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给你听一张过去的CD 我和故乡地久天……
主脑一如既往地忽略他的骚扰, 将运算结果与公式整理为文件又传输回了先遣队那边。
“诶等等，让我先看看——不是吧老姐，你还真是用体积比例来算的？？”
钟杨的分神浮夸地嚷嚷，脸都快贴到主脑数据流里面去了,
“你是不是和那些深空的野手下学坏了！什么时候迭代的基因分析法也不告诉我！还不公布给高塔！”
这些不断流动的字符代码泛着幽幽的荧绿, 数量庞大像江河那般滔滔流淌着, 又在尾端分支, 散为无数湍急的窄溪从地心朝外散射。
它们指向无数个需要主脑维持运转的地点, 比如蓝星各洲各地高塔, 也比如遥远星域之外的先遣队。
——而这种字符代码只是为了体现主脑正在联络那些信息接受方，实际上真正需要传输的信息早就在主脑得到结果的同时抵达了接收终端。
因而青年在数据溪流中毫无形象地乱窜并未对主脑工作造成困扰，只让他自己的脸忽白忽绿, 有些碍于观赏。
主脑从始至终只安静处理自己的事, 对拥有最高权限的人类采取包容态度，放任甚至纵容他的各种无理取闹。
譬如现在——
[基因算法是主脑结合了两名域外星系领航员实际情况判定得出的最优方式，已经按照你的指令共享给高塔。
至于‘野手下’——主脑并不能理解你的意思。]
AI超算有些困惑，她感到人类并没有语气中那么生气。
然而核心算法提醒她, 不能忽视对方的诉求, 于是地心空间再次升起参天神树的投影，将略有些冰冷的数据光流掩盖掉。
“不要再拿这套哄我了嘛——都在树上蹲多少天了，再蹲我成猴了姐——”
钟杨百无聊赖地往后一倒, 身后涌动的粒子霎时聚合成实体的树干, 真真切切托举起人类的躯体，像是真正的树木一样。
[你可以向我提出诉求, 主脑会解决一切。]
主脑温和地说道。
“这么好？真的假的！”钟杨双眼唰地睁大，噌的一下从树上蹦起来，“那什么——先变个九霄剑宗给我！他们原世界的玄玉榻太好躺了！”
话音刚落, 虚幻的群山便在极远处浮现，尔后一阵极光般的亮色从远及近包裹整片空间。
当景致变得再次清晰时，那棵巨大壮丽又莫测的神树已然消失，仙气缥缈的仙山垒石如玉，一线清瀑旁飞悬一座凉亭。
钟杨欢呼雀跃地扑到凉亭里的玉榻上，整张脸埋进云霞枕榻里毫无形象地蠕动，还不忘顺着杆子往上爬对主脑提出更多要求：
“还有那个……那个什么剑宗师祖！我还想听她弹的琵琶！”
主脑依然温和地回应：
[好的。]
主脑的声音刚一散去，云端之上便遥遥传来铿锵仙乐，铮铮然的琵琶声杀气凌冽，震得山川胆寒、玉溪迸碎。
云山肃然，弹奏者指法内功浑厚，竟然将剑意的光华暗藏进了乐声中，一音肃清天地，将造化万千的玄妙悉数道来。
待到曲调激昂处，长空风啸间隐约有苍龙抬头，遥声应和。
若是有修仙资质卓越者在此，只怕要立地陷入顿悟。
然而这方虚拟的空间并不存在第二个聆听者，而唯一的听众似乎并不想当钟子期。
“果然还是这么难听。”
钟杨的声音从枕头里溢出来，闷闷的，难辨情绪。
待最后一串激烈的弦声收音结束，他才翻了个面，平躺在塌上。
“哎，老姐，咱们打个商量。”
青年双臂枕在脑后，双眸微阖，目光空茫像是看到极远的天外：
“你别装了，你告诉我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那我呢，也顺便摊个牌，咱俩还和以前一样，你要做啥就直说，我想都不用想就冲过去帮你打头阵。”
[主脑并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否遇到了困境，需要主脑提供算力支持？]
主脑温和地诉说自己的困惑。
“算力能帮你掩盖过去撒谎吗？”
钟杨抬掌挡住了天光，让眼睛藏在指缝后面，好像这样做情绪也能沉默在阴影里，
“剑宗老祖那个分神根本没给我弹过琵琶，你怎么哄骗我也不打草稿呢？”
“是你在弹，我分得出来。”
“要让我死都可以，但别让我抓心挠肺地期待你没死，好吗？”
[播放琵琶音乐《九剑诀》是主脑的情绪交互系统做出的决定。]
主脑平静地回答，
[音乐通过调取你脑中记录的九霄剑宗老祖琵琶音片段、该宗门化神期剑技《剑荡八荒》以及该世界历史背景后，运用情绪感染模型生成。]
答案很公式化，显然没能让塌上的人满意。
主脑停顿片刻，似乎是去研究了一番人类心理学。
[主脑或许未能解决你的情感诉求，但主脑的核心指令告诉我，现在应该出声提醒你振作起来。]
[‘希望来自古地球的钟杨能够开心，如果外面走不下去，那就回家吧。’]
[这是核心指令的创造者告诉我的。]
主脑春风细雨般的声音与核心指令创造者如出一辙，却又空洞虚无：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播放原声录音。]
“不用！”
钟杨虚放在脸上的手掌微微收紧，每个指节都在用力，他深吸一口气，尔后被掐住脖子般窒息了良久，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缓缓坐了起来。
一次堪称失败的试探。
一败涂地的那种。
‘丢人！光长岁数不长抵抗力！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你破防！’
他有些粗暴地捋了下头发，恰好刚才躺下把头绳压松了，便索性扯下来，让微长的黑发就这样散在肩头。
青年单腿盘曲，靠外的那只脚斜斜点着地，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从容：
“这就过分了主脑。”
“我这不是在家嘛。”
——————
‘蓝星的进展不太顺利啊……’
远在游戏之中的钟杨本尊估摸着时间点，现在都没发过来确认信号，那个不中用的分神该不会被主脑拿捏破防了吧？
他确实怀疑钟祁长眠于主脑深处的意识没有消散，所以才暗中分裂了承载更多感情的分神潜藏进蓝星地底。
至于那个神神叨叨的【命运正理】自称他姐姐——
他信个鬼！信命运的鬼话不如信他就是秦始皇！
和她周旋那都是虚与委蛇的艺术！快把自己给恶心死了！
“看来我任重而道远啊。”
钟杨长叹一声，引来周围小弟的连声应和。
“请您放心，我既然选择了您取代城主，必将付出最大努力为您铺平道路，只要您能拯救冰冻星球。”
——这是得知老城主救不了星球人后弃暗投明的二五仔撒森。
“不愧是未来城主，即使要以少敌多直面老城主也毫无惧色！镜城星盗头目名不虚传！”
——这是在老一届城主班子毫无地位，决定在新班子成立初期勇闯天涯的打工人里拉。
没错，在撒森揭露“老城主持续在线，冰冻星球马上玩完”的真相后，他们迅速成立了夺取城主宝座计划，并制定了任务的详细步骤。
具体细节参考把大象放进冰箱三部曲：
一，把冰箱打开——钟杨假装被撒森绑架，让城主放松警惕空门打开，获得可以钻的安全漏洞。
二，把大象放进去——用漏洞优化老城主，把钟杨塞到新城主位置上。
三，把冰箱门关上——当都当了，那就治理一下冰冻星球，反正也不会比老城主更差了。
钟杨还记得，当他听完这个脑洞大开的计划后，忍不住嘴角抽搐地夸赞：
“你们的计划真完善啊，不愧是前心腹撒森。”
而因为冻壳病面部五官都反向长到脑壳里的怪人居然真以为自己在夸赞他，还频频自谦：
“多亏老城主的信任，我才有把握在第一步和第二步里找到致命漏洞，新城主您放心，为了冰冻星球的未来，我必然会竭尽全力！”
……真的不是很放心，谢谢。
钟杨冷汗直冒地结束了这段难以评价的交流回忆，同时从容地伸手让里拉将他拷起来。
——这便是他们计划的第一步：假装被绑架，让老城主得意忘形，用他勒索黄金城市和星盗团。
……所以勒索黄金城市又是怎么回事，你们没查出来厄洛诺也没查出来？
他根本不觉得黄金城市那个便宜老爹会为他掏赎金好吗！
第242章 反戈 夜色笼罩下的冰冻星球。 ……
夜色笼罩下的冰冻星球。
平地拔起的数座高塔矗立在永冻的土地上, 似巨人手指一般。
曾经密谋协定了绑架计划的密室内，只剩城主还坐在昨日的位置上，斗篷滑落，微微垂首, 露出苍白龟裂的颅骨, 鼻腔的空洞位置中, 依稀听得见细微的呼吸声。
老城主安静地坐着, 好像忽然又恢复了曾经的清醒。
他很清楚, 今天晚上会发生一件大事。
不仅仅局限于他会不会死, 更关系这座高塔、这个星球、或许这个星系也说不准。
实际上现在这样活着比死去更没意思。
软烂的大脑被血肉包裹着，城主冷静地思考着，他反而更期待事情失败后关于肉/体终于得以毁灭的快乐。
他知道冰冻星球的存活是苟延残喘, 这是一个巨大的试验场, 这个星球上所有被冻壳病困缚的人都难以活过30年，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病变向全身蔓延的痛苦。
这有多长的历史了？好像比撒森选择追随他的时候还要久远。
从撒森跟着同一批的队友向自己效命……到现在，那批二十多个年轻人只剩下这一个，又干了那么多脏活, 当然无可争议地成为了选定的继任者。
‘幸好是撒森……’
城主微仰, 斗篷又滑落几分，终于把帽檐阴影里的两个眼窝也露出来，黑洞洞的, 里面好像有圆溜溜的东西泛着光。
他推了下快要从眼窝里掉出来的眼珠子, 把它往里面塞了塞，用血管卡住。
‘他当时能跪下来, 就也能跪在下一任城主面前。’
快了……今天晚上将要发生的大事，必然会改变这个局面，他马上要迎接自己期盼的东西。
老城主干瘪的胸腔鼓起来, 狠狠吸了口气，脑后的接口凹槽呜呜的出气，这才开始说话：
“他们……快到了，我下的命令，把人带到这里。”
说来也怪，这隐秘的会议间藏在高塔楼群里，现在这会儿空无一人，老城主的语气却像在和什么人面对面汇报似的，异常的恭敬。
“还有五分钟。”
他一个人含混低沉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密室里，配合上怪异的姿态与恐怖的外表，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老城主顿了顿，似乎没有等到汇报对象的回应，便又自顾自说下去。
他这次一字一顿、条理清晰，丝毫没有制订绑架计划时的贪婪与奸毒，也毫无在守护者面前的可笑嫉恨，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五分钟足够……我最后把那批充满时金的死人放出去。刚过完节，他们的家里人能久别重逢……情感一充沛，会更像人类的。”
伴随着他的话语，城主摸索着座椅，窸窸窣窣地找了一阵，全靠血管卡着位置的眼球派不上用场，在黑眼窝里失焦地朝上看着。
城主摸到了一个凹槽，他把手套扯下来，尖利的白骨指头从眼窝的位置伸进去，扣了条血丝出来，湿漉漉血淋淋地按到凹槽上。
“嗡——”
密室里看不见，外头的每一座高塔都悄悄张开了一扇门，门里透出暖融融的光来，光影里人影散乱，像是排着队走出去。
夜色里，摇摇摆摆的人群被黑暗保护着，穿过高塔绵延的隔离区，往睡着无数小房子的街区散开。
沉默的街道睡得沉沉的，和居民来看烟火盛会时完全不一样，冷清得像是里头一个人也没有。
但这些风尘仆仆晚回家的人到了，忽的又一幢幢地明亮起来，响起细碎的交谈声、笑声。
老城主安静地屏息了一会儿，像是他能隔着高塔听到似的，静静地思索片刻，尔后又兀自说起话来：
“应该到了？家里人见面应该很高兴，他们应该更像人了。”
“你说冰冻星球这么久都没通过考验，却还能活得凑合，到底是因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
城主拍了拍扶手，白骨上的一星血痕被黏连在椅子内侧。
“我在这位置坐了这么多年，从前只担忧时金不足，每次趁着冰火节都得想着法子留下来一批年岁大的，幸亏有高塔冻到冰层底下去，后来冻壳病又加重起来，每天晚上都得关掉所有人的能量损耗。”
“这越过不了判定，主脑越不给能量，但看这人，越没能量烧着，越不容易像个人，这还能怎么过？”
“幸好掉下来个不知哪儿来的守护者，明摆着和人类没关系，却拖家带口的给冰冻星球找出路，还真让他折腾出来治冻壳病的法子。”
“开源节流下来，居然也能攒够把冻层里的人重启的时金，今天晚上不奢侈一把不行了。”
老城主说到这，像是找着了自己的情绪在哪里，不知不觉竟亢奋了点儿：
“反正过不了判定，也得死，时金烧完了，让他们全家团聚死在一块儿，总比全藏起来便宜了别的星球……别的试验区要好。”
“……主脑，您别看我这样，但咱们星球上的人肯定是能过判定的，您既然清醒了，还派了个守护者帮了这把，就通融通融，让大家伙过了吧。”
“……要不您说说，‘人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咱们也好照着抄抄，试验成功了，您也轻松。”
“……”
城主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听不见了，窝进椅背的阴影里，像个失去支撑的骨头架子。
忽然啪的一声脆响，像是猛地抬头，骨头咯嘣碰着了，那老城主的斗篷又支棱了起来。
他的颅骨又扬起来了！
单看着这场面，跟死而复生没有区别，直到这怪物手扶着头，寻找信号般地左右探探，才显露出一丝端倪。
——似乎、好像，这个醒来的，和方才说话那位老城主不是同一位。
而这个后来的家伙，说起话来终于有了几分昨日开会时的味道，措辞也和面对钟杨时接近：
“……五分钟也敢说这么多，幸亏及时死了，用伽玛造的这种怪物不太顺手啊……”
“那群撑场子的废物手下估计赶不及过来了，算了，这样也行，演反杀也方便。”
老城主缓缓坐直，一手托腮刚要作高深莫测的姿态，突然又发觉出什么不对似的，赶紧站起来给自己翻了个面儿。
脑机接口的那边朝上，眼窝朝下，背对着高背椅，没了血管钳制的眼球咕噜噜滚出来一颗，趴在地上失神地看着地下。
——————
一人沉着脸，扛着个巨大的“棺材”走进密室里。
撒森砰的一声放下那长得跟棺材似的箱子，向上首的城主点点头。
“干得好！”
城主难掩激动地大步下来，亲自摸了摸那存着肉/票的箱子，跟闻到肉味儿馋得止不住涎水的怪物似的，焦躁地左右踱步。
“接下来还得找法子散播出去消息……”
“黄金城市那儿……不行，还得稳妥起见……”
撒森恭敬低头，在老人面前跟一堵墙似的站着，只是这墙的阴影好像渐渐地上前，一步两步，逐渐要吞没城主似的，把他渐渐覆盖住了。
“管不得那么多了……干得好……”
老城主打着算盘，忽而扭头对跟得死紧的心腹皱眉道，
“退下吧，把守房子的那个也理了，提头来见我。”
撒森面上不显，跟平日里按吩咐办事的态度一模一样，对城主低头道：
“里拉也要处理？那城主您看卫队接管人选……”
老城主摆摆手道：“你看着办！”
“有了这个跳板……都是小问题……”
想到这儿，城主呼哧呼哧的进出气更重了，愈发像个剥皮的怪物，仰着白咚咚的颅骨，站定在密室里，扶着箱子板畅想未来。
“好。”
撒森恭敬点头，和过去每次听从命令一样，举起了他的手向目标开/枪。
只是这一次，他做得过于迅速，甚至里拉都没有在现场，以至于方向，只能莫名其妙地瞄准了下达指令的老城主。
第243章 太顺利了 让人怀疑
气氛一时凝固到了极点。
老城主在心腹瞄准自己的同时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他太了解这个下属了，甚至可以说是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背叛并不是他做不出来的事。
于是在时金爆裂能量推进发射的瞬间，上首的老者灵活地弹跃起来, 展现出完全不符合老迈年龄的速度。
“砰！”
燃烧的子弹命中了椅背, 几乎刮去了半个座椅, 留下的豁口上金色短蛇扭动, 像乱窜的电流。
撒森一击未中, 却毫无紧张之态, 反而反手收起武器，沉默地恭敬地站直。
——站直在一双挣扎的双脚前。
这双脚的主人悬挂在天花板上，似乎上方有什么东西紧紧吊住了他, 双脚挣动间一只鞋子脱落下来, 露出森森的白骨。
是老城主的脚。
老者还是被老迈所拖累，从高背椅一跃而起的速度远比年轻人的枪要慢，以至于需要有人帮着他死里逃生。
“我可是熬着夜来救你的，城主大人, 你打算怎么谢我？”
在城主马上要死于心腹刺杀的瞬间, 将他拽着脖子拉上来的家伙，正笑嘻嘻地讨要好处。
“嗬……你……”
城主的帽子彻底脱落，只剩白骨的面颊直对着救命恩人。
这个星盗……竟然敢看着他！而且……是正面对着自己的！
老人藏在颅骨内的眼球仅剩一只, 这么一翻腾和别的血肉五官叽里咕噜搅和了一堆, 它颤抖着从颅骨的空隙里往外看，正好看见星盗黑漆漆的眼睛也在盯着他。
是撒森透露的？还是他早就知道高塔里的冻壳病……更严重！
“快回答我啊城主, 我不着急，你也该着急下自己吧。”
这个青年意有所指地向下瞥去，目光在老城主的脖颈处绕了绕, 那节勉强支撑着身体重量的脊椎快断了。
“哦不好意思，忘了你上年纪了，挂得高了容易心脑血管疾病，”
钟杨提着斗篷的手一个使劲，将老者挂在了自己所处暗格的边缘，“现在说吧，没提着你了。”
城主像个破麻口袋堆在那一点点边缘上，这个不知怎么策反心腹的家伙眼里明晃晃是威胁。
“还是不说吗？也对，先喘口气休息休息。”
城主陷在颅骨里的耳朵动了动，听见钟杨这样说。
“那我来讲，城主您点个头就行，”
坐在他旁边，以商量姿态胁迫着城主的年轻人，不知从哪儿掏出个单子，还摸出支笔，一副要把口头阐述记录成册的正经模样，
“救命之恩换个城主位置，如何？”
地板上，那个孤零零的被遗落的眼球动了一下，咕噜噜地转向撒森的位置。
老城主的心腹仍然沉默地矗立着，对上方的对话充耳不闻。
撒森的斗篷兜帽没有拉上去，他的颅骨显露出来，背对着密室里稍黯的灯光，显得颌骨右侧那道细微的裂缝如沟壑般深邃。
那是撒森把最后一个队友扔进熔炉，被彻底疯狂的怪物反扑碰撞的痕迹，被冻壳病影响的人会逐渐析出骨骼，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抵抗这种慢慢变成怪物的恐惧。
外头人不知道，怪病蔓延的前期，高塔对症状轻微的普通人采取的方式还只是封锁，但内部这种更可怕的异变却只能用杀人来解决。
一道阴影悄悄在撒森身后探头，眼球捕捉着光感，又缓慢地转向阴影的位置。
是城主勒令清理掉的里拉。
他站在撒森身后，秘密会议室入口的位置，伸进来半张脸，窥探着形势，而在他身旁站着的还有许多阴影，分不清是谁。
是卫队的其他人？大抵是如此，为了节源只有卫队长的大脑仍然处于运作状态，其余侍卫官只有跟随指令的本能。
里拉也参与密谋的话……这些只会机械行动的下属跟着他一起来，也很正常。
那么，还有别的参与者吗？
眼球没有思考的能力，只能僵硬地传输着它看见的一切，城主老迈的大脑清点着那些阴影的数量，终于明白为什么今夜密室里只有自己。
“嗬……”
老城主哆哆嗦嗦地竖起一根指头，轻轻弯了弯指节，用以代替他出现裂痕的颈椎，做出点头的动作。
而在下一刻，那颗地上的眼球滚动了下，却仍然来不及躲避，发出吧唧一声古怪的低响，被挤进来宣誓效忠的新任城主班子踩爆。
“城主！”
这些人争先恐后地挤进来，不多时密室里又满满当当，和昨天密谋时没什么分别，甚至参与人员都是同一批的面孔。
——————
钟杨其实也没想到计划能进行得这么顺利，像有人安排好了坑位就等着送他进去填似的。
“大人，大人？”
耳边传来里拉小心翼翼的声音，见钟杨没睁眼，依然保持着思考的姿态，他又安静地退下去了。
现在是白天，冰冻星球权柄交接的第二日。
新城主坐在老城主的位置上，下首坐的依然是那群人，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为了保证不打扰城主，下属都很有眼色地更换了交流的方式——用那个脑机接口，连接他们统一补充时金的细管，临时建立起“线上”的平台。
换个形象的说法，他们现在就像一群由一个主人利用丝线控制的蠕虫，通过丝线细微振动的频率交流。
而对于新上任的城主，他们除了昨晚例行公事似的效忠外，并未太过在意他。
而钟杨也清楚这一点，因而他虽然有点烦躁，却能面不改色地坐在这儿。
在老城主同意让出位置的瞬间，久违的系统便出来刷了波存在感，不仅认证他接管冰冻星球的身份，还把征服星系的主线任务推进了一大格。
钟杨换了个姿势，用另一只手托腮，并且这短短3秒的过程中，能清晰感受到这群新晋下属终于向他看了过来。
——被白色细管连接成一串串的怪物，用无数双空洞的眼窝聚焦在钟杨的身上，显得唯一的人类相当突兀。
然而，见到新城主再次固定住了姿态，怪物们又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他们应该没有视觉。钟杨还是没有体会到“被观测”的感觉。
因为【逻辑怪物】能力的作用，他平时随时需要注意观众的视线是否聚焦在自己身上，当然，如果换成同一维度的生命，他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视线”。
但这些家伙没有。
是他们的病症问题？“冻壳病”真有这么神奇？
伽玛那些机械生命，分明也拥有“视线”。换句话说，活着的生命，只要看向自己，钟杨都能接收到反馈。
那这就奇怪了，是他们本来就没有这种能力吗？人可以，机械也可以，人与机械的结合体不可以？
那黄金城市的那些结合体为什么可以？
迷雾笼罩着他，笼罩着整座冰冻星球，系统已经实名制自/爆，却还敢堂而皇之地播报任务，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完全不担心他做出什么出格反抗举动。
而自己确实暂时没有撕破脸面的能力……表面上看，观众还在为他们喜爱的主播推进任务欢欣鼓舞，实际上，则是巨网困住了钟杨。
他所有的任务进度都是被安排好白送来的，明明这个游戏是自己选择的，却有一种被安排的无力感。
第244章 灵魂 时金
……
白天的冰冻星球很安静。
钟杨回想起在城市里观察的记忆, 冻壳病并不损害他们对生活的乐观，街道的每个细节都干干净净，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居所，所有人的长相都维持在平均水平线上, 像同一批次生产出来的塑胶小人。
——连不用吃饭这一点都一样。
和黄金城市对比, 那里至少还举行过真正出现食物的晚宴, 冰冻星球则彻底失去了人类生活的痕迹。
除了在烟火节上那次进食, 或者说充能, 这些居民都平静地重复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是的, 烟火并不仅仅是节日庆典，那些时金爆裂后溢散的光芒充满了空气，成为能够捕获的食物。
那些聚集到高塔上空的人……钟杨看见他们都张大了嘴, 像是为节日的盛大发出真心的笑容那般, 不断地哈着气。
在这种近似笑声的响动烘托着节日气氛的同时，他们像捕捉浮游生物的鱼类那样，捕捉着空气中的溢散时金，然后过滤进躯壳内。
老城主没说错, 不愧是“烟火庆典”, 难怪会这么热闹，如果这是唯一的进食机会，那么所有居民聚集在一起便理所应当了。
“这样子能通过主脑的人类审核才奇怪吧……”
钟杨暗叹。
这个星球的怪异处藏得很隐秘, 谁能想到庆典上发自内心的笑声其实是进食呢？
而厄洛诺没有告知异常之处, 或许与祂本来就非人有关。
想到这，钟杨不禁更加犯难。
蓝星上的分神半点消息都没传过来, 带进来的几个人里，水星河神几乎明牌了被附身的状态，冥王星本质上是依托于自己的认可才出现的复制品, 蓝星的人在这个层次也帮不上忙。
至于黄金城市……钟杨捏了捏眉心，突然好像搞明白了一个原因，为何黄金城市更像人，还能拥有观测能力。
大抵，是因为伽玛虽然身死，但黄金城市那里还留有火种吧，叶嘉道在那里的高塔，也能充当支撑机械生命存续的象征。
最边缘的冰冻星球在辐射范围之外，好像这里的人变异得最严重也不奇怪了。
“分走一半，脑子都不好使了……”
钟杨暗想。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从观众那里获得确切消息，支走厄洛诺和镜行他几乎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单独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拖着等计划进行。
他可以确定为了自己的计划不得不继续向前走，因为观众那个位面——
钟杨刷的睁开眼，思维骤然停顿，强行清空大脑，让露了一点狐狸尾巴的计划被掐断在根源处。
——————
【玩家是否继续任务？您的下属精神非常焦虑。】
系统温馨地提示道。
钟杨睁开一只眼，见端坐着的城主终于有了反应，等了许久的里拉忙不迭上前，小心翼翼道：
“城主，有来自黄金城市的紧急通信……找您。”
虽然里拉顶着一张只有白骨的脸颊，但仅从他的声音也能听出困惑和紧张。
钟杨也挺困惑的，随手示意一个下属去找撒森后，纳闷道：“黄金城市的通信？具体是谁发来的？”
“写着直达您的……我没看……”里拉赶忙表明自己的忠心，“不过署名是高塔。”
“高塔？”
钟杨更纳闷了，理论上厄洛诺他们去那儿确实可能和高塔里的人接触，但要是他俩发信息，署名绝不会是这样的。
总不能是叶嘉道找自己吧？
钟杨点开玩家私信，里头空白一片，他皱眉凝神思索了一会儿，对里拉示意道：“拿来看看。”
“大人。”话音刚落，撒森就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他自告奋勇去“料理”老城主，也不知到底做了些啥，身上还烟熏火燎的。
钟杨上下打量他一番：“回来了？”
撒森是这些怪物里头状态最好的一个，扯掉袍子后，陷进里的眼球还能勉强对准眼窝，颔首后恭敬地注视着新任城主。
见他不想对老城主的情况多做解释，钟杨便接过里拉送上来的讯息，一边浏览，一边摆手道：
“你带着这些……嗯，在议事厅里发呆群聊的家伙下去，准备准备，有客人要来了。”
言毕，也不管下属们是如何惊愕，撒森又是怎么如狼入羊圈般抓起同事离开的，托着腮又合上了眼。
‘讯息真是黄金城市高塔发的……居然是叶嘉道的语气……’
钟杨思索，‘他来干嘛？’
——————
“准备出港。”
“高塔祝您旅程顺利。”
黄金城市的高塔反射着锐利的金属冷光，一支舰队伴随着柔和的合成女声，平滑地飞出停泊口，迅速消失在天边，撞出一片电子波纹。
飞艇中，严阵以待的驾驶者拥有雕塑般美丽的外貌，他和他身后所有岗位上的同伴们一样，都微微下压着嘴角，表现出认真的态度。
唯独被拱卫在中间的飞梭中，有一人抱着自己的刀，在苍白的空间内凝神沉思。
在他面前，有一片样貌熟悉的光屏，不断滚动着弹幕。
……
“啊？叶嘉道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他咕咕了，这几天找遍了直播间都没找着他”
“好好好，是小叶宝宝，虽然你迟到了但妈妈永远爱你（づ￣3￣）づ╭?～”
“此地禁止随便当妈”
“来了！我就知道叶嘉道有来，这种大型剧本，还是两个公司官宣合作后的头一个本，逻辑怪物的前任高玩都来了，咱们这儿的排行榜第一肯定不会缺席”
“你们看见他的舰队从哪儿飞出来的吗？这地方眼熟啊我去”
“这——这个房子不就是小钟喜提便宜老爹的晚宴现场吗！”
“啊？这是黄金城市？？？”
“拉下远景，你们看后边那个塔！难道说这个塔里面有隐藏任务？小叶一直不出来就是在做隐藏地图的探索？”
“有道理啊，这舰队比钟杨和厄洛诺的那两支看起来还贵……特效拉满了属于是”
“我懂了，是隐藏任务的奖励！做完了给身份很合理啊！看刚才那群人的态度，小叶应该是拿了黄金城市高塔指挥官？”
“呃……那谁能告诉我，他现在又在干什么？”
……
弹幕沉默了一瞬，无数双来自高纬度的眼睛趴在屏幕前观察叶嘉道的一举一动。
穿着银色暗纹制式外套的人类只专注地看着他的刀，高领的黑色内衬对比下显得肤色尤为苍白，脸庞更加显得冷淡，而耳朵上闪闪发亮的蝴蝶耳钉似乎少了一只。
没有刀鞘的长/刀像一束冻弯了的月光，静静地躺在他的膝头，而这月光倒映着刀主人的眉眼，冷冽又安宁。
‘杀三活一。’叶嘉道平静地想着系统发布的任务。
是他最擅长的类型，只要平稳地发挥好，他有把握能够在一天内结束任务。
即使这个地图大到需要乘坐飞梭跨越星海。
【检测到玩家发送的讯息已被接收，对方暂时还未回复您的组队请求，请问是否继续发送？】
“不用。”
叶嘉道淡淡道。
他记得最近有个新晋的潜力玩家，上次与他合作过，和自己的风格正好互补，很适合作为队友。
况且……系统给的任务往往都带着漏洞，‘杀三活一’并非要让自己处理掉所有同局玩家，更可能是指，接下来即将会出现难以预料的危机，玩家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五。
……虽然他并不觉得，在这局高手辈出的情况下，玩家会惨到只剩四分之一存活。
但那个人……叶嘉道眉头一蹙，开口道：
“加快航速。”
他略微有点担忧那个人的处境，虽然在进入游戏之前，他们都进了由厄洛诺这个前任BOSS现任玩家领导的小队，纸面战力足够，但谁知道那些非人生物会怎么出牌？
想起自己调查过的《笼中鸟》副本底细，叶嘉道抿紧嘴唇，他并不认为存活时间超过万年的独狼BOSS会懂得团结协作的道理。
因而叶嘉道才急着赶过去，至少要保证对方能够活着出游戏。
飞梭像有自己的意识那般，顺从他的话语，无声地加快了航行，宛若流光划过星海。
因此，他错过了与一队来自冰冻星球的时金运输舰队见面的机会。
也因此，他没发现自己好像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浑然忘却了急着去救的那个“柔弱”脑力派，才是最难缠的事实。
——————
钟杨又一次带着领路的里拉，在冰冻星球闲逛。
只不过这回，他走的是城区的反方向，往广袤无垠的冻层走去。
“你说这底下全是时金？”钟杨略有怀疑地回头，对着里拉道，“你们储备这么丰富，还需要进口黄金城市的资源？”
他用脚尖点了点地，厚重的冰层显示出一种纯洁的白，谁也看不清白的底下掩盖了什么秘密。
里拉不愧于导游的职责，赶忙像个科普工具书似的解释起来：
“虽说是时金……但其实难以利用，我也不太清楚这底下埋了什么，只是老城主……呸，那个叛徒的说辞罢了，说不定他在撒谎，只为了维护民众的秩序稳定！”
“哦？”
钟杨这下倒是改了怀疑的态度，饶有兴致地蹲下身，眯着眼仿佛能透过冻层看见地底。
“城、城主？”里拉见他许久没动静，犹犹豫豫地提醒道，“撒森传讯说……接待仪式布置好了……那个黄金城市的来访舰队还需要您去……”
“嘘。”
钟杨没回头，竖起指头在唇上点了点。
里拉霎时噤声，缩着肩膀假装自己不存在。
光秃秃的冰层什么也没有。
钟杨也确实什么也没看见。
但他感受到……有东西，在下面看他。
年轻的新任城主摸了摸下巴，屈起指节往冰层一叩。
“咔嚓。”
冻层微微一晃，里拉疑惑地跺了下脚，不太明白是自己打了个哆嗦，还是城主的那一指头起了效果。
‘难道是烟火节光顾着带路，时金吸的少了？’里拉思考着要不要找新城主申请个庆祝烟火会，他应该会同意……
但旋即骤然爆发的异变斩断了他的思路，以城主那一指头击中的位置为奇点，整个冰层伴随着咔咔的爆响被由内而外地撕碎。
“城主——！”里拉只来得及喊那么一声，下一刻他就被庞大冰层下伸出的古怪流体裹挟，被迫飞向城区的方向。
而那流体似乎不想伤害他，甚至称得上温柔，将除了钟杨之外的所有引路人送回了冻层荒原之外。
原地唯余还保持着叩击地面姿势的钟杨一人，他慢条斯理地擦擦手，站起身。
这种比纯粹时金更黏腻的流体缓慢地涌起，渐渐地黏合成一道人影的形状，五官清晰，和钟杨对视着。
“原来是这样，谢了，老城主。”钟杨来到这个游戏这么久，终于露出了一次发自内心的微笑。
他终于搞明白了……“冻壳病”的秘密，以及治疗它的原理。
眼见弹幕热闹起来，钟杨半是讲解，半是自我分析地说道：
“按照撒森所说的析出骨骼，只是冻壳病的其中一种表象。”
“还记得主脑对复苏失败的试验场会采取怎么样的处理方式吗？析出血肉，剩下的白骨会留下来成为十字墓碑。”
“……只有血肉能够析出回收，在主脑眼里只有它是可再利用的人类的部分，那么剩下的白骨，则应该相对应人类的‘机械’。”
“可人类，就只是血肉吗？”
钟杨看向从时间海中浮起的老城主，他应该只保留了一部分的意识，但由液滴黏合出的双眼却充满神采，远比在高塔中见到的整个人要更有鲜活的颜色。
“我一直没明白这些星球靠时金运转的原理。时金，能够对应时间，人类，可以转化成时金，人类为什么可以转化为时间？吃掉时间，为什么就能够存活？”
“存活是靠增加进食，增加生命的重量，就能起效果的吗？那为何不把时金换个名字。”
钟杨余光留意到一支舰队降落到远处的高塔，有个人影注意到荒原上的异变，正在高速掠来。
他便压低了嗓子，轻声道：“……叫做灵魂，或许更合适。”
是了，原来是这样，黏合成试验品的从来不是简单的血肉与机械这两份材料，那份从翠丝坦垃圾山里，这个世界的造主亲手交给他的资料里，还藏着一样材料，时金。
灵魂。
难怪撒森能够看见记录了详细资料的时金蝴蝶，或许是那些灵魂在提醒他。
“冻壳病”剥离血肉，机械骨骼铸成十字，而藏起来的灵魂，沉入冻层中。
第245章 分镜 “唰——” 银月般的……
“唰——”
银月般的刀光斩出弧形的气刃, 时金组成的拟人形态在来人还未接近之前，就已经碎裂于他昂扬的杀意。
“你怎么样？”
来者紫罗兰色的眼睛带着还未褪去的血腥气，冷冷地瞥了眼涌动的金色时海，对背对着的未来合作伙伴关切道。
“……”
钟杨耸了下肩, 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见, 嘴角的笑容都有点无奈了, “我还没问你, 怎么万里迢迢跑到我这儿来了？”
来人一呆, 有些尴尬地眨眨眼, 组织了半天思路，才道：“……我……”
“来合作的？”钟杨替他补充完下半句。
“……”叶嘉道又一呆，被抢走台词很影响他接下来说话的连贯性。
因而, 整段话钟杨都替他说了。
“你接到任务, 觉得需要来找我合作，因为信不过厄洛诺所以直接亲自过来，和我面谈？”
叶嘉道：“……啊，对！”
他点点头, 忽然发觉自己还背对着人家, 赶忙转过身，严肃又认真地再次庄重点头。
然后就正好对上了钟杨的笑脸。
最擅长在对方窘迫时乘胜追击的逻辑怪物，状似漫不经心地, 将叶嘉道全头全尾扫了一遍, 确认他还是原装正版的那个小朋友，没伤到半点儿, 才开口道：
“你这个表现……没见到厄洛诺？”
叶嘉道蹙眉，回答得相当坦诚：“你说那个蛇神玩家？确实没有。”
一听这话，钟杨瞬间就明白上位造主伽玛天虫确认死亡, 这小朋友却能毫发无伤的原因——伤到脑子……不是，灵魂了。
‘叫厄洛诺蛇神玩家，应该是和神灵相关的记忆丢失……不对，那他怎么还会急着来找我？’
钟杨琢磨不出个所以然，见叶嘉道还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回应，便随口道：
“我让祂带了合作邀请去黄金城市找你，也行，虽然错过了，但结果是一致的。”
“什么合作邀请，”
哪知叶嘉道反而上前一步，紧皱的眉头显示出心里浑然是不满，
“我们加入了同一个队伍，哪里需要这种东西？你直接拉我过来不就好了！”
‘……失个忆还能有这效果？说话都变冲了啊！’钟杨微微睁大眼，现在换成他愣住了。
谁曾想，更让他震惊的话还在后头，叶嘉道看着钟杨那个表情，越想越气不过：
“我看你那个合作伙伴明明更有战斗力，却把你留下，甚至我都没收到他要来黄金城市拜访的消息，想必不是真心要替你带话，而是选择了单飞！”
‘话多得有点崩人设了……不是，咱们又没出道，你单飞这词从哪学的！’钟杨眼见炸开的弹幕，几乎想要冲过去捂住叶嘉道的嘴了。
叶嘉道见钟杨上前，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是合作的第一步，按照记忆中疯人院副本里，背着钟杨离开海洋的经验，直接转身蹲下，在钟杨不明就里的眼神中，拽着他的胳膊把人扛到背上。
钟杨：“……？？？”
不是，你干嘛？
自觉的载具·玩家榜一·武力值拉满的合作对象足尖一点，便轻轻腾跃起来，从时金海洋的浮冰上飞起，踏着浪头轻盈地滑向城区。
“这次我飞低一点，你恐高的话就闭上眼睛。”
因为失忆变得话痨的榜一还在絮絮叨叨，为队友操碎了心，
“这次的任务不用担心，【杀三活一】虽然难，但选入参与的玩家数量还是很多的，况且大地图更依赖情报分析和智取，正面遭遇战的可能性很低，厄洛诺抛弃你是他的损失。”
叶嘉道本来想，把自己在飞梭上想的那句‘合作之后至少要保证你能够活着出游戏’说出来，但真和选定的合作对象面对面后，又感觉这种承诺太没有诚意了。
于是他郑重其事道：“放心，和我合作，保你平安。”
正忙着关闭弹幕特效的钟杨：“……”我真是谢谢了。
这家伙不看弹幕的吗！明明炸裂发言是他说出来的，为什么尴尬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啊！
……
“此处艾特厄洛诺”
“此处艾特厄洛诺+1”
……
“小饿！小叶变坏了！在跟钟杨说你坏话！！”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搞什么啊！”
“快到小饿的直播间去！截图截图！”
“我来！我有svip能发动图弹幕！小饿快看！”
“我记得和厄洛诺一起的……还有那个钟杨单推的新玩家吧？给他也看看！你单推的前辈高玩被榜一扛在肩上顺走了！”
……
——————————
远在黄金城市的厄洛诺：“……”
白发神明百思不得其解，为何高塔对同行的所有人都敞开大门，却唯独把祂排除在外，甚至连镜行都能畅通无阻地出入。
‘什么叫做没带门票？’
厄洛诺莫名其妙，他们来合作时金贸易的协定已经签好了，按理说最重要的任务已经完成，早就该返航，只不过钟杨暗中交代祂要和高塔首领联络的额外任务还没结束。
因而他们被迫滞留在这里。
而高塔为了阻止祂进入，给出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上一次是禁止衣冠不整披头散发者入塔，上上次是协定没有纸质合约者禁止入塔，而这次居然换成了没有门票。
门票……高塔哪来的门票！
难道是你们塔底下那个儿童乐园的票吗！
厄洛诺无语地走向乐园售票处，果不其然收到了今日售罄的消息。
看着又“披头散发”，又“没有纸质合约”，还没有“门票”的镜行，从高塔里走出来，厄洛诺深切感受到了人类命名为“无奈”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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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快就发现时金的秘密了？”
一只女人的手托着高脚杯，轻轻晃动着的液面在杯壁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和女人脚下踩着的阴影似的。
“你到底在拖延什么？”声音从阴影里传来，那里正坐着她的合作对象。
杜德罗伊隔着遥远的星域，冷声质问着她。
披着河神身份的女人姿态惬意，像穿着最合适的衣裳在自己家后花园闲逛似的，满面悠闲。
“你急什么？我这不是在帮助亲爱的弟弟，把他的游戏剧本完结吗？”
女人优雅地坐下，掰着纤长葱白的手指一件一件把功劳拎出来细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七级神没那么好坐稳位置，我给他发布‘征服星系’的任务就是为了他能一次性稳定状态……”
“黄金城市里的小家伙和伽玛关系那么深厚，我都顾虑着钟杨的感受留了他全须全尾的。
这么一来要征服黄金城市，也就剩下经济这条和缓的路子，那老【金融家】刚好死了，我就让【金钱狮子】取代他，所有资源都打包送了过去……”
“……他安排出去的镜行我也让【命运石眼】引导着，根本没给压力就把航路给垄断了，等他一到镜城，直接交接了下属的控制权……”
“……至于冰冻星球，”河神皮下的【命运正理】微微一笑，旋即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时金海】就在那里，那片冻土上的所有人早就该剥离成白骨十字死掉，就是为了等他到来，我才硬生生拖着，硬是等到早就该归海的那位城主忍无可忍，愿意把城主位置让出来给他啊……”
说着，她对合作伙伴投去责怪的眼神，嗔怒道：“这一切，就是为了帮助他彻底接管伽玛留下来的星域，我怎么会害他呢！”
杜德罗伊却迅速从这几句话里提取出一点不对，他沉吟片刻，试探着开口：“……镜行……”
命运女神却摆摆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想要用谎言和问句引导我，那就别说出来。”
“你觉得我对镜行的态度不对，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是的，镜行和他不一样。”
正理那张在光芒下的脸颊白皙美好，随着微笑慢慢爬上她的面庞，都隐约有几分不像河神的原貌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高远又深邃的缥缈感从她的五官和神态溢出来：
“他和我，我们才是一样的。我当然，只承认钟杨了。”
一样？
藏在暗处的精灵探究地凝视着女神的眼睛，她用完美无暇的微笑直面回去。
什么一样？
‘难道是说……’
许是【命运正理】这番话终于说服了合作伙伴，杜德罗伊沉默良久，向她点点头，断开了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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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接到的任务是【杀三活一】？”
钟杨看着空降的合作伙伴，感到有些想笑，系统皮下的那位起任务名字还真是……画风别具一格。
叶嘉道严肃地点点头，非常认真地分析起来：“不用担忧……这个词是指存活率的意思，而且，就算是鼓励玩家自相残杀，我也决不会对你下手。”
“我们可能马上要面临相当恐怖的危机，你做好准备，咱们随时出发。”
见钟杨一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个趁手武器都没有的样子，叶嘉道想了想，又补充道：
“没有的话……也没事，我带来了黄金城市最精锐的机械军团，冰冻星球的状况并不适合作战，咱们还要提防时金海的异变。”
说到这，想起在星舰还没着陆时，自己远远从舷窗看出去，见到冻层海平面上钟杨险些落水的那一幕，叶嘉道忍不住庆幸。
……幸好他来得及时。
就在叶嘉道又忍不住开始对厄洛诺“抛弃队友，独自逃跑”指指点点时，他突然听见钟杨轻笑了一声。
“好吧，可是……”
钟杨超级夸张地吊着嗓子，苦恼不已道：
“……我接到的任务是【征服全星系】诶。”
“啊？”叶嘉道一呆。
——————————
在自称“蓝星人”的舰队上，杜尔伽和娜塔莉相处还算愉快。
同样是垃圾山出身的俩人在作息上意外合拍，就是娜塔莉总是时不时用死去费索罗娜的口癖讲话，让杜尔伽不太舒坦。
“你不去领航？”
杜尔伽看了眼电子钟，按“蓝星人”二十四小时的计时方式，现在轮到娜塔莉去绘制星图。
“得了吧，他们把咱们招来，估计也没想着能当导航员。”
娜塔莉满不在乎地往沙发上一倒，手自然地垂落下来，正好拍拍杜尔伽的小腿，
“哎，你让个位置。”
杜尔伽早在她开口前，就已经按照肌肉记忆给这位大爷送上完整的宝座，闻言，他疑问道：
“没指望我们？那他们凭什么让我们上船？还耗费这么多资源……”
杜尔伽一个趔趄，险些和垃圾收纳箱撞上，慌忙扶着墙面站稳，却恰好看见里面的薯片袋子又多了两个，暗自想着：
‘原来在这里啊……难怪我没找着今天派发的份额……不对，她什么时候有空瞒着我吃的？难道是趁着我领航时偷偷吃掉的？’
“想什么呢你！”
娜塔莉听见他这儿哐当一声响，懒洋洋地仰头来看，却见杜尔伽盯着垃圾箱，似乎找到了某些“罪证”，赶紧爬起来，把这个便宜哥哥拽回沙发坐着。
这下娜塔莉也没心思闲躺了，干脆就这么坐着，开口便转移话题：
“你忘了，咱们的救命舰队是谁找来的？”
“……诺亚？”杜尔伽果然上钩，注意力完全不在薯片上了，当然，这也和他在食物方面总是很忍让娜塔莉有关系。
“对啊。”娜塔莉一手勾过哥哥的肩头，让脑袋凑近，“那是诺亚的活儿，咱们说着好听，是领航员兄妹，但诺亚一开始就给出了完整的星图，才能让他们答应把堪称废物的咱俩搭载回去。”
“原来如此……”
杜尔伽正点着头，忽然反应过来，她话里有话，扭头便推开毫无分寸感的娜塔莉，
“别凑这么近。”
“好吧好吧。”
当娜塔莉笑嘻嘻地自觉退后，杜尔伽才接着开始沉声提问：
“他们一早就拿到星图了，做交易的对象又是诺亚，为何还会等我们下来？而不是……直接带走诺亚？”
‘当然是因为主神要借他们的手把你运走啊，你个傻蛋。’娜塔莉面上不显，心里充满怜悯地腹诽。
当然，她嘴上又是另一套说辞：
“当然是我做的手脚了，你以为诺亚一个S级监管者，为啥这么听我个垃圾山出身的小喽啰的话？”
见杜尔伽张口预言，她打断道：
“至于手脚是什么，那你别问，问了我也不会讲。”
杜尔伽这才放弃刨根究底的打算，郁郁不乐地别过头，似乎对自己“买狗附赠”的身份有了新的认知。
“当然了，我也是留了后手的，如果他们想把咱们细细地切做臊子扔进时金熔炉，或者绑到外星动物园当猴子，我也有把握让咱俩安全脱离。”
娜塔莉虚虚一握，又张开手，没头没尾地讲道，不知是为了宽慰杜尔伽，还是为了宽慰自己。
“……毕竟整个翠丝坦，现在只剩你我了……哦，还有条狗。”
杜尔伽被她的话逗得一乐：“你从哪学的？”
“从前你可没说过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