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2 / 2)

殷祝的视线从唐颂身上移开,又对着众大臣道:“你们方才的讨论,朕听了一耳朵。想要和谈的官员有哪些?站出来给朕看看。”

无人动弹。

“这就没意思了,”殷祝捏了捏胀痛的眉心,“站出来吧,朕保证不事后算账,说白了,就是想听听你们的理由。若是真能说服朕,那岂不是更好?”

这话一说,顿时朝臣中有不少人都开始蠢蠢欲动。

唐颂率先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随后王存犹豫了一下,也向前迈了一步,眼看着两位阁老都做出了表率,后面一群大臣们纷纷跟进,短短几息的时间,大殿上就呼啦啦地站出了一大半人。

剩下一小部分,成分大概是由武将、北归朝臣和极少部分的保皇党组成。

但殷祝很快注意到,竟然还有一部分武将,也站在了主和的那一派里。

这个发现让他心中一紧,仔细观察后,发现这些人都是曾经朝中资历较老的那一批武将。

自打宗策入朝、殷祝又接连任命了一批年轻新贵后,他们的地位就大不如前了,因此对宗策多有不满。

当然,殷祝知道他们其实真正不满的人是自己,只是不敢宣之于口罢了。

但就算他们再不满,殷祝也不敢用他们。

甚至不贬就不错了。

包括这次的暮安关守将在内,都是历史上无功无过的那一批人,但事实证明,有时候庸碌和蠢货只有一线之隔,要不是前线实在没人,殷祝也不会同意把他调过去。

然后就造成了今天这样的结果。

看到主和派的势力已经占据了朝堂半壁江山以上,原本主战派中几个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也犹豫着站了过去。

宋千帆和老丈人站在相反的阵营之中,心情也颇为沉重。

在晖城之战后,朝中主战派的势力占据了三分之二以上,而宗将军仅仅只是打了一场败仗……不,甚至都不能说是败仗,因为败仗是暮安关守将打的,他只是被牵连被迫弃城撤军了而已。

就算是这样,主战派和主和派的势力也在顷刻间倒转了。

宋千帆想,一方面是因为,人们见不得英雄也会败;另一方面则是,陛下和大夏,都太过于倚重宗将军了。

陛下几乎是将大夏的国运堵在了他身上,这点宋千帆一直很不赞同,但当他向陛下提出建议时,却得到了殷祝这样的反问——

“不然呢?”

“除宗策外,这天下难道还有第二个这样的将军吗?”

宋千帆对此无言以对。

喝兵血、喝民血,欺上瞒下,谎报军情,其实这些都是大夏将领们曾经的通病。

唯有宗策,从一开始,便不与他们同流合污。

而正是因为宗策开了个好头,哪怕这种事在前线仍有发生,但大部分将领的作风,也已经比从前收敛太多了。

可这些进步和改变,都即将因为一场并不是由他自己导致的败绩而化为乌有。

朝中主和派的声音占据了绝对上风,这和从前任何一次都不同,大臣们都不想打仗,面对满朝文武齐心的抵抗,陛下当真还能坚持下去吗?

殷祝也知道,该做出决定了。

旭日东升,熹微晨光引长了众人的影子。

一道道人影,犹如碑石般立在大殿青砖之上。

他相信,其中一定有真心希望和谈能带来和平,让百姓不再饱受战乱之苦之人。

可他们的眼光只能看到现在,读的也是圣贤教化之书,殷祝的目光,却投注在百年甚至千年后的未来,铭刻在他脑海中的,是历史书上那寥寥数语的功过是非。

他抬起双眸,看着站在最前面几位阁老的眼睛。

几位老人都保持着缄默,似乎无人敢与他对视,但殷祝知道,他们早已提前商量好了和谈的决议。

如果自己还要像过去一样,一意孤行,那整个内阁甚至是朝堂,都会瘫痪罢工。

因为这些朝臣们已经结成了短暂的同盟,以此来对付他们的共同的敌人——也就是他,大夏的君主。

该如何破局?

殷祝沉默许久,叹息一声。

他慢慢开口道:“前几日,朕去勘察粮库,一共去了三家,一家失火,一家新粮下压着陈年腐烂的陈粮,还有一家,规模最小,验收了几遍,才勉强合格。”

“你们总说,打仗不好,叫朕体谅民生疾苦,可朕倒想问问,荒年百姓没得吃,叫你们开仓放丰年囤积的粮,这些粮食,都去哪儿了?不打仗的时候,难道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殷祝用的虽然是疑问的口吻,但这似乎并不是一个问题。

因为他很快又自顾自地说道:“你们想和平,这没错,可与北屹和谈,无疑是与虎谋皮。”

“这几场仗打下来,北屹内部的矛盾不必我们大夏少,他们还在加紧建设那几座工坊,若是现在不打,等他们建好了、矛盾没了再打,将来只会死更多的人,也不一定能胜利!”

唐颂忍不住问道:“陛下为何对大夏如此没信心?先不说我大夏也在兴建工坊,就是真和谈了,说不定还能再和平百年,届时大夏富裕繁荣,兵强马壮,北屹自愿称臣,拱手交换失地,也是未可知的事情。”

殷祝险些被他逗笑:“唐阁老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在做如此不切实际的梦?屹人善战,民风彪悍尚武,若再过百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只会是大夏!”

他大手一挥:“你别跟我说什么寄希望于子孙,因为我们的祖辈也是这么想的!都以为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殊不知过不了三代就要被人家灭干净了。”

“你们在心里骂朕,天下人都骂朕,朕统统不在乎;朕想要的只有八个字,你们给我记好了——”

“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音波回荡在偌大殿内,就连那根合抱粗的主梁,仿佛都在嗡嗡震动。

主和派朝臣们集合而成的气势,顷刻间就被压了下去。

——凭殷祝一人之力。

唐颂咬牙道:“所以陛下是打定了主意,不听朝中诸位大臣的意见,执意要与北屹继续打下去吗?”

殷祝看着他:“是,但朕可以给你一个允诺,两年之内,结束这场战争。”

唐颂显然并不相信他的承诺。

别说他了,在场所有大臣,包括宋千帆在内,都不相信。

殷祝以手支颐,淡淡道:“朕要御驾亲征。”

不是合起伙来不让他打仗吗?他在心中冷笑一声,那行,就把你们这些人先绑到战车上,由不得你们不打!

此话一出,顿时震惊了所有人。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陛下!”

这下也没人顾得上什么主和主战了,都开始劝殷祝不要冲动,国中不能无人等等,急得一脑门汗都出来了。

但殷祝直接一句话堵住了他们的劝说:“朕意已决。放心,朕会任命太子监国,等下就拟旨封太子。”

尹英那小子今年还没满十岁,要是被一个十岁小孩篡了位,那他这皇帝也不用干了。

当然,不排除有人扶持他作为傀儡上位的可能性。

但第一他可不会当大夏战神,第二这帮心怀不轨或者有能力心怀不轨的家伙,比如誉王啦,唐颂啦,一些大家族的家主们啦,他一个也不会留下。

统统都给朕滚去伴驾,要死一起死。

王存皱眉道:“陛下,禁军已经有一万人被调拨去了西南边境,您这次走肯定还要再带一批人伴驾,万一有贼人趁国中空虚,攻打皇城,仅靠这些人马,怎能御敌?”

相对来说,王存还是比较理智的,劝说的方式也相对委婉一些,但他也并不赞同殷祝御驾亲征的打算。

殷祝笑道:“不必担心,正好,诸位随朕一起去看看飞鸟坊新出的九星连珠械吧。”

择日不如撞日,他当机立断地把一群人拉到了飞鸟坊所在的湖畔,又把宗略和一众工匠叫了出来,叫他们给朝臣们现场演示九星连珠械的威力。

“这是……床弩!?”

有认识此物的大臣倒抽一口凉气:“床弩竟还能连发?那岂不是比炮火的杀伤力还要可怖?”

“正是,”宗略点头道,“一旦全力射出,方圆一里之内,敌军必定全军覆没。”

他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下,望着不远处被削平的山头,有些惋惜地摸了摸那架足有两人高的九星连珠械,叹道:“只可惜,坊中目前只产了这一架,因为陛下觉得它还是有些笨重,不太灵活,工匠们大多在研制另一种武器,大概不久后就能送到前线给兄长使用了。”

有一名武将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九星连珠械,闻言,更是激动不已,连声问道:“那新武器叫什么名字?在战场上有何作用?”

“先前请陛下赐名,但陛下太忙了,就叫臣自己取一个。”宗略和殷祝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神中默许的肯定,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用那张与宗策几分相像的面孔淡淡一笑,神情不卑不亢,“臣便自作主张,给它起了个诨名,叫做神火飞鸦。”

“——所到之处,可灭一城。”

作者有话说:

无敌的我又回来了,依旧六千!

这是生生第一次发现自己干爹原来是个普通人[狗头]之前别管怎么心疼,要是采访问他你最想对你干爹说的一句话,那肯定是四个字——[爱心眼]老爷保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