只要是哥夫欢喜的,他也跟着欢喜。

*

沈柳心里装着事儿,睡了小半个时辰就醒了,门关得严实,屋子里昏昏暗暗,身上压着被子,很是暖和。

他伸手揉了把脸,可不能再睡了,该赶不上干活了。

门嘎吱一声打开,日光倾落,沈柳整个人都浸在暖阳里,脸上热乎乎的。

赵春梅瞧见他出来,温声道:“乖儿醒了?川儿和宝妹都在后院儿呢。”

沈柳想着自己也太不像话了,脸色涨得通红:“我、我这就去。”

“哎哟不急。”赵春梅放下衣裳,瞧着沈柳跑远的背影,“这孩子,还想给你看看衣裳呢。”

后院儿里,兄妹俩已经把用材准备妥当了,规划好了地方,想着等沈柳过来再商量一下,就能开工了。

没别的事儿干,顾知禧到井边打了桶水,好把黏土和上。嘎吱声响,水桶顺着麻绳自井里吊了上来,顾知禧稳住辘轳,正想取下水桶,沈柳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帮忙卸下桶。

水桶落在地上,溅出水花,沈柳不多好意思地挠了下脸:“方才我睡着,耽误事儿了……”

“这有啥的,又不多要紧。”顾知禧摇着辘轳把麻绳缠紧,“我和阿哥也没做啥,你来得正好。”

日头偏西,满院灿灿的金,顾昀川见沈柳过来,从小马扎上缓慢地站起身。

沈柳拎着水桶走不多快,忙开口:“你坐着嘛。”

“不碍事,站起来方便。”

顾家的后院形制规整,打水井时找风水先生看过,水属阴,位白虎,聚财富贵,因此东面打了水井,平日里洗涮做活,只留下西边一片空地用来养鸡。

顾昀川道:“我和宝妹方才商量了下,在这里垒鸡窝,离水井也远,又有夕晒,不会太潮,你有什么好想法吗?”

其实打买小鸡崽开始,沈柳就已经在琢磨这件事儿了。

家里院子虽大,可真能让小鸡崽胡乱跑的地方并不多,真算起来,也只有这地界合适,而且背靠柴房一面墙,能少垒不少石头。

他点点头:“这里好,日头足,围墙拦着,也挡风。”

“好,那就定这了。”

垒鸡窝虽然是石头做料,黏土粘合,硬实且有份量,可真想稳固,还得先在地上开槽,把石头埋进去部分,再往上一层一层地垒,垒好的鸡窝任凭刮风下雨都纹丝不动。

顾昀川抓了把石灰粉撒出线,确定好具体位置,后面再沿着石灰线用凿子开地就成。

这活计不难,沈柳和顾知禧就能做。

俩人合计了一下,各从两边开始挖,到中间汇合。

久没翻过的院子土面硬实,有些掺着碎石子很是费力气。顾知禧劲儿小,沈柳便把自己这边活计放下,将她那边先刨出来。

铲子闷闷的响,翻开一角,一股浓重的土腥味扑面而来。翻开后就好挖多了,地方让给顾知禧,沈柳又回了自己这边继续挖槽。

趁着俩人开槽的间隙,顾昀川也没闲着,打算把黏土和上水醒发着,先在地上铺了两层干草,又把装着黏土块儿的竹筐子拖了过来。

结块儿的黏土混着泥沙、草屑,却很容易捣碎,一边兑上草木灰水一边搅打醒发,不多会儿黏土就软和了,搓在手里泥巴似的粘手。

说说笑笑的干活也快,不多会儿,就把沟槽开好了。后面就是垒石块,顺着开好的沟,一层一层往上叠,只在两侧给鸡留出进出的口子就行。

除去靠墙的那面,总共有三面墙要垒,一人一面,倒也不累人。

沈柳没养过鸡,石东村穷得厉害,闹灾最严重的那几年,家家户户吃不上饭,见着活物就不要命地往上扑,养鸡了也留不住,而像盖房子这种手艺活也轮不上他,他不多会垒。

顾知禧更是生疏,到头来,还就顾昀川心里有杆子秤。他腿脚不方便,站久了就得坐在马扎上歇一歇。

顾昀川叫两个小的过来,伸手拿起块巴掌大小的石头,先用铲子到黏土里刮一层泥浆,均匀抹到石块上,他缓声道:“石块大小不匀称,不好做平的地方,就用黏土补上,给鸡做窝,不用很细致,结实就行。”

“还有这里。”他用手指了指,“留出一两指的缝隙,方便通风。”

顾知禧和沈柳点点头,又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小姑娘性子急,早都跃跃欲试了。

倒是沈柳没走,他蹲下来,安静地看着男人干活,日光落在顾昀川身上,碎了一地的金,他垂着眸子,像一座沉静的山。

顾昀川忍不住抬起头,与沈柳四目相接,小哥儿慌乱地别开脸,耳根连着颈子一片红。

顾昀川知道他在看自己,那灼灼目光里的欢喜太过耀眼,让他这样一个阴郁的人都跟着明媚起来,他忍不住地想逗他:“我脸上有花?看这么久。”

“没、没有。”沈柳咬了下嘴唇,“我干活了。”

小哥儿忙扭过头,蹲到自己那一面去,顾昀川也正了正色,忙着做活了。

铲子打着石块子当当的响,垒到四五层,离地差不多六寸来高,顾昀川停下手,他看去沈柳和顾知禧,俩人虽然垒得慢,倒是挺认真,尤其顾知禧,平日里没个耐心的小姑娘,在这事儿上倒是定得住心,额头上沁出汗,也只是抬起胳膊胡乱地擦了一把。

顾昀川虽然坐在马扎上,可维持着一个姿势久了还是累,他缓慢起身,活动了下腿脚。

总共三面墙,顾昀川和沈柳是相对着的,顾知禧是两人中间的那面。

见人起身,顾知禧抬起头:“阿哥,你垒好了?”

“还没有,该架竹杆了。”

给鸡垒窝最要紧的就是落脚的地方,鸡平日里在院子里走动,到夜了休憩时多是缩着翅膀单腿立在高处。

因此得在鸡窝里架上几根竹杆子,好给它们歇脚。

沈柳没啥经验,还是头一回听说要在鸡窝里搭竹杆,他仰头看向顾昀川,眼里亮晶晶的:“你咋啥都会呐?”

本是很寻常的小事,在小哥儿眼里却万分厉害,顾昀川轻笑道:“只是早先问过阿娘了。”

顾知禧在边上抿着嘴乐:“那是我阿哥在乎你,啥都给你办妥了。”

沈柳脸上泛起红,眼睫轻颤,忙低头垒石块子,心里暖得厉害。

没多会儿,他这边也差不多垒好了,顾昀川拿了根竹杆子过来,架在石墙上找平,矮的地方就再多抹两铲子黏土。

拢共放了四根竹竿,就算鸡崽全都窝在一块儿,也足够它们睡觉的。

架了竹杆,凹凸不平的坑洼用黏土填平实,便继续往上垒。

顾昀川虽然也不怎么干体力活,可他做事有章法,比沈柳和顾知禧快上许多,瞧着高度差不多够了,最顶层用黏土封住,停了手里的活计。

日头西沉,远天一片灿烂的金,原来已经这般晚了。

这样美的景色,顾昀川好像很久都没有认真看过了。之前他过分沉溺于自己的腿伤,似乎错过了很多东西。

他转回头看向沈柳和宝妹,俩小孩儿还弯着脊背认真地垒石墙,头上、脸上全是泥灰,可看着他俩,他心里平和又宁静。

不多会儿,响起一阵脚步声,赵春梅走了过来。

她隔着好远就喊人:“啥时候能垒好啊?该吃饭了。”

顾知禧头都没抬:“快了快了,等垒完了就过去。”

沈柳也跟着应声:“阿娘我手上脏呢,想等垒好了一块儿洗。”

赵春梅走近些来瞧,除了顾昀川,另两个泥巴里摔过似的:“这咋还弄到脸上了?泥猴似的,快洗洗手吃饭。”

见俩小孩儿忙着干活,都没抬头,赵春梅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娘把桌子搬到后院来吃吧。”

顾昀川笑着站起身:“阿娘,我来帮忙吧。”

“好好,还是我川儿听话。”

脚步声缓缓走远,顾知禧偏头看了眼沈柳那边,俩人进度差不离,再有个三两层就垒好了。

顾知禧铺好一层,拖着小马扎往沈柳这边靠了靠:“哥夫,可累坏我了。”

“洗洗手吃饭吧。”凿子敲得石块子咚咚地响,沈柳说,“我这边弄好了就给你弄。”

顾知禧笑弯起眉:“哥夫你真好,有你和我阿哥在,我都不咋要干活了。”

“你咋不干活了,先不说这一面墙都是你垒的,就这石头、黏土……不都是你捡回来的嘛。”

顾知禧抿了抿唇,状若随意地道:“石头是我捡的,黏土可不是。”

沈柳停下手里的活计看过去,好半晌才缓缓开了口:“黏土不是吗?”

“啊。”顾知禧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想同你说的,但是我不说,这事儿肯定就过去了。”

不知怎的,沈柳只感觉喉咙口有些发紧,他听见顾知禧道:“我阿哥嘛,腿坏成那样了,还上河沟里捡黏土,我都不想说他。”

手紧紧攥成拳头,沈柳咽了口唾沫:“他没讲……”

“他不会讲的,他就这性子。”顾知禧笑着拍了把灰,“走啦洗手去,一会儿吃饭了。”

不多会儿,赵春梅就把圆桌搬到了后院。

顾知禧和沈柳就着井水洗过手,一块儿到灶房里帮着拿碗端菜。

绕到前院时,看见院子里架起了竹竿子,上头花花绿绿的搭着好些衣裳、褥子。

顾知禧道:“阿娘,您晒衣裳啦。”

“天冷了,晒晒味道好穿起来了。”

家里晒衣裳通常是在后院,今儿个垒鸡窝弄得尘土飞扬的,赵春梅便在前院晒了。

沈柳瞧了一眼,那褥子该是棉花的,又蓬松又软和,这个冬天,他该是不会再冷了。

几人坐到后院里,落日晚霞的余晖彩练一样铺满远空。

今儿个饭菜简单,一盘番柿子炒蛋、一盘醋溜土豆丝,一人一张贴饼子,顾昀川是汉子,多一张,一锅杂粮粥,晾得温热,正好下口。

累了一整个日跌了,就是吃这一口酸溜的土豆丝,喝一口不冷不热的杂粮粥才舒坦。

赵春梅看了眼鸡窝,确实有模有样的,她夸道:“垒得可真好,到时候铺上干草,鸡崽也不冷了。”

“是呢。”顾知禧嚼了口饼子,“下头留了进出口,阿哥说后面再做个卡子,木板卡进去就不怕黄仙儿了。”

赵春梅点点头:“这个办法好。”

沈柳在饭桌上一直都不咋说话,可吃着热乎饭,听着阿娘唠家常,竟也觉得安逸。

他悄默看了一眼边上的男人,见他安静的喝粥,垂眸浅浅笑了起来。

日头缓缓西沉,只在山边露出半片橙色的暖光。

没了日晒,风都跟着冷了下来,夜里太黑了,点油灯做活不划算,便商量好了明儿个早上再弄,剩的不多,半日就能好。

因着去给小鸡崽喂食,沈柳是最后一个洗漱好的。

他轻轻推开门,屋子里烛火摇曳,映得一屋子暖黄,顾昀川泡过脚,已经上床了。

沈柳走近前,就瞧见床边四四方方叠着件衣裳。

他认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这是……给我的吗?”

“阿娘拿进来的,你瞧瞧。”

小哥儿欢喜地拿起来,阿娘给衣裳改好了,还用皂角水洗过,一股子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