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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便转身,快步朝青老板的厢房走去,敲开门后,将那东西塞到开门小厮手上,明息就又快步离开了。

阿寿收回目光,将自己的身子朝耳房里面藏了藏,隐于黑暗中。

周围都静了下来,贾敬连同旁边几间厢房的灯接连熄灭,最后,青老板那间厢房的灯也暗了下去。

“咔——”

过了好一会儿,青老板厢房的门开了一道缝,阿寿陡然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就见一位身材颀长的人穿着一件从头罩到脚的斗篷悄然走出。

看身量……是青老板!

第86章

阿寿一路跟着青老板到了左边厢房最角落的一处, 这里已然落了灯,漆黑一片。阿寿见青老板停了脚步,顺势在拐角处停住, 小心将自己藏匿起来,蹲守观望。

青老板站在那厢房门外,缓缓伸出手, 就在手要叩响门的那一瞬顿住, 手背翻转, 轻轻抚在了门面上, 手指轻轻摩挲。

“我知道你在。”

青老板的声音很轻,顺着风飘到阿寿耳边,稍纵即逝。

阿寿下意识屏住呼吸, 只为了将那轻声细语的话听清, 也为了听清厢房里的动静和回应。

厢房内一片寂静,仿佛没有活人一般。

青老板却是轻笑一声,呢喃声宛如情话,“知道你不想见我……”

“我们明日再见吧。”

青老板走了, 悄无声息。

阿寿的目光落在那毫无动静的厢房,等了一会儿, 依旧和没人一般, 这才悄然离去。

贾敬并未睡, 等着阿寿的回话。

阿寿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水, 假意来给贾敬送茶。

阖上门后, 贾敬望着阿寿显得有些潮湿的肩头, 那是外出沾到的露水。

“你跟着人出去了?”

阿寿嘿嘿一笑, “二爷您果然料事如神, 那位青老板还当真一人出去了。”

他声音压低了几分, “也确实是去了左边那排厢房。”

贾敬闻言,眉眼稍稍一抬,“他去见了那位净尘师傅?”

阿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贾敬见状,颔首示意阿寿接着说下去。

“二爷,青老板确实去了,却并未见到人,那房里并未有人回应,也没人开门。”

阿寿将青老板在那厢房外的表现一一道来,贾敬眼眸微微闪动,心下思忖:

这位净尘师傅果然与青老板是旧识,也不知缘何,不愿见深夜拜访的青老板。

阿寿挠了挠头,眼巴巴望着贾敬,“二爷,可需要小的今晚去盯着。”

贾敬摆摆手,“不了,你也累了好些天了,今日就好好歇息吧。”

“一切,等明早就知道了。”

就如青老板在那厢房外所言,明日再见吧。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贾敬便已经醒了,这边一起身刚有动静,外面便想起了阿寿询问的声音,

“二爷,您可是醒了?小的进来了。”

贾敬:“嗯。”

阿寿将手中的盆和帕子放下,“二爷,方才明息小师傅说,前殿准备了早斋,可前去用膳。”

他说完这句话,俯了俯身子小声道:“明息小师傅还去了隔壁青老板那儿,想来也是邀他去往前殿。”

“小的还听到,早斋过后,青老板先慈那边的法事就要开始了。”

贾敬漱完口,用帕子将脸擦净,缓缓睁开眼,意味深长地吐了句,“是吗?”

阿寿摸不准贾敬的态度,“二爷……”

贾敬迈步,“走吧,我们也去尝尝南无寺的早斋。”

出了门,清晨山上的湿气便扑面而来,贾敬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一连串低咳便压不出的从喉中溢出。

“咳咳……咳……”

阿寿见贾敬如此,心下一惊,“二爷昨晚真的受了寒?”

他刚走至贾敬身边,贾敬抬眸睨了他一眼,阿寿一愣,像是意识到什么,连忙低下头,

“二爷,您慢些。山上凉气重,您的咳疾可不能受风了。”

贾敬时不时咳着,脚步不疾不徐,一路到了前殿旁一处招待香客的地方,刚进去,贾敬便看见了已经坐在那里的两道身影。

其中一位在贾敬一进来,便抬头看来,贾敬自然也认出了,这是昨晚跟在青老板身边的小厮。

而小厮身旁的青老板,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自始至终都未曾抬起头朝贾敬这里看一眼。

贾敬也不在意,看似随意地选在了青老板隔壁的小桌案旁坐下。

一个小沙弥端来一份早斋,贾敬便也如常地开始用膳。

“公子,您快用些吧,不然要凉了。”小厮劝着青老板,“待会儿法事还不知道要进行多长时间呢。”

青老板好似真的被小厮劝动,手上动作快了许多。

“咳咳……”

低咳声不断传来,青老板下意识看去,目光落在贾敬的脸上时,顿住,脸上划过一丝犹疑。

贾敬轻掩着口鼻,若有所感,压了压咳意,略带歉意地抬头看向旁边的青老板,沙哑着嗓音,

“对不住,打扰……”本说到一半的话卡在喉中,贾敬也惊诧地望向青老板,“你是那日在翰墨轩的那位公子?”

青老板也终于想起了,这位眼熟的贵气矜骄公子在哪里见过了。本以为是他曾去的哪位主家遇见过,可他又不确定。

倘若真的是哪家的高门子弟,凭借着贾敬的容貌和气度,他不会这般没有印象。

不曾想,是翰墨轩那位撞到他的公子,这一切也便说得通了。

青老板礼貌地笑笑,也当做是回应了,他待会儿还有其他事,并不想与贾敬多寒暄。

他刚准备起身离开,就听贾敬轻笑,“还真是有缘,能在这里遇见青老板。”

青老板身体微微一滞,转眸看向贾敬,语气带着些惊疑,“公子认得在下?”

他在京中确实算是个角儿,也流连于达官显贵间,可他对贾敬着实有些陌生。

贾敬弯眼笑道:“听过青老板的几出戏,当真是咱们京中一绝。”

青老板听贾敬这么说,牵了牵嘴角,也只能客气回道:“谢公子抬爱。”

他有些犹豫,想要借托离开的话在嘴边绕着,又怕得罪了这位知晓他身份的贵公子。

说得好听些,他算是京中一名角儿,可在这些高门公子眼里,他不过就是个下九流的戏子。

至于……那位……

青老板的眼底闪过一抹厌恶,并不愿意想起。

贾敬像是看出青老板的打算,询问道:“青老板可是有急事?”

青老板垂下眼眸,脸上挂着难掩的悲伤与痛色,声音沉了些许,“在下亡母就供奉在此寺,今日为亡母安排了一场法事……”

他说着,声音是止不住的哽咽,平日里温润清隽的人,此时脆弱到惹人怜惜。

贾敬不禁在心中感慨,到底是京中名角儿,懂得示弱,也懂得怎么展现他的长处与魅力。

“竟是如此……”贾敬一副怜贫惜弱的模样,“青老板快去吧。”

青老板朝贾敬感激一笑,“谢公子,水青记着您的好。”

说完便起了身,匆匆走了。

阿寿望着青老板和其小厮离开的背影,有些不解,

“二爷,就这么让他走了?”

贾敬慢条斯理地吃着南无寺准备的早斋,“难道你还想跟过去?”

阿寿下意识反驳,“那成何体统……”

他家二爷的身份怎么能去参加那样的法事呢?

贾敬:“法事现场那般多的人,量他也不敢在那时跟净尘师傅接触,想来那位净尘师傅也不愿。”

“我们只待法事结束……”

贾敬这边悠闲地吃着早斋,这边领着小厮出门的青老板放缓了脚步,“小力,那位公子,你可有印象?”

小力自从进了戏班子,就被分到了青老板身边伺候,那会儿青老板虽还未唱出名声,却也是他们崇雅堂班主最喜欢的一位。

小力瞧着不起眼,可记性出奇的好,常陪同着青老板出入京城各大王公侯府,许多贵人主子都有印象。

“瞧着眼生。”小力微微拧眉,“那位公子或许听过您的戏,但次数必然不多。”

小力的猜测一点不差,贾敬也只在理国公府听过一次而已。

青老板抿了抿唇,“可是,他一眼就认出了我,还是我的素容。”

他于很多人面前,都是扮相居多,素容相较起来,就少了许多。

小力有些担忧地看着青老板,“公子,小的觉得这位贵人,有些奇怪。”

青老板没有反驳,只是道:“走吧,法事要开始了。”

他也不想去想这些贵人们是什么想法,他于这些人眼里,不过如蝼蚁一般。

今日,他只有一个念头,只想见到他想见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其实青老板和净尘的关系应该很明显了吧,他们之间有什么过往呢?

第87章

贾敬吃完早斋后, 便领着阿寿在南无寺内转悠。此时寺内上香礼佛的香客愈发多了起来,他们两人倒也不显得扎眼。

路过大殿时,遇见了昨晚见过的住持, 贾敬想了一会儿,便迈步进去,与住持施礼, 轻咳了几声,

“谢住持昨夜的收留之恩。”

住持慈眉善目, “这位施主多礼了。”

他说着从旁边拿出一个签筒, 朝贾敬面前递了递。

贾敬一愣,有些不解地看向住持,“您这是……”

住持笑眯着眼睛, “施主向本寺捐了香火, 按照本寺规矩,赠施主一支签。”

贾敬失笑,原来是这样,本想着拒绝, 后又想起什么,故意道:

“住持客气, 我平日不懂签文, 这该如何?”

住持:“施主既然在本寺抽了签, 自然有人为施主解签。”

贾敬嘴角勾起一抹笑, 嘴上恭维道:

“听闻南无寺的师傅们皆有慧根, 应当是哪位师傅都能为在下解惑吧?”

住持迟疑了一瞬, 点点头, “自然, 施主请便。”

贾敬眼含笑意, 随手抽出一张签,他并没有直接看签面,而是对住持道:

“在下平日也在乎缘这一字,这签在下暂时还不想解。”

那位净尘师傅能被明息称之为师叔,还能独立主持法事,想来本事绝不差,贾敬可以假借寻他解签,和这位净尘师傅见上一面。

住持依旧没有反驳,“一切随施主心意便好。”

“谢住持。”贾敬手握着那支签,向住持告辞。

贾敬其实当真不怎么好奇这签文,他上一世在玄真观多年,道观中也有这些,看签解签一事,他也懂上一些,做不过是一些凶吉之语,至于准不准……

贾敬随意将签文捏在手心中。

他不好奇,可旁边的阿寿却有些好奇,小声问道:

“二爷,您不看看那签?”

贾敬瞥了他一眼,“好奇?好奇便给你看吧。”

说完就随手塞到了阿寿手中。

阿寿看着上面的签文,挤眉弄眼,他虽然识字,却也不多,最后看见那句写着什么福泽,便立刻恭喜贾敬,

“二爷,这是支上上签呢!”

贾敬有些稀奇地看向阿寿,“你小子还会解签了?”

阿寿点头,“这签太好了,小的都能瞧出来,二爷果然是大富大贵之命!”

在他看来,这签上全是好话,想着这寺庙也是有心眼,定是准备了一堆好签来哄这些捐了香火的香客们。

贾敬斜睨了阿寿一眼,“既如此,这签你就替二爷我收着,也让你沾沾福气。”

阿寿嘴上咧出一个笑,“跟着二爷,就是小的最大的福气。”

“你可打听到,青老板那场法事在何处?”贾敬正了正脸色,问着阿寿。

阿寿:“都打听清楚了就在后院菩提塔后面,一般法事都在那举行。前面的菩提塔热闹得紧。”

贾敬:“既然热闹,那我们就去看看。”

白日寺内多处焚了香,香雾渺渺,梵音阵阵。贾敬鼻尖嗅着熟悉的檀香味,自觉南无寺的檀香当真是有些不同,怪不得他昨天刚踏入,闻见便忆起了上次那本抄本心经上的气味。

应当是在檀香里掺了些松香。

贾敬这般想着就到了那座菩提塔前,塔四周都围满了人,皆是在抛铜钱祈祷,着实热闹。

阿寿抬手向前指了指,“二爷,塔后那处僻静点处,就是法事的法场所在。”

贾敬眯着眼睛看去,隐约能看见几位沙弥盘腿坐在那里,前方挂着白幡,香烛燃燃。

青老板跪在前方正中的位置,微微垂首,像是在为法事虔诚祈祷,而他的前面正站着一位身穿深色袈裟的僧人,他双手合十,正垂首诵念着经文。

贾敬朝前走了一段路,在角落站定,静静地看着,此时他也终于看清了青老板面前那位师傅——法号净尘。

他一身深色袈裟,衬得他那张几乎苍白的脸几近透明,目光低垂,面容寡淡,古朴幽静的气质配上那张年轻的脸庞,矛盾又和谐。

净尘原本合十的双手,此时一只立方于胸前,一只手持着念珠,念珠随着他唇边溢出的梵音,慢慢转动。

青老板一身素衣长袍跪坐于净尘对面,贾敬注意到,他原本微垂的头此时已经抬起,正盯着对面阖眼专心念经的净尘,那眼神……

贾敬不禁晃了晃神,手指下意识蜷缩起来,嘴角微微勾起,却带着些莫名的苦涩。

他道他们会是什么关系,原来是这样。

这眼神,贾敬再熟悉不过,那是看爱慕之人的眼神,眼中的情愫根本藏不住。

只是瞧那位净尘师傅,一位出家之人,青老板的这片心,怕是“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了。

况且,这位青老板传闻可是被齐王萧淮洵看上的人,萧淮洵又怎么可能容忍这么这样一位的存在。

思及此处,贾敬眼眸微微一闪,看向净尘的目光带了些探寻。

这位净尘师傅是因何出家为僧的呢?

贾敬这边正想着,只见净尘和青老板那里有了一丝动静。

净尘朝青老板微微行礼,语气古井无波道:“施主,礼已成,请回吧。”

话说完便转身想要离去,一句话也不想多说,袈裟的衣袂在空中划过一道似是无情的弧度。

“李,”青老板连忙出声,“净尘师傅,请留步!”

众人瞧着,净尘也不好一走了之,只好顿下脚步,却未转身,只是道:“施主,所为何事?”

“贫僧还有要事需要处置。”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

青老板闻言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角,眼尾下垂,带着些痛意,下一瞬,他便浅笑出声,

“净尘师傅,我还有一事想要问询,来时路过大殿抽了根签,还请您能解上一解。”

贾敬见青老板从袖中掏出一支签,眨了眨眼。

是了,青老板常年在南无寺供奉其亡母的灵位和长明灯,今日还定了场法事,定然也是捐了香火。

那位主持说的也不是假话,每位在南无寺捐了香火的香客,都可获赠一支签。

青老板有这支签文,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贾敬没想到,他居然跟这位青老板想到了一处去,用这支签文找净尘解签。

净尘不为所动:“施主却寻他人……”

青老板:“我已经与住持请示过,他请净尘师傅您,为我解签。”

净尘的话未说完,便被青老板打断,而青老板将住持搬出,净尘原本拒绝的话便也说不下去了。

他一句话未说,迈步就走。

青老板也不甚在意,直接起身便跟了上去。

贾敬见状,朝阿寿伸出手,“将那支签文给我。”

阿寿连忙将他收起的那支签递给贾敬,贾敬拿到后,心道:

幸好没给扔了。

他随意扫过签面,却愣怔住了。

只见竹签上面签文写道:

前世业障扰今身,情海波澜苦难伸。

此缘既定痴念破,业障渐消福泽臻。

这签……

贾敬不由得看有些久,阿寿在旁边观察着贾敬的神情,试探开口,

“二爷,小的没说错吧?这真是支好签……”

阿寿越说声音越小,愈发没了底气,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声音都有些发颤,“这签有问题?”

贾敬回神,将签又捏回手心中,摇了摇头,“没问题,是支好签。”

这签的内容,让贾敬这位重活一世之人有些感触,若是真的如签文所说,便好了。

不过他接触签文多了,自然知道这上面什么前世今生之说,多半是一些故弄玄虚之作,当不得真。

“走吧,我们也去找那位净尘师傅解解签。”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出自宋,乐婉《卜算子·答施》

第88章

净尘朝一处禅房走去, 青老板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进入禅房后,青老板身边跟随着的小厮小力自觉地站在门外,为他们二人守着。

此间禅房是待客的处所, 里面茶水瓜果一应俱全。净尘与青老板相对坐下,一时无言。

青老板说着解签不过是借口,他只是想和对面这人单独处处。

净尘垂眸, 并未看向青老板, 兀自伸出手, “施主, 贫僧为你解签。”

青老板直勾勾盯着净尘那张寡淡平静的脸,并未将手中的签给出去,挑明道:

“清臣, 你知道的, 我来此的目的,是你。”

净尘收回手,“施主,此处只有净尘。”

没有李清臣。

青老板听着净尘的话, 嘴唇蠕动了几下,想要出声反驳, 可又顾虑着什么, 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他默默伸出手, 将手中的签递给了对面的净尘。

净尘接过签, 一板一眼地解了这支签。

这支签说不是上上签, 也不算是下下签, 中规中矩, 青老板也不甚在意。

净尘将签递回去, 声音轻飘飘, “施主还有何处不解?”

青老板望着那执着签的手,缓缓伸出手,先是捻住签头,手指顺着签滑着,与净尘的手指轻触。

接触之间,净尘浑身一颤,陡然抬起眼睛盯着青老板,哑然,“你……”

净尘连忙将手收回去,就在要缩回袈裟的那一瞬间,青老板手腕一翻,就直接握住了净尘的手腕。

“啪!”

“嘶……”

竹签落地声伴随着一声抽气声同时响起。

净尘原本挣扎着的手一顿,目光下意识看向青老板,见他面上划过一丝痛色,净尘原本一直平静的眼里像是滴入了水滴,惊起一串慌乱。

“你怎么了?”

青老板眼眸轻敛,忽然松开握着净尘的手腕,“我没事。”

说着他欲将手收回袖子。

净尘见状,却如刚才青老板一般,抓住手腕,一翻,青老板白皙如葱的手指上划破一道血痕,没一会儿便有血珠渗出。

这是刚刚青老板手腕翻动间,被竹签划破了手。

净尘见那伤口,抿了抿唇,青老板轻声道:

“不碍事,只是破了点皮,回去擦些药就行了。”

他嘴上说着不碍事,被净尘握着的手倒是纹丝不动,就这么摊着给净尘看。

净尘见他毫不在意的模样,稍稍拧眉,

“手要千变,伤了手,你上不了场,该如何?”

青老板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净尘,“你是怕我上不了场,被班主罚?”

净尘没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张雪白的帕子,小心地将青老板那根冒着血珠的手指包了起来。

直到将手帕扎好,净尘才抬头看着青老板,神情郑重,“当心些。”

青老板平日清隽自持的眉眼缓缓舒展,露了笑颜,

“清臣,我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没名气的水青了。”

“如今,就算是班主也会卖我几分薄面,强迫我上台的事,也不会再有了。”

青老板说的也不是假话,以他现在的名气,作为崇雅堂的台柱子,班主大多数都是哄着他,顺着他。

净尘的脸色却没有因为青老板的话而变好,反而冷了几分。

青老板想到了什么,笑着的脸僵了僵,紧接着嘴角接着牵起,仿佛刚刚那一瞬的变化只是错觉。

他大胆直接的将自己的手挤入净尘的掌内,十指相扣,压低了嗓音,

“我不会让你一直躲在这南无寺做这个和尚净尘。”

“等我。”

“李清臣。”

这个俗家名字,熟悉又陌生,陌生到仿佛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净尘眼眸颤颤,他掀起眼皮,对上青老板带着坚定决绝的眼睛,脸上闪过慌张,

“你想做什么?”

他语气迫切,“我不需要你管,你不要……”

净尘话没说完,便被青老板一个倾身,堵住了嘴,声音消散。

贾敬让阿寿引开小厮小力,绕开正门,在侧窗外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尤其是看到青老板的举动,那样的主动大胆,着实让贾敬有些讶然。

心中也不知怎的起了一丝莫名的心思,贾敬想要抓住,奈何太过模糊,一晃而过,稍纵即逝。

而净尘和青老板那里又有了新的动静,贾敬也来不及多思。

青老板偏过头,附在净尘耳边小声耳语,贾敬探了探身子,依旧没有听见说了什么。

不过想来和青老板先前说的那句话有关。

净尘师傅,原名——李清臣。

有了这个名字,一切便好查了。

贾敬这边想着,就见禅房里,净尘起身后退,拉开了和青老板的距离,寡淡的脸上难得起了一丝红晕,气息尚且不稳,颤着声音,

“施主,贫僧已为您解签,您该回去了。”

青老板望着与他几步之遥的净尘,顿了一会儿,缓缓站起身,一字一顿道:

“再会。”

青老板一出门就撞见了站在门外手持着签的贾敬,瞳孔骤然一缩,

“公子怎么在此。”

贾敬是故意从侧窗移步到的门边,他装作看不出青老板的慌乱,晃了晃手中的签,

“住持赠了一支签,听闻净尘师傅解签一绝,在下便寻了来,没想到,如此有缘,竟又遇见了青老板。”

贾敬稍稍挑眉,“老板也来解签?”

眼睛则是瞥向青老板缠着帕子的手,青老板迅速扯了扯袖子,遮掩住手,扯了扯嘴角,

“是,水青已经解完了签,公子请。”

青老板拿不准贾敬的身份,也不知贾敬来了多久,只好装作若无其事,请贾敬进去。

贾敬确实也不想暴露自己在此偷听,便直接迈步进了禅房。

青老板朝禅房内看了一眼,见净尘朝他这里隐晦地使了个眼色,才深呼吸一口气,心怀忐忑地离开。

应当是没看见……

而禅房内,贾敬面色如常地将手中的签递给了净尘,“请师傅解一解签。”

贾敬也没别的目的,也只是想跟这位净尘师傅打个照面。

净尘双手解过签,垂眸看去,看完签面后,将签放下。

贾敬手指轻点着桌面,“净尘师傅对此签有何解?”

净尘双手合十,“施主,此签是为上签。”

贾敬蹙起眉,故意当看不懂此签,“这签上写的什么前世业障,看着就不怎么吉利。”

“善哉,”净尘再次施礼,“施主,此签前半段虽说了往昔业障,累及今生。可前尘终究是前尘,缘分既定,待执念消去,今生必然是白日青天,福缘满盈。”

净尘虽然只是按照签面解了,但确实解的不错。

贾敬虽对这些糊弄人的签文嗤之以鼻,却也认同净尘所说。他重活一世,自然会有上一世不同,也定然会有一个善终。

至于执念消去……

贾敬唇齿间稍稍摩挲,随意一笑,伸手将桌案上的竹签拿回,“那就谢净尘师傅吉言了。”

与净尘打了个照面,贾敬也便不再停留,再多的想来也试探不出,他也已经拿到了想要知道的线索,后续去查便是。

李、清、臣。

·

与此同时,萧淮川这边刚下了早朝,刚出大殿,便被人唤住。

“皇兄请留步。”

萧淮川脚步停下,却未回身。

“臣弟回京,还未曾好好向皇兄请安。”三皇子萧淮泽绕到萧淮川身前,向萧淮川行礼,看着很是恭敬。

刚散朝的许多王公大臣也都看到了这一幕,许多人也纷纷议论起来。

“早就听闻三皇子殿下为人兄友弟恭,如此看来,果然如此。”

“还喊三皇子?刚刚圣上可是封了王,以后该称呼梁王殿下了。”

“梁王殿下孝心可嘉,侍奉在太后娘娘左右,圣上大喜,封了王,进了大理寺历练,前途无量啊。”

“齐王殿下也不差,那么重要的事情,也交给了齐王殿下。”

萧淮川垂眸看着面前躬身行礼的萧淮泽,“三弟免礼吧。”

萧淮泽直起身,脸上挂着笑,“臣弟回京着实事情不少,皇祖母那里时不时需要臣弟去侍奉,父皇又吩咐了差事……还请皇兄不要怪罪。”

萧淮川对于这些兄弟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也厌烦和这些人虚与委蛇,面上淡淡:

“自然不会怪罪,皇弟既封了梁王,又接了父皇的差事,便好好当差,别辜负了父皇的信任。”

丢下这句话,萧淮川便直接迈步走了。

萧淮泽盯着萧淮川的背影,眼底藏着阴鸷狠戾,他拳头紧紧攥着。

“太子殿下啊,还真是高高在上,这幅说教的模样……”

“令人作呕。”

萧淮川走至一个拐角,一位绯色官服的官员早已经等在此处,自然地跟在萧淮川身后。

“殿下,圣上将修葺东宫这样的重工交与齐王殿下,您并未反对?”

萧淮川颔首:“他如今在工部,这些合该是他做的,既然圣上旨意已下,孤自然没有异议。”

那官员对于萧淮川这番回答并不意外,他想要问的也并非是此事,修葺东宫事小,修葺东宫的目的,才是事大。

“东宫修葺,是为迎娶太子妃娘娘,殿下又是何打算?”

他自然知晓圣上属意张家二小姐,可对于追随萧淮川一脉的官员来说,他们并不认为这样的太子妃,能成为太子殿下的助力。

萧淮川瞥了那官员一眼,“这件事,孤自有打算。”

官员被萧淮川这么一看,顿时心下一跳,又因萧淮川下一句话而放下心来。

“不会是张家女。”

第89章

贾敬刚回府, 方才朝堂上的事情就传到了他耳边。

他一人静坐在书房内,分析着眼下的情况。

三皇子萧淮泽回京,封了梁王, 不日就要去大理寺任职。

而齐王萧淮洵……

“修葺东宫?”贾敬喃喃,唇角下垂,放于桌案上的手缓缓攥紧。

他自然也清楚, 这是为萧淮川娶太子妃做准备。萧淮川先前的态度, 大抵是不满意天丰帝的安排, 但太子妃不是张二小姐, 也会是其他人。

贾敬忽的又想起萧淮川不举的隐疾,眉稍稍拧起。

萧淮川若是真的要选一位太子妃,人选还真是有些棘手, 如果一直没有子嗣, 那萧淮川的储君之位……

可一想到萧淮川不会与其他女人接触,贾敬心底又有一抹压不住的兴奋和窃喜。

他知道他不该这么想,可是,他忍不住。

“呵。”一声轻嘲在书房内响起。

贾敬脸上带着一抹自嘲和苦闷, 为他那不可告人的阴暗心思。

他努力将脑中的心思甩出,紧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猛地一顿。

修葺东宫!

萧淮洵负责!

贾敬骤然想起上一世将萧淮川害死的巫蛊之术, 如果这一世他们重操旧计, 想要将这计谋埋下, 修葺东宫就是最好的一个机会。

想到此处, 贾敬连忙拿过纸笔, 写了一封信, 好好封好, 唤来人, 命人将手中的信给萧淮川送去。

随后贾敬便命人去查李清臣此人,想要知道后面齐王萧淮洵想要做什么,青老板绝对是一个重要关键。

贾敬马不停蹄地布置完,就听有人禀报:

“二爷,理国公家柳家大爷来访。”

贾敬眉头一动,“柳阙?他怎么来了?”

说着贾敬已然起身,出了书房门,门口候着的正是阿禄,他低声回道:

“听闻柳大爷一早就去了翰林院官署等您,听您告了假没当值,便又直接来了咱们府上。”

贾敬闻言,面色正了正,柳阙鲜少会来寻自己,而他今日的举动,显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大跨步朝外走去。

柳阙正面色焦急地在花厅转悠,时不时抬眼朝外看着,当贾敬出现在他视线里时,柳阙连忙迎上。

“培元!”

贾敬:“发生了何事,这样急?”

柳阙脸上闪过一丝羞愧,有些难言,贾敬拍了拍柳阙的肩膀,

“你我还有什么好计较的?说吧。”

柳阙是又急又躁,但事情重要,他将嗓音压得极低,

“我家大妹妹,不见了!”

贾敬一愣,柳家大姑娘不见了?他下意识抬眸看向柳阙。

柳阙咬牙切齿,“连带不见的,还有那个武生!”

贾敬是听明白了,这是柳家大姑娘和那武生一起私奔了啊。贾敬心中对这位柳家大姑娘有些佩服了。

柳阙狠狠叹了口气,“培元,这件事我大伯和祖父还不知道。”

贾敬知道了大概情况,也不废话,“你需要我做什么?”

柳阙连忙道:“我家现在是瞒着大伯和祖父寻我大妹妹,所以人手实在有限。”

“敷大哥如今不在京中,你家人手应当都在你手上吧,培元,你能帮我找找人吗?”

柳阙的话并没错,贾敷不在京中,宁国府二门内由史云棠打理,而二门外的事儿全交给了贾敬。

贾敬点头,“好,我现在就派人去找。”

柳阙眼眶瞬间红了,紧紧抓着贾敬的手,声音起了哽咽却出不了声。

他家先前想自家姑娘和贾敬相看,可这妮子居然做了那等事,着实是下了贾敬的颜面。

若是换做一般人,别说帮他找人了,不落井下石就已然是很好了。

贾敬自然是不会在意,他也本不想和柳大姑娘相看。

而柳大姑娘到底是个弱女子,跟那武生私奔后,走不了多远,还真当被贾敬派出去的人找到了。

人就躲在郊外的一处村户农家。

贾敬和柳阙忙不迭地赶过去。

柳阙又气又急,到了那家农户门口,直接让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恐怕连个蚊子都飞不出。

动静不小,也惊动了屋内的人,没一会儿,里面就出来一个人,当看到人的时候,两边都是一惊。

“培元兄?”

“岑回?”

没错,从屋内出来的长衫书生,正是贾敬先前在翰墨轩打过照面的岑回。

岑回看着贾敬,以及将他家围了一圈的人,有些惊慌,“这是怎么了?”

贾敬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岑回显然不会和柳家有关联,想来是那武生熟识的人。

柳阙见贾敬和岑回认识,皱了皱眉,“你既然和培元认识,我也不为难你,我寻我家妹妹。”

岑回张了张嘴,看着和贾敬一样华服满身的柳阙,“你妹妹?”

柳阙手一指,直接喊道:“柳云晚,出来!”

声音落下,这座小院一片寂然。岑回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个,他此时已经意识到,眼下的事情,和他表兄告诉他的情况,有很大出入。

过了好一会儿,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里面是掩盖不住的心虚,

“大哥。”

柳云晚一身粗布麻衣,在门后探出一个脑袋,把柳阙看的,差点气的一个倒仰,简直丢人!

岑回见状,连忙邀请贾敬和柳阙进去,“二位进去再说吧。”

柳阙一甩袖子,眼睛死死盯着门后的柳云晚,走了进去,贾敬朝岑回一拱手,“打扰了。”

岑回讪讪一笑,笑的比哭还难看,心中悲叹,表哥这是惹了什么大麻烦啊。

柳阙一进屋,柳云晚便快步躲到了一位壮硕男子身后,柳阙脸都气青了。

“柳云晚,你给我过来!”

柳云晚手扯着壮硕男子的衣角,摇着头,一脸抗拒。

柳阙气的瞪着那壮硕男子。

壮硕男子正是崇雅堂的武生,赵霁。

只见赵霁“砰”的一声跪在了柳阙面前,“一切都是我的错,柳大爷别怪大姑娘。”

柳阙冷笑,眼神恨不得把这个拐走自家妹妹的男人给凌迟了,“当然是你的错!”

“拐带官家小姐,你罪大恶极!”

柳云晚一听柳阙这么说,顿时就急了,看着赵霁,“霁哥,明明是我让你带我走了。”

她转头看向柳阙,“是我要走的,和他无关!”

柳阙见柳云晚这样护着人,面色铁青,气的浑身颤抖,

“柳云晚,你是疯了吗!竟然……”

私奔两个字柳阙说不出口,他自己妹妹的名声他还是要顾及的。

赵霁双拳紧握,声音有些涩,“柳大爷,是小的错,和大姑娘无关。”

他转眼看向柳云晚,嘴唇蠕动,在柳云晚的目光下,说不出话来。

柳云晚也径直跪在了柳阙面前,她昂着下巴倔强道:

“哥,我就认准了他,如果你要报官拿他,就连我一起抓了!”

“不然,你就以私奔之名抓了我,我就算是被沉塘,我也要和霁哥死一起!”

柳阙气得头发晕,要不是一旁贾敬扶了他一把,柳阙可能都要一个腿软,跌地上了。

柳云晚的这番话,若是被外人听到,少不得被骂不知廉耻,可柳阙却不认用这样的恶言对向自己的妹妹。

他只能目光瞪着跪在他面前的两人,赵霁挺身,“柳大爷,你报官吧,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要杀要剐是我应得的!”

柳阙还真像这么干,可柳云晚决绝的态度,他敢吗?

最后柳阙看向柳云晚,咬着牙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真就看上他了?他一个戏子,他能给你什么?”

柳云晚此时眼睛也泛着红,但语气坚定,“对,我心意已决,我就认定他了,我不在乎他是不是戏子身份!”

贾敬眼神复杂地望着这位柳家大小姐,忽的又想起今日上午南无寺禅房内,青老板的模样。

柳阙揉着发疼的眉心,声音有些疲惫,“你知道的,伯父和祖父都不会同意的。”

柳云晚昂首:“我知道,我这样做会让理国公府蒙羞。”

“所以,我走了。”

柳阙身体一顿,盯着柳云晚,深吸一口气,“你就为了这么一个男人,要放弃父母亲人,放弃你的身份?”

“我知道你厌烦家中给你安排相看,可你也不能……”

“没有。”柳云晚打断柳阙的话,她眼神定定,“我承认,我一开始确实是为了避开家中相看。”

赵霁听着,微微垂下头,原本就攥着的手,如今捏的更紧了。

谁知下一秒,柳云晚就将自己的手坚定不移的覆在赵霁的拳上,“我如今就是非霁哥不嫁!”

“你!”柳阙一惊,他自然不会看不出,柳云晚的认真。

柳云晚牵起嘴角,“我知道,咱家又不是真的需要我去联姻,你们也是真的想我嫁得好。”

“可如今,我眼里心里就只能看见他。”

她转头看向怔怔看着自己的赵霁,笑意深了几分。

或许一开始,她只是觉得这个武生直愣愣地有些好玩,可接触久了,他笨拙又赤忱的心,渐渐让柳云晚动了心。

贾敬出了声,劝着柳阙,“人既然已经找到,你就别太担心了。”

“至于事儿,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不是吗?”

柳云晚的目光看向贾敬,她虽没怎么跟贾敬见过,可也知道他的身份,也知晓自己上次也差点让贾敬失了颜面。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为自己说话。

柳阙深呼吸一口气,“跟我回家!”

柳云晚讨价还价,“你保证,不报官抓霁哥,也不准把我们分开!”

柳阙哼了一声,“到了这一步,我可做不了主。”

柳云晚默然,她想了好一会儿,做下决定,“好,我回家自己自己跟祖父还有父亲坦白一切。”

“霁哥,你愿意吗?”柳云晚转头看向赵霁,赵霁毫不犹豫的点头。

岑回在旁边都麻了,这都叫什么事啊?

贾敬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而贾敬这边刚出去,忽然有一位下属上前,小声想他禀报了什么,他脚步一顿。

目光落在柳云晚身边的赵霁身上。

柳阙也注意到贾敬的异样,“怎么了?”

贾敬眯了眯眼,“我可能要跟这位赵霁赵兄弟,单独聊聊了。”

柳阙见贾敬没有多说内容,也不多问。

“赵霁,你过来!”

柳云晚警惕地看着柳阙,手牵着赵霁,“你干什么?”

柳阙气不打一处来,“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有要事,”柳阙缓了几分,指了指贾敬,“你培元哥哥找他有事。”

贾敬朝柳云晚点点头,柳云晚这才松开了赵霁的手。

赵霁跟着贾敬去了不远处的一个地方,贾敬开门见山,

“你可认识一个叫李清臣的人?”

第90章

这个名字一出, 赵霁先是一愣,随后愕然,他怎么也没想到, 眼前这位贵公子会说出这个名字。

贾敬语气笃定,“看来,你果然知道。”

赵霁微微垂首, 避开贾敬的目光, 一时没回话, 贾敬又道:

“和我说说李清臣和青老板的事儿吧, 若是我没记错,你和水青是同年进的崇雅堂?”

“水青和李清臣的关系,你应当也清楚吧。”

赵霁顿了顿, 脸色紧绷了一瞬。

贾敬说话不疾不徐, “我既能查到这些,旁的自然也能查到,不过是早晚的事。”

“谁料碰巧遇见柳大姑娘的事,与你碰了面, 不妨赵兄弟为我解惑?”

赵霁心底犹豫,可他也知道, 贾敬说的是事实, 早晚能查到, 他现在隐瞒, 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可他心中也发着虚, 不知道贾敬打听这些事情的目的。

毕竟牵扯到青老板和李清臣, 这之间的事情, 可不简单, 他也不能胡乱开口。

贾敬好似看出赵霁的顾虑, 开口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忧,我只需要知道一些往事,不牵扯旁人。”

他一字一顿,像是意有所指,赵霁眸光凝了凝,面前这位贵公子果然知晓这里面会牵扯出哪位贵人。

贾敬颔首:“你只需说说李清臣的过往便罢。”

赵霁这才终于开口了。

原来,李清臣原也是良家子弟,虽谈不上簪缨世族,也是个小富之家。

后因父亲得罪了官,家中生意落败还惹上了官司坐了牢,自此家道中落。

少年的李清臣还未考取功名,也未能有安身立命的手艺本事。但好在他曾经酷爱戏曲,对许多戏词研究颇深。

他开始给京中各大戏班写本改词,机缘巧合之下,他认识了水青,一来二去间,两人相知相许。

贾敬:“之后呢?之后李清臣去了何处?”

贾敬是故意这样询问赵霁,也是为了试探赵霁是否知道,如今南无寺法号净尘的和尚,就是李清臣。

赵霁面露悲痛:“清臣他……死了。”

“死了?”贾敬不动声色,“发生了什么事?”

赵霁扯了扯嘴角,“水青出落得愈发漂亮,有位听戏的老爷就垂涎了水青的容貌,三番四次的为难。”

“清臣为水青挡了回去,却惹了那位老爷不快,他便污蔑清臣与水青有染,甚至还放了赃物栽赃,班主顿时报了官。”

班主这样做,贾敬也明白,像水青这样未来或许能名声大噪的优伶名角,摇钱树还没开始挣钱,可不能折在这件事上。

贾敬扬眉问赵霁,“你怎知他是被人污蔑?”

赵霁面色正了正,“清臣和水青虽是两情相悦,可从来是发乎情止乎礼,万不可能做那样的事。”

贾敬是相信赵霁对话,但面上不显,接着听赵霁说李清臣的过往。

“他们逼李清臣签字画押,他没签,被狠狠打了一顿,后来伤口起了脓,没挺过去,就……”

赵霁这位身材魁梧的大汉说起李清臣曾经这些的不公与冤屈,也不免红了眼眶。

贾敬微不可查地打量着赵霁,见他所说所感并非作假,看来赵霁并不知道李清臣如今是南无寺法号净尘的和尚。

又或许……赵霁是故意这么说的。

不过贾敬并不想去探寻真伪,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知道的内容了。

贾敬忽的又想起什么,似笑非笑地望着赵霁,“你说的那位老爷,是哪家的老爷?”

赵霁一顿,本想说出什么,但对上贾敬那双好似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他下意识吐出一个人。

待他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僵了僵。

贾敬勾起唇,缓缓开口,“老爷是谁并不重要,背后之人是……”

“萧淮洵。”

贾敬还以为,是青老板成了角儿,有了名气,才被萧淮洵看上。

原来,萧淮洵那么早就已经盯上了青老板。

赵霁见贾敬这么平淡自然的说出齐王的名讳,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公子问这些,是想要……”

贾敬瞥了他一眼,赵霁下意识就噤了声,贾敬意味深长道:

“不该问的,别问。”

“今日的对话,你只当不存在,懂了吗?”

赵霁点点头。

贾敬见他这样,又想起那位柳大姑娘对这位的态度,朝赵霁勾了勾手,

“你既然今日帮了我,那么,我也礼尚往来,给你支个招。”

赵霁愣怔住,一时没有明白贾敬话中的意思。

贾敬也不在意,接着开口道:

“此次回去,就算柳大姑娘如此决绝,理国公府也不会那么轻易同意你们。”

“你如今,确实什么也给不了她。”

赵霁因为贾敬的话,双拳紧握,可他又什么也反驳不了,就在他颓丧要垂下头时,就听贾敬轻啧一声,

“男子汉大丈夫,何故如此作态?”

赵霁想起刚刚贾敬说的话,眼眸一亮,恭敬地朝贾敬行礼,

“请公子指点!”

贾敬对赵霁耳语几句,赵霁越听越激动,最后深深一拜,“谢公子赐教!”

待贾敬柳阙与岑回寒暄几句离开后,他家小院旁鬼鬼祟祟冒出一人来,眼睛则还是死死地盯在远走的马车后。

岑回注意到来人,冷下脸来,看着就是不欢迎来人,“你怎么来了?”

“诶诶诶,那些人是什么身份?你什么时候巴结上这样身份的人了?”

话说得极为难听刺耳。

岑回并不愿和这人多说,那人却喋喋不休,见岑回不理他,更是恼羞成怒,

“呦,攀上高枝了,就不搭理人了?”

“天天假清高,还不是给这些贵人当狗!”

岑回的眼底尽是恶心和厌恶,他朝那人冷哼一声,

“人不求人一般高。”岑回说着抬了抬下巴,“但我知道,你是来求我的。”

那人瞬间脸色涨成猪肝色,破口大骂,“岑回!我可是你哥!”

“我没你这种哥哥!”

岑回冷笑,直接关上了门!

·

贾敬第二日回了翰林院当差,便收到了几位同僚的关心,他笑摆着手,

“没什么大碍,今日已经好全了。”

一段时日下来,他们绝大多数人已经适应了手头上的工作,就在临下值时,三位典籍走后,他们这里来了一位意外之客。

“都在啊。”

贾敬几人闻声看去,见到来人先是一愣,随后见礼问好,

“赵侍讲。”

来人正是贾敬他们第一日入翰林时,说话刺方海峰的那位赵侍讲。

赵侍讲脸上挂着笑,看着倒是和善,“我前些日子为贵人讲学忙,一时也没来及好好招待你们。”

“赵侍讲客气了。”

几人心中猜测着,这位赵侍讲来此的目的。他瞧着就和方海峰不和睦,他们又算是方海峰手底下的人,总觉得来者不善。

赵侍讲:“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做东,为各位入翰林院,好好庆贺一番!”

贾敬和薛琼对视一眼,这觉得这个理由当真是拙劣,他们都入翰林院几日了,才提出聚一聚吗?

这明晃晃是鸿门宴。

薛琼出面婉拒了一番,按理说,一般人看在薛阁老的面子上,都不会去为难薛琼。

可赵侍讲却不依不饶,半威胁半引诱着,命其在场所有人今日都要到场。

无法,最终几人也只能应了。

贾敬也想看看,这位赵侍讲打的什么主意。

当几人跟着赵侍讲到了京城秦楼楚馆一条街时,贾敬薛琼几人面色变了变。

虽说这些地方不乏才子读书人踏足,可他们几人算是家教甚严,鲜少来这些地方。

赵侍讲见他们的面色,嘴角扯出一大抹笑,“这样的场合,要多来适应适应!”

“可别跟读书的娃娃一样。”

几人一进去,莺莺燕燕就围上来了一群,贾敬不由得拧起眉,屏住呼吸,不愿让那些陌生刺鼻的香味钻入鼻底。

宋子虚更是被一位贴上,瞬间红了脸。

赵侍讲看着哈哈大笑。

几人跟渡劫一般,进了赵侍讲定的雅间,才松了口气。

可还未等人放下心来,随着赵侍讲的鼓掌,忽的又涌入了一群人。

而这次,不仅有年轻貌美的姑娘,还有身材纤细的小倌。

宋子虚惊得变成了结巴,整个人缩了缩,像是要避开什么,“男、男的……”

他的举动,再次逗笑了赵侍讲,“这么没见过世面,毛头小子!”

贾敬身边也凑上来一位小倌,朝贾敬低眉笑着,很是顺从。

“来来来,喝酒!”

赵侍讲大手一挥,这些姑娘小倌们纷纷倒酒,随后捧着献上。

贾敬和薛琼几人对视一眼,接过了酒杯,也不动声色地跟这些小倌姑娘们拉开了些距离。

“喝!”赵侍讲催促着,见几人端着酒杯不说话,面色沉了沉,“这点面子不给我?”

几人这才喝下。

赵侍讲见几人还算识相,脸上笑意大绽开,“光喝酒,没意思!”

“来,给大家唱个小曲!”

赵侍讲推了一把窝在他一旁的小倌,“你们可别小瞧了他,可是崇雅堂出身,小曲一绝!”

“他可是跟青老板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你们今日有福了!”

贾敬听到这句话,眼皮一掀,目光看向了那位小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