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盛秋的校园, 是满眼的金色。
主干道的银杏、食堂外的桂花、操场外的石榴树与柿子树,该开花的开花,该结果的结果, 植物都争先恐后地表现,竞争压力不亚于春三月。
但秋天,也意味着落叶、萧瑟与冬将至。
在最后一抹秋意里争奇斗艳, 更像是末日前的狂欢, 大自然警钟下最后的晚餐。
闫肃很明显感受到了杨今予在躲他,但没有证据。
他有点懊恼,为什么未经允许就发现了杨今予的「秘密」。
“我让他觉得不体面了。”中秋夜被杨今予推出门外之后, 闫肃心里一直在想这句话。
可他同时又深深忧虑,杨今予的身体..究竟到哪一步了?
他还好吗?
将自己赶出去后, 有没有好好睡一觉?
闫肃在网上查了一下那晚他看到的药盒, 单从一种药是确定不了具体症状的。那种药治疗面很广,医生会用来搭配其他药物给病人服用, 甚至一些癫痫病人也需要吃那个。
他拿不太准杨今予属于哪种情况。
但根据对杨今予往日的情绪细节来反推, 心里有个大致方向的猜测——可能是童年就积累下来的躁郁相关。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杨今予第一次去家里吃饭,父亲要给他开那么多安神的东西。
还有杨今予迷一般的味觉..不正常的唇色、极端的思维模式、脆弱的胃和断不了的烟..
闫肃越想越懊恼。
明明这么明显的表现, 为什么自己之前一直没有仔细联想一下呢?居然粗心到这种地步。
而杨今予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 独自煎熬了多少次呢?
闫肃晚自习十点半的铃刚打响, 就第一个出了教室,飞奔到艺术楼。
门卫秦叔见他要往里进, 喊道:“甭上去了, 小蝉跟那什么小鱼俩人走了,一打铃就踩点走了, 就剩那个吹号的还在上面。”
“嗯?”闫肃停住脚。
秦叔神秘兮兮招手:“哎我说, 这两天我看小蝉一到点就跟那个打鼓的先走, 他俩是不是..咱小蝉跟他谈对象啦?”
“不是!”闫肃没忍住拔高音量。
秦叔意味深长点点头:“不是就不是,你小子怎么还急了。怎么,现在知道舍不得妹妹了,小蝉打小见天黏你你还不爱理人,现在妹妹不跟你好了,后悔了吧?没事儿,回头我说说那疯丫头。”
这哪跟哪,闫肃叹了口气。
秦叔从抽屉里摸出自己的唢呐,把哨片含在嘴里化着,说:“我上去跟那个吹号的小孩儿玩会——小肃,这两天你爸气儿消了吧?”
闫肃抿了抿唇。
确实,他爸中秋夜之后,就再也没为难过他,甚至开始在招式里有意引导他..正如杨今予所说的那样。
父亲不会再刁难他。
这更让人心慌了,很难不去想杨今予究竟答应了他爸什么..
闫肃定了定神:“秦叔,那我先走了。”
秦叔摆摆手:“去吧。”
闫肃离开艺术楼后立即给曹知知发了消息。
「闫?弟弟?肃」你们去哪了?
「闫?弟弟?肃」杨今予呢。
「知知」嗯?同桌送我回宿舍,然后回去了;
「知知」要么回家,要么去天水围了,他不就这两个地方能去?
「知知」你找他直接打电话啊,找我干嘛;
「知知」又吵架了?
这个「又」就很灵性。
“哎哎哥们看路!”身后突然响起一串车铃声。
一辆自行车擦着闫肃飞驰而过,晃悠了几下,差点把后车座上的人甩下来。
“诶卧槽,还好老子腿长。”
前座的人忙单脚刹住闸,扭头朝闫肃喊道:“没事儿吧!”
后车座上的男生给了同伴一锤:“你应该问问我的屁股有没有事,硌死我了,什么破车技,换我带你。”
闫肃浑浑噩噩间抬头。
后座的人分辨了一下,乐了:“闫纪委,是你啊,怎么走路玩手机呢!”
闫肃这才发现他们二人穿的一中校服,都是学生会里的熟面孔。
“抱歉。”闫肃朝他们点点头。
后座男生挥挥手,笑起来:“纪委大大快扣他分,这货不会带人还非得试,你看差点撞着人吧!”
闫肃又讪讪说了遍抱歉。
他们寒暄了两句,两人吵吵闹闹跟阵风似的刮走了,洋溢的笑声到很远的地方才散去。
闫肃愣怔着,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目送他们消失在了地平线。
路灯下飞扬远去的校服外套,丝丝缕缕勾起少年心底不可名状的怅然,闫肃不由自主地想起某个春末夏初的午后,也与杨今予一起,惬意地骑着自行车穿过林荫大道。
起因是什么来着?
是杨今予拿着他春游出丑的视频要挟他走一趟,无赖、霸道..又可爱。
以至于自己后来的每一步,都走得鬼使神差,越来越脱离自己的轨道。
心惊胆战,又新奇鲜活。
闫肃无奈地想,也许早在那时候,杨今予的世界,就对他充满了逃不开的吸引吧。
他注定,是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的,换成谁都不行。
闫肃没再看手机,专心走路。
他实在没理由证明杨今予真的在躲他这件事,因为他打电话过去,杨今予还是会照常接,信息也照常回,一切似乎如常。
只是杨今予的回复,微妙的变成了「嗯」「哦」「没事」「晚安」,一句多余的都没有。
这让闫肃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挑理。
他回到家,照常先去取来自己的枪,衬月起舞。
不知不觉间下了一场秋雨,这是蒲城今年第一场秋雨,闫肃茫然抬头,有几滴水点黏哒哒落在自己鼻尖和眼皮上。
他眨了眨眼,不太能分清自己究竟是身在梦中,还是脚踏实地。
雨后沿街暗淡的路灯火;
仿佛带我起飞去了天国;
连星星也好像对我说着;
一些关于未来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