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匠在林家后院挖了足五天, 井坑三丈多,还是没见到一丝儿水,别说水,连潮湿的土壤都没有。
村人早没了围观的念头, 林家连着几天门可罗雀。
又是一日, 日头当空, 云层也从稀薄逐渐厚重起来, 气温升高, 快要入夏。
林家院子里,因着井坑过深,井匠们已经弃了蝴蝶锥, 改换了辘轳运土——井口架上辘轳, 井下两个井匠, 堆满了一筐子的土,就喊井口的人,摇起辘轳将筐子拉上去。
一连着几日的无进展,林白梧心里可是没底儿。
他照例在灶堂准备茶水、饼子, 不一会儿,渊啸就跟了进来,院里进了别的汉子, 他现下和守家的狗子似的, 寸步不离。
林白梧泡好茶,顺手递给渊啸一碗。
渊啸不好喝茶, 眉头皱的紧紧, 可看林白梧垂着眼轻轻吹了吹茶水, 也有样学样的吹了吹茶。
渊啸百般为难的喝了一口, 水太烫, 他没忍住,“噗”一下全吐了出去。
林白梧一惊,赶忙帮他拍背:“咋喝这么急,水多烫人呀。”
渊啸红着眼睛,将茶碗放到台面上,大着舌头、含混不清道:“不好喝,不要了。”
林白梧拍背的手没停:“那就不喝了、不喝了。”
渊啸顶委屈的,想也没想,伸着脑瓜往林白梧肩膀上靠,待靠实了,闭着眼睛蹭了蹭。
“……”
林白梧愣住,这动作太不寻常了,渊啸从没这样过,只有、只有他的猫儿,最爱往他身上蹭。
渊啸后知后觉,忙从林白梧单薄的肩膀起身,眼神躲闪着偏开去。
许久后,林白梧先开了口:“你这样……好像我的猫儿。”
他笑起来,眼里满满的温柔:“它就喜欢这样蹭我,我……也喜欢被它这样蹭。”
渊啸没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大掌在他头顶,轻轻抚了抚。
两人虽已做过最亲密的事儿,可相处的时间不久,倒底拘束。
可林白梧却好生喜欢和渊啸相触,他的肌肤带着与生俱来的热烈,可以熨帖他所有的皱皱巴巴。
过了好一会儿,渊啸才轻轻抽回手,却见林白梧弯起了眉眼,也不自觉的跟着傻笑。
外头暖风扑来,林白梧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睫,他刚要端起茶碗出去,就被渊啸拉住了腕子。
渊啸来寻他,也是有事。
井坑已经挖到三丈快四丈了,还不见水,向下还不知道要挖多久,他特来问问林白梧的想法。
林白梧长这么大,都不是个能做主的人,遇到这种事,自然也拿不定主意。
渊啸没催他,只在边上安静的等。
他既认定了林白梧当家做主,自是全然信他的,况且他知道林白梧行,当初大雪封山,阿爹被困在镇上回不来,他那小一个人儿,多坚定的往镇子去,他的梧宝儿只是胆子小、不敢开口罢了。
林白梧垂着头抠衣边,声音小小的:“我也不知道该咋办。”
渊啸凑他近些:“怪我,本来就是、我要挖井,不出水,我不知道、咋办,我听宝的。”
林白梧皱起眉毛:“你想挖井,也是为了咱家用水方便,不怪你。”
渊啸就知道林白梧舍不得怪他:“那咋办呢?”
林白梧想了许久,心里已然有了计较,却是不大敢说:“我怕下了错的决定。”
一个向来少做主的人,真将他往前推,他心里唐突。
可渊啸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错决定,又怎样,没有人、会怪你。”
林白梧一愣,仰头去看他,正对上他顶认真的眼睛。
林白梧心里一下就有了底,他抿了抿唇,道:“我想继续挖。”
他轻声解释:“一来,井匠是看过的,咱家虽然靠着山,可地势平坦,该是能出水;二来,已经挖了这么深了,不好半途而废;三来,也是最要紧的,家里银子够呢。”
他看去渊啸,“你给我的银子我数过,有二百七十八两,咱家扩建房,得用掉好一些。但是聘礼我都收拾出来了,皮子足有一百六十八张,品质好的不少,等我硝制了,拿去镇子上卖,赚出的钱放在公里用。”
渊啸听林白梧有条不紊的说话,就知道他脑子里有货、心里头有底,是个能当家做主的,他笑着点点头:“听梧宝的。”
其实打开始,渊啸对林白梧也没抱啥大希望,只是他看不得他做啥都束手束脚、想东想西,想着打井这小钱,他不怕浪费,林白梧若能就此大着胆子、放开手脚,他再高兴不过。
可不成想,他的小夫郎是个顶有谱的人,是个大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