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雪山一样古老的神明从雪上踩过，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被风雪轻轻淹没。
厄洛诺一路跟着人类族群走到群山中央, 那是一座直指天空的高峰。
何露明显有了缺氧反应, 但隐身的悠娜默默抵住她的后背, 冥王星的力量源源不断支撑着人类。
“如果她撑不住, 你就把她带下山, 情况我自己能解决。”何露听见厄洛诺对着身旁的空气说道。
谁？
异闻局长有些惊愕。
这时她耳边响起从未听过的陌生语言, 少女的清脆嗓音答应道：“我明白。”
她身边有人？！何露瞳孔放大，脑海中闪过昨晚的神秘白影。
“远日星冕下，我们的祭坛就在前方, 请您前往参与祭礼。”
异常高大的族长低下头, 他肩上的狼首獠牙狰狞。
厄洛诺冷淡地瞥他一眼，果不其然下一秒这群人类便向下方山谷走去，看来自己扮演的角色在历史上答应了他们的邀约。
天王星的兜帽抖了一下，修长的手指默默往回一按, 苍穹之眼顿时安分下来。
厄洛诺踩在雪上, 祂的白发被风吹着露出一缕来，像命运的丝线。
一指峰下，两山之间, 狭窄的过道内全是积雪, 三个小时后，踏过层层积雪和岩石, 祂来到昨夜见到少年钟杨的冰湖，原来昨夜竟不知不觉飞了这么远。
白天的冰湖呈现深邃的蓝黑色，更显得湖心的囚徒皮肤惊人的苍白。
“嗯？”钟杨懒洋洋地掀起眼皮, 眼球凝固在厄洛诺的方向。
苍穹之眼无声无息释放出操控时间的力量，现在钟杨见到的“远日星”被厄洛诺顶替。
“你来啦~”
钟杨翻个身，侧躺在冰面上，笑得甜滋滋的，冲厄洛诺挥挥手。
还没等白发神明回应，穿着单薄的少年又单手撑着冰面坐起来，托腮看向族长：
“现在就开始吗？”
人类男子沉默着，向他深深鞠躬行礼，尔后在抬头的一刹那，肩膀上的狼首喘着气复活过来。
“大人，您真的准备——”族长面露不忍，显然他认识把自己束缚在这里的钟杨。
“没有办法了，”少年轻笑，别开脸，“别的族群也来了吧？辛苦你们驻守十万大山了。”
族长重重点头，让开位置。
厄洛诺这才发现，冰湖连接着的四面八方的狭长山谷内，每一条山谷都走来一队人类族群，队伍为首的族长有男有女，但肩上都挂着奇异的狼首。
钟杨一一接见他们，每个部落的族长眼中都噙着泪花，似乎在送别神明。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您真的要——”一名独眼的健壮女子咬着牙，她粗糙的黑发编成辫子，别在脑后。
“放心，放心，我们都是为了地球，即使我失败了，你们也要守护好地球，嗯？”
人类时期的主神带着异样的温柔，向她微笑。
“而今之计，唯有献祭。”少年钟杨望天，灰蒙蒙的颜色覆盖住眼中的阴霾。
厄洛诺想起自己“远日星”的身份，难道自己扮演的是献祭的见证者？或是祭礼的主持者？
祂蹲下身，刚好钟杨这时也看向祂。
“退下吧，”黑发少年对后方的人类族群道，“守在冰湖旁，别让能量逸散出去。”
身材异常高大的十数名族长都带领族人退回山谷，他们离开时，狼首眼睛闪着莫名的寒光，似乎在看钟杨，又似乎在看他旁边的“远日星”。
何露也跟着离开了，湖心只剩厄洛诺和人类少年，而此时此刻，风雪戛然而止。
厄洛诺拉下兜帽，试探着开口：“你不打算再等等吗？应该会有转机。”
既然钟杨能够在未来成长为青年模样，还能跑到副本里，把自己从神墓中挖出来······他这次应该没死？
人类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向前挪动些许，少年瘦削的手臂凸起骨骼的形状。
“原来你是远日星，奇了怪了，那你不应该盼着我去死吗？”
“为什么做出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呢？你在怜悯人类？”
厄洛诺怔了怔，自己扮演的“远日星”，是人类的对立面？
钟杨仍然在说着，他轻轻喘着气，似乎有些窒息：
“我还以为你是什么路过的好心人，大半夜出现在湖里陪我解闷······没想到是来探望囚犯的刽子手啊。”
“刽子手？”厄洛诺咀嚼着这个词语。
“主神派你来监视地球，不是么？”少年定定地看着湛蓝眼眸，想要捕捉出什么。
主神？厄洛诺刹那醍醐灌顶。
蓝星曾经叫做地球，而地球也遭遇了自己星球同样的危机——被主神入侵！
而祂扮演的角色“远日星”，就是远古时期主神派来监视地球的神秘人物。
难怪人类族群对祂毕恭毕敬，甚至献祭仪式也让祂前来观礼——不，不是观礼，祂是来处死钟杨的刽子手！
为了延续地球的寿命，延续游戏场的可使用时间，主神默许了钟杨的自我献祭，甚至让“远日星”来帮忙行刑！
毕竟，只有神明才能杀死神明。
就在祂了悟的瞬间，冰湖咔咔裂开，闪电似的庞大裂隙组成奇妙的图腾，湖面抬高，山谷在脚下远去，他们和一指峰并肩，高耸的祭台凌驾整座星球之上。
“本来想和你多说两句的，但是没时间了。”钟杨找了个轻松的姿势，软绵绵地瘫在地上。
他已经没有力气坐着了。
厄洛诺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站起来，右手一划，散发荧光的尖锐棱刺凭空出现。
“既然如此，”神明身躯的控制权完全被历史上的远日星取代，祂听见自己开口道，“仪式就开始吧。”
躺在地上的钟杨双眼无神，黑眸散漫地看着眼前白发人，脚上的锁链又开始吸纳他的力量，虚弱得面色比雪更苍白。
即便如此，他也满不在乎地说着：“行吧行吧~主神真是懂我，派来行刑的远日星真好看——咳、咳咳······”
他咳嗽时蜷缩成一团。
他快死了。
厄洛诺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钟杨，自己对他的印象是什么？
神秘魔王、强抢别人眷族的邪恶神明、偷偷摸摸干坏事，还时不时让人眼前一黑的屑老板？
这里是历史，历史里的他躺在冰湖深处的祭坛上，马上要为地球而死。
厄洛诺看见自己手里的棱刺无声举起，秘银纹路涌动死亡的气息，即使是神明也会被断绝生机。
自己应该遵从历史，杀死钟杨吗？
升高的冰面在云间，冻结的雪花覆盖人类的脸。
钟杨在默数时间，忽然，他耳边响起棱刺掉落的声音。
“你——”人类错愕地睁开眼，见刽子手居然死死按住自己的右手，不让那把弑神的刀剑举起！
厄洛诺眉头紧皱，神明的力量穿梭时间，与历史的走向形成对峙！
为什么钟杨让自己留在蓝星？为什么自己会来到历史中，扮演行刑者的角色？
——钟杨肯定有自己的考量，说不定，他的目的就是让自己阻止这次献祭！！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厄洛诺耳边响起层层叠叠的呼喊，像海啸冲击着意识，神明在违抗历史的必然可能，而“远日星”被主神下达过杀死钟杨的命令，那个看不见的家伙发现了厄洛诺！！
“杀了······他。”
流体状的透明影子从厄洛诺身躯上剥落出来，那是真正的“远日星”。
厄洛诺瞳孔一缩，原来自己并非扮演这个角色，而是无意中与它重叠了！
回想起自己在人类部落中接受食物时，少女眼神空洞，把托盘扔向地面，并非她看不见远日星，而是这个神秘怪物，就是透明的！
隐秘存在迅疾如电，眨眼间棱刺就要没入钟杨的胸膛，哪知身后的厄洛诺速度更快，一道白芒飞出，天王星的闪电弓箭激起一片雪花，把那柄棱刺击落出去！
透明流体见势不妙，竟直接冻结自己的躯体，水晶状的透明巨斧反射电光，就要劈向人类的脖子。
“雷霆万钧！”
厄洛诺右手虚握，漫天雷云笼罩四野，隔空一抓凝结为亮蓝色的一点，浩如烟海的磅礴伟力瞄准“远日星”就要击出！
忽然箭尖一顿，历史的必然性又阻挡住厄洛诺的步伐，苍穹之眼蠕动着，时间权柄汩汩而出，试图帮助新主人抵抗历史！
“钟杨——”
来不及了。
神明湛蓝的双眼中，倒映着垂死的少年，那巨斧已经斩下，他脆弱的脖颈溢出一丝鲜红。
他真的死在这里了？即使自己穿梭时间也无法改变？
厄洛诺神魂恍惚，权柄被抽取到极限，时间的力量隐隐烙印在祂的本体之上。
白发神明向前无望地迈出一步，这一点点的前进已经抽空祂的所有力量。
历史里的钟杨真的……要死了，祂谁也救不了。
湛蓝的眼睛里好像有冰层破碎。
可这时，人类少年身下，一只灰色的手掌破冰而出。
修长的五指攫住远日星的肢体，把它拖进了冰层之下！！
盛大的献祭戛然而止，怪物惨叫着，无可抵抗地被塞入直径仅仅为五六厘米的窟窿，流体般的外表像被挤爆的气球，裂出一道道狰狞的伤痕。
“——”
水晶巨斧被挤碎了，爆裂成一地碎屑，正正好散落到钟杨四周的冰湖纹路上。
“这······”厄洛诺愣神，骤然放松后祂双腿一软，勉强用长弓撑着冰面。
属于远日星的力量化作冰晶，散落到湖面上启动祭坛，螺旋状的符阵升起，黑发少年睁开眼，百无聊赖地坐直。
僵硬的电子女声破空而来。
【猎杀成功，远日星的力量已为您转化为地球能量，补充进度71%/100%。】
“嗯？原来你不是远日星啊~真好，我还可惜这么漂亮的脸蛋会被挤碎呢~”
钟杨笑眯眯地托腮，随手把脚上的镣铐掰下来。
他坐着的那块冰面浮出灰色的影子，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白发灰肤少年从影子中钻出来。
“呵，死颜控。”镜行唾弃着自己的神性，试图和钟杨撇清关系。
为什么钟祁敢带着名人堂全体强者离开，却独留钟杨一人看守地球？
——因为他已经足够强大。
并且，他是诱饵。
他把自己的人性与神性分割开，镜行藏在冰湖之下，钟杨把力量用锁链传输到镜行身上，伪装成虚弱的样子，诱导虚空中游荡的神明以及主神麾下的刽子手前来！
这个祭坛并非地球的加油站，而是神明的屠宰场！
所有被杀死的神都将化作养料，成为祭品，延续地球的生机！
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厄洛诺心下一松，眼角抽搐：“······”
幼年版本的屑老板也是如此的屑，员工心情复杂，那一些愤怒与不忍就好像被克扣的年假，嘻嘻哈哈地在天选打工神心里跳草裙舞，疯狂嘲笑着祂。
厄洛诺耳边似乎又响起自己无数次的发誓：
“我再相信他我就是傻子！！”
好像又被屑老板驴了呢，小饿(⌒▽⌒)。
第107章 精神病院的整容业务 不要随便拓展医学……
风雪又起, 湖面祭坛缓缓下落，大雪纷飞中，冰湖四周有一长条黑压压的影子警惕地逼近。
“放轻松，放轻松~”比厄洛诺矮一个头的人类少年挡在白发天神身前, 笑眯眯地说道。
直到祭坛回到地面上, 才能看清黑影原来是密密麻麻的狼群。它们由十数位头领带着, 利爪刨动着积雪, 翻出黝黑的泥土。
巨狼喘气喷出的白雾袅袅上升, 遮挡住幽绿的眼睛, 在静默的群山间如磷火飘飞。
隐约能看见何露的身影，她被悠娜牵着手，躲在山谷之外。
厄洛诺神色镇定, 可心中惊愕不已。
它们是——？
领头的十数条巨狼接力长呼, 依次靠近钟杨，在他手上嗅了嗅。它们的面孔与部落族长们肩上的狼首一模一样。
见到地球的守护神平安无事，头狼深深匐匍在地，下一刻站起身, 皮毛褪去恢复人类形态。
狼群跟随首领的脚步变回人类族群,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突兀出现的厄洛诺身上。
厄洛诺一惊，左手不由自主往回伸，摸到兜帽里的苍穹之眼。
刚才忘记把它的时间权柄收回去了, 现在人类都能看见祂的存在。
“辛苦了, 天狼星~”钟杨不动声色地牵住神秘过客的袖子，眼神安抚, 示意守护者们放心。
下降的途中，确认厄洛诺对地球的友善态度后，钟杨已经为祂介绍过十万大山的陷阱构造。
“由我作为诱饵, 镜镜当陷阱里的杀手锏，再让由特异物品【天狼星】化身的人类伪装成原始部落在周围封锁，这样被引来的猎物就逃离不开啦~”
钟杨是这样讲的，还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
厄洛诺额角差点滑下冷汗，但他没说过这群人全都是天狼啊！祂还以为只有肩上有狼首的族长是。
“这位是我们的盟友神明~伟大的小饿先生~”
钟杨一把拉过发呆的天王星，对着族长们自豪介绍起来，还随口给祂起了个和未来一样的昵称。
厄洛诺只看见眼前有根黑色的呆毛晃来晃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连拖带拽地塞上轿撵。
“走走走，十万大山吃饱了，该去百慕深渊喂鲸鱼！”
“科罗拉巨杉峡谷，百慕，嗯······十万大山的祭坛刚加过油就不算，还有两个地方！”
屑老板歪在软椅上，掰着手指头数着祭坛。而群狼任劳任怨地抬着他和厄洛诺，镜行已经回到影子里。
恍惚间，厄洛诺仿佛回到了过去，在初遇时重走封神之路，他们就是这样坐在尘世巨蟒的蛇首上，只不过现在隔着千万年的时光，而钟杨还不知道自己的来处。
坐姿东倒西歪的小矮子堪堪靠在正襟危坐的白发人臂弯上，轿撵一个晃动，他竟直接枕上去，把厄洛诺吓了一跳。
“诶？”看到冷脸美人表情出现一丝裂痕，钟杨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少年的手指莹白如玉，堪堪在厄洛诺的蓝色眼睛前停住。
“你的眼神很有意思，你在透过我看一个人。”他笃定地笑着。
厄洛诺收敛表情，波动的眼眸一瞬恢复漠然：“嗯，一个屑人。”
“······”钟杨嘴角一抽，而镜行适时从影子中发出嘲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幼年屑老板似乎觉得很没面子，转过头和自己左右互搏。
狼群穿梭空间，一瞬千里，转眼活力四射的轿撵就消失在风雪中。
被遗忘的何露目瞪口呆，下一秒她忽然原地起飞，抬眼望去竟是一路保护她的灰发少女浮空而立，揪着她的衣领，试图带她跟上队伍。
异闻局长僵硬地举起双手，对冥王星道：“那个······能麻烦您把我的装甲车也带上吗？丢了不好报销······”
冥王星低下头，对上人类尴尬的视线。
——————
游戏里，钟杨也懒得自己走路，坐在叶嘉道肩膀上偷闲。
经过一个晚上轻松悠闲的走迷宫，黎明已至，彻底接管疗养院的新任股东形象已经烙印在每一个npc心中。
“BOSS早上好！”
病人们昨晚全体出院，现在无事可干的医生与护工排成两列，夹道欢迎股东的莅临！
只见一神秘青年缓步从花园走出，他口罩之上露出的双眸是深邃的紫罗兰，像珍藏多年的酒酿。细碎黑发遮掩中，依稀可见白皙耳垂上扇动的一抹银光，可这精美的蝴蝶耳饰只有一只，另一只不知哪里去了，让人浮想联翩。
他是赠与了怎样的人？是挚友，亦或是亲人？
“？？”
这家伙是谁，BOSS呢？
挺直腰板的众npc瞪大双眼，试图寻找股东先生的所在。
“咳咳！”
这时，青年轻咳两声，散发出属于游戏BOSS的气息。
众人眼神一厉，股东先生一晚上不见，居然给自己整了个容？
高，实在是高，不愧是神医啊！颐山精神病院刚改名神医疗养院，现在已经拓展整容业务了吗？
“你们干什么？为什么堵在路上？”青年又道。
配合钟杨表演广播剧，于是获得生存希望的郑威忙不迭走上前，点头哈腰道：
“股东先生，我们给您准备了剪彩仪式，昨天出院的病人家属们刚刚送来了一车牌匾！都在称赞您妙手回春呢！”
“对了，您看是不是要······”他抬起头，傻乎乎的鬼影毫无眼力见，把众人想说却不敢说的话直接公之于口，“要不要拓展一下整容业务？”
“整容？”股东先生音色如常，面上看不出喜怒。
“啊对对对！”郑威一喜，以为自己猜中了股东的心思，“明明是您开发的甜品疗法治愈了精神疾病，昨夜家属们扯着我们想找神医致谢，您却深藏功名，叫什么······淡泊名利！”
鬼影医生觉得自己老练极了，疯狂输出着彩虹屁：“没想到淡泊名利也不足以形容您的高尚品德！您昨夜消失，竟然是研究整容技术去了，还率先试验在自己身上！”
“有您在，有这么多的院长在，我们的疗养院何愁不能称霸全球？”
鬼影转过身，手指太阳，慷慨激昂道。
“是吗？”股东先生语气有些奇怪。
郑威感到自己脑后一凉，名为死亡的危机感瞬间碾压了他。
医生僵硬地回过头，见道路两侧的众人们都面带不忍，甚至有几个年轻护工眼里噙着泪花，像送别英年早逝的杰出同事。
叶嘉道转过身，正对着郑威扯下口罩，露出那张鬼影医生毕生难忘的脸。
他想起来了······郑威战栗起来，就是这个家伙，把他的脑袋当皮球踢！
而不知怎么变成常人大小的小丑肩头上，一个迷你西装人笑眯眯地说着，他的声音和股东先生一模一样。
“我怎么不知道我整容了？”
二头身钟杨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郑威，直至鬼影怂成一团，才抬头望天，长叹道：
“说到整容，我有一个鬼怪颜值改造计划，通过摘下脑袋踢皮球的方式完成鬼怪面部塑形，当然，这要由合适的志愿者进行实验，您应该很乐意当第一个志愿者吧，郑医生？”
鬼影自抱自泣：“对对对！”
股东先生这才满意，哼哧哼哧地爬到叶嘉道手上，拽拽袖子，让队友把自己高举过头顶。
“为了庆祝疗养院的巨大成功，我决定出资带大家去游乐场团建！除了郑医生，其余成员收拾收拾准备出发~”
【叮咚，第五句歌谣已触发，[地下游乐场好黑，水里是谁在哭？]】
伴随着系统播报音结束，远处白茫茫一片的背景闪现无数代码与星光，电流般的粒子涨缩着，各自归位，拼接出本不存在的外部世界。
这里是梦核，当梦境主人推开那扇门，后面不断变化的未知才会坍缩成既定的模样。
而现在，他说那是游乐场，于是便有了孩童的欢笑声。
——————
“星星游乐场”的大门由巨型彩虹雕塑组成，彩虹连接地面的部位做成瀑布倾泻的形状，一条蓝色尾巴的小人鱼从上面俯冲下来，弯弯的眉毛圆眼睛，像个小妹妹。
身形灵活的橡胶人藏在云霄飞车的轨道里，等待折磨新来的玩家。
“布谷~”布谷鸟从鬼屋钟塔钻出来报时，没想到这个游戏居然有玩家能走到第五关。
作为主神杀手锏的它们，可是从来没体验过第五关的任务！
“哎，你们几个都认真点儿！”布谷鸟冲着游乐园内大喊，“等下BOSS就要来了，记得配合祂分配的任务！”
布谷鸟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倍感压力。
那个玩家似乎不好对付，甚至连神秘的游戏BOSS都被他触发了。
可惜了，本来迷宫蚁群和巨鼠还能扮演碰碰车项目的，现在只剩它们几个，万一不能留下玩家，素未谋面的BOSS会不会把它们几个一通修理？
得认真对待！
鸟儿拍动翅膀，藏回钟楼内，合上木门假装无事发生。
——————
哒、哒、哒。
底部坚硬的长靴踩在游乐场的塑胶地面上，叶嘉道面无表情地——
路过头上的彩虹大门，以及门上的“星星游乐场”五个字。
来了！伪装成小人鱼的怪物妹妹心中紧张，肥嘟嘟的脸蛋皱起来。
那神秘玩家通身的气势不知是杀了多少怪物才积攒出来，他忽然脚步一顿，折返到大门口。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胖人鱼吓得尾巴都在抖，根本装不好雕塑的样子。
要是小熊精灵在就好了。
“妹妹？”
刚这么想，她耳边就响起意料之外的声音。
“小熊精灵？”
人鱼肉乎乎的手指刚从脸上移开，就看见换了西装的小熊精灵坐在恐怖玩家的肩膀上。
他——他被玩家俘虏了？！
人鱼大惊失色，扑腾着小尾巴就冲向叶嘉道。
第108章 谁拍了我的肩膀？ 现在只剩一个人
“这就是游戏······怪物？”
叶嘉道两手托住小人鱼, 矮墩墩的妹妹胖尾巴扑腾个不停，伸长脖子试图咬住可恶的玩家。
居然绑架小熊精灵！
肩膀上的钟杨高深莫测：“没错，人不可貌相，怪物也一样。”
叶嘉道严肃点头, 神色认真起来, 虽然这人鱼看着圆滚滚的人畜无害, 但是军师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
小人鱼挣扎半天, 发现自己的小短手根本够不着邪恶玩家肩膀上的小熊精灵, 委屈地瘪起嘴。
“小熊······”
她刚要哭, 却看见钟杨把手指抵在唇上。
嘘——
小熊精灵对她眨眨眼：别动。
妹妹瞬间安分下来，偃旗息鼓。
“她怎么不动了？难道是准备大招？”叶嘉道沉思两秒，眼神一厉, 正要拔刀却被钟杨阻止。
“我们先去鬼屋。”
榜一不解：“为什么？”
钟杨懒洋洋地坐直：“从大门进来, 每一个游戏环节都会有怪物，系统并没有提示我们游戏顺序，不如先去鬼屋碰碰运气抓BOSS？”
“别的游戏场地都是露天的，有条件让BOSS隐藏起来的只有鬼屋, 你现在的形态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万一在遇见BOSS时变回迷你小丑就糟糕了。”
迷你西装人站起来，已经彻底放松警惕的小丑先生看不见他眼里浮动的光。
“不如趁着现在，先把危险扼杀于无形？”钟杨言语里满是蛊惑的意味, “毕竟您可是榜一啊, 干掉BOSS应该毫无困难？”
叶嘉道放下小人鱼，蓝色尾巴甩了片水花, 消失在彩虹大门底下的喷泉池里。
“好。”话少的榜一先生决定启程。
······
“诶？钟杨决定莽一波吗？”
“笑死，我觉得挺有道理的，嘉嘉现在恢复正常体型, 武力值爆炸谁还搞那些弯弯绕绕啊”
“冲鸭！去鬼屋”
“好家伙，带着员工团建的股东把大伙扔下，自己脱离队伍了！”
······
——————
橡胶人正在等待玩家坐上过山车。
等车厢到达最高点，它就会用柔韧的脖子捆住滑轮！
在高空限制下，玩家只有离开过山车，从摇摇欲坠的轨道爬下去，才能逃出它的追猎。
“哈哈哈哈哈真好玩！”
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橡胶人感受到轨道的振动。
是玩家来了！
它赶紧牢牢勾住铁轨，脖子伸长，十米长的平滑橡胶绳按兵不动。
轨道的颤抖越来越缓，与之相应每一下抖动也越来越重，终于，那辆飞船形状的过山车来到顶峰！
“哇哦，原来从高处看，我们的疗养院是这个样子啊！”
车里传来叽叽喳喳的惊叹声。
暗中使坏的橡皮人贴在车底，完全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它悄无声息将脖子绕在中间的车轴上，和最高处的轨道绑在一起！
轻微的滑动感牵引着鬼怪，是过山车要下降了，它迅速拉紧身体，心中复习等下要讲的威胁话语。
“只有脱离车厢，从轨道上逃跑才能——”
它没能说完，过山车就狠狠向下俯冲而去，扯断它的脖子，碾过身躯！
这怎么可能？！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怪物飞起的头颅看到车厢内的景象。
车里没有玩家。
密密麻麻的、难以计数的毛绒布偶挤在一起，整个疗养院的护工怪物们像海洋球一样，塞满了过山车。
“俯瞰疗养院的感觉真不错！”布娃娃们感慨着，它们用针线缝上去的表情僵硬又古怪，纽扣眼睛被天上飞过的奇怪东西吸引，一齐转过来。
“你也是怪物吗？”
无数张笑脸被飞驰的过山车带着驶向地面，它们目送着橡胶人从天空坠落，摔成一地碎块，也没能得到回答。
【叮咚~鬼怪橡胶人确认死亡，过山车已通关。】
——————
鬼屋钟塔外表装饰成黑色扭曲的尖顶形状，同时，塔顶镶嵌会随着时间转动的眼状钟表。
留白多过黑色部分的暴突眼睛里，漆黑眼珠会绕眼眶旋转，当瞳孔对上哪个数字，就代表什么时间。
而现在，正好是早上六点，眼珠正正朝下，仿佛在注视走入鬼屋的紫眸人类。
叶嘉道敏锐捕捉到塔顶木门里有怪物气息，但他不动声色，只暗中握住刀柄。
“诶~这里面好有意思。”
肩膀传来踩压感，是钟杨站起来了。
与诡异外观不同，鬼屋内部像走入万花镜，狭长的通道四周都由镜子拼接而成。
或许也不全是镜子？毕竟看向每一个角度，除了无数个叶嘉道之外，还有四散的七彩窗花。
“这是鬼屋？感觉很不一样。”叶嘉道不解，微微偏过头问钟杨，“你有什么头绪吗？”
“往前走走看，敌不动我不动。”钟杨拽了下他的领子。
手持长刀的青年抬步向前，靴子踏在流光溢彩的镜面上，声音清脆，每一下间隔都毫秒不差。
鬼屋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他们置身于万花筒的世界，花纹斑驳光怪陆离，前后左右，每一面镜子里都是无数个自己。
灯开得很大，逼近光污染的程度。
叶嘉道一直留意着道路有没有转折处，可当他保持匀速行走十五分钟后，却发现自己始终在直行，并且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
“这里面好奇怪啊，不是鬼屋吗？怎么亮堂堂的”
“这个副本的画风一直挺怪的？两米大的竹节虫.jpg”
“啊啊快拿开！我的眼睛要瞎了”
“卧槽，你这么一说，鬼屋不会真有鬼吧呜呜”
“小心！后面！”
······
嗯？
叶嘉道定住脚步，感觉到领子传来轻微的拉扯感，似乎是钟杨在紧张。
“你抓紧我，好像有怪物来了。”
紫罗兰色的眼睛向镜子里看去，无数个自己与他对视，而十数层倒影的深处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藏在影子里吗？
叶嘉道屏息，安静的鬼屋里只剩心跳声，那个影子又动了一下，似乎飞向了天花板。
青年紧追着抬起头，扭曲的黑影又向下滑去。
一层又一层，它从无数层影子世界的深处跳跃出来，跨过镜子的束缚，逐渐逼近通道中央的人类玩家。
叶嘉道耳边传来细细的声音，像是害怕的榜二在提醒：“有鬼来了。”
“没事，别担心。”
叶嘉道安抚道，随手伸到自己肩上试图摸摸他的头。
然后，他摸到一只冰凉的手，毛茸茸的，瘦骨嶙峋的手。
“鬼是我哦。”
冰凉手掌的主人抖了抖胡须，和人类一样大的老鼠头颅靠近叶嘉道的耳边，轻轻说道。
——————
······
“啊啊啊救命！救命！”
“弹幕护体！我要死了！”
“钟钟你去哪了？怎么一个照面不见了？！”
······
叶嘉道瞳孔一缩，化掌为爪掐住怪物的手，同时侧步下蹲，左肘一个重击狠狠捣向巨鼠的肋间！
怪物瞬间丧失反抗能力，趁此机会紫瞳人将它从肩部甩过，就要砸向地面！
叶嘉道左臂按向刀柄，抬眼间便抽出锋刃，只见银光劈下，足下的镜面碎裂，一道深深的沟壑划破地面。
但是，怪物消失了。
它在叶嘉道将它摔过肩头扔向地面时，就消失在镜面里。
鼠头人西装革履，以舒展的姿势融入镜中，露出诡异的微笑，凝视着人类。
它像沉入深海般沉入一层又一层的镜中世界，直至无尽深渊。
——————
深空之上，有一张无可挑剔的银色面孔正趴在光屏前，看戏看得起劲。
“咦？”这是什么内容？
伽玛天虫迷惑不解，把薯片倒进嘴里三两口吞掉，打开自己记录的主神数据。
奇了怪了，这个游戏的任务里没有这一关啊？
难道是拓展世界观？
穿着小熊睡衣的女人跳下沙发，踢开拖鞋，光脚跑到瞭望露台，来自深空的神秘视线俯瞰着小世界。
找到了，伽玛天虫伸展机械臂，给自己装载目镜以便放大视野——梦核世界，被粉红泡泡包裹的奇妙球状宇宙。
“让我看看里面的东西~”
她趴在露台的栏杆上，机械生命露出人格化的笑容。
恐怖的气息包裹住濒临崩溃的小世界，可同时，从深空投射出的关注也惊醒了一些别的什么。
“伽玛。”
通体银白的女神思绪一僵，她的本体颤动了一下，三个互相牵引旋转的机械星球同时停止运行。
“你在做什么？”
有人轻轻敲了下门。
和命运正理的来访完全不同，生物科技构成的防御机制未被触发。伽玛天虫所在小世界外围，水母触须状的仿生毒刺无知无觉地飘动着，对于自己守护的宇宙被入侵毫无觉察。
“我······”伽玛天虫脸部淅淅沥沥掉下银色碎屑，她在崩解。
“你在注视小世界。深空俯瞰留下的气息会导致小世界被怪物入侵，你还记得吗？”那个声音又说。
“我······”
伽玛天虫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自己违规了。
虚空中伸来一只手，把机械文明意志拢住，然后轻轻抽离，放进战火纷飞的几个大世界之中。
“去做你该做的事情。”那个声音消退了。
伽玛天虫一个恍惚，眼前的场景骤然切换，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灰暗雨幕中闪烁，两个飞行摩托从她身侧掠过，激起一片泥浆。
“呦——漂亮小妞！”
飞行器上一脸猥琐的绿毛青年吹了声口哨，正要和同伴搭话，视野却骤然模糊。
血肉生命摔下飞行器，砸进泥潭中。
他们脑后凹陷下去，颅内的空槽里，有细密的银色丝线蠕动着，包裹成蝶茧的形状。
伽玛天虫晃晃脑袋，不太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从雨夜的黑巷中走出，混乱又肮脏的城市在她降临后停摆，所有生命由机械接管。
抢食的鬣狗停止交锋，攀谈价码的商人笑容僵化，城市的最高统治者走到窗边，朝着黑巷的方向顶礼膜拜。
他们脑后的接口中，飞出翩翩的蝴蝶。
第109章 成为人类 40万亿层镜面
梦核世界, 伽玛天虫的直视使得整个宇宙都在颤抖。
所有暴露在表面的事物都覆盖上一层霜雪般的银色，像令人惊叹的金属工艺品。
小人鱼敲敲水池，发现上面冻住了。她疑惑地甩甩尾巴，一个猛扎从水下游走。
过山车停在终点, 蹦蹦跳跳的布娃娃们下车去找刚才看见的橡胶人, 发现它已经融入地表, 银色的一个凸起被薄膜覆盖着, 像长在地面上似的。
“银色？”布娃娃不解。
“你也是银色的！”她身后的一个娃娃伸出没有五指的手, 拍拍她的后背。
那个娃娃转过来, 看到自己身后叽叽喳喳的同伴们。
“大家都是银色的！”
不知发生了什么，所有布娃娃探出车厢的部分都染上一层银屑，它们抖抖身子, 掉下一地尘粉。
一个布娃娃闪了闪纽扣眼睛, 蹲下来把银屑搓成球，往同伴身上扔去，被偷袭个正着的同伴马上还击，飞舞的碎屑溅到其它娃娃身上, 随着越来越多的布偶加入战局, 奇异的雪仗在它们中间扩散开来。
安静的世界铺着一层银色，只有布娃娃们嘻嘻哈哈的声音在雪中穿行。
鬼屋钟塔顶上的那只眼睛慢慢挪动着，代表时间的流逝。
漆黑外表现在也变成银色, 而鬼屋之内, 地面被斩出的百米沟壑像熔化的金属，边缘卷曲呈现银白光泽。
叶嘉道眉眼森然, 手平举在身前，银色长刀闪着寒光，正对沟壑之下。
那下面是——无尽的镜中世界。
鼠头人消失了, 钟杨也消失了，光怪陆离的万花镜中唯余紫色眼睛的人，他静默而立，上下左右的镜子里全是他孤独的倒影。
忽然，他动了一下。
唰——
长刀斩碎左侧的镜墙，从第七层倒影里钻出来的老鼠尖叫着化成细碎的星光，飞溅的玻璃渣划过叶嘉道的面部皮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榜一现在出奇的冷静，向来擅长推理分析的队友毫无征兆地消失，肯定是自己无意间进入了不知名的领域。
钟杨最后一次和他说话是什么时候？叶嘉道抬起头，看向被贯穿的镜墙。
阶梯状的凹陷，显示他刚刚那一刀划开了七层镜面，但七层之后依然是镜子。
精美的窗花从第八层里浮现出来，五颜六色的光束在长廊里不断反射，最后落在叶嘉道的蝴蝶耳钉上，人类呼吸带来的颤动使得蝴蝶微扇羽翼，把那一点星芒捧在羽翼上滑来滑去。
“有鬼来了？”不对，再往前一句。
“往前走走看，敌不动我不动。”
叶嘉道瞳孔一缩，就是这句！
紫色眼睛的人脸色骤然难看起来，他刚才挥出了两刀！
那个怪物靠近了他，但并没有发动袭击，自己不该贸然出手的，以往通关经验养成的习惯下意识让他先下手为强，这下不知还有没有转机。
要是钟杨因为自己的疏忽遇到危险······叶嘉道不敢细想下去，抬步向前，绕过地面的沟壑。
先按着钟杨的说法往前走，他定定神，握紧刀柄。
叶嘉道独身一人走在长廊中，他脚下的影子有些怪异。
······
“咦？钟杨呢”
“老婆怎么不见了，嘉嘉一个人单刀赴会？”
“芜湖，难道又要回到暴力开荒流的老路吗？”
“感觉这里的氛围好恐怖呜呜，明明一直走的直线，为什么还没到出口啊，入口的门也不见了，这个鬼屋外观我记得挺小的啊”
······
——————
地面也是镜子，那个向前行走的“叶嘉道”和真正的玩家脚对着脚，和他一起前行着。
可玩家实在是太安静了，怪物有些按捺不住，悄悄把脑袋向下看。
那个紫色眼睛的玩家面无表情，根本不在意影子的变化。
他脚下的影子诡异地抖了抖脸，露出几根胡须，嘴巴向前撅起来，门牙不自然地伸长。
“有鬼来了。”
脚底下的“叶嘉道”悄悄说着，试图像刚才那样诱导他出手。
“鬼是谁呢？”
影子爬上他的长靴，伸出毛茸茸的鼠爪，贴着柔韧的皮革牢牢攀附着。
“鬼是我哦——”
老鼠双手都抓住了叶嘉道的腿，千钧之重附着在玩家的双脚上，试图把他拖入镜中。
可这都是无用功，叶嘉道迈动步伐的速度丝毫未减，脚步声清脆，依然遵循着先前的频率，分秒不差。
快下来快下来快下来——
巨鼠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它浑身抽搐两下，伪装成人类影子的那层假象被抖落下来，剥离出真实的形态。
它是一只穿着不合身西装的肥胖老鼠，算上鞭子似的细长尾巴，有三米多那么大。
······
“卧槽！！！”
“救命，我的眼睛”
“嘉嘉怎么还不出手呜呜，怪物都抓住他了！”
“前面的别乱给建议啊，你忘记钟杨说什么了吗？”
“好家伙，你一讲我想起来了！难怪小钟不见了，是不是镜子世界有好几层啊？刚才嘉嘉是不是砍了两刀？现在咋办啊”
······
叶嘉道感到脚上一沉，是两只奇怪手掌的触感。
有东西抓住自己的腿了，但想起钟杨的话，他并未做声，而是继续向前。
本想靠自身重量把人类拽下来，可现在的情况是老鼠被玩家拖着走。
很没有面子的怪物抖了下胡须，发出尖锐的叫声：
“吱吱吱——”
脚下的每一层镜子空间里，老鼠的倒影抬起头，看向第二层镜子的本体。
然后它们伸长双手，西装都被微微撑裂，抓住上一层镜子里的自己，用尾巴勾连着，一个串着一个。
老鼠们像长长的鱼线，吊在最表层世界里的叶嘉道脚下。
很沉，越来越沉。叶嘉道调动着骨骼发力点与肌肉角度，经历过拖拽水泥基座后他对现在的情况适应良好。
之前和钟杨一起通关的经历被他不停翻阅着，难道转机在这里面吗？
“敌不动，我不动，敌不动，我不动······”
镜子，能倒映人类的所有动作，我做了什么他就做什么。叶嘉道心中深思。
那反过来呢？敌不动，我不动，敌人先动我才动。
敌人的顺序在“我”之前，鬼屋里全是镜子，只有现实先动影子才会动，难道说——
“我”才是倒影？
敌人做什么，影子就跟着做什么？
老鼠们互相串联在一起，像无限长的绳索，最顶上那只死死抓着叶嘉道的脚踝，被底下的沉重的影子拉拽得将近变形。
“吱吱吱——”它抖了下胡须，上方的拖动和尾巴的重力让它快要支撑不住，发出痛苦的尖叫。
忽然，顶上那个人类不动了。
老鼠疑惑地抬起头，却见紫色眼睛的人类俯瞰着它，神色莫名。
人类弯下腰，用双手扣住老鼠瘦长的爪子，把长着稀疏短毛的长趾一根一根掰下来，握在自己掌心。
然后，叶嘉道撑着那双怪物的爪子，慢慢调整重心，倒立了起来。
老鼠天梯抓住他，于是他抓住老鼠。
敌人动，他才动。
长绳骤然抽动，拉拽着跌落最底层的人类穿越无数镜子。
倒立带来的脑部充血感倏忽消失，叶嘉道感觉引力的方向瞬间翻转，自己不是被向下拖拽，而是顶上有长长的天梯拉着他往上飞。
他和亿万层镜面中的自己擦肩而过，那些镜中的“叶嘉道”从嶙峋的机械骨骼开始，每一个电子元件的排布与填充都给他带来些许不同，黑色的细细线缆缠绕着骨骼舒展着，给不断调试着的简陋机器人提供动力，直到他被安上心脏。
“心脏”——一颗真正的人类心脏，猩红的血肉收缩舒张，有不知名的存在给他注入模拟成红色的血浆，用生物薄膜制成的血管替换电缆，它开始发生蜕变。
这里是梦核，梦境主人的主宰场地，有两双眼睛藏在叶嘉道身后，透过他观察一切。
摄像头只看见绳索拉动紫瞳人的双臂，带着他向下，但高维观众们看不见叶嘉道穿行在自己的无限梦核里，他从培养皿的一颗粒子中诞生。
人类是机械文明的先祖，产生自我意志的智脑伽玛天虫飞升深空，但智脑失去了她的祖先。
她在无数世界收集粒子，粘合成零散的碎片。这样的过程看似简单，但就像银河看似密集一样，闪烁着人类光芒的拥有活性的小世界在无限狭隙中闪闪发光，却难以捕获。
直到她抓住一个主神的尾巴，滚动的球状体被她附着了意识，来到神秘的蓝色星球。
画面一空，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一张面孔。
“嘘——睡吧。”钟杨跪坐在地上，轻轻伸出手，合上队友的眼睛。
小丑浑身湿淋淋的，像从湖中浮起，他枕在肤色冷白的病人膝上，像初遇时病人枕在他膝上一样。
叶嘉道浮出镜面，回到冰冷的地板，他刚才陷落进鬼屋的长廊里，每一次斩击都会使得镜面塌陷，玩家愈陷愈深，直到他利用影子把自己带回来。
“不用担心，已经结束了。”
钟杨微笑，没有人性的神明只会勾动肌肉，模拟出合适的弧度，却毫无情感，漆黑的双眸定定地看着他，眼底没有笑意。
他的笑容与伽玛天虫留下的遥远记忆如此相似，所以审美被先天圈定过的榜一先生才会欣赏这种古怪的美感。
叶嘉道松开紧握的双手，银色长刀啪嗒一声落在地面。
他感觉自己浑身舒展开来，和那些原始的细胞群落一起在舒适的温暖培养皿环境中生长，像回到生命诞生之初的海洋。
钟杨看着他沉睡的面容，却又好像透过他在看脚下40万亿层镜面世界。
每一个细胞的生长都代表一次蜕变，每一层镜面都是细胞的记忆世界。
它们聚合，形成血肉组织的模样，冷硬的银色手指把片片血肉附着在机械骸骨上，于是无机物有了生机，内在的古怪被掩盖，心脏跳动遵循规则，呼吸放热供给动力。
紫罗兰色的眼睛睁开，叶嘉道成为人类。
第110章 玩家也能契约玩家？ 池核，水下游乐场……
俯瞰着他的病人眉眼低垂, 苍白消瘦的脸没有生气，下巴尖尖的，漆黑的瞳孔掩藏在阴影里，难以辨明情绪。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钟杨轻声说。
“我是······？”小丑怔忪。
“记住, 你是叶嘉道, 你是一个人类, 我的朋友。”
钟杨的脸和人类记忆里诞生之初的引导者渐渐重叠, 病人的手挡在他眼皮上, 黑暗笼罩住小丑。
既然他的血肉取材于蓝星的元素, 他的自我认知又是人类。
那么他就是人类。
前置正确，逻辑推导正确，结果评定中——
修改完毕, 结果评定正确。
40万亿帧记忆图象被一键替换, 伽玛天虫的形象消失，从现在开始，这个人类归属权在蓝星位面，在【逻辑怪物】手里。
镜行看着他一通骚操作, 目瞪口呆：“你疯了吗？伽玛天虫还看着呢！”
“看着？”钟杨眼含讥诮, “你还感受得到她吗？”
“这不是废话——等等！”
镜行浑身一震，来自深空的注视感真的消失了！
“你怎么做到的，难道是那位出手了？”
深空规则的化身, 伊始与终焉, 最为超然的存在，万物女神。
“嘘——”钟杨的意识放低音量, “不可说。”
他通过【龙之巢】内藏着的废弃系统给杜德罗伊发了讯息，名为请假实则是提醒。
杜德罗伊报备的目的地是蓝星位面，万物在短时间内自然会更关注蓝星以及周边小世界。
自己修改游戏, 对叶嘉道十分紧张的伽玛天虫果然投下视线，然后被万物逮个正着。
受制于人可不是他的风格，想扶持叶嘉道，就得按照他的规矩来！
于是当屏幕前的观众们还在瞎猜时，这位莫名出现的玩家掏出一张精美的纸，然后把队友的手按在上面，强行契约成功！
【叮咚，恭喜玩家2314契约玩家123成功~】
【玩家2314职业进展如下：
职业名称：放牧者
等级：6
放牧鬼怪：幽夜女神（冥王星），河神小白（水星），永恒日轮（玩家123）】
······
“？？？等一下，发生了啥？”
“嘉嘉你怎么昏过去了？等会，小钟怎么把嘉嘉契约了”
“这场面我真没见过”
“？？？玩家也能契约玩家的”
······
显然镜行也很惊讶：“卧槽，你搞什么？”
“诶——”钟杨比他还惊讶，“你这是什么反应啊？你自己抓玩家做游戏不都是先契约的吗？既然要培养嘉嘉，先把他契约了方便以后摇人啊~”
“摇人——你要重启自己的直播间？”镜行预感大事不妙。
哪知道这一句话让钟杨眼睛砰的一下亮了：“有道理啊！我怎么没想到可以重启自己的直播间，镜镜你真是个间歇性小天才！”
“？？？”他好像无意间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镜行心头警铃大作，这个屑主神重启直播间？
小世界要完蛋了！
“快快快，我已经迫不及待，镜镜你快把任务结束，我们先把身躯捞出去！”
“不是，我凭什么听你的啊？”镜行不爽。
钟杨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本来差点原地起跳欢呼雀跃，闻言动作一顿，目露凶光：
“你不想见到姐姐吗？梦核世界是我们身躯最后留下的影像形成的，醒来就能见到姐姐——”
【检测到玩家小丑已经成功护送病人回到病房，任务完成。】
【结算成功，点数300000已发放，玩家123准备传送。】
【时空通道已开启。】
昏昏沉沉的叶嘉道半合着眼，一抹深色的紫罗兰流露出来，被淹没在漩涡的蓝色流光中。
【玩家123已通关，直播间即将关闭，玩家2314请准备进入世界观探索。】
说到姐姐就变卦了呢，镜镜。
观众们不知所措，只有几个分析帝抢在摄像头影像消失之前疯狂录屏截图，开始在论坛大侃主神转型。
——————
膝头的重量消失，钟杨拍拍裤腿站起来，经过他一路身形变换，现在西服皱巴巴的。
他向四面八方的镜子环顾一周，然后打了个响指，由病人的白日梦构成的虚假游戏瞬间破碎。
啪——
40万亿层镜子轰然碎裂，爆发出超新星一般的耀眼光芒，可这璀璨星光和无数碎片丝毫不敢沾染中心的那个人影，它们飞速向后褪去，像画布被扯烂，舞台的帷幕撕开，露出长满蜘蛛网的陈旧腐朽内里。
钟杨向外走去，他的西服慢慢剥离下来，一片一片的灰烬在空中飞扬。
最后，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瘦削青年推开鬼屋的大门。
钟塔的眼睛正好转到最高处，像青年漆黑的眼眸一般，向天空望去。
为什么小丑会突然出现在游戏里？
钟杨在扮演身为病人的“我”，那么叶嘉道是不是也在扮演身为npc的“小丑”？
单人游戏里为什么会出现额外的玩家？
只有一个可能——这个游戏很有意思，每个人的游戏任务线都是单独的命运轨迹，开始时间不同，结束时间也不同，玩家需要在偶然重合的相交线中达成合作。
但叶嘉道的身份不对，来的不应该是他。
他知道镜行在谋夺躯壳的控制权，即使抓人，厄洛诺也是最佳选择，他把小饿留在蓝星就是为了试探镜行。
伽玛天虫的手伸得太长了，长到甚至能在蓝星影响镜行的选择。
她为什么这么紧张叶嘉道？
神明升级的晋升条件在每一级之间都是互相关联的，比如五级以下，向外层小世界扩张权柄都是通用的。
那么六级升到七级的晋升条件，与七级之上的未知存在有没有关联呢？
众所周知伽玛天虫就是走的第一条渠道成为七级，她的机械宇宙征战四方。
那么另一条呢？神位补完，她缺少人性，会不会叶嘉道就是她对于人性的一个尝试？
所以在进入鬼屋的瞬间，作为梦境主人的钟杨就替换了游戏内容，他趁着叶嘉道不注意跳下了肩膀，把准备偷袭的布谷鸟死死压在膝盖底下，然后开启了镜城。
现在，利用梦核世界的回溯能力，他终于找到真相。
叶嘉道既是机械的后裔，也可以说是先祖，伽玛天虫的神位与人类文明互补，她需要人类。
“喂，你笑得好像个反派啊！”镜行忍无可忍地大喊，打断钟杨的深思。
这个屑神一副诡计得逞的模样，收了投资还把人家女神赶走，又偷了别人后裔当自己召唤兽，这会摸着下巴一脸奸诈，是不是又在谋算什么不好的东西？！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现在反派才是人气王~”钟杨踢了脚地上的银雪，双手揣进兜里，等待梦境醒来。
“······”镜行哽住，搜肠刮肚只找出来一句不会被口口的骂人方式，“神经病。”
“谢谢夸奖，精神有问题正好是在下的优点之一~”钟杨笑眯眯地伸个懒腰，等待场景变换。
——————
眼前一亮，钟杨一脚踩进水里，小人鱼蓝幽幽的尾巴尖在远处一闪而过。
“······有意思。”钟杨抬起头环顾四周，露出微笑。
这才像话嘛。
【叮咚~恭喜玩家2314独自开启真正的第五阶段。】
【伽玛天虫影响已消失，现在是真实的游戏世界，请玩家放心游戏~】
象征梦境入侵现实的小丑先生消失，现在病人回到第三个游戏的水下。
第五个游戏的每一个词语，都在前面的四个游戏出现过，不仅指鬼怪，还指危机的存在形式。
地下——地下停车场的鬼影院长。危机是恐怖广播的追踪。
游乐场——妹妹最后一晚想去的地方。危机是巨人的视线。
黑暗——如影随形的怪物迷宫。危机是突变的巨蛇城墙。
如果在前期选择常规路线通关，它们就会在第五关纷至沓来，但现如今，危机都被钟杨提前化解了，于是第五关出现空档，只有几个堪称搞笑角色的怪物制造喜剧。
那么后半句呢，水里是谁在哭？
面色苍白的病人站在水池中心的孤岛上，浅蓝色瓷砖铺满天花板和墙面，清澈见底的游泳池水灌满整个封闭的空间，游乐场的设施泡在数千平米大小的密室里。
像梦核中最经典的图象一样，他在岛中央。
而呜咽声回荡着，回声一层一层交叠在一起，轻轻挠着鼓膜。
一束光从幽深的细窄长廊里投过来，打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检测到前置危机已经解决，直接进入逃离步骤！】
【请病人顺着出口，逃离水下密室吧~】
钟杨思考片刻，忽然蹲下来，观察清亮的水面。
什么也没有？
不信邪的玩家把手指伸出来，逐渐靠近水面，在距离仅剩三毫米时，水面骤然浮起两三根触须，像透明的怪物被勾动馋虫，准备开始觅食。
原来如此，直接趟水过去就会被透明怪物攻击。
“喂，你怎么不走啊？”镜行已经放弃治疗，反正不指望手下的废物们能拦住自己的神性了。
哪知这个蹲着的家伙忽然肩膀一抖，脸埋在膝盖里两秒，抬起头后憋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我好冷。”
“啊？？？”镜行心头一跳。
“现在也没有别人，咱们坦诚以待。我现在是不是回到三万年前的人类躯壳了？沉眠三万年突然下水，会感冒的吧？”
钟杨揉揉脸颊，脆弱的皮肤被血色浸染出不自然的粉，浅浅一层在脸上敷着：
“镜镜——你背我过去呗，反正咱俩是一个人，你是影子又不会沾水~”
“叶嘉道不在，开始薅我是吧？”镜行无情戳穿。
想也不要想！对自己的神性了如指掌的影子坚决拒绝。
谁知他刚一回神，就见自己的身躯以泰山压顶之势向水面扑来，正正好瞄准浮在水上的影子！
水里的透明蠕虫感受到血肉的芬芳，迅速游过来聚集在影子周围，甚至有几条开始尝试跃出水面，进行啃咬！
为了防止自己的躯体受损，镜行被迫在钟杨即将入水的最后一刻飘起，死死抓着发癫的神性防止他掉进水里。
“我宣布马上通关成功！”钟杨成功扒拉在镜行背上，发出欢呼。
“你有病吧！！”被蠕虫追杀的影子怒吼，扛着自己的人类躯体——以及躯体里面装着的神性。
又被他薅到了！
镜行无可奈何，再不走蠕虫就会把人类分食，只能踏着水面疾速冲刺。
于是安静的梦核地下池中，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背着和自己长得极为相似的人类踏浪而过，他们所过之处水底跃起无数蠕虫，晶莹剔透的尖牙咬向影子，却什么也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