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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三十一、碧落 嘢?还没打完………………

诸葛悟到场, 三方派系鼎立。

他来到白翎与裴响身前,问:“你们二人可好?”

白翎勉力站起,虽面色十分苍白, 但仍露出微笑, 答:“很好, 师兄不用担心。”

裴响寒声道:“你哪里好了?”

白翎冲他眯起眼睛, 说:“我们俩是该算账。阿响, 你真的很不听话!刚才……”

裴响转开头当没听见。

诸葛悟抬手道:“停, 打完再吵。”

白翎很想把裴响的脑袋掰回来, 可是若裴响先前丢下他,没有那层层叠叠的法宝报废、换来巨剑的片刻凝滞, 说不定他已经在投胎路上了。

不止是他, 裴响也逃不掉。

思及此,白翎心有余悸。他从没有过任何时候,像此刻一般,迫切地想要变强、想要活下去。生死之际, 有人与他共进退到最后一刻,他这条命已经背负上了什么东西——让他无法再轻言放弃,或是随波逐流了。

然而此刻情急,无暇他顾。面对唐棠, 白翎亦是五味杂陈。一时间, 他犹豫了。

唐棠不顾性命地奔来救他们, 对师尊劫杀窈娘也一无所知。灭问鼎一脉,该灭她吗?

诸葛悟一句话似冷水泼下,道:“阿翎,看见这位小仙友,倒让我想起二百年前的你了。背着剑胆, 兴冲冲踏入秘境,等着我为你锻造本命仙剑……彼时之你,此时之她,皆是如此。”

白翎一怔,抬眼望着师兄。

诸葛悟亦斜睨向他,虽神色照常温柔,但语气淡淡,显然并非怀旧,而是提点。

白翎知道,自己短暂的心软被师兄看穿了。诚然,当初的他和现在的唐棠几乎一样。他对唐棠心软了,可是问鼎一脉有对他手软吗?

白翎不语,诸葛悟也没有将话挑明,不过话锋一转,问:“阿翎,你还记得为本命剑拟好的名字么?若是心有杂念,或许又用不上了。”

“我……记得。”白翎终是苦笑了一下,道,“我取了十多个名字呢。每一个……我都记得。”

孔安从远处飘来,大袖如云。唐棠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师尊变成一个馍馍,塞进袖里。

馍馍不停张合着上下两片儿,喊叫道:“师尊!你们别——”

她跌进袖袋,再传不出声音。

孔安的发冠已被打落,灰发披散,形容狼狈。可他松了口气,死死盯着诸葛悟道:“渡尘小儿,时至今日,我脉终于大仇得报!哈哈哈哈——断代之恨,不共戴天,你以为要报仇的只有你吗?你要保护师弟,我也要保护徒儿,现下正好了断!师妹,还不速速祭出师祖法宝?”

他家的祖师爷是一代,也就是被展月老祖扒皮抽筋的那位妖王。论辈分称,师祖指的是二代道君,道号“定坛”的是也。

宁雪将手一转,玄天炉飞至上空疾旋,从中舞出了一卷宝旗。霎时间天地变色,本就昏暗的天宇隐隐滋生雷动,竟是要降下暴雨的征兆。

魔域常年无雨,何况是气候恶劣的火神冢。

狂风大作,白翎抬手遮挡,见那宝旗实在诡异——他在裴家府上,见过漱玉真人借给裴舅爷的宝旗,绣的是神荼郁垒连环画,驱鬼辟邪。

可是此时此刻,宁雪召出的决不是什么“宝旗”,而是一卷“鬼旗”。森森阴气弥漫开,甚至压过了地底熔岩的热意,令在场之人无不生寒。

徐师弟赶紧把窈娘的遗像收好,小声问:“那是……什么?”

“碧落幡。”

两个人异口同声,一齐回答。

白翎意外地看向身边,见是尹真去而复返,又不意外了,照旧道:“你好啊尹兄。你也知道这面旗子?”

在老祖的笔记里,关于法宝,着墨不多。对于碧落幡,仅批了“邪物”二字,并未详述。

裴响默默把火折子递给尹真。此物熄灭后,竹筒布满裂纹,大概无法再用了。

尹真一摆手道:“没事,我还有一打。不过,既然你们知道那旗子的来历,怎么还不逃跑?”

漱玉真人回归队伍,提剑道:“什么来历?”

尹真说:“修真界最凶残险恶的法宝,排行第一。虽然有些大能不会把压箱底的宝贝示人,或者让见到宝贝的都死了,所以排行榜并不完整。但,如果你们没有更厉害的东西,就快点走吧。”

他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

白翎深吸一口气,心说你多介绍两句再跑啊!现在他除了知道碧落幡的名字、以及它很厉害,其他的一概不知。这怎么打?

一阵“呼啦啦”卷动的声音响起,宁雪站在碧落幡下,似披上了半身袈裟。

不过,袈裟上描绘的完全是炼狱图景:无数看不清面容的人影趴在幡上,面朝幡外,不住捶打着幡布。他们被困在其中,无声地嚎叫呼救。人影们争相抢到幡前,彼此撕扯,试图破禁而出。

宁雪远远唤道:“林暗,我有话对你说。”

白翎一时纳闷儿,不知她在叫谁。

没想到旁边传来漱玉真人的声音,冷冷回道:“何话?”

白翎才意识到,他和漱玉真人身份修为悬殊,所以从未问过她姓名。但宁雪和漱玉真人同为女修,即便不同代,也皆是门中栋梁,很可能互有耳闻。看宁雪放缓的态度,说不定还对漱玉真人略有钦慕。

果然,宁雪说:“我敬仰你的修为与道心,不愿让你无辜葬送。我知你素来爱惜同门,而劫你师妹之事,盖因李德妖言迷惑孔安。我事后知晓,亦无从弥补,现下李德任你处置,但你必须即刻离开。今日是我问鼎一脉与展月一脉的了断之战,你大可以置身事外,了却你师妹的因果后,带小辈们安然归去。”

她顿了顿,神色转冷,道:“否则碧落幡动、黄泉鬼出,小心你余下的同门,尽步窈娘后尘!”

雷鸣电闪,瞬息间映亮宁雪,也映亮了碧落幡上的亡魂。他们愈发拥挤,撑得幡布鼓胀,边角处渗出鲜血。

宁雪见林暗不语,进一步威胁:“别忘了你的师弟师妹们,早已中了我的定身符。只要他们留在此处,我的剑便可随时降下高天,锁敌而动。”

田师妹急忙道:“大师姐,你别操心我们!剑修岂有苟且偷生的道理?我们大不了和窈娘一样——我和她姐妹两个,仍在一起!”

林暗清叱一声:“住口!”

她眸色沉敛,显然在斟酌为难。

白翎看在眼里,倒是笑了笑,发自内心地说:“真人,我们一同走到现在,已经是一段奇缘。我刚才九死一生,你也看见了。如果宁真人对你的师弟师妹们出手,他们是绝无活路的。”

徐师弟一听也急了,道:“白仙长,你瞧不起谁呢?我们都一同到这了,不该接着走下去吗?那旗子邪门得很,多个人多份力,你快别说丧气话了!”

“不是丧气话。只是……你不觉得碧落幡上的鬼魂,很眼熟吗?”

白翎的眉头,终于轻轻皱起。他望着幡布上纠缠的魂魄,即便他们五官不清不楚,随身的法宝兵器也足以让白翎牵动记忆。

在哪里见过?

仿佛是《修真界宝鉴一览》,记录着散佚多年的宝贝,以及他们下落不明的主人。

诸葛悟道:“的确。幡内拘禁的,大多是道场仙友。”

林暗神色一凛,然而不待她发话,孔安已按捺不住兴奋,对宁雪说:“师妹,是时候让他们见识师祖的法宝了!正好拿李德祭旗,也让漱玉真人平恨!”

宁雪握紧旗杆,念念有词。

倒地不起的李德本想溜走,不料突遭点名。他已暗中服食丹药,续上一口气,闻言立马暴起,御剑奔逃。

然而罗网状的法宝从孔安袖中射出,牢牢捆缚住他。

李德不知是对碧落幡有多恐惧,大骇之下,竟然孤注一掷,把芥子袋抛给白翎,声嘶力竭地吼道:“姓白的!剑胆给你了——我还给你!两百年前是我的错,我错了白仙长!救我——”

然而暴涨的幡布将他席卷,裹得蚕蛹一般。

这一刻,在场诸人皆看见,幡上的亡魂齐齐扑来。他们明明没有表情,却浑然一股狂喜,似饿狼捕食,蜂拥而上。

李德的声音顷刻断灭。

裴响低声道:“他死了……”

修士之死,分肉身之死、魂灵之死。

肉身死后,元神出窍,若及时收入法器,还可以滞留于世,找机会夺舍重生。不过夺舍之难,难于上青天,更多人仅仅是处理完后事,便由他人送往洞天福地,轮回转生了。

而在李德被碧落幡卷入的刹那,他的肉身与魂灵俱灭。元神连逃出躯壳的机会都没有,转眼被鬼旗吞食。

幡布再度飞展,李德已不知所踪。

随着鲜血与肉渣被碧落幡吸收,其上多出了一道魂魄,观其衣着,正是新死的李德。他尚且十分茫然,片刻后明白过来,顿时道心溃败,与之前的魂魄们一样,疯了般捶打起幡布来。

一名元婴前期修士,即便身受重伤,也不至于死得如此草率。像踩死了一只蚂蚁,拂去了一片灰尘,数百年功名道行,须臾尽散。

白翎接住了他的芥子袋。

袋身干瘪,因为主人离世,颜色迅速泛黄。白翎却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压抑了。因为,宁雪舒畅地仰起头颅,似从旗杆中源源不断地汲取着灵力。

女修在惨白的电光之下,明明灭灭,如同鬼魅。有那么一瞬间,白翎头皮发麻——因为他清楚地看见,宁雪长出了李德的脸。

男人的五官衬着女子身躯,不过刹那,又恢复冰肌花貌。宁雪抬起手,李德黯淡在地的仙剑竟然轻轻发颤,被她召动,但她嫌脏,又随手将其丢弃。

一尊半透明身躯自宁雪的天灵盖升起,浑然是一座元婴。元婴形同修士本尊,不过放大无数倍,凌然立于天地间。

碧落幡吸食了李德后,把宁雪临时拔擢至元婴后期。孔安一声呼喝,还有两道身形在狂风中浮现。是问鼎一脉的另两名金丹期弟子,左右夹击,包抄而来。

宁雪与她的元婴同时开口,说:“漱玉真人,请。”

李德已死,窈娘遇害的罪魁祸首伏诛。面对实力更胜一筹的问鼎一脉,林暗不等师弟师妹们争辩,将手一挥,把他们全部收入袖中。

她御剑而起,临行前向展月一脉的三人投来一瞥,道:“告辞。”

言毕微微一笑。

第32章 三十二、血祭 他喊着什么羁绊啊师兄啊……

白翎眨了眨眼, 亦冲她露出笑容,道:“再会。”

他挥手送别林暗,虽不知道女修打得什么主意, 但不论她回来与否, 此去好歹保住了驾鹤一脉小辈们的性命, 白翎也松了口气。

问鼎一脉下了如此血本, 从二代道君处讨来两件稀世法宝, 盖因三代被灭之仇。此为他们与展月一脉的宿怨, 不应牵扯旁人。

此时此刻, 场上只余诸葛悟颇具战力,应对问鼎一脉的四名修士。

白翎忍不住道:“师兄……”

诸葛悟笑了笑, 说:“你照顾好小裴。当然, 还有你自己。”

话音落下,他向前数步,顶窍亦升起元婴。不过他已臻至元婴后期的圆满地步,离破境化神一步之遥, 因此元婴凝实,宝相庄严。诸葛悟立在元婴掌中,冉冉驾临高空,衣上的金纹全部活了过来, 山纹流云, 水纹泛波。

此等战事, 绝非在旁看着便算“不拖后腿”了。白翎与裴响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个字:

跑!

覆巢之下无完卵,此时不跑待何时?

不是说要卖了诸葛悟逃命,而是留下也只能作炮灰,不如分头行动。问鼎一脉必会让那两名金丹期弟子追来, 如此让诸葛悟以一敌二,胜算更大几分。

白翎灵机一动,一边慢慢退后,一边翻起了李德的芥子袋。除了他两百年未见的剑胆,还有数不清的法宝兵刃,尽是李德剥削而来的战利品。

白翎本想把剑胆收进自己的芥子袋,可是漫长时日过去,剑胆早已生出灵识,见到他立即贴了上来,牢牢地黏在白翎背上不动了。

“这个没用,这个也没用……啊!这个有用。”白翎迅速辨认着各类法宝,翻出什么防御的、隐身的、加速的,立即往裴响身上套。

此时诸葛悟的元婴已与宁雪的元婴交手,同样放大无数倍的仙剑锵然碰撞,荡开漫天云翳。

宝华万丈,大地随着两柄兵刃相击而不断震颤。裂隙扩大,熔浆溢出地表,方圆千里内的魔物皆被吸引,发出此起彼伏的长嚎。

宁雪凝成的元婴由碧落幡强行造就,因此不敌诸葛悟。见师妹落于下风,孔安将散发一挽,御剑凌空,直击诸葛悟本尊。

白翎立即唤道:“万怜别管我们了,快去帮师兄!”

在他们身侧寸步不离的仙剑闻言转向诸葛悟,又转向白翎,显然十分纠结。白翎屈指弹了一下剑柄,给它一个脑瓜崩,催道:“快去呀!”

“万怜”化作一道流光,与“千恨”并肩作战。

白翎已经把李德的遗物翻了个遍,骂骂咧咧:“什么脑残品味,收集这些玩意儿干嘛?很好看吗?鸟用没有。阿响,一会儿你往南,我往北,跑得越快越好!”

他欲动身,却被裴响一把抓住,道:“你怎么办?”

白翎把能用的法宝全用在师弟身上,自己两手空空。他拍拍师弟的脑袋,见师弟不为所动,又往师弟脸蛋上摸了一把,趁其发怔,立即挣开桎梏,迅速后退。

白翎振臂高呼:“师兄顶住啊!我先走一步啦——”

他御起神行术,直奔神目洞,身后飚起一溜风沙,烟尘四起。

半空中的孔安额角青筋狂跳,忙指使两名弟子:“去,快去!千万要活捉他!”

一名弟子应声而动,另一名则犹豫了,问:“师尊,他们还有个弟子,要不要我……”

“那个等下再杀,白衣服的才是祸水!阿花的剑即将锻成,他肯定要去捣鬼,滚啊!”

孔安盛怒之下口不择言,转头又接了“千恨”一招,险些被打落云头。

白翎把他的吼声听在耳里,停步回身,向两名金丹期弟子手舞足蹈。此二人遭到挑衅,立即放下顾虑,齐齐杀来。

白翎转身又跑。

他的“神行术”亦是从老祖笔记中看来的,与其他派系的“登云步”、“夜游诀”、“天鹤舞”并称四大移行法门。

不过,“登云步”好在省力,“夜游诀”悄无声息,“天鹤舞”轻灵敏捷,“神行术”则以步调诡谲、出人不意而闻名。

缘由无他,盖因此法门是展月老祖同为筑基期时、专门为逃命开创的。

所以,再高雅的名字也无法改变其狼奔豕突的路径。白翎几次三番快被追上时,周身忽然生风,猛地窜出,气得身后二人狂叫不止。他在崎岖的岩丘间打转,像遛狗似的,把两条恶犬钓在后面。

两尊交战的元婴已被抛在身后,白翎潜心奔逃,足足跑了一刻钟,不免身法迟滞,四肢泛酸。他暂且停步,手扶岩壁休息,没料到久违的不适感突然涌上心头,“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

两个金丹期弟子更加上气不接下气,指着他道:“跑什么跑?你、你跑吐血了都,还不停下!”

白翎看着两人一瘸一拐、狼狈地赶来,却将嘴角一抹,哈哈大笑:“我吐血又不是因为你们!要不是我修为卡着,遛死你俩不在话下。来啊!继续追我啊!”

“姓——姓白的,你你你,你等着!休要仗着你的法门好,待、待我们逮住你,有你好看的!”

两个问鼎一脉的弟子已经被他溜掉无数次,即便白翎就在前面不远,他们也提不起劲加快步伐了。

然而一股热浪涌起,吹得白翎身子一歪。他才发觉,绕过岩壁便是神目洞,他靠着的岩壁,堪称神目的眼皮子。

问鼎一脉的弟子猛走两步,白翎又脚底抹油,晃到了岩壁另一边。

不过,他暗道不好:自己的修为太低了,体质也差,一旦休息,便泄了劲儿,现在接着发动“神行术”,远不如刚才灵敏。

两个问鼎一脉的弟子亦发现端倪,大喜道:“跑啊!跑、跑不动了吧?”

“展月遗孽,还不束手就擒——”

他二人同时扑来,显然对这个区区筑基期、却无比猖獗的家伙忍无可忍。白翎双目一虚,再度闪避,然而被扯碎了一角袖摆。

白翎的心沉了下去。

他意识到,继续拖延迟早被抓。诸葛悟虽然以一敌二、战成平手,但短时间内不可能分出胜负。

而这一刻钟的拖延,已经是白翎凭此时修为,能够做到的极限。

他被逼到神目洞的洞口,背后发烫,已经不能再退了。两名金丹期弟子从两侧逼近,满是戒备地靠近。

电光石火之间,白翎将心一横,生出了跳进洞内的想法。他的剑胆嗡鸣不止,显然感应到了纯粹的火系灵气,迫不及待要入洞受洗、脱胎换骨。

如果剑胆能吸纳热意,他是否有机会活命?

此念头太过疯狂,即便是白翎,也知此去九死一生——不,其实是必死无疑。

问鼎一脉的弟子讥笑道:“白翎,你命中注定,折在我派手里!放心,我们不会立即要你的性命——你的腿接好了吗?再打断一次,或者直接碾碎!应该没法接好了吧?”

另一名弟子也说:“师兄,快把他捆了。用他的命要挟诸葛悟,我要看渡尘真人下跪!还有他那师弟,天生剑骨?剔出来还厉害吗?”

白翎缓缓点头,放声笑道:“好……好!”

他舍了最后一丝迟疑,直接往后倒去。

剑胆发出悲鸣,随他下坠。两名问鼎一脉的弟子大惊失色,连忙扑到崖边。

可是神目洞纵深百丈,下方金红色的熔岩似能灼伤瞳仁,滚滚热浪扭曲了视野,哪有白翎身影?

刚才还叫嚣要折辱渡尘真人的弟子,现下面若死灰,道:“师兄……完了,师尊说要活捉他的!他怎么敢……”

“什么完了?他不可能一下子烧成了灰吧?骨灰……把骨灰带回去也行啊!”

他师兄慌乱之下,半个身子探出洞口,极力寻找白翎的踪迹。

师弟却两眼无神,瘫坐一旁,摇头道:“找不到的……神目洞是锻剑之地,他肉体凡胎,肯定灰都不剩了!”

“嗤”的一声,大蓬鲜血爆开,浇了他满头满脸。此人呆愣片刻,颤颤抬头,只见师兄探出去的半截身子齐腰断裂,被几道剑气打成了筛子。

死者的元神冒出,直到消散前,仍是满面茫然:“啊?”

一道披雪流光拔地而起,离洞登天,冲破风沙与乌云。

细看之下,流光是仙剑两道、披雪是白衣一袭。刚才跳崖的白衣青年被两柄仙剑夹在中间,放声惨叫:“啊啊啊啊啊——”

白翎快背过去了。

他头回以人身御剑,或者说是剑御他。眨眼冲上云巅高处,俯瞰苍茫魔域,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没占满心窍,对高空的恐惧便让他半只脚踏进了地府。

两柄刚出炉的仙剑一左一右,紧紧地架着他。一柄是裴响的金属性剑胆锻成,另一柄是白翎的三宝属性剑胆打就。

白翎的剑胆救主心切,在他坠崖时,吸尽了周边火灵,瞬间锻造成型。随后,尚在神目洞深处养神的裴响剑胆受到感召,前来襄助,亦认出了白翎的气息。

同一时刻,问鼎一脉活下来的弟子抱着师兄残躯,抖若筛糠。

有人悄无声息地逼近,投下斜长黑影。

弟子回头,只见一名墨衣飞展的少年。其如画眉眼在夜色中浮现,此情此景,如艳鬼索命。

少年的神情实在可怖,尤其是环顾四周、没找到他所找之人的踪迹后,他双目深处,似缓缓转动漩涡。

问鼎一脉的弟子又哭又笑,踉跄起身,道:“裴、裴响?天生剑骨?练气期小儿,也敢来我面前造次,是来为我师兄殉葬的么?”

裴响寒声道:“我师兄,在哪?”

“他跳下去了!”金丹期修士祭出兵器,直指裴响咽喉。他左摇右晃,疯疯癫癫地说,“姓白的死了!我、我拿你去要挟诸葛悟,他那个伪君子做派,不会弃你于不顾的——”

裴响用手握住了他的剑。

剑尖不再摇晃,被他固定在掌中。鲜血四溢,却诡异地倒流了,并未滴落,而是沿着裴响的经脉游走,在他苍白的肌肤上,形同裂痕。

少年只重复了一个字:“死?”

金丹期修士发现,他竟然拔不出自己的剑了。下一刻,大力袭来,带着他往前一晃。

剑尖倏地刺进了裴响咽喉,血液汩汩流出,皆向他面上逆行。少年攥着剑的手更加用力,骤然捏断剑身,反手划过敌人的脖颈。

一击即中,打碎护体灵力。五官扭曲的人头飞出去,无首的尸身犹在僵直。

死者的元神自断口处升起,见自己的躯壳缓缓软倒,发出不敢置信的尖叫:“不不不!”

狂风吹袭,将其顷刻刮散。

裴响眼前发黑,亦支撑不住了,单膝跪地。

在他即将倒下前,一片柔和明亮的白影从天而降,直扑过来,恰好把他抱了个满怀。

第33章 三十三、吃人 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

是冷的。

白翎接住裴响的时候, 被冻得直颤。少年人的体温极低,像一块冰。

但也是热的。

热的是血,源源不断往外冒的血。从裴响割到掌骨的手心溢出, 从他几乎捅穿的咽喉涌出。

白翎突然失声了,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慌乱地捂住裴响伤口, 意识到毫无作用, 立即将他抱起。

两柄仙剑已并肩浮在地面, 等着载他。白翎想也没想便踩上去, 咬牙把持着平衡,御剑在山岩间穿梭, 低空飞掠熔浆汇成的溪河。

到了元婴交战处, 白翎下地才发觉腿软。可他脚步不停,又运起神行术,向诸葛悟奔去。

他终于能发出声音,喊道:“师兄——师兄!”

诸葛悟闻声侧目, 百忙之中掐了个诀,分身为一只青鸟,飞到白翎身前,挡住他再靠近。

青鸟发出诸葛悟的声音, 道:“把他放下。”

白翎照做, 但不忍松开裴响的伤处, 仍紧紧按着。

他见青鸟的白喙一张,吐出在裴家用过的瑶池鼎,刚松了口气,又想起什么,问:“阿响上次进去, 不是快把你的存货吃空了吗?这次……这次伤得更重……”

“你当我前阵子在忙什么?给你们报名讲坛的时候,我下山云游了一遭。”青鸟催动香炉,把裴响收进去温养。

白翎得知他补充过库存,总算稍稍放心。可青鸟一声叹息,似乎情况很不乐观,说:“伤得也太重了。你呢?身上如何?”

“我没事。两柄剑胆都锻成了,我本想带它们去找阿响,没想到看见他的时候,已经……”白翎满手是血,索性往衣服上擦,喃喃地说,“是我没照顾好他。师兄,阿响杀了一个金丹期修士。”

青鸟沉默片刻,问:“他的功法,你知道么?”

白翎点头道:“《太上迢迢密文》。”

“原来如此。”

青鸟再度长叹,比之刚才,更显忧虑。

显然,诸葛悟也对这部功法有所耳闻,甚至熟知,可惜此时无暇闲聊,他把瑶池鼎交给白翎,说:“你快带阿响离开。”

“什么?”白翎一愣,道,“你打不过他们吗?”

“打得过。但,战场瞬息万变,我不希望你们涉险。而且……”分身的时间快到了,青鸟化成一片片青羽,声音也在空中消散,“我一直有所预感。真正的危机,尚未到来。”

白翎下意识伸手,只抓住了一片羽毛。他把瑶池鼎抱在怀里,二话不说,又踩上两柄剑。

没了刚才浑浑噩噩、吊着一口气的精神状态,白翎再想御剑,御得像醉驾一样。可他必须听诸葛悟的话,带裴响远离此地。

师兄陷入苦战,师弟生死未卜。白翎勉力维系着平衡,贴地飞行,融入神行术,渐渐越飞越快。

身畔风声呼啸,百里缩在须臾。

不过,白翎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战场一眼。

此时此刻,双方已进行到决胜关头。

诸葛悟尚有余力,问鼎一脉的二人节节败退。宁雪的元婴毕竟是法宝临时捏就的,每受一击,身形都在淡化。孔安更是癫狂,被符箓强化过数次后,眼球暴突,仙剑渐失章法,唯有喊杀声震天。

白翎实在不解,明显不落下风的诸葛悟为何要他们离开。“真正的危机尚未到来”,师兄的话是什么意思?

问鼎一脉的祖师爷早凉透了,二代道君多年闭关,三代弟子尽数绝命。除了那四代的两人,还有什么后手吗?

白翎忽然心下一惊。

是了,在他逐一排查的人中,确实存在一个漏洞!

闭关的定坛道君——两百年来,他真的在闭关吗?

白翎发现一块突出的焦岩,立即驱使双剑,飞过去藏身。当他觉得师兄胜券在握时,转身就跑无需顾虑;但当他明白了真正的危机是什么,脑子还没转动,脚已经在往回走。

白翎躲在岩石后,迫使自己冷静,抽丝剥茧。

修士们闭关,会进入一段极深长的冥想,置外物于不顾,潜心神于内府,全力突破关窍。一般来说,只要修为达到一定地步,闭关出关皆会引得天象异动,外人尽知。

可是,天象可以作假,外人只是看个大概,也不知具体情境如何。定坛道君因断代气得经脉逆行,是众所周知之事,不过此事传出来,亦是问鼎一脉弟子所说,谁又能证明真伪?

万一从头到尾,皆是定坛道君布下的疑阵呢?

其实他的修为并未受损,至少没到要闭关百年的地步。那他在顾虑什么?

白翎心头雪亮,终于记起了自家师尊——梦微道君,折雨洞天的避世之辈,道场著名的“不可以常理揣摩”之人。

定坛道君若是为徒儿报仇、诛杀诸葛悟,他能赌梦微道君心情好吗?心情好,就让他赔一副棺材罢了;心情不好,问鼎一脉的祖师爷会被掘墓鞭尸。

白翎抹了把额角。

不知何时,他已经冷汗涔涔。

时间回到裴响入门那天,适逢梦微道君顿悟《法眼遍历秘典》的最后一卷,闭关入定。是不是正在那时候,定坛道君终于等来了机会,开始在暗中移动棋子、排兵布阵?

梦微道君所修的功法,让他能纵览修真界,上见青天明月,下见草木蜉蝣。

唯有他闭关时,闭上那双眼,定坛道君才能瞒过他的洞察,把诸葛悟葬送在秘境,葬送在这个厮杀不止、长夜无明的鬼地方。

锵然巨响,天地回荡。

诸葛悟发动了全力一击,简洁凝练的一剑,洞穿宁雪元婴的心脏。

大地深处的沟壑中,传来魔物嗥鸣,似万鬼恸哭。大地上的战事终于接近尾声,宁雪元婴受创,本体亦伤,按着心口跌落高空。

她摔在碧落幡里,七窍流血,挣扎着起身。

孔安急忙飞落,对重伤的师妹咋咋呼呼,语无伦次道:“师妹!雪儿,你不成了呀——奇怪奇怪,旗子怎么在吸你的血?它不听你的话了?呔!碧落幡啊碧落幡,让老夫也尝尝你的厉害!”

老道阔步横跳,精神抖擞地舞了段降魔剑,竟是彻底疯了。

他的剑招划到最后一步,洞穿宁雪心口,嘴里仍道:“仙丹!灵药!四面八方来!师兄救你啦雪儿,如此便不疼了吧?”

宁雪猝然睁大双目,元神冒出胸腔,骂道:“朽木……”

她话未说完,便被碧落幡窸窸窣窣地吸食了。连同她的身躯一起,被幡布裹紧,发出令人耳酸的压榨声。

诸葛悟摇了摇头,元婴举剑插下。

孔安一看不妙,求生的意志压过疯魔,竟然一把抢过碧落幡,仰头直面巨剑。

他怒吼道:“师妹死得其所,速来助我!”

霎时间,一尊元婴也从孔安头上新生!他的元婴并拢双掌,牢牢接住了诸葛悟的“千恨”。

“万怜”自后方袭来,不料在孔安背后,骤然挤出了另一人的上半身,同样空手接白刃,挡住了“万怜”。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刚被碧落幡吞噬的宁雪。他二人的元婴像连体婴一般,背靠背共用下半身,两头四臂。

宁雪先反手给了孔安一胳膊肘,继续骂刚才没骂完的话:“朽木不可雕也!”

孔安却大喜道:“骂得好,骂得好!我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他疯癫之下,把曾经被师尊批评、被李德侮辱、被宁雪讽刺的话全吐了出来,兴高采烈地自我介绍。

诸葛悟则面色微变,不料他们师兄妹形成了双生元婴。或许因来路不正,此元婴通身散发邪气,可是比宁雪独身凝婴的时候,敦实百倍。

孔安弃剑不用,把碧落幡挥舞得虎虎生风。他仰头呼号:“天助我问鼎一脉——”

下一刻,诡异的撕裂声响起,一只手从他和宁雪相连的脊背处伸出,硬是将他们撑开了一道缝。

又一人的上半身挣了出来,夹在他们中间。孔安和宁雪同时变了神情,转头骂道:“你来凑什么热闹?!”

李德如获重生,狂笑声震彻天地:“天助问鼎一脉?哈哈哈哈!天来了——我,就是你们的天!!!”

宁雪反拧上身,一耳光扇了过去。李德也是背对她的,被打中后脑勺,气得伸手去揪她头发。

因为背后两人厮打,孔安的下半身不堪重负,本就驼背的腰快要压断了。他的元婴躬身趔趄几步,奋力嘶吼:“别打了——别打了——要打就打我吧!求你们了——”

天际一声惊雷,大地被闪电照彻,瞬息间映亮作白山黑水。

久旱千年的火神冢,在这一刻,下起了有史以来第一场暴雨。白翎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他抹了把脸,向前数步,望着那尊三头六臂的元婴。

很快,他不安的预感得到了落实。一只巨手突然撕裂云幕,伸向问鼎一脉三人!

碧落幡和玄天炉受到感召,离地而起,飞到巨手之侧。

伴随着雷鸣电闪,一道轰隆隆的嗓音自云上传来,呵斥道:“无能孽障!”

问鼎一脉三人的元婴被抓向高空,与巨手相比,居然显得微小。另一只巨手也拨开层云,露出占据半边天宇的广阔人像!

相隔十里,白翎喃喃念道:“定坛道君!”

二代道君大多已至化神期,甚少出现在人前。此时此刻,仿佛岁月的遗物苏醒了,古老的气息迅速弥散,天地共朽。

出乎白翎意料的是,定坛道君收走徒孙三人的合体元婴,却不是救他们。恰恰相反,他化出的形神张开巨口,把徒孙尽数吞下!

碧落幡在他手中,终于现出了全貌。铺天盖地的旗帜,绵延万里,在云间如游龙卷动。

幡上亡魂济济,远近不一,千姿百态。孔安、宁雪、李德以为得救,不料死得不能更死,三人呆愣片刻,疯了似的冲到最前面,大力挞伐幡布。

白翎心下暗惊,想起被孔安收进袖中的唐棠,又向前走。

可是,连她师尊都被一口吃掉了,她哪还有生还可能?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原来修行数百年,在白翎眼中似不可逾越之高山的元婴期修士,面对化神期修士和发挥全部功效的神级法宝,亦毫无还手之力。

而刚育成上上品灵根、前途不可限量的天才唐棠,在如此层面的争端中,沦为了两方倾轧的炮灰。

豆大的雨珠打在脸上。寒意刺骨,让白翎眨了下眼。

定坛道君现世,天威伏众,他几乎要站不住了。屹立在远处的诸葛悟,亦面色凝重,缓缓将双剑架起。

不过他身为意剑流修士,只消用意念驱策仙剑。白翎分明看到,师兄负于身后的双手,在广袖间暗自结印。

白翎认出了那道手势——“九幽黄泉印”,水属性修士的自爆之术!将自身体温降到最低,用爆体之血冰封对手,是同归于尽之道。

“千恨”“万怜”同时悲鸣,龙吟嘶吼穿云而上。

定坛道君如日轮的脸上,浮现森然恶意。他催动玄天炉,密密麻麻的符箓似蝗虫飞出,尽数贴上碧落幡的旗杆:强化,强化,再强化!

他要生吃诸葛悟!

第34章 三十四、炸膛 好!终于打完了!

显然, 诸葛悟在拨云见日、定坛道君露面的刹那,已经预判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定坛道君要拿他果腹。

所以, 不待定坛道君动手, 诸葛悟便在背后结成“九幽黄泉印”。此招的预备时间长, 但若成功发动, 不说让定坛道君字面意义上肝脑涂地, 至少也能折损他八成以上的道行。

白翎不再犹豫, 御剑而出。他紧紧抱着瑶池鼎,用袖摆将其捂住, 免得雨水飘打。

随着距离迅速收缩, 白翎浑身的血仿佛沸腾,头脑却出奇清醒。他心思飞转,一幕幕情景浮现眼前——碧落幡初次发动,是宁雪吞噬了李德。他分明看得清楚, 宁雪有一瞬间变成了李德的面孔。

碧落幡第二次使用,则是孔安吞噬宁雪。

宁雪当时的修为远高于他,孔安不堪重负,被宁雪挣出了半截身子。而且李德借此机会, 重新冒头, 还和宁雪厮打了起来。

可见被碧落幡吞噬之人, 并非彻底死亡,而是被拘禁着元神,以夺取他们生前的修为。

而驭使碧落幡之人,亦不是高枕无忧,若吞噬的人太过强大, 便会殃及自身。

不,碧落幡只能吞噬人吗?

万丈黑天之上,定坛道君双手砸下,意图先拍碎诸葛悟的元婴。然而一道仙印浮现,笔走龙蛇,是梦微道君的笔迹。

他赐予诸葛悟的护身符在此刻生效,接住化神期修士一击后,碎作漫天星光。定坛道君怒喝一声,懒得再费力气,从云上俯身。

庞然巨像张开大口,似黑洞吸纳万物,竟然要直接将诸葛悟连人带元婴、兜头吃下!

幸好诸葛悟的护身符刚才挡下一招,为白翎争取了时间。他终于飞到定坛道君面前,如一只蚊虫在狂风中扑朔,根本没引起道君的注意。

但诸葛悟发现了他,双眼一睁,进行到最后手势的动作倏然停住。若是用“九幽黄泉印”自爆,定会波及白翎和裴响,诸葛悟道:“阿翎——”

白翎奋力挥臂,往定坛道君的喉间掷入一物!

千钧一发之际,天地间响彻“咕嘟”一声。

定坛道君停住了动作,喉咙下意识吞咽,仿佛吸气时吸进了一粒沙子,皱眉斥道:“哪来的蝼蚁?”

巨手拂动,如山倾颓,要把白翎扇飞。诸葛悟举剑来接,不过尚未与巨手相击,定坛道君便忽的一晃。

他瞪眼道:“哕……哕!”

大地震颤,从地心深处传来呐喊。细听之下,那绝非人声,而是万千魔物躁动。

早在诸葛悟与问鼎一脉二人交战时,便引起了整片火神冢的魔物注意。它们在暗中窥伺,已经沿着地下的岩浆河,汇聚来此。

被定坛道君震慑后,魔物们亦未退却,只是潜伏。

然而此时此刻,有什么东西疯狂地吸引着他们。此物被定坛道君吞入腹中,立即被他消解同化,受到玄天炉符箓的增强后,更是让群魔丧失神智,纷纷破地而出!

定坛道君察觉不妙,面容扭曲地喝问:“你扔的什么东西?!”

白翎大笑道:“等你死了就知道了!”

他才不会留下来跟化神期修士废话,边说边调转剑柄,即刻开溜。

被他丢进定坛道君嘴里的,不是别的,正是群魔饵——自从上次领教过此物的威力,白翎总觉得有机会再用一次。

果不其然,他现在将此物发挥出了最大作用。区区仙级法宝,竟然成了扭转战局的关键!

定坛道君怒吼,神身在云海间迁越,追袭白翎。然而大地龟裂,密密麻麻的魔物如潮水般涌出,奋不顾身地冲向他。

诸葛悟收起元婴,御剑飞掠至白翎身侧。“九幽黄泉印”只差一步便要冻结他全身血液了,虽然及时停止,但仍逼出了诸葛悟内伤,令他唇角溢出一缕血迹。

诸葛悟将手置于白翎肩上,传去大量灵力。白翎浑身一轻,骤然加速,在空中连续闪现,每次都堪堪避开砸下的巨手。

定坛道君的咆哮震彻寰宇,终于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

白翎怀抱瑶池鼎,回身眺望。云上的神身远在天边,依然如山岳。一层黑色的污泥飞快攀上山顶,是无尽的魔物,似蜂群,似蚁潮,一切嚎叫声皆像沉入水底,迅速地平息了。

火神冢出奇的安静,天地在此刻缄默。

白翎恍然明白过来,定坛道君不语,是因为张嘴就会被魔物钻进咽喉、蚕食唇舌;魔物们不叫,是因为尽情撕咬着神身,正在以最原始的方式豪夺道行。

一枚与天地齐宽的仙印骤然浮现,笔力遒劲,似有抹煞山河之威。

白翎疑惑道:“这是什么?”

“道君的护身符。师祖赐予七位道君的,堪比道场烽烟之物。”诸葛悟拭去嘴角鲜血,说,“师祖闭关千年,由七位道君坐镇道场,凡是登位之人,即刻获得一道符箓,亦即师祖垂青。此物能保道君不死,但当其境界跌落化神期,仙印遮天,向师祖示警。若有三名以上的道君护身符起效,师祖将抽身冥想,重临人世。”

雷声轰隆,倒挂枯枝一般的闪电布满夜空。

定坛道君的神身坍缩大半,修为急退,两件隐约具备灵识的神级法宝脱离了他的掌控。

玄天炉忠心耿耿,但不大聪明,依旧全力喷吐着符箓,强化主人和他的旗子。

焉知它越强化定坛道君,他便越吸引魔物,此时浑身上下被魔物包裹,已经变成了一道不住摇晃的、乌黑的飓风。

碧落幡则如展月老祖所批,是一件邪物,唯恐天下不乱。幡中的亡魂发现禁制在弱化,普天同庆,齐心协力地往外冲。

碧落幡见主人自顾不暇,当即幡布大张,让全部亡魂倾巢而出!

暴雨之中,万鬼过境。

他们早该往生,却被拘束千百年,怨念深重。一些神智尚存的魂魄随风飘散,若奔流河水,前往轮回;但还有些恨意难消,即刻化作怨灵,全力倾泻着怨气。

白翎直面鬼潮,只觉彻骨的阴寒将他吞没,呼啸而过者不知几何。时不时有怨灵袭来,皆被诸葛悟的双剑打散,风雨飘摇不定。

忽然,他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小姑娘的花苞头散了,孤零零站在远处。她很茫然,不知该前往何方,被无数同类裹挟至此,却不懂他们的狂喜,也不懂他们的暴怒。

“唐……阿花!”

白翎下意识喊道。

诸葛悟向他投来一瞥,又诛灭了一道怨灵。白翎看看恍然未闻的阿花,走出一步,回头看向师兄,道:“我……”

诸葛悟叹息一声,道:“去吧。”

白翎却没有立刻奔到唐棠面前,而是御剑飞往高空。“万怜”跟了上来,护着他逆流而上,直至够到碧落幡的一角。

白翎揪住不断翻飞的幡布,全力一扯,然而修为太低,根本扯不坏。他道:“万怜,快帮我切一块下来,阿花没东西装着就要散掉了!”

仙剑依言而动,“嘶啦”一声戳破了一个口子。碧落幡吃痛想跑,被白翎生拉硬拽,撕下了长长一条。

终于,碧落幡抖罗掉了所有亡魂,也顾不上和白翎较劲儿了,“嗤”地飞向远处,奔赴其失而复得的自由。

白翎飞回地面,被若有若无、时隐时现的魂魄冲刷着,一手搂着瑶池鼎,一手抱着灵性尚存的破幡,艰难地靠近唐棠。

小姑娘认出了他,牵动麻木的五官,道:“白……白……”

她想不起来了,痛苦地抱住脑袋。

白翎伸手让幡布飘过去,说:“阿花,快进来!别被他们带走了!”

经过的鬼魂们好奇回头,冲滞留的唐棠发出狺狺尖笑。小姑娘的肩膀被撞了一下又一下,同类在催促她。

白翎喊道:“别理他们,你想就这么死掉吗?”

唐棠钻进残幡,白翎松了口气。

虽然他对转生之事没有经验,但是找一个好地方寄托元神,是可以算出修士转世到何处的,日后也能加以照拂。如果唐棠转生后仍然根骨不错,把她带回道场重登仙途,亦是常见。

不论如何,总比孤魂野鬼去挤奈何桥喝汤、进阎罗殿受审好得多。

不料,正当白翎放松下来时,一只手凭空伸出,死死攥住了残幡另一头!

形同怨灵的女修因生前法力高超,仍保留着一分神智,冲白翎喝道:“你要带我师侄去哪?!”

白翎面色微变,认出了她:“宁真人?”

宁雪的身形影影绰绰,不过胸腔破损,豁口鲜血淋漓,几乎能看见她裂成两半的心脏。她漆黑的双手如魔物般狰狞,抓着幡布不放。

白翎警告道:“阿花已经进去了,你要是不松手,扯坏幡布的话她也会魂飞魄散。”

“那你松手!”宁雪依旧冷厉,不过暗自收起利爪,免得划破残幡。她冷笑道,“展月一脉的弟子,必定包藏祸心。我提醒过师兄无数次,阿花心性单纯,不可放她出去。可恨他溺爱小辈,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阿花每日去讲坛听学。说,你是不是早有预谋,蓄意接近阿花?”

白翎气笑了,听见幡布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怕它撕裂,索性冲里边道:“阿花,你来劝劝你师姨。她非说我是骗你的。”

“师姨……”

一道细弱的声音飘出来,比先前真切许多。唐棠有幡布容身后,虽然只是神级法宝碎裂的一角,但也足以温养她的神智了。

小姑娘从幡布上冒出头,扒着边沿,诚心实意地道:“师姨,你也进来吧,不然咱们再也见不到面了。我……我还有好多话想与你说。白仙长是好人,我相信他。”

“他是好人个鬼!你、你这孩子——”宁雪气得大骂,转念意识到,如今她与唐棠皆是鬼魂了,又面色一僵。

鬼潮跑得差不多了,剩下大群怨灵,即将袭来。

诸葛悟飞身至白翎背后,面对怨灵,持剑戒备。宁雪见势不妙,确实拖不得了,不得不抓住唐棠的手,也钻进碧落残幡。

白翎没空细究,立即把幡布卷吧卷吧,塞进芥子袋。他犹豫了一下,是否把瑶池鼎也装进去,但师弟到底是师弟,还是抱在怀里安心。

白翎侧头问诸葛悟:“师兄,怨灵很多吗?要不要我帮忙?”

诸葛悟驱剑飞出,道:“你自己看。”

白翎闻言探出脑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成群结队的怨灵黑压压冲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马上要到近前。

这堪比修真版生化危机的场面,本该让白翎忙不迭逃命。可是经历了漫长的大战后,他竟然只生出一句腹诽:苍天啊!又来了!放过我!

诸葛悟内伤未愈,强行再起元婴,双剑铮鸣。

显然,他亦知此关难过。然而关关难过、关关过,身为剑修,绝不会一退再退。

白翎轻叹一声,索性蹲下身,拍拍瑶池鼎的炉盖,当做拍了拍师弟的头。

他喃喃道:“阿响。等你再醒来的时候,大概是见不到我了。不过没关系啊,真的没关系。你……”

白翎张了张口,哑然失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不知为什么,白翎心头一片敞亮,还有余裕和裴响絮絮叨叨,似乎认定了自己命不该绝。

突然间,仿佛他心想事成似的,又一阵地动山摇。

剧烈的灵气波动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白翎双眼一亮,立刻支起脑袋。只见来时路上,有连片光芒闪烁。

下一刻,漫天遁光冲破沙尘,前来助阵!

第35章 三十五、救兵 速冻食品小师弟锁鲜增色……

水红身影一剑当先, 掠到白翎近前时,已化作通身碧衣。

“白师弟,我没来晚吧。”漱玉真人林暗将眼一扫, 道, “裴师弟呢?”

紧随她而来的, 竟然还有尹真。刀修稳了稳头上的斗笠, 也问:“你师弟死了?”

“尹兄, 你这嘴真是……”白翎嘴角抽动, 见到他时常说的“你好啊”也说不出口了, 抱着瑶池鼎起身道,“他在炉子里面养伤。不太好, 但肯定不会死。”

“哦。我看你一脸寡妇样, 随便问问。”尹真漠然落地,将长刀一甩,拄在身前。

不待白翎反驳,林暗道:“我送师弟师妹们走后, 折返路上偶遇尹真人。他散尽宝珠,招兵买马,集结了大批散修仙友。白师弟,我们上了, 你多加小心。”

话音落下, 女修提剑而出, 杀向了铺天盖地的怨灵。诸葛悟亦召动双剑,煌煌刃影千道,碾向四面八方。

白翎意外地说:“尹兄,多谢你了。要是你们不来……”

尹真却将手一抬,示意他不必多言, 随后扬刀加入战局,临行前只说了一句:

“记得加钱。”

浩浩荡荡的散修大军终于赶到,经过白翎身边时,纷纷振臂高呼:“加钱!!!”

白翎被他们甩在身后,面露懵懂。

散修们自有圈子和联络手段,想必是尹真捡垃圾的人脉,和他一样,大多是风餐露宿之辈。有三名真人领头,散修们不怕干这一票没人兜底,因而全力拼杀。

况且,定坛道君的神身已经被分食大半。他的修为折损至金丹期左右,化作了一颗黯淡流星,仓皇逃逸。

玄天炉力竭,从云间跌落,不知坠入了何处尘泥。除此以外,还有数不清的法宝,在定坛道君神身受损时掉下,魔物不感兴趣,却是散修们趋之若鹜的“垃圾”。

刀光剑影交错,怨灵节节败退。

白翎始终将装着裴响的瑶池鼎抱在怀里,定定地望着战场。他已经筋疲力尽,衣衫在风中翻飞不停。

青年灰扑扑的脸上,沾着不知哪来的血迹和泥点子,可是在漫天华光的映照下,遽尔笑意灿然。

火神冢一战,足足过了三天三夜才停息。

修士们不止清剿了怨灵,还屠戮大片魔物,将火神冢一带再度肃清。

经此一役,道场的势力范围大增。

火神冢不再是拼尽全脉上下的人力物力冒险、才能进入的锻剑圣地,修士们排着队去神目洞,每日皆有仙剑出世的奇景,或者剑胆熔毁的哀嚎。

现下风声渐小,荒芜的魔域上空,深青色的残照转为殷红,将奇诡的地貌勾勒出一分凄艳光景。如此,便是魔域的“日出”,新的一天开始了。

白翎掀开帐篷的门帘,照例伸了个爽遍全身的懒腰。

他端起瑶池鼎,道:“阿响早。”

不知裴响在里面能不能听见,反正白翎每天都说,入睡前也会知会一声。离大战结束,已过去小半个月,战场还没清理干净,裴响也毫无动静。

白翎本想去诸葛悟的帐篷,看看师兄疗伤的进度如何,请他查探一下裴响的状况。

不过没走两步,一抹枫红色的身影闯入视野。白翎招呼道:“你好啊尹兄。昨晚行情怎样?”

“不怎样。玄天炉被人捷足先登了,那小子撞大运。”尹真的黑眼圈比之前更加浓重,显然起早贪黑了好些天,一副走着走着就会猝倒在地的样子。

不过他全无休息的意思,清点完新捡的“垃圾”后,掏出疑似风油精之物猛闻。

白翎连忙让开,捏住鼻子。不料尹真犹未满意,竟然把绿色药油直接往嘴里倒,这下提神又醒脑,天灵盖都要发亮了。

尹真哑声说:“走了。”

白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敢松开鼻子一点,嘴巴也紧紧抿住。

他敬佩地望着尹真远去。营地里的散修络绎不绝,一些捡到宝了满面红光,举手投足充斥着暴发户的喜气;一些血本无归,甚至抢东西时挨了打,低落如丧家之犬。

营地不大,是林暗组织小辈们建起来的,容纳着上百名修士。

诸葛悟需要静养,徐师弟给他安排了一座单独的帐篷,在营地边缘。白翎走过去的途中,偶遇打水归来的田师妹。少女御剑顶着一大缸清水,估计跑了几十里地,才寻到干净的水源。

她习惯性地向白翎问好,不过刚一挥手,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白翎倒是说:“早啊。怎么了?”

田师妹顶着缸落地,不好意思地说:“白仙长……前些天的事情,是我没憋住,对、对不起啊。”

“什么事?”白翎一愣,“哦,我想起来了。没关系的,我和你大师姐早说开啦。”

他们所提之事,关乎白翎那条碧落残幡。

他本想偷偷处理,不料在修补幡布时针扎了手,大叫一嗓子,被送饭的田师妹听见了。

田师妹以为出事,急吼吼冲进帐篷,结果和半截身子爬出来、趴在桌上的唐棠大眼瞪了小眼。

宁雪也冒出头,骂白翎笨蛋,缝到她的脚了。田师妹大惊失色,转身就跑,忍不住告诉了徐师弟;徐师弟知道后,自然所有驾鹤一脉的小辈全知道了。

再想瞒过林暗,便是痴人说梦。

白翎有些忐忑,不知如何向林暗解释。

没想到林暗听完他磕磕绊绊的道歉,只是感慨:“所以老祖当年没灭问鼎满门,想来也有旧事旧情。”

之后,女修向他要去了残幡。

时隔一天,完璧归赵,林暗不仅拆掉了白翎笨拙的针脚,还将裂帛处缝补严实。

她挑灯夜织,唐棠与宁雪在幡中,是知晓外景的。她们似乎对谈良多,白翎没有问起,只是再度向林暗道歉,以及道谢。

至此,新仇旧恨勾销。

世界清静,白翎终于有空探查内府,发觉突破关窍的契机正在近日。他向来心大,反正已经等了两百多年,不差这一时半刻,索性放任自流。

思绪回归此刻,田师妹双手合十嘿嘿发笑,说:“那就好!我先送水去啦,白仙长是去找诸葛真人请安的吧?希望他也快些好起来,咱们继续探险!”

少女顶着水缸健步如飞,跑向储水的棚下。

散修们正在敲碗等候,其中甚至有几个道场修士,数天前闻讯而来,放下身段一同淘金。

白翎笑了笑。其实,诸葛悟的帐篷离他才十几步路。

不过大伙儿同住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也是别样滋味。白翎终于抱着香炉来到诸葛悟帐外,扬声道:“师兄?”

“万怜”挑起门帘,雀跃地请他进去。

墨蓝织金的身影端坐于帐内,身前搁了书案,身侧放着玉枕玉簟。一只长颈净瓶置于案上,斜插白梅。

细看之下不是梅花,而是魔域特产的植株。白翎闻了闻,嗅到一股幽冷异香,笑着说:“师兄恢复得不错嘛,都有心思去折花了。”

诸葛悟睁开双目,温声道:“再等等。”

白翎:“……”

白翎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搂着瑶池鼎原地立正。因为瑶池鼎认诸葛悟为主,所以只有诸葛悟与之心意相通,随时知晓裴响的情况。

白翎还记得上次唤醒裴响的符文,可是必须向师兄请示。师兄说裴响恢复好了,他才能画符。所以,白翎每日醒了就来问安,扯一通兄友弟恭的场面话,装模作样地表达关怀,再旁敲侧击,打听裴响的现状。

前几日,诸葛悟尚有闲心跟他兜圈子,这两天懒得绕弯了,总是一句话打发他。

不过,“再等等”比起重复了好些天的“尚需时日”,算是飞跃。白翎心情顿好,向诸葛悟告别。

诸葛悟问:“今日也去温泉么?”

“当然啦。冷天就该泡温泉!走了啊师兄。”白翎笑眯眯地退出帐篷,离开营地。

他搂着瑶池鼎,一路哼歌,来到一片丘岩环抱、远离尘嚣的地方。

此处甚少有熔浆流过,风沙也小。因前些天的暴雨,形成大片的天然温泉,像一面面圆镜,嵌在漆黑的大地间。

白翎发现,泉水被火神冢的灵气滋养,非常适合修炼。他像往常一般,褪去袜履,解下外衣,迈入满池温热。

道道波纹从他身后漫出,若是俯瞰,如同曳尾。

浓郁的灵气熏蒸着肢体,温养经脉。白翎浑身舒畅,轻声喟叹,慢慢走到水中央。

他找到了一块平滑的巨石,趺坐静修。瑶池鼎被他放在水面,不会沉底,只是静静地漂着。

介于上次唤醒裴响的经验,白翎提前备好了衣物,搭在瑶池鼎上。被水浸湿了也无妨,上岸再捏个诀风干便是。

不过,此时四下无人,尤其是没有诸葛悟看管,白翎便大起胆子来。十天前,他把手伸进炉子里,冻得五指结霜;七天前又伸进去,冷得指甲盖发紫。

直到三天前,他还不死心,再度伸手进瑶池鼎。功夫不负有心人,真让他戳到裴响了。

从手感判断,白翎碰着了小师弟的胸腹一带。他虽然略感抱歉,但认为师弟复苏有望,所以今天起床后又摸了一次。

这回手感温度接近正常,和现实中摸着差不多。但是,裴响在炉内未被固定,白翎摸到了师弟的脑门。

白翎硕果仅存的良知告诉他,不能再摸了。

万一摸到什么不可言说的部位,饶是没节操如他,也是会滋儿哇乱叫、此生无法与自己和解的。

不知是不是记挂着此事,白翎趺坐了好一会儿,依然无法入静。他便任自己漂在水面上,像海豹似的双手拍打肚皮,反正丹田没动静,偷会儿懒也无妨。

热水掬着他,暖意渗透四肢百骸。

白翎打了个哈欠。温泉的灵气太浓,催他入静,入不了静就会让他犯困,也算修士的自发性修炼了。

然而恰在此时,瑶池鼎的炉盖撑开一条缝儿,溢出朦胧淡香。

白翎好像习惯了和裴响住一间屋子,独自睡了十来天,总是失眠,不知少了什么。现下忽然闻到令他安睡的香味,白翎发出心满意足的呓语,不觉间阖上眼帘。

流云氤氲,在水汽间满溢,从炉口无声地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