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靳森看到信息,视线在‘年轻人’和‘裴季’这几个字眼上多停留了一秒。
像想到了什么,鸦黑色睫羽下,眸色更加晦暗无温。
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唇,站起身,准备自觉离开。
“等一下。”
贺靳森嗓音慵懒低沉,叫住了佟雾。
“有事找你。”
管家先生为贺靳森布餐,男人姿态矜贵慵懒坐下,上半身往后靠向椅背,白色的丝质衬衫就略微绷紧,衬得他的肩更加宽阔平直。
贺靳森掀起眼皮,指尖随意地扣了扣桌面,示意她坐下。
佟雾只能抿了抿唇,坐下来。
她不知道贺靳森要跟她说什么。
“今晚,老宅有一场生日宴。”
贺靳森漆黑的眼朝她看来,瞳色幽沉深邃难测,看过多余的情绪。他嗓音低沉磁性,里面夹杂一些平时不太有的质感。
“你带贺厌一起参加。”
佟雾呼吸微微一滞。
她婉拒,“不用了,我不适合参加这种……”
“这是工作。”贺靳森神色冷峻漠然,像只是在公事公办,“老爷子希望你能过去。”
“人多,贺厌有你陪着,他更放心。”
佟雾:“……”
她知道这不是多么不合理的要求,贺厌怕生,而身为贺家的小少爷这种场合贺厌应该要参加。
何况,这还是贺老爷子的要求。
“好吧。”佟雾最终只迟疑了一下,就点了点头,“但我想知道,这是谁的生日宴。”
“我的。”
贺靳森深不见底的目光,幽幽沉沉看着她,如有实质。
佟雾心尖莫名一跳。
戴辰有一丝意外,贺先生开会时,向来不碰酒精。
但他没有多问,而是去一旁的吧台准备。
很快,加了冰块的威士忌就送了过来,贺靳森骨节分明的指尖扣着玻璃杯晃了晃,瞳色漆黑似墨,喉结克制滚动,一饮而尽。
那个轻软娇气的笑声就没了。
贺靳森离开窗前,重新坐回书桌前,开始新一轮的会议。
——“宝贝,我比他好。”
原本以为贺靳森是带了情人在这约会。可贺靳森竟然是……跟一个有男友的女人交往。
还用那样理所当然的语气,撬人墙角。
这个清晰的认知,让明明泡在热泉里的众人,后背反而出了一身冷汗。
韩刚喉咙卡了卡,艰难吐词:“那个女人……你们有没有人看到了她的正脸?”
韩刚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他没机会看到那个女人的脸。
贺靳森将人护得太好了,只有那一截莹白细腻的小腿和足尖从黑色的浴袍里露出一点点,晃啊晃的,晃得人心乱。
蔡琦琦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这谁敢看?”
姜怡点头:“我刚才大气都不敢出……”
“别想了,今晚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记着,谁都别说出去……”秦司序像想到了什么,又特意拍了拍韩刚,“也别去裴季和白芙面前提。”
秦司序知道,韩刚最藏不住话,怕他说给裴季听。但这件事和贺靳森有关,秦司序担心他引火烧身。
蔡琦琦眨眨眼,好奇问:“你们说的白芙是谁?”
她怎么都觉得这个名字莫名耳熟。
秦司序和韩刚都沉默了。
姜怡想说什么,见韩刚也在,欲言又止。
最终,没人再聊起这个话题。
大家都自顾自泡了温泉,各自回房。
上一次的300万高价是怎么回事,现场宾客都自认为心知肚明。
那时候佟雾还是裴季的女朋友,是因为看在裴二少的关系上,由贺靳森的助理帮忙拍下。
而今次,佟雾没了裴季这个未婚夫当靠山,还得罪了裴家。
佟雾屏住了呼吸。
她身子微微僵硬,有那么一瞬间心脏都要停跳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贺靳森。
冰晶融化在少女纤长的眼睫上,她睫毛颤动,刚想说话。
“佟雾……”贺靳森叫了她的名字,嗓音低沉到喑哑。
她听见他说。
“好玩吗?”
第 27 章 第27章
佟雾脑子里空白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好玩?”
她轻轻摇头,人有些懵,心也有些乱。
“我不懂你说什么……”
没想到会在新家楼下看见贺靳森。
他知道她搬了新的住址…他们刚刚才在宴会上分开,明明没有太多交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佟雾不敢乱想……
时间一晃而过,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年底跨年这天。
同时,红杉会馆举办的画展拍卖活动,也在今天。
佟雾早上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接到了贺靳森的跨洋电话。
“宝贝,醒了?”电话里,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到迷人,可又让佟雾觉得几分陌生。
仔细想想,她差不多快有一周时间没见到贺靳森了。
“嗯。”她在被子里打了个滚,乌黑的发因为动作完全散开,柔软的脸颊蹭在枕头上,“你那边是不是都忙完了?”
明明当时听到他说欧洲那边出了点事,需要离开一段时间不在国内的消息时。
她还笑着让他快走,说这样她就能休息了,不用每晚再被他压着做那种事。
可贺靳森真的离开之后。
她好像又不习惯了。
明明满打满算,真正住在一起才一周时间。可她已经下意识会在睡觉的时候,找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甚至很羞耻的,在贺靳森走后,没晚上都要偷偷抱住他的枕头在怀里,才能安心睡着。
不过,佟雾是不会将这种事情,告诉贺靳森的。
她不想他太得意。“不去你那。”
担心贺靳森听不清,佟雾还仰起脑袋努力地往上蹭了蹭。
她嫣红的脸绯从他温热的胸膛蹭上他细长的锁骨,那张被他咬得一塌糊涂的红唇微仰起来,轻轻张开,对着男人颈侧小心翼翼,用压低了的、尽量不让旁人听见的音调:“贺靳森,你抱我回去……”
她看起来像在意极了裴季。
怕未婚夫的朋友听见,怕未婚夫知道她晚上没有回房去他那里,所以连拒绝都小声得很。
所有的胆小谨慎、小心翼翼都给了那个叫裴季的人。
贺靳森的眼神逐渐深邃幽沉。
他低眸看了看靠在他肩上,小脸潮红眸光恳求的女孩。
那一刻,胸口被寒风灌入,像破开了一条细小的口子,凉得吓人。
嫉妒汹涌就变得扭曲。
可没办法跟她生气。
女孩子身上蜜桃奶糖的香气萦绕在鼻息间,像醉人的毒药丝丝入扣。
几秒的沉寂后。
男人鸦羽似的睫毛垂落下来,他冷着眸色抱起明显不在状态的少女,下颌线绷成冷薄的弧度,大掌扣紧她细软的腰肢。
“好。”
他低声应许。接下来的一周,佟雾忙得脚不沾地。
她和裴季一起,看遍了京市市面上各个区域的好房子。
从公寓到洋房,从热闹繁华的街区到静谧怡人的住宅小区。
最后,还是裴季做的决定,在寸土寸金最热闹的商业区域给她买下了一套公寓。
佟雾很坚持地表示拒绝,她只准备租房子住。
只要能借着裴季的由头搬出周家,逃离那令人窒息的环境就好。
她没想过要用裴季的钱。
可裴季却态度强硬,大概是要弥补上次的误会,不但强行全款买了房,还把家具什么的都给她配好了送到公寓。
佟雾的压力却陡然增加。
旁人看到的是裴季对她如何的好。
但她看到的,却是总有一天她会被裴季赶出公寓。
佟雾有些惆怅,但周家却乐见其成。
搬家那天,周卓姿拍了一堆照片发朋友圈,下面全是吹嘘裴二少疼佟雾的评论。
大几千万的公寓都说买就买。
周家真是找了个好女婿。
周卓姿因此笑得合不拢嘴,特意带着佣人来帮佟雾打理公寓。
她看到佟雾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不远处裴季正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接电话。
趁着裴季没注意,周卓姿坐过去,“佟雾,你知不知道裴季在跟谁通电话?就这么一会儿,我都见他避开你接了好几通电话,不会有事吧?”
女人的直觉总是敏锐,何况是周卓姿这种人精。
佟雾当然也知道裴季那个行为不正常。
以前偶尔有一通电话要避开她接,自从从国外回来,现在一天都有好几通这样的情况。
但佟雾不敢说。
她不能让周家以为,她拿不住裴季。
“没事的,是他堂姐那边的事。周家的身份,这种事越少人听到越好。”她声音轻柔,神色温软,后背却紧绷着。
周卓姿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没看出破绽,才点点头。
“但你也不能放松警惕。没结婚之前,还是要把裴少看牢了。佟雾,你知道的……那天唐向杰来家里,我可是替你挡下他了。”
佟雾的头皮瞬间发紧。
她深吸口气,乖巧回答:“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裴季不可靠。
而贺靳森,她也已经放弃。
佟雾这几天其实有仔细复盘过。
她一开始选择贺靳森就是错误的。
他那样的人,身份太高太难捉摸了。
他就像是悬崖上难以攀折、并带着毒刺的荆棘花,哪怕她好不容易攀折摘下,也会被毒刺所扎、摔得遍体鳞伤。
她应该在圈子里找一个性格更温和的。
比唐家身份高能压得住唐向杰,比裴季有责任心不会脚踏两条船,比贺靳森……脾气好、更好搞。
虽然这种人很难找,但佟雾相信她一定能找得到。
想到这,她抬眼看向裴季。
他也正好结束通话,走过来。
佟雾挪开一些,让他坐下,乖乖软软问,“你那天说,俱乐部的比赛是什么时候呀?”
裴季正在低头回信息,他靠着沙发,抬起浅色的眸子:“这个周末,是最后的决赛。要去吗?那天很热闹,会有很多人。”
是吗?
有很多人。
佟雾点头,“好呀,我陪你去。”
裴季揉了揉她脑袋,挑眉,“不是说最近搬家太累,哪都不想去?”
佟雾忍着被触碰的不适,撒娇似地勾着他的臂膀,“哪有,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裴季唇角微不可察扯了扯。
他看了眼手机,在佟雾的视线也看过去之前,按灭了屏幕。
夜已深。
贺靳森就这样旁若无人的、肆无忌惮的,抱着佟雾往外走。
男人漆黑颀长的身影在户外雪道上,被微弱的灯光,拉成长长的影子。
在他高大宽阔的身影之下,是被他打横抱在怀里的,被黑色的浴袍遮蔽得密密实实的女孩子。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身后温泉池,隔着缭绕水雾,韩刚等人才从石头后面站起身来。
“刚才,你们都听到了吗?贺先生好像是在撬人墙角……”
蔡琦琦第一个沉不住气,“他怀里抱的那个女人,好像也是别人的女朋友。”
说完,现场四人都沉默了。
这是什么惊天秘密,怎么就被他们给听见了。
就连向来荤素不忌的韩刚,也期望自己有双没有听过那些话的耳朵。
——“姜怡,你皮肤真好,好白呀。”
——“你身材也很好啊,不信你问韩刚是不是?”
——“身材好又怎么样,性格一点也不温柔。”
——“切,总比有的人好,身材性格都不行。”
——“蔡琦琦你说谁不行!”
——“老秦,你干什么啊,别拉着我……”
四人聊天的声音,是韩刚和蔡琦琦,还有秦司序和姜怡!
佟雾心脏一紧,忽然间不敢动了。周日,佟雾像前几日一样,把贺厌带去了画廊。
她最近有了新想法,想要做出改变,大胆踏出第一步——开一间属于她自己的工作室。
不再只是躲在暗处做一个法甜博主。
她想要做出自己的甜品品牌。
当然,在真正付诸实际之前,她必须先攒够足够的钱。
要在没有周家的助力,甚至要做好被周家发现大力阻拦的情况下,去做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容易。
幸好,贺老爷子给的薪资真的很丰厚。
而佟雾接单做甜品的频率也明显增加。
不仅如此,她也抽空开始画画,画自己喜欢的,赚一些补贴。
每天早上带小贺厌一起到画廊来,她做甜品,他就在旁边看或者帮忙。
他也会是她的第一个客人。
下午他们就回章台的别墅,在专门整理出的画室里,他画画,她也画画。
偶尔,佟雾也会带小贺厌出去玩,亲近大自然。
虽然贺厌依旧不说话,但他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不少。
“啧啧啧,你看看小孩哥,虽然酷着一张脸,但长得真好看啊。”沈凝第101次靠在门边,看着贺厌感概。
她怎么就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呢。
每天对着这么漂亮的小孩哥,月薪还有20万。
虽然沈凝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只以为佟雾遇到了诈骗集团。
直到佟雾说出孩子的姓,沈凝才确认不是诈骗。
“姨姨真想捏一下。”沈凝手瘾又犯了。
小贺厌听到,立刻躲到了佟雾身后。
“你就别逗他了。”佟雾护犊子,把好友挡住,温柔地说,“他社恐,不太喜欢跟人接触,谅解一下。”
沈凝听到这句就不好。
哪有社恐一直抱着人家佟雾的。
这像不敢跟人接触吗?
正想调侃两句,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外面。
是管家先生来接他们了。但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却慢一秒从她身后传来。
“既然要喝水就过来。”
佟雾窈窕的身形顿住。
她慢慢回头,一点点望向他,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扇动。
眼珠里划过迟疑。
她在评估,贺靳森说的是真的,还是在测试她是否会按照约定‘避开’他。
“不要吗?”
贺靳森没再看她,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水递过去。
他站在那儿,高大的身形完全隐没在未着光影的黑暗中。睡袍黑色的丝绒布料坠在腿间,松松垮垮遮掩住似乎再未着其他布料的结实强悍的身躯。
贺靳森并不在意她的靠近,一只手维持着拿着水的姿势,另外另一只修长宽大的手,撑在岛台上,看起来几分随意慵懒。
佟雾只犹豫了片刻便慢吞吞走过去,伸手接过了那瓶水。
冰冷的触感让她的指尖稍微缩瑟了一下。
“谢谢。”
她轻声说,拧开瓶盖,扬起小脸,唇瓣微微张开咬住了瓶口,轻轻地吞咽。
黑暗中,她的呼吸和吞咽的声音都变得无比清晰。
贺靳森的视力即使在黑暗中,也极佳。
他的目光顺着少女仰起的白皙纤长的天鹅颈,掠过她漂亮小巧的下巴,最后落在她咬在瓶口上显得柔软饱满的唇瓣。
眸色深邃,暗沉幽亮。
像盯着猎物的狮子。
可惜,餐厅里太黑了,一点光影都没有,只有外面偶尔传来的风声。
佟雾对此一无所知。
直到片刻后,她终于感觉不再渴了。
才盖好瓶盖,对贺靳森点了点头。
“贺总,我先回房了。”
“嗯。”
他嗓音低沉,高大的身躯靠向身后的料理台,微微压低眉骨,绷着下颌,望着少女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楼梯口。
黑暗中,贺靳森仿佛一头正在巡视王座四周领土的雄狮。
他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佟雾…就是他想要占领的王座。
“行了,接你们的来了,快走吧。小孩哥,拜拜!”沈凝知道佟雾最近忙,催她走,“对了,你记得有空还是要盯着点裴季。我听说他最近晚上总往酒吧跑,别又闹出什么绯闻。”
佟雾说知道了,牵着贺厌上车。
裴季去酒吧买醉的事,早就有人绕着弯子故意传到她耳里,想让她知道。
听说是那个白月光接不回来了,在酒吧借酒浇愁。
可这又怎么样呢。那边。
佟雾和裴季一起走到停车处。
露天停车场车位拥挤,副驾驶那边不好上车,裴季把自己身上那件黑色大衣脱下来,将佟雾过得严严实实,围巾拉上来,只露出两只湿漉漉的杏眼。
他才让她站在路边等,他去把车开出来。
佟雾倒是听话。
这儿风大,她也怕吹了风,刚好的感冒又严重了。
于是,她就一个人站在路边,拥着裴季的大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等着他。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辆熟悉的宾利从远处开过来。
佟雾认出了那辆黑色的豪车。
——是贺靳森的。
气息凝滞。
她眼皮跳了跳,脑子里在那一秒像是空白了一片,全是嗡嗡声。
她有些懵地看着那辆车由远及近慢慢靠近。
然后,就在车辆经过她身边,呼吸骤然屏住的时候。
那辆黑色宾利没有丝毫停留地,毫不犹豫从她面前开了过去。
像松了口气。
又像是有一丝怅然。
佟雾不知道。
她不去深究。
她刚才看见了副驾驶坐着的戴辰,自然知道车后坐着的人是贺靳森。
不过,不要紧了。
是应该这样的。有的时候真嫉妒贺靳森。”
林之澄发。
“你喜欢我,你讨厌他;我和他各占据了你青春的一半。”
“不允许你跟他说话了!”
被她幼稚的言语逗克,佟雾约她周末聚餐。
趁火打劫,林之澄再次要求她再来《普通罗曼史》做客。
佟雾只好同意,感觉误入了林之澄布下的某个拙劣陷阱。
没有午休的心情,佟雾窝在办公椅里,慢吞吞喝着从家里带来的柠檬柚子茶,打开手机上那颗显眼的金苹果,继续探索昨天没能开启的校园地图。
在希腊神话与赛博朋克设定交织的游戏中,学校的名称是“雅典学院”。
带领着帕里斯在校园里闲逛,佟雾被袭来的熟悉感毫无防备地击中。
教学楼,操场与礼堂的布局,图书馆的方位,校道两旁恼人的木棉花,以及经典的红色屋顶与矗立在顶楼的钟房。
佟雾确信,贺靳森一定采样了县一中的布局作为“雅典学院”的参考。
对新地图的探索变成对高中记忆的复习。
沿着校道走,主控小人被游戏中漫天乱飘的棉絮惹得一直打喷嚏,佟雾带着小人躲进教学楼。
一进教学楼,就看见悬挂在最显眼处的表彰榜,佟雾好奇地凑近了看。
是故意设置吗?为什么第一名的名字被玻璃框的反光覆盖,她怎么调整角度都看不清。
第二名的名字倒是清晰,明晃晃地写着“Samuel”。
如果佟雾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贺靳森的英文名。
继续往下看,第三名和第四名的名字分别是“Wayne”与“Julian”。
莫名也有点眼熟,佟雾皱眉,费力地想起这两人是贺靳森在CMU的好友,跟随他一起入职宙斯负责“Apple Rhapsody”。
哦。
佟雾恍然大悟,表彰榜是不是等同于“Apple Rhapsody”的项目尾飞呢。
那……第一名会是谁的名字?
是陈沛沛吗?
佟雾思维发散,胡乱分析。
或许就是因为已是有妇之夫的贺靳森碍于陈沛沛也已结婚,于是潜心设计了这一道反光,遮挡他不可言说的心意。
越分析就对自己越信服,没什么心思继续探索教学楼了,佟雾带着帕里斯拐向图书馆。
还是老老实实先完成她的番茄种植计划吧,那些多余的情愫与她并无干系。
“雅典学院”的图书馆一比一复刻了县一中的图书馆的造型。
推开图书馆的门,满屋灰尘飘舞,游戏画面变得灰扑扑的。
带着帕里斯向左走,再右转,最后在窗边位置停下,画面一下子清澈许多。
高三后期,在学校准许下,他们几个尖子生单独来到图书馆自习,各自寻找心仪的位置,全力备战高考。
佟雾喜欢坐在窗边阳光最好的角落。
而她对面,总坐着贺靳森。
就该是陌生人。
再无纠葛。
她根本不在意。
她不敢想象,如果被他们看到她和贺靳森单独泡温泉,会怎么样……
“是、是裴季的朋友,不行……不能让他们看到……”佟雾仰起湿红的泪眼,小脸上唇瓣轻轻地颤抖,连眼睫都在轻抖着,是真的紧张害怕。
“贺靳森……”她抬眸,胆战心惊叫他的名字。
贺靳森垂下漆黑的眼眸,借着温泉边上微黯的光,居高临下看她。
眸色幽冷,仔细观察着她此刻着急害怕的反应。
她就……那么在意裴季么。
“帮你可以。”他眸色漆黑深邃,眼底藏着某种危险蛊惑,“求我。”
“你……”
佟雾咬紧了唇,眼眶刷一下红了。
“你也可以不求。”他压低嗓说。
身后木屐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渐渐接近。
女孩没了办法,泪眼模糊。
“求……求你。”
她咬唇说。
下一秒,男人薄唇弯起一个恶劣得逞的弧度。
他将人抱起来,反身抵在了身后温泉热石之上。覆着漂亮流畅肌理线条的高大身躯,就覆盖下来,像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贺靳森捏起她的脸。
“雾雾,是你求我的。”
说完,他单手抱着她,撑在身后的温泉石上,重重吻了下去。
“还没有。”贺靳森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难得流露出一丝疲惫,“还需要一周时间。”
“那么忙?那今天你也回不来了吧。”佟雾说话的同时,抬头看窗外。
京市下雪了。
下雪的天,她就会更容易想起贺靳森了。
她和他之间几次重要的节点,好像都逃不开雪天。
“抱歉。不过我会派人送礼物到公寓。”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见痕迹的温柔宠溺。
“不用了,家里东西够多了,别让人再送东西回来。”佟雾坐起来,看到这满室的繁华奢侈,有点头疼。
他在她这住了一周时间,家里就陆陆续续多了许多男人的东西。
除此之外,奢侈的摆件、用品,最新款电器,衣柜里的衣服也被华服替代,梳妆台上到处堆着各种名贵的珠宝首饰。
她这间公寓不算大,连衣帽间都没有,所以更多的放不下的名牌包包、珠宝、礼服都被随意地堆在靠窗的那片角落。
之前贺靳森在的时候,还会帮她收纳整理屋子。
这也是让佟雾感到吃惊的一点,养尊处优、身居高位的贺先生,竟然什么事都会做,不但会做美食,连收拾整理家居都比她在行。
后来一周,贺靳森临时出国了,家里的礼物也没断过。
他几乎每天都派人给她送来各种礼物和投喂食物。
贺靳森按在发送键上的指尖,悬停。
他呼吸似乎倏地深沉。
‘不去’两个字发送过去。
男人握在手机上修长的五指微不可察收缩,指骨都泛白。
几秒后。
裴寒:【撤回的什么?没看见】
L:【没什么】
L:【陪你去一趟,正好出差】
第 28 章 第28章
北海道。
黑色的湾流商务车停靠在了五星级酒店门前。
他们这次入住的顶奢酒店,就挨着滑雪场而建,一片白茫茫中伫立着三三两两玻璃冰晶般的建筑物。
像是来到了童话里的仙境世界。
赛车比赛的官方赞助商埃斯特集团,也就是克里斯先生的公司,三天后将在这里举办一场发布会。
因此,附近的几家高奢酒店都被埃斯特集团包下了部分房间,提供给到场贵宾以及各赛车俱乐部的成员。
佟雾下车的时候,人还有点晕。
后来,浴缸里的水漫出了一大半。
等佟雾从浴缸里被贺靳森捞起来,裹好了浴袍放在大床上时,她整个人早已累到没有力气抬起一根手指。
再后来,小女朋友睡着了。
贺靳森只能扶着她细弱的脚踝,放在肩上,他俯身下去,亲自帮她上药。
男人修长的手指沾染了清凉的药膏,最柔软的地方被凉意覆盖。
他耐心地,一点点的从外沿到里面。
已经累到睡过去的佟雾,即使是在睡梦中,也感觉到了异样感。
她微微拧眉,轻轻地跟着闷哼起来。
腰肢下意识地拱着,小腹因着太过奇怪陌生的感觉而轻轻地抽了几下。
眼前是无比香艳娇气的场景。
男人高挺的鼻尖,都是少女香甜的蜜桃气息。
贺靳森的眸色深沉晦暗,里面似有墨色翻涌。
良久,他性感的喉结轻轻上下滚动,闭了闭眼,抽出手指。
盖好药膏,轻轻擦拭干净指尖的清凉残留,贺靳森重新躺回大床,将睡得乖软香甜的小女朋友扯过来抱入怀里。
夜里,大概是还不习惯被人抱这么紧地睡觉,睡着后半夜的佟雾好几次都下意识地,想将贺靳森圈在她腰上的那只大手拿开。
可她每次刚迷迷糊糊滚出去一点,就又被人拉扯抱了回去。
反复几次后,似乎是习惯也可能是太困了放弃,佟雾渐渐适应了身边多个人。她一点点蹭进男人怀里,闻着那股熟悉的安全的气息,沉沉入睡。
这一夜,两人第一次什么也没做,只是相拥而眠。
晚餐后,大家去了隔壁酒吧放松消遣。裴季眉宇间明显地怔忪了一下。
他没想到,佟雾醉意迷蒙间竟然在骂隔壁的贺靳森。
是刚才去对方房间门口闹事,两人交恶了吧。
贺靳森那个人就是这样,冷漠傲慢,明明跟他哥关系那样近,跟他们其他人说话却夹枪带棒不知道在拽什么。
就算暂时收留佟雾在房间里,大概也没少拿恶言恶语讽刺她。
裴季伸手,安抚性地摸了摸佟雾发顶,压低声音哄着:“没事了,我们现在已经回自己房间。”
“贺靳森那个人不在这。”
“别怕。”贺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贺靳森刚开完一场跨国视频会议。
会议结束,他按灭屏幕,摘掉金丝眼镜扔在一旁。随手接起一通电话,按下扩音键,便从盒子里取出一根雪茄。
雪茄被他点燃,在他修长的五指中缓慢均匀地转动受热,袅袅烟雾淡淡升腾缭绕。
烟雾后的那张脸深邃立体、骨相绝美,只是他眼睑低垂着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幽沉森冷的眸色昭显着他此刻并不佳的心情。
电话里,好友克里斯久违的声音:“莱昂,这个周末西泽尔在京市有场赛车,你来吗?”
“没空。”贺靳森冷冰冰的声音,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
“是真的没空,还是因为女人心情不好?”克里斯故意轻笑着说,“我听说,你最近心情不好谁都不见。小贺厌发信息告诉我,说你不久前带了个姐姐回别墅。怎么,是因为那个女人吗?”
贺靳森眉心冷冷蹙了起来。佟雾这边看到贺靳森离去,却悄悄松了口气。
不怪她这样。
从贺靳森进了包间开始,她就觉得这里的气压又低又沉,比刚才还让她喘不过气。
一种莫名的感觉,她觉得贺靳森今晚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可佟雾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贺靳森那个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应该没有烦恼才对。
“把这双鞋换上试试。”
西泽尔将一双小白鞋放在她面前。
佟雾的脚踝没有伤到筋骨,只是刚才乍然崴了一下,有些微红肿。
但即使这样,穿平底鞋也比穿高跟鞋好。
她轻‘哦’一声,站起来。
佟雾穿上那双小白鞋,来回走了两步,脚踝只有些滞胀,不再痛了。
西泽尔见状勾了勾唇,“走吧,送你回家。”
他倒是忘了,克里斯是很少能跟贺厌沟通的人,当然,仅限网络。
没想到贺厌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贺靳森嗓音低沉:“克里斯,你废话太多了。”
“好吧,那不说这个。”克里斯,“周末的比赛,是我弟弟西泽尔第一次在华国参加比赛。听裴寒说,前阵子你都替他照顾过他的弟妹。总不能轮到我这,你就推脱?”
贺靳森本就沉冷的脸色,这下彻底阴沉到底。
他放下雪茄。
“要是没有其他事,我挂了……”
“等一下。”克里斯的声音,“你不会真这么绝情吧?”
“还是,你其实更喜欢裴寒那个弟妹?”
贺靳森眸色微顿,在按掉手机前说,“……那天我会去。”
床上睡得迷糊不清、眼尾泛红的女孩,似乎真的听见了他的话。
她果然没再闹,而是迷迷糊糊地将小脸埋入被子里,安安静静的,不再低喃。
裴季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佟雾熟睡的容颜。
他想起自己刚才听到她喊贺靳森三个字,竟然会莫名紧张甚至因此不悦,就感觉荒唐可笑。
他比谁都更清楚,佟雾对他的依赖和眷恋与旁人不同。
她的那个乱七八糟的家庭,她的那些过往经历和背景,当初在画廊一眼被佟雾吸引后,追求她之前,他就已经派人调查过她。
裴季知道佟雾是最适合自己的女孩。
家世身份未必配得上,但她需要他、依赖他,不会背叛和抛弃。
他就是她的全世界。几日后,伦敦·夜
机场的VIP休息室里,身形高大伟岸的男人姿态松散慵懒坐在宽大的沙发上。
他穿着一身深黑色的高定西装,宽肩窄腰大长腿,尊贵冷傲的气质即使身在异国,也依旧引人注目。
可惜,男人身边站了清一色的黑衣保镖。
即使有几位胆大的女客人想上前搭讪、只是要个联系方式,都被拦了下来。
戴辰正在向贺靳森,汇报国内公司刚发来的会议记录内容。
贺靳森的手机响了。
他瞥了眼来电显示,接听起来。
“爷爷,有事?”他声音低沉寡淡,没什么情绪。
“没事我就不能打给你?”贺老爷子声音不要高兴地样子,像来兴师问罪,“我听说你去了伦敦,英国那边出了什么事,需要你在国外一呆就是半年。”
贺靳森是在欧洲出生的,18岁之前他连京市的地界都没踏足过。
贺老爷子知道贺靳森对当年的某件事还心存芥蒂。
他误以为,孙子这次突然离开半年之久,是因为还抵触着贺家。
贺靳森冷冷蹙了蹙眉,咬住雪茄,吐出淡淡烟雾:“谁说我要在伦敦呆半年。”
贺老爷子:“不是你让戴辰这样通知给公司其他人?”
贺靳森骨节分明的指尖夹着那根雪茄,看着袅袅烟雾在眼前升腾缭绕,他的眼神也变得幽沉深邃。
“不了,我今晚就回去。”
那时他以为,最好离开半年,才能克制住濒临失控的情绪。
但到了伦敦,三天的工作量压缩成一天,废寝忘食地投入工作半个月后。
贺靳森发现。
他至少不会再梦见那个不该出现在他梦里的,红着眼含羞带怯吻上他的女人。
贺靳森不喜欢失控。
但也不喜欢打破计划。
年底他坐镇京市,自然是比在英国的分公司更符合集团利益。
自认为已经可以游刃有余控制自己的梦境,贺靳森决定回国。
“原来是误会。也好,你回来自然最好了,马上就到你的生日了,到时候爷爷好好给你庆祝庆祝。”
贺靳森冷绷着下颌线,并不答话。
显然对此不感兴趣。
贺老爷子笑着说,“对了,这次贺厌新请的那位家庭老师不错。我上次还见了那女孩子,贺厌被她教得很好,你生日宴的时候,把她也一起叫着。”
贺靳森挑了挑眉。
他没听说,贺厌找了新的家庭教师。
不过,他不在国内,这些事一般都是管家和老爷子自己处理。
贺靳森正要拒绝。夜晚,佟雾在客房的床上醒来。
她是被渴醒的。
佟雾醒来后发现,客房的窗户正被外面的寒风刮得阵阵作响。
今晚似乎变天了。
雨下得很大,落地窗外电闪雷鸣,偶尔还有一道紫色的惊雷劈过。
京市往年从来没有这样怪异的天气,今年却从入秋开始,时不时就来这么一出。
佟雾裹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有些怕地看向窗外乱七八糟的树影,像是夜里张牙舞爪的鬼怪。
她应该立刻将被子蒙住头再睡下去。
可是好渴。
佟雾不禁有些后悔了。晚餐的时候就不该打肿脸充胖子,在贺靳森面前装自己不饿。
然后只能惨兮兮的,躲进房间里吃她之前囤的苏打饼干果腹。
她人是不饿了。
可现在却渴得很。
辗转反侧了半天,最终,佟雾还是起来了。
她有点着急,也没换衣服,想着大半夜不会碰见别人,穿着睡裙就往楼下去。
可是,刚进了餐厅,就在西厨岛台旁看见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
黑暗中,她看见身形高大伟岸的男人站在冰箱前,冰箱门打开了一点,微弱的灯光就投射在他脸上。贺靳森的眼睫微垂着,湿透的黑发挡在他的额前,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看起来似乎是大半夜刚冲过凉的样子。身上只套着一件松垮宽大的黑色浴袍,水珠顺着他高挺的眉骨和鼻梁往下滑。
骨节分明的掌撑在稍稍打开一点的冰箱门上,另一只手从里面拿出一瓶冰水。
他打开盖子,拿着冰水微微仰起头,喉结滚动。
因为四周都太过安静,除了偶尔传来的玻璃门窗被外面的狂风拍打的声音,就只有贺靳森吞咽冰水的声音。
佟雾站在门边,心跳随着他喝水时显得克制又性感上上下下滚动的喉结,失控地震颤着。
她下意识咬了咬了唇瓣,总觉得好像比刚才更渴了。
佟雾知道自己应该立即离开才对。
她不该出现在贺靳森面前。“啧啧啧,靳森你看看人家小情侣,谈恋爱谈得真令人羡慕啊。”
包厢这边,贺博远端着香槟假意喝酒,其实注意力全在另一侧的佟雾和西泽尔身上。
他拿胳膊撞了撞贺靳森,“听到了吗,那小姑娘一口一个‘西泽尔先生’,还说西泽尔捏疼她了。啧啧,年轻真好啊,听得我这个年纪都想谈恋爱了。”
“哇,她跟西泽尔说‘她是认真的’,这是在表白吧?”贺博远伸长了脖子,小声嘀咕,“我就说嘛,他们怎么可能是普通朋友。”
——贺先生,你撞疼我了。
——我很认真的,不是在玩游戏。
——我不乱搞男女关系的……
——贺先生,从头到尾,我就只想……招你一个人。
曾经有个小姑娘也在他耳边这样说过。
她一口一个“贺先生”。
娇嗔地怪他撞疼她。
又娇气又软糯的模样,柔柔弱弱的语调,总是纠缠不休。
口口声声她是认真的。
她只想招他一个人。
而现在,那个声音的前缀,变成了西泽尔。
贺靳森胸腔里压抑着一股莫名阴鸷的躁意,他仰头喝了口酒,烈酒混着冰块滑入喉管,却是刺痛灼烈。
“西泽尔先生,我好了。”
“那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你在这玩,我自己也可以……”
“这么晚了,我不放……”
贺靳森突然站了起来。
他本就是全场焦点,这一起身,高大伟岸的身形就在这热闹的包厢里形成更危险的压迫感。
周围人都不敢说话了,纷纷回头看他。
就连佟雾都下意识看过来……
贺博远不明所以跟着站起身,从后面拍他:“靳森,你怎么了?”
男人回眸,深邃冰冷的眸底一片幽沉。
他视线划过贺博远的脸,落在远处那一抹粉色身影上,又很快移开。
眉宇森冷,掩盖不住阴鸷戾气。
贺博远的瞳孔狠狠一缩,仿佛看见了许多年前,站在东欧贫民窟前那个浑身是伤、眼神就像是孤狼般狠戾无情的少年。
但下一秒,贺靳森眼底的浓戾寒意被镜片冰冷的光掩盖,仿佛刚才那一瞬间,是他的错觉。
“没什么,想起还有事,先走了。”
“诶,怎么刚来就走。不多待一会儿……”贺博远追到包厢外,“对了,下个月北海道有个赞助活动,好几家都要顺便去那滑雪度假,你也一起吧。”
“不去。”贺靳森孤冷的背影消失在走廊。
贺博远望着叹了口气,犯愁。
可是双腿却像是被灌入了水泥,钉在原地。
直到,贺靳森关上冰箱门,转过身来。
他看见了她。
看见了,站在黑暗里,乌黑长发温柔散在脑后,只穿着一条轻薄粉白色睡裙的她。
少女的呼吸暴露在空气中,她微微颤抖的藕臂雪白柔腻。
一双小腿细长笔直柔软。
正好这时候航空管制通知,他的私人飞机可以登机了。
贺靳森挂了电话,起身上飞机。
除非他主动放弃她。
否则,她永远都会等在那儿。
裴季当然也知道自己自私。
可他不能不自私。
年少轻狂时最不顾一切的一次,最后得到的却是蚀骨穿心的痛。
他除了对白芙依旧有舍弃不掉的在意和执念,已经没有办法再像十几岁时那样,全情投入不计后果地去爱另外一个人。
裴季坐在床边,想着即将要跟佟雾摊牌,脸色就越来越难看。他不明白自己此刻内心到底在不痛快什么,这明明就是他一开始算定的。
他不知坐在那儿看了佟雾多久。
他的指尖忽然动了动,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戒盒。
打开盒子,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枚足足有5克拉的水滴形奢华钻戒。
裴季垂下茶色的眸子,看着那枚精心准备的钻戒,指尖轻轻地拨了拨。
就像鬼使神差的,他将钻戒从戒盒里拿了出来,握住了佟雾放在被子上的左手。
他执着她的手,钻戒穿过女孩左手的无名指。
璀璨绚烂的钻戒,在灯光下,闪烁光芒。
但指环却明显比手指大了一圈。
这不是按照佟雾尺寸打造的求婚钻戒。
裴季闭了闭眼,细而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最终,还是将那枚钻戒,从佟雾的无名指上摘了下来。
他将钻戒放回了盒子里。
起身脱掉了外衣,走进浴室。
佟雾端了杯鸡尾酒,窝在裴季身边,看着外面的雪景,慢慢小酌。
不得不说,坐在温暖的房间里,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看着外面满天的雪花从夜空里慢慢飘落,实在是别有一番风味。
就在这时,韩刚提议:“就这么喝酒多无聊啊,要不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
听到他的提议,其他人都起哄说好。
当然,像贺靳森和裴寒这样的大佬,他们肯定是喊不动的。
自然不算在内的。
但韩刚却异常热情地将窝在角落的佟雾,拉到了人堆中。
“佟妹妹,你别躲一边去啊。都快跟裴季成一家人了,你可不能不参加。”韩刚似笑非笑。
佟雾眼皮一跳。
她猜韩刚把她弄过来,绝对没好事。
“我就不用……”
“不用什么呀,实在不行,待会让裴季帮你扛。”蔡琦琦爱热闹,也把她拦下。
“是啊,你未婚夫在这,怕什么。”大家都跟着起哄。
于是,佟雾跑不掉了。
果然,不过第三轮,她就倒霉地玩输了游戏,抽到一张冒险牌。
她求助地看裴季:“这张牌什么意思。”
韩刚将她手中的牌抽走,“我看看啊,这张牌的意思是……”
“佟妹妹,你要当众亲吻一个异性。”
“舌吻那种哦。”
第 29 章 第29章
席间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这张牌抽出来,大伙心知肚明,佟雾只会选择裴季。
人家是男女朋友、真情侣,不跟裴季接吻,女生还能选谁。
虽然说看一对真情侣接吻算不上什么劲爆的事,但要是舌吻,那就不一样了。
于是现场众人跟着起哄。
尤其是JF俱乐部的其他同事,闹得最凶,笑着说要看老板和未来老板娘来个法式热吻。
佟雾脸颊燥热发烫,让她当众吻裴季,她宁愿自己刚才在餐厅里多喝几杯醉倒。
即便教她的教授数次鼓励她,说她在绘画上有极高的天赋,不要轻易的浪费掉。
可每当她面对画布时,那种心脏被攥紧的、被控制着压抑无法呼吸的感觉,就会从喉咙里满溢出来。
直到,她在法国阿尔萨斯的恩特林登博物馆,看到了那幅《伊森海姆祭坛画》。
受难与新生。贺靳森好过分。
女孩子乌黑的睫毛轻轻扑扇,纤细的手指紧紧抓在浴衣的领口。
她内心挣扎,不愿意就这样下去跟贺靳森泡在同一处温泉里。
但就这样走,她又不甘心。当佟雾第二次躺在贺家章台主别墅客房松软的大床上,看着头顶华丽的法式宫廷风幔帐时,她眼神有几分恍惚。
居然就这么答应了贺厌,给他当家庭教师。
还住进了贺靳森的别墅……“见义勇为?”佟雾怔了怔,才突然明白过来西泽尔的意思。
他应该是说上次在会所门口,替她解围那件事。
佟雾顿时有点欲哭无泪了,哪有人这样用成语的。
西泽尔蹙了蹙眉:“怎么,我又用错了成语?”
佟雾抿唇,忍着笑意,“倒……也不算太错。”
西泽尔先生的中文,好像真的不太行。
他从佟雾的眼神里看出端倪,唇角勾起弧度:“看来我是时候,找个中文老师进修一下了。”
佟雾终于笑了出来。
没想到桀骜不驯、超酷超拽的混血帅哥,性格还挺豁达。
“所以佟小姐,可以再考虑一下吗?”西泽尔嗓音低沉地问。
佟雾咬了咬唇,这次不好意思再拒绝:“好吧,那就今晚。”
身后,嗒嗒嗒的声音。
贺厌跑过来,无声地拉住了佟雾的手。
他扯了扯佟雾,提醒她今晚要跟他一起回别墅。
“抱歉啊贺厌……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已经找到新的地方住了,以后就不好再去别墅打扰你们。”
她之前住在章台别墅,是因为那时候正好没住的地方,而贺厌又邀请她。
但自从贺靳森生日那晚,佟雾惊觉自己竟然又不知不觉差点踩入同一个坑里。
第二天,她就趁着在家养伤的时间,约了房东签合同,搬进了一套新公寓。
那套公寓是她之前在网上看好的,第一眼就很喜欢,家具一应俱全,装修风格也是她想要的。最主要是西厨很漂亮,岛台很大,做烘焙工作室拍摄视频会很出片。
只是唯一的缺点,是太贵了。
在画廊附近,地处商业闹市区,租金高于她的预算。
但再高,也比继续住在章台别墅,日夜都面对贺靳森的好。
佟雾很清醒,贺靳森那个人绝不是她能招惹的。
以后都离他远一些才好。
贺厌虽不舍,但也懂事。
佟雾不可能永远住在他家。
他点了点头。
佟雾于是答应西泽尔的邀请,但她得先给贺厌上完课,才能跟他离开。
西泽尔没意见,反正晚宴时间还早。
他正好在画廊逛逛,等佟雾下课。
于是西泽尔前脚插兜刚离开画室,沈凝后脚就闪了进来。
“雾宝,你快掐掐我,我不是在做梦吧,刚才那个人是西泽尔?”沈凝眼底亮着小星星。
“是啊。”佟雾好奇,“你也认识西泽尔?”
“当然认识。”沈凝瞅她,“我前阵子才跟你提过的,国外赛车界最年轻的天才赛车手,我最新的主担,你竟然不记得了。”
佟雾隐约记起来,沈凝前阵子的确有提过,她追的好几个偶像都陆续塌房。
感叹娱乐圈里塌房概率过高,于是决定换个赛道追星。
所以,她换的新赛道,就是追赛车手?
“西泽尔在赛车圈有不少粉丝,竞技实力强,长得又帅,身材又好。你看他那个肩多宽,还有那个腰,嘶,可死我了……不过,他家世背景更强,据说他的家族是欧洲有名的埃斯特家族,真正意义上的出身就在罗马。”
佟雾听完好友的碎碎念,目光不由落向走廊尽头那一抹高大健硕的身形上。
原来西泽尔先生的家世那么好么……
佟雾深吸了口气,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杏眼。她一时有些懊恼,感觉自己是不是太冲动太心软了。
算了,还是不想了。“……生日快乐。”
音色温柔甜软,虽然有些颤抖,却是美好的祝愿。
少女最后一个尾音落下的那刻,窗外恰好升起一簇更大更绚丽的烟火。
光影照亮小姑娘巴掌大的脸。因为受伤的事,佟雾暂时跟管家请了几天假,不去章台别墅。
几天后,当她在画廊见到贺厌时,他脸上的伤都养好了。
小男孩沉着乌黑黑的眼走过来,轻轻扯了扯她的手,递给她一张卡片。
是他自己做的。
佟雾打开卡片的时候,眼神有些惊讶地颤了颤。
是贺厌写给她的道歉卡片。
上面是他工整漂亮的字迹——
【对不起,我不该先咬人】
“这不是你的错……”佟雾蹲下来,有点心疼地抱住他,“是他们说的话太过分。”
“但以后别这样了,会很危险。”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样对上了眼,过了几秒,贺厌低了低眼眸,很乖地点头。
佟雾笑了,揉揉他脑袋。
今日有雨,天气不太好。
佟雾就跟贺厌在画廊里呆着,守着他画画。
她刚好打开手机,看到之前加的一个名媛群里,有几个名媛在热闹地议论。
【最近白家那边好像有动静?】
【听说是白芙要回来了】
【不能吧……她当年被白家赶去国外,说是永远都不许她再回来】
【人家现在可是白大艺术家,在国际上刚拿了艺术大奖。白家又不傻,就算是养女,白芙混的那样好,怎么会不让她回来】
【也是,白芙回来就有好戏看了,你们说是吧?】
那些绚烂华丽的光也像是揉碎了的星河,散尽在她氤氲雾气的眼底。
贺靳森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沉了几分。
“佟雾……”
他忽然喊她的名字。
声线压得极低,音色很沉,像是要说什么正式的话。
他嗓音沉哑到底,“你要不要……”
滴滴——
车窗外,忽然两声突兀的喇叭声。
在这热闹的别墅前院,显得无比的清晰刺耳。
佟雾被吓了一跳。
她眼睫轻颤着下意识看向车外,却在看清停靠在路边的那辆跑车颜色时,小脸微白。
墨绿色的,是裴季的车……
佟雾看见裴季高挑散漫的身影从跑车上下来。
他穿着黑色的飞行夹克,挺拔的身形融进了夜色里,让人一时看不清他的神色。
她忙从贺靳森身边离开,“贺总……我未婚夫来了。”
声音是慌的,眼尾的红晕像要被惹哭似的。
“我先下去。”她推开他,拉开她那边的车门,头也没回,像是慌乱的小动物就下了车。
贺靳森还坐在车上。
他怀里还停留有那股蜜桃奶糖的香气,女孩绵软的触感仿佛还在触手可及的距离。
贺靳森骨节分明的大掌,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他坐回窗边,眸色瞥向车外那道娇小的身影,似墨色洇染,沉凉如水。
见到裴季,就跑得那么快么。
她就那么喜欢。
担心她的未婚夫误会?
佟雾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反正贺靳森现在也不在国内。
管家都说了,他要半年才回来。
她在这里,不会跟他碰见。
就当这里是,她不想回到那套公寓时,暂时停靠的避风港吧。
她需要一个地方,缓冲一下今晚受到的刺激。
公寓她不会想再留了。
一想起那里是花裴季的钱买的,她就会觉得反胃恶心。
佟雾决定将公寓卖掉,把钱都还给裴季。
至于她自己今后该怎么办……
佟雾不知道。
佟雾看了眼眼前这个露天的汤池,足以容纳五六个人共泡的大小。
而隔着几块温泉石的另一边,还有几处天然的温泉,汤上热气蒸腾。
将周围本就漆黑的环境,氤氲得烟雾缭绕。
佟雾在茫茫热气中,寻到了一条被雪掩埋的小路。
她没有下到温泉里去。
而是踩着那条雪地里的小径,小心翼翼绕过温泉池走向贺靳森。
木屐在雪里发出吱呀的轻响。
贺靳森神色慵懒靠在温泉边上,看她一步步朝他过去。
男人修长有力的胳膊倚在石边,修长的五指摊开着,银色锁骨链依旧安静落在其中。
贺靳森似乎并不在意她已走到跟前,只是微抬眉骨,漆黑的眸色就幽幽沉沉凝向她。
像已铺开织网的高阶猎食者,在等着他的猎物自投罗网。
佟雾的视线,就在这时与贺靳森深不见底的眸光交汇。
她心尖不受控地狠狠一颤。
忽然间再不敢呼吸了。
贺靳森的目光太肆意、太肆无忌惮了。充满了强势的侵略感,就那样毫不顾忌、直勾勾落在她脸上。
她假装感受不到。
耳尖却悄然红了一点儿。
佟雾告诉自己不需要管其他的,她拿到项链就立刻离开。
少女抿紧着唇瓣,就这样站定在贺靳森身后的雪地里,轻颤着,指尖一点点伸出手指,朝他掌心探过去。
只要勾到项链转身跑就好了。
贺靳森在温泉里,她在岸上,不会有问题的。
只要她动作快一点。
指尖距离贺靳森的掌心越近,佟雾的心跳就越快。
快到她甚至能感觉到心脏在剧烈缩紧跳动的震颤。
下一秒,她的手指碰到了贺靳森的掌肉,温热滚烫。
还来不及感受,只是觉得被烫了一下。
指尖就已经勾住了银色的链子缩了回来,转身落跑。
但来不及了。
贺靳森修长有力的大掌,在下一刻扣住了女孩细白柔软的腕。
扑通——
她被贺靳森扯落温泉。
耶稣与圣母。
她仿佛找到了来时路。
从博物馆回到公寓后,她行李箱的最底层,拿出了一直被她压在箱底,到哪里都随身携带着不曾拿出来翻看的烘焙日记本。
那是从前作为烘焙师的妈妈,留下的。
她一页页翻看,感觉到了久违的自由和宁静,于是从此开始学习烘焙,在奶油和香甜的气息中享受只属于自己一方的小天地。
佟雾将最后一幅画装裱完毕的时候,刚好晚上8点。
沈凝进来看见放在画室里,佟雾最后的几幅作品,有些感概:“你说封笔就真封笔了?以后都不画了?”
沈家是专做艺术品交易的,她当年在国外遇见佟雾,第一次见到她的画就笃定假以时日佟雾必定成为圈内知名画家。
可没想到,佟雾竟然志不在此,反而成天窝在她这画廊里帮她做甜品蛋糕。
“嗯。”佟雾起身,拍了拍手,弯眸看着这几幅画,“以前觉得画画的时候很煎熬,好像随时都有人在背后监视着。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似乎没有这种感觉了。”
沈凝:“那正好啊?没有不适感,就继续画。”
佟雾摇头,笑了笑,“还是不要了,我觉得自己还是更适合开烘焙工作室。”
她最近几次更新上传的烘焙视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公寓里的拍摄料理台和新背景的关系,播放量比之前更好。
也让她更有信心,开实体工作室了。
“唉,看来我这是留不住你了。”沈凝假装叹了口气,刚巧看到放在一旁的画筒:“咦,这就是你说的,准备在封笔前画的最后一幅画?画了什么?”
她好奇拿起来。
“没画什么。”
佟雾巴掌大的小脸瞬间涨红,她连忙将画筒拿过来。
“就是随便画画的草稿,还没想好。”
沈凝奇怪。
随便画画的,干嘛脸红成这样,难怪画了裸男?
不过,一想,佟雾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也就笑笑没说什么。
刚巧这时,佟雾的手机响了,看到来电提醒,她小声接起手机:“喂。”
“下班了?”电话那头,是贺靳森迷人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深沉。
“嗯,差不多了。”佟雾点头。
“我的车在画廊外面。”他说。
佟雾呼吸都像是被这句话所掠夺,她心脏怦怦乱跳,挡着手机,小声地叮嘱:“……你别进来呀。”
电话那头似乎是沉寂了几秒,片刻,他沉声说:“三分钟。”
佟雾不敢耽搁,连忙挂了电话。
“怎么了?”沈凝看佟雾急急忙忙的样子,好奇问。
“没什么,这里都弄好了……那我先下班了。”佟雾将地上的工具规整了一下,着急要走,又突然折返回来拿起画筒。
差点忘了最重要的。
这里面装的是贺靳森的裸.体素描。
沈凝看着佟雾抱着画筒快步走出画室,看起来莫名心虚的背影,觉得奇怪。
她跟出去,恰好透过画廊的落地窗看到大门外,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夜色里。
佟雾刚到车边,车门就开了。
她上了车,门关上,车开走。
沈凝站在画廊前台,忽然弯唇笑了。
原来是有人来接雾宝下班呀。
真好。
莫非是是昨天那位送玫瑰花的追求者?
贺靳森漆黑的眸只怔了半秒,便回头大步朝门口走去,拉开房门。
醉到泪眼迷离的女孩子,手里捏着张黑色房卡,满脸潮红哭着扑进他怀里。
“呜,我就说房卡没错……”
她抬手勾住男人的脖子,摇啊摇,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撒娇一样轻软的呼吸。
“他们都故意灌醉我、欺负我。”
“你不许再欺负我了……”
第 30 章 第30章
贺靳森高大的身形微微一顿。
宽阔伟岸的肩背肌肉,肉眼可见的僵硬绷直。
他呼吸沉了几分。
女孩子绵软娇小的身体却已经完全地贴了上来。
佟雾主动地扑进了他怀里。
这天上午,佟雾在画廊工作的时候,不停收到手机提醒。
公寓那边的电子门锁,是连接到手机上的。
有人进出,都会有提示。十分钟后,酒店楼下,会所包房。
裴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包冰块敷着脸颊,一脸不爽。
他漂亮冷淡的脸微仰起来,下颌骨依然流畅好看,但左颧骨上却淤青明显。
身旁的沙发上,裴寒冷冷看着他。
而贺靳森姿态慵懒坐在对面,他背靠向后,长腿交叠,银色的锁骨链缠绕在他修长的五指间,似百无聊赖、漫不经心摆弄着。
听到裴季暗暗嘶了声,贺靳森右手拎起一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浅酌一下,挑眉看他:“疼吗?”
裴季蓦地转头看向贺靳森,大概是没想到贺靳森会这么问。
他额角隐隐抽动,似隐忍情绪,想说什么,又有所顾忌。
裴季最后放下手中的冰块,压低眉骨问裴寒:“哥,我们单独聊,行吗?”
他想让贺靳森出去。佟雾手里捏着那张卡片,指尖轻轻地颤了颤。
只是简单的三行字。第二天,一切如常。
贺靳森依旧像往常一样早上8点30出门去公司,忙到晚上9点才回来。
佟雾暂时算表现不错,信守信用。
至少在贺靳森出现时,她没有在别墅里乱晃。
只有贺靳森偶尔经过二楼楼梯口时,会闻到那股若有似无的蜜桃奶糖味。
时间过得很快,几天过去了。
书房里,男人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骨节分明的指尖夹着一根点燃的雪茄。
他抽了口雪茄,青白的烟雾逐渐模糊了深邃冷峻的五官,才低沉着嗓音问出第一个问题。
“贺厌的新老师怎么样,教得好吗。”
贺靳森靠在椅背上,坐姿慵懒,像很随意问出的一句话。
管家觉得奇怪,特意让他进来只是为了询问合格,但还是认真回答。
“还不错,佟小姐把小少爷教得很好。最近小少爷的日常活动也丰富了许多,通常情况下,他们早上一起出门去画廊,下午的时候会在户外玩或者回别墅来,晚上一般就是佟小姐带小少爷画画或者看书,晚上9点左右,佟小姐就会哄小少爷睡下。”
“他们每天早上都出门?”贺靳森漆黑的眼眯了眯,瞳色深邃,“我没见过。”
“因为佟小姐都是特意等您出门之后,再带小少爷下楼。”
管家发现贺靳森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以为贺靳森依旧介意家里多了个人。
可在管家看来,佟小姐已经很不错了。
都是按照先生的要求,尽量避开。
管家挺喜欢佟雾的,下意识帮她解释:“佟小姐在别墅里很守规矩的,每天只要您回来了,她就不出房间。您出去了,她才会下来。”
“她一切按照先生您的要求,绝对没有任何越矩的地方。”
“是吗。”贺靳森眉宇间神色淡了几分,脸上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了,好似刚才的森冷阴沉都是管家的错觉。
但管家却莫名觉得压力更重。
贺靳森让管家先出去。
临到管家快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冷淡的声音。
“今晚晚餐提前,很久没见贺厌了,我陪他一起用餐。”
她却能感觉到一个小孩子孤单又寂寞的灵魂。
他喜欢的那幅画是她的《清晨》。
灵感的来源是耶稣的降生。
佟雾很清楚的知道,贺厌为什么会喜欢那幅画。
因为缺爱的人,都会忍不住注意到它。
尤其是,缺乏母爱。
“抱歉……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忙,可能抽不出时间当你的家庭教师。”佟雾很艰难才能看着贺厌,说出这样拒绝的话。
小贺厌似乎不太能接受,他乌沉沉的眼珠子一点点垂落,黯淡了颜色。
管家:“佟小姐不如再考虑一下?家庭教师只是一个名号,小少爷智商很高,不会花费佟小姐太多时间。佟小姐只需要在工作休息之余,用空余时间陪陪小少爷就可以了。”
管家是看着贺厌长大的,自然知道贺厌的性格不愿与人交流。他难得有这么喜欢的人。
“另外,薪水方面佟小姐也可以放心,小少爷的家庭教师一个月有20万的薪资。如果你有其他的特殊要求,也可以商谈。”
20万……
就算佟雾经济还算宽松,听到这个月数字也觉得咂舌。
贺家是真的有钱有势。
“抱歉,我真的没有这个打算。”可惜,佟雾还是拒绝了。
虽然她现在也想快点赚钱另外找地方搬出去,不住那套公寓了。
可她不想再跟贺靳森沾上关系……
佟雾态度坚定,管家也没办法,最终只能带着贺厌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画廊门前,佟雾目送贺厌上车。
8岁的孩子大概是真的难过极了,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好似什么都不在意的伪装镇定。
小贺厌的肩膀跨了下去,被管家牵在手里,小小的黑色的背影看起来落寞至极。
明明他旁边围了许多的人。
有保镖、有管家,但那抹小小的身影却莫名地让佟雾觉得熟悉。
孤零零的。
独自一人的。
像极了她小的时候,被佟聿霖牵着手第一次走进周家的那个时候。
佟雾鼻腔里忍不住泛起酸涩。
她有些不忍心,叫住了贺厌。
“是不是真的……贺靳森最近半年都不在国内?”
小男孩回头,黑漆漆的目光里闪过惊讶和欣喜。
他点了点头。
佟雾咬唇,做下决定:“要是这样,我跟你回去。”
裴寒掀起眼皮子,看了眼贺靳森。
贺靳森漫不经心放下手里的威士忌,拿起桌上一根拆开的雪茄,缓缓点燃。
淡淡的白雾从他薄唇里吐出来,男人幽幽沉沉的目光透过袅袅烟雾,看向裴季。
“怎么?”贺靳森嗓音低而沉问,“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裴季啧了声:“我没有。”
“没有?”裴寒声音冰冷彻骨,“楼上的那个女人怎么回事。”
“哥,那是阿芙。你也认识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裴寒:“你背着佟雾和她在山脚开房,还挺理直气壮?”
“我们不是开房。”裴季似有些恼怒,嗓音低冷说,“我和佟雾现在还有婚约,阿芙不会做那种没有道德的事。”
贺靳森冷笑了一声:“都做到这种地步了,还提什么道德。”
裴季胸口烧起一股无名火。
他自问从未招惹过贺靳森,甚至因为他哥的关系,处处忍让。
他不明白贺靳森今天是怎么了,总在针对他。
裴季深吸口气,不看贺靳森,对裴寒说:“哥,我在这儿开房,只是为了让阿芙能好好休息。她今天在……”
裴季顿了一下,隐去自己今天也上过雪山的事。
“她今天在外面受了冻,之前住的酒店太吵闹,我才帮她换到了这里。”
见裴寒神色依旧沉冷阴翳,裴季想了想,干脆说:“我可以发誓,我从来没碰过阿芙,我跟她是干净的。”
‘干净’两个字,让贺靳森的眉骨深深压低了下来。
但裴寒下一句话,却让贺靳森的眉峰又紧跟着冷然蹙紧。
裴寒:“既然是干净的,就跟她断了。今晚回去好好跟佟雾道歉,回国准备你们的婚礼,我可以当这里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贺靳森将点燃的雪茄扔在了桌上,不想抽了。
他端起威士忌,喉结滚动,一饮而尽。
裴季那边却忽然大声开口:“不可能!”
他罕见地反应强烈:“我答应过阿芙,不会再放开她!”
裴寒站起身,双手撑在桌上,颀长挺拔的身形朝裴季的方向压低下来,带着低冷的威压:“那佟雾呢?”
裴季的神情凝滞。
他脸上的不驯与坚定,出现动摇。
几秒后,裴季垂眸,眼神隐隐波动:“我……我还没想好。可能最后……只能委屈小雾了。”
呵——“是么。”他神色不显,冷冷挑了挑眉。
佟雾也算是胆子小的话,那世上就没有胆大的人了。
贺靳森像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他意有所指地看过去。
“佟小姐看起来,不像胆子小的人。”
佟雾心脏重重一跳。
倒是旁边其他人觉得这句评价没道理,人家佟妹妹一看就是又乖又怯懦的性子,胆子怎么可能大。
但也没人敢当众反驳贺靳森的话。
佟雾垂在袖子里手,紧张地蜷缩起来。
她没想到贺靳森会找她麻烦。
不是说见了面都当不认识,让她别再出现在他面前吗。
她都已经乖乖照做了,他干嘛还要为难她。
“小雾,来……”裴季只能将佟雾拉到身边,“这是贺哥,外人都叫贺先生,你跟着我叫哥就行了。”
裴季俯身在她耳侧低低的嗓音带着些轻哄,“乖,叫人吧。”
他性子向来不羁,像这样温柔哄人的语气倒是少见。
旁边有人偷笑裴二这次倒是会宠未婚妻,韩刚却不屑地嗤出了声。
唯有贺靳森,他神色冰冷站在原处。
目光落在女孩微微低垂的脑袋上,神色莫测,看不出他此刻什么情绪。
佟雾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逃不掉。
她只好慢吞吞地抬起眼,不情不愿朝贺靳森看去。毫无意外地,她的视线撞进了一双冷冰冰的、毫无温度的墨色瞳孔中。
贺靳森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可他心情不好,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干嘛拿她置气。
佟雾只想赶快混过去,抿起一点点营业性的假笑,雪白的贝齿轻轻咬在唇瓣上,“贺……总好。”
温温柔柔的声音,软得很,尽是乖巧语气。
但贺总两个字……却是明显的生疏不熟。
空气里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贺靳森眸色幽幽,漆黑的墨瞳里划过几分冷漠的嘲意。
喊裴寒的时候就喊裴寒哥哥。
喊他就是贺总。
明明前阵子,她还一口一个贺先生地喊着,从早到晚发无数条微信,贺先生长贺先生短。
变脸变得真快。
贺靳森目光淡淡从佟雾的脸上移开。
他不再看她。
沙发对面,一道似有若无的冷冷哂笑隐隐传来。
裴季蹙眉抬眸,看到的却是贺靳森已经站起来的高大身影。
他漆黑的身形恰好隐在了包间昏暗的光线里,那一瞬间,裴季看不清贺靳森的眼神。
也不清楚刚才的那一道哂笑,是他发出来的,还是自己听错。
裴寒侧眸:“三哥,你要走?”
贺靳森‘嗯’了一声,带着颗粒感的低哑嗓音里,潜藏着某种势在必得的傲意,“雪山上咬我那只小猫要伤心了,回去看看。”
已经听到最重要的话,他没了耐性再坐下去。
男人单手揣兜,推门离去。
第17次收到手机提醒,有人打开公寓门进出时,佟雾终于忍不住给贺靳森发去微信。
【酒渍樱桃】:贺先生大白天不在公司里上班,不停跑去玩公寓的大门干什么?
可惜,贺靳森那边似乎是在工作或者正忙着玩她公寓的门,竟然没有回复。
要不是手机收到的提示,全是正常输入电子锁密码的解锁信息,佟雾这会儿一定赶回去看看是不是公寓遭小偷了。
忽然,手机震动。
她接到一条新的信息——
一条千万的回款,打到了她特意准备好的银行卡里。
佟雾没想到房屋买卖的进度这么快。
她出国前挂在中介全权委托交易的公寓,已经卖出去,房款都打了过来。
佟雾从通讯录里找到已经被自己拉黑的裴季电话号码。
但最终,她没打出去,而是选择打给了秦司序。
“喂,秦先生,下午有空出来见一面吗?对,我有东西想拜托你,帮我转交给裴季。”
佟雾声音轻软地回答,还带着哭腔,微醺的眼充斥着泪意聚不了焦,却那么求助依赖地看着他。
她的声音里全是委屈酸软。
贺靳森的呼吸顿了两秒。
男人压低冷厌的眉骨松开,两只大手带着独占意味地掌控在她细软的腰肢上,将她柔软的身子往上抱了抱,按进他怀里。
贺靳森垂下漆黑幽暗的眼眸,在她耳边低声说。
“你想怎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