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小时候经常做噩梦,不管是醒来之后,还是在梦里,都要哭着说,妈妈不要生病——我每半年去做一次检查,至今为止……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嘛。”
说话的女人穿着一件褐色的宽大衬衫,酒吧里有些嘈杂,她对面的人有着一张和她相似的面孔,她们都有着蜜色的皮肤,猫一样的眼睛,黑色的瞳仁像水波下的石头,一种神秘主义的美。
她耸了耸肩说:“他小时候常生病吗?还是身边有生病的人?”
“他一直是健康的孩子。”
“梦总该有些理由……不过也可能只是小孩子没有安全感……”
两姐妹的闲聊在混乱的背景音中时断时续,如果留昭在旁边,说不定也会赞同姨妈“小孩子缺乏安全感”的推测。
如果不这样说的话,实际上的理由……平行宇宙或者预知梦,就更加离谱了吧?
留昭十几岁时,另一段记忆才彻底苏醒,他似乎有过另外一段人生,在那里他失去了母亲的庇护,作为崔家的私生子长大。
总之那是一段隐秘、邪恶、扭曲的故事。
他的那段记忆戛然而止,再醒来又成了留茉羽翼下的雏鸟。
小时候他没有清晰的记忆,只有一些零星的片段,过于年幼的大脑也还不擅长区分幻觉、记忆和现实,等他终于记起一切时,却发现七岁时带走母亲的那场疾病没有发生。
这一次,基因中致命的片段没有被触发。
留茉倒是在那一年带他搬了家,后来留昭悄悄猜测,或许是沈弥又一次找到了他们,但身体健康的留茉,显然不是任人摆布的性格。
他们在槟城生活了几年,之后妈妈为了她的研究满世界跑,留昭因为还在读高中,倒是一直在这边生活。他有时候会想起锡亚高岛,岛上的那座有着长长木质屋顶的房子,他们在森林里散步,崔希仪那条因为衰老而格外温顺的拉布拉多犬跟在他和崔月隐身后。
在那个记忆里,他也有很快活的日子,但为了妈妈的安宁,留昭无意再去靠近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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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荣从牌局里出来,朝阳正从海面升起,霞光绚丽,他玩了整晚的牌依旧神采奕奕,从住公屋的无名小卒到如今,任谁也瞧得出他的意气风发。
这原本是他的私人假期,昨晚的牌局里,一个在本地做果业的华人到处求人投资,找到他们的桌上,张荣手气好,慷慨地给他签了一张支票,不过就算他现在钱多到数不清,一码归一码,他还是打电话给助理,让他去搞一份投资协议出来。
他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现在还很早,海滩上没有几个人,他打了个哈欠,离开海边往里走,预备去找点吃的,街边的餐厅都还没有开门,倒是一处露天集市很热闹。
张荣找了个卖卷饼和咖啡的摊子,前面还有几个人在排队,他摸了摸烟盒又放回去。
这里华人很多,他身后传来一阵说话声,几个穿校服的当地学生排在了他后面,其中一个少年瞧见他,眼中露出惊讶的神情。
张荣买完卷饼没有立刻离开,几个学生正跟老板说他们要吃的口味,张荣看他们付完账,对着刚刚看他的那个少年问:“小朋友,你见过我?”
他旁边的朋友也好奇地看过来,少年安静了一会儿才说:“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你。”
“别告诉我我还上了印尼高中生的课后阅读材料。”
狐狸眼的男人笑着说,一个女孩帮同学解释:“留昭是画家,他经常收集各种新闻剪报的。”
另外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问:“先生,你是游客吗?从哪里过来的?”
这群孩子大言不惭地把同伴称为画家,张荣寻根究底的心思淡了一些,他一笑:“我从维港来……不知道报纸上有没有写我的名字?”
被拥簇在同伴中的少年没有说话,他有着象牙般的皮肤,殷红的唇,第一个照面间漂亮到有些雌雄莫辨。
“啊!我们要上课去了!”
有人看了一下手表,连忙叫着朋友一起离开。
“祝您假期愉快!”
这群学生旋风一样跑走,张荣走出一段路,心里还在想着那张面孔——
满十八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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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刚刚那个人是谁?”
梅走在旁边好奇地问他,她是个深麦色皮肤的女孩,漆黑的长发编成一条厚厚的辫子搭在右肩,留昭神情有些迷惘,好一会儿才说:“……我在维港的财经报纸上看见过他。”
这么多年来,他的两个世界从来没有重叠过,曾经的人生像一段水波后的幻梦,留昭拧起眉头,在搭上公交之前,突然跟同伴说:“我有点事要回去一趟,你们帮我请假!”
张荣喝完咖啡将纸杯捏成一团扔进垃圾箱,身后有脚步声追过来,他似有所觉,回过头去,果然是刚刚看着他的少年。
陌生少年说:“我能给你画一张肖像画吗?”
“你不用去上学?”
“嗯。”
少年回答得满不在乎,张荣猜他的朋友们会找个借口帮他请假。
张荣跟着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的高中生回家,他住在一栋有些年头的小楼里,院子里植被茂密,他们上了三楼,张荣打量着这间公寓,墙壁上挂着油画,镶嵌的植物标本,屋子里也有很多植物,有股奇异的幽香。
少年放下包,带着他来到画室,里面打眼可见有十几幅画完的画,有的靠在墙上,有两幅肖像画还摆在架子上,张荣有些惊讶,他原以为“画家”是朋友间的恭维。
他对艺术没有研究,但这些画都有种独特的气质,架子上的人物肖像几乎让他产生一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一个人住?”
“我妈妈最近不在家。”
“没有其他监护人吗?”
少年皱了皱鼻子,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需要监护人。”
“你看起来年纪很小。”
他又没有回答这句话。少年收拾好画架,举着素描铅笔丈量着什么,张荣四周看了一眼,问:“我要坐到哪里吗?”
“都可以。”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铅笔摩擦着纸张的沙沙声。张荣的心思有些飘远了,他又一次想,他多大了?十六岁?十七岁?⑤8*064150-⑤日)更婆*海废
“我有当模特的报酬吗?”
少年从画架后看着他:“我可以给你一百块。”
张荣笑了出来:“你之前说在报纸上看到过我,报纸上有写我的名字吗?”
“嗯。”
“那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看着他,他的目光非常清澈,带着探究,一点疑惑和好奇,好像他问他的名字是件有些奇怪的事。
“我叫留昭……我可以当你一天的向导,作为报酬。”
张荣如愿以偿,找了把窗边的椅子坐下来。
少年作为向导带他游览这座城市,晚上张荣带他去最豪华的餐厅吃饭,又把他带去了一个私人牌局。他换掉了校服,穿着一件半旧的白衬衫,张荣环着他的腰将他拉到身边,让他上手玩几把。
张荣喜欢和人打交道,而对他来说,搞清一个人想要什么,害怕什么,是轻车熟路的游戏。
“我的手气非常差。”
“输了算我的。”张荣靠在他耳边说。
留昭的手气臭到其他人都开始用看冤大头的目光看向张荣,但这个住在一间旧公寓里的少年,在牌桌上输了七位数也面不改色。
张荣不由感到诧异。
“去我那里过夜吗?”
牌局散场后,张荣坐在车里问他,他俯身过去帮少年系好安全带,说更过分的话:“你妈妈不在家,夜不归宿也没人知道对不对?”
“……我还没有满十七岁,因为小时候经常转学,跳过了一两个年级,所以今年已经读高三。”
“其实我倒不是真的在意这个。”
在他的记忆中,张荣的目光沉重、温暖而真挚……留昭几乎要忘了他们刚开始认识的时候,那个站在黎茂生身后的人是什么模样。
他当然算不上百分百的好人。
留昭迟疑了一会儿,他察觉到自己过分的好奇心,就像想从另一面看同一座山峰,归根到底,他没办法对面前这个人产生戒备心。
张荣起初没有真的想要对他做什么,他只是习惯性地试探一个人的底线。
他洗澡出来,跟着他回房的少年坐在沙发上,撑着下巴有些无聊地看电视,张荣坐在他旁边,有些不怀好意地问:“要去洗澡吗?”
“我没有带换洗的衣服。”
张荣简直感到难以理解,这种毫无戒备的姿态几乎像一种挑衅,他将少年抵在沙发上吻了下去,舌头探入他的双唇。
【你当我是圣人还是太监?】
他托着少年的腿根将他抱到床上,床头柜里有安全套和润滑剂,他分开那双柔韧的腿插进去时,少年才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张荣的良知短暂地浮现了零点几秒,低头吻着他的耳朵轻声说:“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