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走后，闫肃才悄然松了口气，刚刚..杨今予好几次差点碰到他身上的裂口。

他斯斯文文将纸巾叠成了豆腐块，擦了擦嘴。

其实他已经不是杨今予口中的大班长了。

自作主张的出格发言引起这么大风波，将他选出来的学校、班主任、学生会都算抹了黑，今早到班上，李巫婆便把他叫到讲台上当众批评，并革去了他在班上担任的一切职务。

政教处和学生会倒是还没把他除名，对于他此次的行为是否还具备「榜样」的品质，分成了两派，辩得不可开交。

一方认为他以职务之便，带头搞「起义」破坏了校规校纪，一方则认为他敢于为少数人争取公平公正，正是校纪委该有的品质。

不过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对闫肃来说并不是很重要了，他想要的结果已经实现了不是吗？

他甚至还隐隐有些希望，学校能把纪委之责也拿走，这样他就再也不用分心管其他人了。

在有限的时间里，他只专心管一个人就好。

晚自习是6点半到10点半，满打满算4个小时，这是闫肃为大家争来的机会。

这4个小时，是递予每位艺术生手中的一把未开刃的兵器，要想兵刃在艺考考场中锋锐无双，还是得看他们自己磨刀功夫下得够不够了。

于是一到6点半，艺术楼前已经蜂拥了许多「装备」加身的学生，在等待素未谋面的新「宿管」开大门分教室。

杨今予怀里抱军鼓，背后背镲片，被谢忱眼神嘲笑了无数遍「龟仙人」。

他们站在音乐生队伍里，偶遇了升旗仪式上最先带头发言的两位——古筝学长和二胡学妹。

谢天跟他们打招呼：“学长-来啦！”

学长高兴地点点头：“是啊。我都打算认命裸考了，没想到还能天降机会。”

杨今予按奈不住心里的尾巴，心道：屁。

天降理科1班闫肃，谢谢。

学妹因为学长的科普，对他们乐队略有耳闻，有点不好意思道：“我是高一新生，听说你们上学期在大礼堂的演出很厉害，可惜了那时候我还来，没看到。”

曹知知在这种事情上立马冒尖：“没事我有视频，待会上去给你看啊小学妹——”

学妹看了眼她的校服：“诶？你不也高一的吗，0163，我隔壁班的？”

曹知知小声「嘘」了一下：“我现在已经转学不在一中了，混进来的，嘘小点声，别让门卫知道。”

女孩儿之间建立亲密距离非常迅速，三言两语没看住，曹知知和二胡学妹俩人已经聊到喜欢看什么类型的小说了。

谢天嘟嘟囔囔低语了一句：“希望物理老师别来艺术楼抓我回去。”

不巧还是被杨今予听到了。

杨今予不动声色，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是啊，小天儿..他不会一直花时间在乐队，他以后要走物理竞赛的。

不多时，艺术楼大门从里面缓缓打开，一瞬间报道窗口挤满了人。

登记的门卫是个胖大叔，入秋的天气还光膀子穿件老头汗衫，他懒洋洋掏出圆珠笔，在登记表上打着对号。

身上有股爱答不理的拽劲儿。

大叔有四十来岁，圆脸盘上胡子拉碴，气质很像夏夜村口摇着蒲扇看人下象棋的人。这种形象莫名会让人想起烟袋桥胡同，曹知知那总端着面条蹲门槛上吃的二大爷。

当排到杨今予他们时，谢天好奇，往玻璃窗里看了好几眼。

他奇怪地嘀咕：“老师好眼熟啊。”

可不眼熟，下一秒曹知知纳闷喊了一句：“秦叔！你怎么在这？”

胖大叔一抬头，「嘿」了一声：“小蝉，你不是转..”

“嘘！嘘！叔，我跟他们几个一个乐队的，蹭个排练嘛。”

曹知知警惕了一眼四周，把脑袋伸进窗口，小声道：“叔，回头给你带我妈炸得油馍头。”

大叔往窗口外面漫不经心扫了两眼，挥挥手：“进去，赶紧进去。”

“好咧！”曹知知兴高采烈收回脖子，朝杨今予他们打手势：“走吧，登记完成，四楼第三间，还是原来咱们去的那个排练室。”

谢天恍然想起了是谁：“啊！是那个对不对，那个PK我小号的唢呐叔！是他吧？”

杨今予惊喜地扫了一眼窗口。

原来是那个人。

那场可遇不可求的精彩碰撞，民乐与西洋乐即兴交锋，至今想起来，还是会令人想拍案叫绝。

杨今予发自内心，朝窗口尊重地点了点头。

曹知知高兴坏了，进到排练室还在说：“真是好事一件接一件啊，现在有充分的时间筹备音乐节，又有免费的排练室，没想到门卫还是我们胡同里的人！咱们这算不算有后门了？往后查人数就算小天儿没来，也能让秦叔通融通融，嘿嘿。”

高兴归高兴，杨今予把镲包摘下来后，若有所思看了一眼谢天。

谢天有所察觉，问道：“怎么啦？”

杨今予回神，摇摇头：“没事，开始调弦调音，检查一下音箱、效果器，该干嘛的干嘛，准备排练。忱哥，递一下踩镲踏板，别擦了，你那琴再擦就包浆了。”

谢天：“听令！”

曹知知：“遵命！”

谢忱：“..”

晚自习放学闫肃来艺术楼接杨今予，发现门卫室坐着的人是秦叔后，也着实吃了一惊。

他陪秦叔聊了两句，才得知是秦叔这几年营生很不好做，现在的人办红白事都已经不流行请唢呐班了，基本是失业的状态。

听人说一中招门卫，值班点是傍晚才开始，不耽误白天想再办点其他事儿。这感情好，经人介绍他就直接过来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闫肃跟秦叔了解了前因后果，就要上去找杨今予。

秦叔突然叫住他：“小肃。”

闫肃：“嗯？还有事吗叔。”

秦叔有点严肃的问：“孩子，你爸你是不是打你了。”

秦家和闫家是仅一墙之隔的邻居，闫家院里有什么动静，很难不听见。

闫肃嘴角的笑意僵了一瞬。

随即又颇乖顺地笑笑，彬彬有礼道：“武馆的孩子哪有不挨打的，我师兄从小摔打得比我多。”

秦叔摇摇头，坚持道：“动静不一样，我听那声儿可不是练武术。你说实话，是不是老闫气不顺拿你撒气呢？他那脾气，全村谁不知道，我看他这回从嵩山回来就没好脸，难不成跟老尹家比武比输了？那也不应该天天火气这么冲啊，你现在还长身体呢，骨头打坏了怎么办！”

“..叔，不是。”闫肃有点难言地摸摸鼻子，“闫家什么时候比武都没输过。是我犯了点错，该罚。”

秦叔忧心看了他一眼：“唉，你这孩子，从小胡同里最听话，犯啥错也不能这么天天打孩子啊。今晚他要再罚你，让小刀叫我，我去跟你爸说道说道，我的面子他还是给的。”

“不用了叔。”闫肃忙道。

“我爸这两天病刚好，火气大正常，过两天就好了。说到底还是我有错在先，有错认罚是武馆一直的规矩，要有人替我说情，他还得再多气两天，这样不好。”

其实秦叔也不是个多事的人，平时身上带点手艺人的不爱理人劲儿，年轻的时候跟闫父这根傲骨颇有几分英雄所见略同的交情。

他也就是看着闫肃长大的，才多嘴关怀了几句。

听闫肃都这样说了，秦叔幽幽叹了口气：“也是，谁家有谁家的规矩，那你好好给老闫认个错。年纪不小了还成天怄气，对身体不好，你和小刀也劝劝他！”

闫肃笑笑：“谢秦叔，那我先上去。”

秦叔摆摆手：“小蝉她们乐队在四楼第三间，左拐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