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肃懵懵的抬眸,对上曹知知也讶异的神色。
曹知知眼中霎时间闪出希冀的光,也忘了自己该阻止闫肃的使命了。
杨今予没有拉黑闫肃!
“再打一遍!”曹知知说。
闫肃便又按下了拨通键——1秒,2秒,3秒..
滴滴。
接通了。
闫肃茫然了片刻,反转屏幕看了一眼,确定是接了。
他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声音轻的像一片雪:“是..杨今予吗?”
听筒里传来「咣当」一声,什么东西掉在地板的声音,很清脆,清脆得仿佛掉在闫肃的心脏上。
“你怎么了?杨今予?”闫肃问。
曹知知着急地用口型提醒:“快!快说正事!”
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太紧张,闫肃牙齿有些打颤,一字一句道:“杨今予,你听着,你欠我一个要求,我要求你回来。”
电话那头没有人声,隐隐传来打火机扳动的声音。
“别..少抽点烟,好吗?”闫肃忙说。
“..”嘟嘟,对面挂断了。
闫肃抱着手机愣了半晌,神态空白。
像个被随手丢弃的易拉罐般,羽绒服在新年的风中猎猎作响。
再拨过去时,直接忙音了。
“不是不接吗,怎么还是接了。”谢忱一边数落,一边手忙脚乱给杨今予找创口贴。
厨房的瓷砖上,安静地躺着一把水果刀,上面沾了血,似乎昭示着方才发生着什么。
谢忱翻到创口贴后,拉过杨今予血流不止的手指:“削个苹果都能把手切了,我真服了!不就一个电话吗!”
杨今予充耳不闻,一口一口吸烟入肺,眼神飘向了窗外。
“别抽了,您看我这屋里还能睁开眼吗。”谢忱粗暴地把杨今予嘴里的烟头揪出来,反手塞进了自己嘴里,没好气道:“要真这么放不下,你就去烟袋桥看看,躲我这儿算什么事。”
“是我要过来的吗?”杨今予终于扭过头,淡淡道。
谢忱自认理亏:“是我,是我绑着你把你押回来陪兄弟过年,行了吧?”
“本来就是你。”
谢忱看着杨今予这幅明明想回来,还装得非自愿的脸,无语的抽掉了最后一口烟屁股。
说是谢忱把杨今予叫回来的,也没说错。
时间拉回几个月前,杨今予把大家都删除的那个晚上,谢忱直觉这家伙状态肯定不对劲,直接让当时在北京出差的姑姑派人找了过去。
果不其然,找过去的时候,杨今予正毫无经验的处理着丧事——那位素未谋面只是在杨今予嘴里听过的叔叔,在那个晚上受不住病痛折磨,没了。
托他姑姑的关系,帮了杨今予一把,不然真不知道这个孤立无援的少年,要怎么处理琐碎至极的后事。
杨今予打电话过来感谢,被谢忱劈头盖脸一顿骂,强迫他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临过年,谢忱告知了杨今予一件大事——过完年他可以离开蒲城,回香港了。
杨今予赶回来给谢忱送行。
也算..两个孤零零的人,抱团过个年吧。
总归是个新年,没人一块吃团圆饭算个什么事。
“你真不去曹知知家看看了?中秋那会儿不是答应好的吗。”谢忱还记得这事,也记着他头一次好好过节的滋味。
杨今予略有失神,大概还惦记着方才的电话。
闫肃的声音..好久没听过了,仿佛隔了一个世纪之久。
他好像是哭了吗?
杨今予摇头:“不了..去了就走不了了。”
狠心离去这种事,经历一次,他就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有魄力做出第二次的。
太难了。
如果再见到闫肃,他怕自己忍不住,说什么也要留下来。
那不就前功尽弃了么。
听谢忱打探的消息,闫爸现在已经同意闫肃考警校了,甚至还有意传授他更厉害的本事。
这再好不过了..
“也是。”谢忱也不知道是真能共情到,还是假能共情到,有模有样的叹了口气:“这样挺好的,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我,闫肃,我们都自由了。”
是啊,都自由了。
都有了更广阔的天地,都能去追逐更高的理想了。
真的挺好的。
“忱哥,到香港那边,你准备做什么?”杨今予沉寂了一会儿,闷声问。
“不知道。”谢忱如实回答。
“小时候的愿望就是能回香港,只要回去了,让我干什么都行。”谢忱仰进沙发,对着天花板放空:“现在终于拿到了机会,感觉像做梦一样,真怕一觉醒来,都是假的。也不知道..她老了吗。”
杨今予嘴角扯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是由心想祝福谢忱的,但他笑得太苦,被谢忱瞪了回去。
杨今予命令似的说:“无论做什么,不能不弹琴。”
“离谱都解散了,你还管天管地啊?”谢忱失笑,“放心吧,琴这东西,拿起来了,就放不下了。”
守岁守岁,两个人也学着这里的习俗,喝了辞岁酒。
但都没多喝,鲜少地在不醉的状态里言深,大概是新年给时间赋予了刻度,也给茫然的人心里赋予了刻度。
直到快要黎明,陪忱哥过年的任务也完成得差不多了,杨今予起身告辞。
谢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补觉啊?马上天亮,又是一波敲锣打鼓,到时候人都出来拜年,吵死了。”
“不睡了,到北京再睡。”
杨今予提起自己的行李箱,离开了谢忱的小出租屋。
这个黑色旧行李箱,陪他走过许多地方。
陪他在凛冽的寒风中回到过蒲城,又陪他在浓浓的秋色里离开过蒲城,现在它的轴轮陪主人压过一层浅水,走上一座满地红碎屑的拱桥。
这里大概是接连不断放了一夜炮仗,此时整片烟袋桥都暂时陷入了沉寂,人们都回家补觉了,等待着天光乍破时新一轮的鼎沸。
烟袋桥上那抹清清淡淡的影子,独自矗立在风中,脚下的红纸碎屑不断随风往他身后吹。
有的调皮一些,直接粘在了少年的风衣衣摆上。
天寒地冻的,少年却穿得单薄,一如很久以前他来到这座城市那样。
他的裤脚被风拂动,隐隐发出叮铃铃的、很轻的铃铛声。
他站了许久,琥珀色的目光里,远处的红灯笼忽明忽暗。
随后他转身走了,旧行李箱的轴轮滚在石板上,盖过了几不可闻的铃铛声。
身后传来新年黎明中第一声鞭炮,报晓似的,唤醒着这片古老的城中桃花源。
杨今予加快脚步,赶在破晓前,离开了他再也回不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