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道不好,以最快的速度登到太光峰顶,却看到云梨已经身处冰笼之中。
他心跳骤停,飞一般地朝冰笼扑了过去……
第八十六章 冰笼
透过晶莹剔透的冰壁, 卫辞能清楚地看见,云梨苍白如纸的脸色,浑身数不清的伤痕, 以及那一身被鲜血染就的血衣。
可想而知,她经历过怎样惨厉的血战。
她现在急需医治,却被困在这四方冰笼内, 只能任由生命一点点流逝。
她却朝他笑了笑, 说:“别难过, 我今日大仇得报, 死也无憾了。”
不,不行,她不能死。
他疯狂地举刀劈砍冰壁, 冰壁却纹丝不动, 他又绕着冰笼摸索,想要找到打开冰笼的机关,却怎么也找不到。
传闻中的冰笼,果然无法破解。一旦启动, 只能等三个月后自动打开,重新沉到地下。
三个月, 三个月后她早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卫辞绝望又无力, 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打开冰笼救她出来?
“韩凌薇, 你既知道怎么启动冰笼机关, 一定也知道关闭机关, 快打开冰笼, 放云梨出来!”卫辞逼问道。
韩凌薇得意一笑:“难道你没有听说过, 这冰笼一旦开启, 只能等三个月后自动关闭吗?我在古籍中, 也只看到了如何开启机关。”
卫辞心中愈发绝望,怒声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父亲明明不是云梨所杀!”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韩凌薇讽笑两声,“当日她假扮刺客,将我困入一段虚假的婚姻,今日,我便也困她于冰笼。这很公平,不是吗?”
“让她假扮刺客的人是我,欺骗你的人也是我,你为什么一定要报复她?还趁虚而入用机关暗害她!”卫辞愤恨不已。
韩凌薇笑了笑,说:“自然是因为,只有她死了,才能看到你最心痛的模样,才能让你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看着她脸上的扭曲笑容,卫辞满心的绝望瞬间转为愤怒,他立时挥刀向她砍去,他要杀了她,为云梨报仇!
韩凌薇没有躲闪,平静地等待那把屠刀落下,她想,若能死在他手里,也挺好的,至少,他会一直记着她。
然而,刀还未落下,冰笼里就传出一道声音:“辞儿,放她走!”
卫辞听到声音,哪怕心下再不愿,也还是停下动作,扔下刀,转身跑回冰笼前,欣喜道:“云梨姐姐,你刚才喊我什么?”
乔舒云方才不过一时情急才喊出那个称呼,可现在看着他期盼的神色,她难免有些心软,便又唤了一声:“辞儿,我时间不多了,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哎。”卫辞笑着应了一声,“云梨姐姐想听什么?要不要我把我这次在大漠里差点迷路的事讲给你听?”
“好啊。”乔舒云淡淡一笑。
卫辞于是盘坐下来,细细讲述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去大漠,你知道吗,大漠里,白天和晚上简直不是一个季节……”
韩凌薇看着两人隔着冰壁望着彼此,旁若无人般说着闲话,仿佛他们的世界里,容不下一个外人。
像她这种外人,在他们的世界里,仿佛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笑话。
她虽保住了性命,心却彻底死了。
今日之后,她和他们,彻底扯平了。
她转过身,无视群雄或鄙夷或嫌恶的异样眼光,如行尸走肉般,步伐僵硬地下山去了。
虞悠悠虽有些担心她,但更担心困在冰笼里的乔舒云,于是,她留了下来,默默地拿出几只甲虫,驱使甲虫在冰壁上钻洞。
只要能钻出哪怕一个细小的洞来,乔舒云就有救了。
可是,这几只甲虫直到被冻死,也没能在冰壁上留下一点痕迹。
敖锐见状,也拿出自己的鞭子,全力往冰壁上抽去。
他这条鞭子材质特殊,极为坚硬锋利,却也只在冰壁上留下一道极浅的鞭痕。
紧接着,赤霄宗的洪长老上前,使出赤霄掌朝冰壁狠狠拍去,试图借赤霄掌中蕴含的火之力融化冰壁。
然而,一掌拍下去,冰壁却是纹丝不动。
洪长老老脸一红,转身匆匆离开。
其余人纷纷上前,使出自己的绝招,却都没能撼动冰笼,只能叹气离开。
峰顶除了卫辞和被困在笼中的乔舒云,只剩一众暗卫,以及敖锐虞悠悠二人。
敖锐见大家都打不开冰笼,而卫辞只顾着和乔舒云闲聊,似是已经彻底放弃了,他皱了皱眉,还是决定下山去找父亲来救人。
虞悠悠陪着卫辞在冰笼外坐了半日,身子都快冻僵了,卫辞也没有看她一眼。
而冰笼内,乔舒云闭着眼睛听着卫辞讲话,一副随时会‘睡着’的样子。
她不忍亲眼看乔舒云死去,便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下山去了。
卫辞讲完大漠的经历,见云梨半靠着冰壁,几乎要‘睡着’了,他转头吩咐暗卫,让他们飞鸽传书回幽州,找父王求救。
又吩咐从飞星阁带出来的侍从,传信去飞星阁,向夏老阁主求助。
哪怕希望渺茫,但兴许父王或夏老阁主能有办法呢。
接着,他将暗卫和侍从都遣下山去。
他现在只想和云梨单独待着,不想有任何人在旁边看着。
暗卫和侍从只好将身上带的干粮药物还有厚衣服留给他,听命下山去了。
卫辞没有吃东西,他现在感觉不到饥饿,也感觉不到寒冷,因为,冰笼内的云梨,只会比他更饥饿更寒冷更痛苦。
他唤了云梨几声,她没有应他。
他不能让她就这么睡着了,他拿起玉笛,开始吹奏乐曲给她听,希望能够唤醒她。
片刻后,乔舒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峰顶只剩他一人,便劝道:“山上太冷了,你该下山了。”
卫辞摇摇头:“我一点都不冷,你忘了,我练的寒冰阑雪功,本就比常人更耐寒。”
乔舒云忍不住咳了两声:“你答应过我,若我出了什么事,会代我完成云老的遗愿。今日我虽杀了毕昶和韩桂枫,但难保江湖上还有修炼九转长生功的人。你得好好活着,不能让任何人打开封印之地。”
卫辞看着她嘴边咳出的血迹,心痛到难以呼吸,但还是笑着说道:“我只是想送你最后一程,答应你的事,我会好好完成。”
他所说的最后一程,指的是黄泉路。他不会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去走黄泉路。
乔舒云放下心来,交待道:“三个月后,定会有人上山抢夺我手中的这块玉珏,你不必和他们争抢。当初我去琉璃岛之前,把陆家那块玉珏藏在了台州沿海镇镇外往西十里的一株梨树下,你去把那块玉珏取出来藏好。只要少了一块玉珏,封印之地就无法打开。”
卫辞点点头:“我记下了。”
不过,那块玉珏就让它一直埋在那颗梨树下吧。
“还有嘉佑,也要劳烦你帮我照顾了。”乔舒云又道。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卫辞笑着应道。
他给药王谷捐了一大笔钱财,相信药王谷的人会好好照顾嘉佑的。
乔舒云点点头,再次疲惫地闭上眼睛。
她真的好疼,浑身都在疼,可她不敢叫疼,怕让卫辞发觉了,会更难过。
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她告诉自己。
可每当她快要睡着时,总会有一阵熟悉的笛声将她唤醒。
一天,两天,三天……每一次她睁眼,都会看到卫辞身上覆盖的雪又厚了一层。
她想劝他,不必执着于送她最后一程,却也知道,他比她更执着,一定不会听她的话。
不知过了多少天,也不知自己是第几次昏迷。
这一次,她梦见了爹娘,还有镖局的叔伯婶婶们,她告诉他们,她帮他们报了仇,他们慈爱地看着她,向她伸开双臂。
她像儿时那般,欢喜地朝他们奔去,想要扑进他们温暖的怀抱……
身后隐隐传来熟悉的声音,似是有人在焦急地呼唤她,是谁呢?
前方,是她日思夜想的爹娘亲人们,他们看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慈蔼温柔。
身后,是不知何人的呼唤,焦急的声音似乎带着些哭腔,还夹杂着万分痛苦。
像是儿时面临糖葫芦和桂花糕的选择一般,她不禁有些迟疑,该选哪个呢?
冰笼外,卫辞连吹了几首曲子都没能唤醒云梨,他心里怕极了,从轻声呼唤她,到哭着大喊,却始终不见她醒来。
就在他彻底绝望,准备抬掌击断自己的心脉,陪她一起去时,她突地睁开了眼睛。
“云梨姐姐,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卫辞狂喜道。
乔舒云看到他刚才的动作,才知道,他之前答应她的那些,都不过是在骗她。
见他从头到脚都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像个雪人一般。眼下满是青黑,嘴唇冻得干裂,脸颊瘦得厉害,显然,这些天,他也没有喝一滴水吃一口食物。
卫辞狂喜过后,也意识到,下一次,她可能不会再醒来了。
于是,他问她:“云梨姐姐,你可还有什么遗憾?”
虽然他不能替她完成,但他可以留下书信,让别人替她完成。
乔舒云想了想,她其实有许多遗憾,没能孝敬父母叔伯,没能看到弟弟醒来,没能救下云老和谈轩明,还有……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她本以为她对他应该并无男女之情,可临死之际,她竟有些舍不得与他分开。
但,再不舍,她也不能让他陪她一起赴黄泉。
第八十七章 误区
“辞儿, 我想吃小时候镖局后街李家铺子的软枣糕,你去帮我买来好不好?”乔舒云柔声哄道。
只要她死的时候他不在旁边,等他去完蒲州回来, 再看到她的尸体,就不会太过伤心,想必也不会再冲动自尽了。
卫辞摇摇头, 从太源山到蒲州, 来回至少需要二十日, 等他买完回来, 她早就已经离他而去了。
他用玉笛在旁边的雪地上画了一碟糕点,问:“那软枣糕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乔舒云心下失笑,他这是在给她画饼充饥?
尽管他画得并不像她儿时吃过的软枣糕,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不错, 就是这个软枣糕。”
卫辞受到鼓励,顿时来了兴致:“云梨姐姐,你还想吃什么?我都画给你。”
乔舒云回忆了下,说:“我还想吃刘家的胡麻饼, 吴家的鹅炙,孙家的金乳酥……”
卫辞边听边画, 很快在一旁的雪地上画了一桌子美食。
见他还要再画一桌, 乔舒云连忙制止道:“够了够了, 再画下去, 我都要吃撑了。”
“那我再给你画一碗消食汤。”卫辞最后画了一碗汤, 才停下来, 问:“味道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 跟儿时的味道一模一样。”乔舒云笑着夸赞。
“那是, 我画出来的, 味道就不可能差。”卫辞得意一笑,心里却苦涩至极。
她现在一定饿极了也渴极了,他却连一滴水一粒米都不能喂给她。
乔舒云看着他眉宇间的笑意,默了下,说:“辞儿,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死后的样子,那太难看了,你能不能先下山去,过些日子再让别人来给我收尸?”
卫辞摇摇头:“在我心里,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最美的。更何况……”
他会陪她一起死,自然也就看不到她死后的样子了。
乔舒云听出他的未尽之意,知道他这是打定了主意要留在这儿陪她一起死,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
要想让他好好活着,似乎只剩一个法子,那就是,她也能活下来。
她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强烈的求生意志,就算为了他,她也要活下来。
可身困冰笼,她该如何自救?
她仰头,透过冰壁看天空,看远方的美景。
无论是蓝天白云,还是层峦叠嶂的山脉,透过晶莹的冰壁观看,似乎都变得更美更朦胧了。
她心下自嘲地想,数百年前那位制造出冰笼的靳大师,对仇敌还怪仁慈的,造出这样一间漂亮的冰屋,让仇敌能够在太光峰顶欣赏山河美景,还不用受风雪侵蚀。
等等,风雪侵蚀,乔舒云脑中灵光一现,她看了眼冰笼外雪人一般的卫辞,再看看身上没有沾染一丝风雪的自己,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之所以被这冰笼困住,是因为身受重伤内力耗空,又没有设提防,才会一不小心着了韩凌薇的道。
若她没有伤重到这般程度,在冰笼机关启动时,如果反应及时,其实是能够逃脱的。
也就是说,这冰笼看似厉害,实则非常鸡肋。
但那位传说中的靳大师,怎么会花费大量精力,制造出这样一个鸡肋的机关呢?
除非,这冰笼制造出来,是为了另一种用途。
乔舒云忙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卫辞,卫辞瞬间想通其中的关窍,狂喜道:“或许,这冰笼被制造出来时,并不叫‘冰笼’,只是一间用来遮挡风雪的观景屋而已。”
只是后来或许记载遗失,又曾有人不小心被困,便以讹传讹成了今日的冰笼。
而他从外面打不开机关,竟也陷入思维误区,以为这机关无法破解。
他迅速推测出冰笼内可能的机关位置,让她在那个位置敲动两下。
乔舒云按他说的去做,果然,原本密不透风的冰笼突然降下一面冰壁,狂风暴雪迅速从外席卷而来。
卫辞见她险些被风刮倒,忙进去扶住她,将她打横抱起离开冰屋,脱下身上的厚披风给她裹上,拧开水囊,慢慢喂水给她喝。
这时,旁边冰屋突然一阵旋转沉到了地下。
卫辞没心思去钻研冰屋机关的事儿,喂完水和药,又赶紧给云梨输送内力疗伤。
她体内伤势太重,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他得立刻带她下山医治。
他正准备抱着她下山,她却攥住他的胳膊,有气无力道:“从北面下山。”
卫辞明白她的意思,山下一定还有不少人,等着期限一到就上山抢夺玉珏。
太光峰北面是悬崖峭壁,一般人不敢从这么陡峭的崖壁上攀爬,稍有不慎就会跌落崖底摔个粉碎。
但也只有北面,不会有人蹲守。
好在,他已将朔雪渡溟练到第九层,之前也没少被阮鹤弦支使着在峭壁上采药,眼前这面崖壁虽然更陡峭,还高上许多倍,他也有信心带着云梨从这里安全下山。
他用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才抱着她纵身一跃,足尖轻点崖壁,似飞鸟轻烟一般,快速下山去。
乔舒云昏昏沉沉地靠在他怀里,虽是从数百丈高的悬崖上下去,但她相信他,会带着她平安落地。
卫辞足尖落在崖底时,怀里的人已经再次陷入昏睡,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当即一路向北,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太源山脉,
来到山脚一处村落,遇到一名拎着竹篓的大娘,忙问她最近的医馆在何处。
大娘先是吓了一跳,还以为遇到了妖怪,不过仔细一看,他虽然眼睛通红、胡子拉碴、瘦得像骷髅,脸色也有些吓人,但细看还是个俊美小伙。
他怀里抱的,也不是什么猎物,而是一个年轻姑娘。只是脸色惨白惨白的,应该是病得厉害,难怪这小伙子要问医馆的事。
“小伙子你来得正巧,村里前两日来了个游医,听说治病可神了,还只收药钱不收诊金,就在村东头第一个屋,你快带着你娘子去瞧瞧吧。”大娘好心地给他指了路。
卫辞道了谢,施展轻功快速往村东去。
大娘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还以为自己见鬼了,吓得不敢再上山了,拎着竹篓赶紧回家去了。
卫辞到了村东头,看见不少村民在排队,病情紧急,他没时间排队,直接抱着云梨进了屋,却见屋中的游医竟然是阮鹿烟。
阮鹿烟看到卫辞,亦是有些惊讶,再看他怀里抱着的人,更惊讶了。
八天前太源山上发生的事,她都听说了。自然也知道乔舒云身受重伤被困在冰笼里的事。
那冰笼据说无法破解,乔舒云是怎么脱困出来的?
阮鹿烟来不及多想,乔舒云身受重伤又被困多日,现在情形一定很糟糕,她忙让卫辞将乔舒云放在一旁的床铺上,好给她把脉。
这一把脉,她眉头直皱,伤重到这种程度,还能坚持到现在,简直是奇迹了。
再晚来一会儿,怕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了。
她连忙取出银针,拉下围帘遮挡,要帮她脱衣裳施针医治。
村民们见有人插队,这游医不但不阻止,还先给插队的人医治,纷纷嚷嚷起来。
卫辞直接拿出一把金叶子,村民们瞬间安静下来,拿着金叶子喜滋滋地回家去了。反正他们都只是些小病小痛,不急着医治,能拿到一片金叶子,简直发财了。
小屋中安静下来,阮鹿烟施完针,帮乔舒云包扎好外伤,仔细琢磨了下,开了一张药方。药方上许多药材她这里没有,只能让卫辞自己去镇上药铺购买了。
卫辞借了她的马,快马加鞭去镇上药铺买药材,顺便在成衣铺子里买了几身新衣服,才回到村里。
药煎好后喂给云梨,又拜托阮鹿烟给她换了新衣裳,直到三天后,她才终于醒了过来。
这三日里,他无比煎熬,无论阮鹿烟再怎么劝他,他都不肯阖眼,生怕闭上眼睛睡上一觉,再睁眼时,云梨已经离他而去了。
现在,云梨终于醒了,按阮鹿烟的说法,只要能醒来,就算是脱离危险了。
他心里松了口气,盛了碗他亲手熬的稀粥,喂给她喝了,正要起身将碗送回厨房,头脑却一阵晕眩倒了下去。
乔舒云见他突然晕倒,只来得及拉了他一把,让他倒在床边,而不是倒在地上。不过,他手中的粗瓷碗却是摔到地上碎裂开来。
阮鹿烟听到声响进来,给卫辞把了脉,安慰乔舒云:“他没事,就是太多天没阖眼,太疲惫了,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说完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碎瓷片,边收拾边叹气:“好不容易你醒了,他又昏倒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得挨个服侍你们俩。”
乔舒云很是抱歉:“对不起,麻烦你了。”
阮鹿烟噗嗤一笑:“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再怎么说,咱们也是老朋友了,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乔舒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问:“不知还有没有空置的房间?能不能劳烦你把卫辞带过去,让他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阮鹿烟有些讶异,她还以为她和卫辞现在应该是能睡在一张床上的关系,毕竟这几天卫辞不分日夜,一直在她床边守着她。
虽然她租的这间农家小院还有多的房间,但,她突然生出了一个促狭的心思,故意试探道:“没有多的房间了,就让他在床边这么趴着吧,或者在地上给他打个地铺?”
乔舒云看了眼卫辞消瘦的脸颊,犹豫了下,还是拜托道:“地上太凉,麻烦阮姑娘帮我把他搬到床上吧。”
阮鹿烟愣了下,她只是随意试探一句,她竟然就同意和卫辞同床同枕了?
看来,她对卫辞,也并不像先前以为的那般无情嘛。
阮鹿烟于是将卫辞搬到床上,又拿了一床新被褥给他盖上,才离开房间。
心想,她这也算是帮卫辞试探出了乔舒云的心意,等卫辞醒了,她定要向他多讨些好处。
第八十八章 故人
卫辞迷迷糊糊醒来时, 察觉旁边躺着一个人,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又着了谁的道, 中了什么迷.药或是春.药,可扭头一看,旁边躺着的人竟然是云梨!
他这才记起来, 自己给她喂完粥后突然晕倒的事。
应该是因为没有多的房间, 她才不得不让他和她睡一张床。
他趴在枕边, 侧头看着她的睡颜, 许是因为大仇得报,她睡得很是安稳,脸色也不似之前那般惨白, 还因为睡得久了, 脸颊红扑扑的,像是红艳艳的沙果,看着可爱又可口。
他忍不住凑近了些,想咬一口看看, 是不是和沙果一样甜,然而刚凑近, 就看到她睫毛微颤, 像是快醒了。
他连忙躺了回去, 闭上眼睛装睡。
乔舒云睁开眼睛, 看了眼一旁装睡的卫辞, 心下颇有些无奈, 她是被他持续凝视的目光给唤醒的, 却又怕睁眼会尴尬, 才继续装睡。
直到他意图靠近她做些什么, 她才动了下眼睫,做出一副要醒来的样子。
他倒好,因为心虚,竟也装睡起来。
这样也好,省得四目相对,气氛尴尬。
他这一睡足足睡了两天两夜,连带着她也跟着他日夜昏睡。
算上之前昏睡的三天,她在床上已经睡了五天了,骨头都快睡散了。
身上的伤势有所好转,她准备越过他下床,去外面看看能不能帮阮鹿烟做些什么事。
这些天,她一个人,照顾他们两个病人,甚是辛苦。
谁知,她脚刚着地,卫辞就‘及时’醒来了。
“云梨姐姐,你要去做什么?”卫辞心慌地问。
时至今日,他也还是担心,她一有机会,就会离开他。
何况,她现在大仇得报,更不需要他了。
“我去看看,阮姑娘那儿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乔舒云答。
卫辞心下松了口气,忙道:“我去帮她。你伤还未养好,还是在床上好好休息吧。”
说完,坚持将她按回床上躺下,自己则穿上外衣出去了。
乔舒云等他出去后,才重新从床上坐起来,打坐调息。
之前身受重伤,连运功都困难,更别提恢复内力了。
现在伤势好转,正该好好打坐运功,尽早恢复内力,也可让体内伤势快些养好。
厨房里,阮鹿烟正在煎药,见卫辞过来,便将煎药的活儿交给了他,自己则腾出手来处理从山上采摘的草药。
卫辞一边煎药,一边想着,该怎么样,才能让云梨继续需要他,只有她需要他,才不会离开他。
要不,他伪造些证据,让她以为还有修炼九转长生功的人?
只是这事要做得隐蔽些,不然,若是让她发现了,定会很生气。
阮鹿烟见他发呆,忍不住开口道:“我这次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你打算如何感谢我?”
卫辞只当她是说救云梨性命的事,便道:“这次多谢你救了云梨,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便是。”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治病救人是我应当做的,药王谷有祖训,绝不能因为救了人性命,就挟恩图报。”阮鹿烟严肃道。
“那你指的是?”卫辞有些不解。
“你刚才醒来时,是躺在谁的床上?”阮鹿烟提醒。
卫辞恍然:“是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阮鹿烟得意一笑:“我不过就是撒了个小谎,说没有多余的房间,让你趴在床边或是睡在地上,乔姑娘就心疼了,让我把你搬到她床上,好好睡一觉。”
卫辞眼睛一亮,原来她不是迫于无奈,而是因为心疼他,才让他睡在她床上的。
可见,她心里应该是有他的。
既如此,他便不必伪造什么证据了。
只要继续努力,总有一日,她会真正地接纳他。
阮鹿烟见他不掩喜色,显然是高兴极了,便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帮了你一个大忙?”
“说吧,要我帮你做什么?”卫辞干脆道。
“也没什么,听说你轻功极好,帮我上山摘些草药如何?”阮鹿烟道。
卫辞响起一些不愉快的经历,脸色顿时黑了黑:“你们兄妹俩怎么都一个癖好?”
阮鹿烟听了有些讶异,一问才知,兄长曾经支使他,让他天天去悬崖峭壁深涧寒潭采药,一时忍俊不禁。
笑过之后又有些落寞,她离开药王谷也有些时日了,也不知父母和兄长现在怎么样了。
先前她听说武林群雄会在太霞峰顶围剿魔教余孽,便赶紧往这边赶,一来担心乔舒云出事,二来,她早已习惯了,江湖上有什么热闹就往哪儿凑,凑完热闹再回去讲给兄长听。
可快到太源山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药王谷,不再需要讲那些热闹事给兄长听。
而乔舒云据说已经是圣境高手,这个层次的大战,不是她能参与的。
于是,她没再去凑热闹,而是避开武林中人,绕到山脉北面,在山下各个村落当游医。
听到乔舒云被韩凌薇困在冰笼里无法逃脱时,她还慨叹了许久,没想到,没过几日,卫辞就带着奄奄一息的乔舒云过来求医了。
这也算是她和他们之间的缘分了。
但,纵有缘分,该索取的报酬,也还是得要到手。
于是,卫辞被迫上山,去各个峭壁帮她采摘草药。
当然,为免被人发现他的身份,他每每上山前,都要特意易容乔装一下。
夜里,则收拾了间空屋出来歇息。
云梨已经能下床了,自然能看到院中有多余的房间,他也不好死皮赖脸,硬要和她睡一张床。
等过了几日,草药采摘得差不多了,云梨伤势大为好转,卫辞才向阮鹿烟告了辞。
临走前,卫辞嘱托道:“云梨还活着的消息,希望阮姑娘能够帮我们保密。”
“我可以帮你们保密,但你们也不能向药王谷泄露我的踪迹。”阮鹿烟说。
尽管兄长和韩凌薇和离了,但她还是不打算回药王谷去。
“成交。”卫辞干脆答应。
于是,阮鹿烟骑着老麋鹿,离开待了几日的村落,往东行去,继续自己的游医生活。
卫辞则雇了一辆马车,带着乔舒云往蒲州去。
大仇已报,乔舒云想回家乡去,为爹娘,为镖局众人立个衣冠冢,好好拜祭一下他们。
一路上,关于太霞峰大战和太光峰冰笼的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
得知冰笼突然消失,而冰笼里乔舒云的尸首多半也被带到了地下,江湖中人纷纷发出慨叹。
才二十来岁,就力战群雄,连胜两大‘老妖怪’,是何等可怕!
可这样一代豪杰,却死在了一个冰笼内,何其可惜可叹可悲!
关于乔舒云、燕王世子、韩凌薇以及阮少谷主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江湖中人议论过后,更关注的,还是乔舒云天璇后人的身份,以及白泽匣和清晏玉珏的事。
许多人推测,除了毕昶和韩桂枫,还有一些没死的‘老妖怪’,说不定也在打封印之地的主意。毕竟,只要练就九转长生功,就能长生不老。
这对这些大限将至的‘老妖怪’而言,诱惑力非同一般。
茶馆酒肆里,大家高谈阔论议论纷纷时,并不知道,他们口中已经死去的乔舒云,正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从茶馆酒肆前经过……
十余日后,平顺镖局的废墟里,乔舒云一点点翻找镖局众人的遗物。
这么多年过去,凡是值钱的或是有用的物件,早已被人拾走,连砖瓦也都被人捡走,只剩些碎砖破瓦。
好在还有些不值钱或是烧得半毁的小物件,比如晁大伯惯用的敲背捶,匡二伯最喜欢的琉璃盏,钱大娘梳头用的牛角梳,小嬛姐编的彩石串……
还有爹娘床头的一对瓷娃娃,这对瓷娃娃据说是他们年轻时逛集市看到的,因为这对瓷娃娃神似他们,两人觉得有些神奇,便买了回来,一直珍藏着。
可惜,这对瓷娃娃也摔成了碎片。
乔舒云将碎片一一捡起,想要拼凑回原来的样子,可怎么拼,都拼不全。
她心下失落伤心至极,却强忍着眼泪,将碎片收好,继续寻找镖局其他人的遗物。
卫辞知道,她每找到一件遗物,心里就会更难过几分。
而他别无办法,只能默默陪在她身边,帮她将找到的遗物擦拭干净,放到竹篓里,明日一起安葬。
到了傍晚,遗物找得差不多了,两人才回了客栈歇息。
卫辞等她歇下后,又提着灯笼重返镖局,一寸一寸翻找,总算找到了那两个瓷娃娃残缺的几块碎片,用粘剂将瓷娃娃拼凑完整,悄悄放到云梨的床头。
翌日,乔舒云醒来,看到床头两个完整的瓷娃娃,自是惊喜不已。
待看到卫辞眼下的青黑及手上的伤痕,便明白,他昨晚做了些什么。
她向他道了谢,带上祭祀用品,提着一竹篓的遗物,往城外老岭山去。
城中大多数人死后,都是葬在这老岭山上,她想去选一块合适的地方,为镖局众人立衣冠冢。
到了老岭山,找来找去,竟都没有找到一块合适的地。
这时,听见有人唤了一声“乔姐姐”,她回头一看,看到一对年轻夫妇,其中,年轻妇人看着颇有些眼熟。
“乔姐姐,真的是你!”年轻妇人一激动,快步朝她跑过来。
旁边年轻汉子连忙扶住她:“小心些,你还怀着身孕呢。”
年轻妇人这才放缓脚步,任由他搀扶着走过来。
年轻妇人走到近前,见乔舒云面上有些茫然,便笑了笑道:“乔姐姐,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秀芹啊。”
秀芹?李伯伯家的女儿?
乔舒云这才想了起来,看年轻妇人的眼神不免亲切了许多:“原来是秀芹妹妹,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你了。”
“那是,女大十八变嘛,我现在比小时候可漂亮多了,不过还是没有乔姐姐你漂亮。”
李秀芹笑着说完,又介绍道:“这是我夫君周家祺,家祺,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乔姐姐,小时候我差点被拐子拐走,多亏乔姐姐及时发现,救了我们。”
周家祺当即向乔舒云投来感激的眼神,乔舒云点了点头,问李秀芹:“这么冷的天,你怀着身孕,来山上做什么?”
这几日虽没下雪,但天气太冷,到处都结着冰,山上的路实在不好走。
“昨儿晚上我爹给我托梦,说是想吃烧鸡,这不,我一大早就赶紧买了烧鸡给他送过来了。”李秀芹解释。
乔舒云有些讶异:“李伯伯他?”
“前几年生了一场重病,丢下我跟我娘走了。”李秀芹说起死去的爹爹,眼眶不禁有些红。
乔舒云心下叹了口气,生老病死,总是无可避免的。
“节哀。你现在怀着身孕,不能太伤心难过。”
李秀芹点点头,好奇地问:“乔姐姐,你何时回来的?到这山上来做什么?还有你旁边这位公子,是你的夫君吗?”
乔舒云摇了摇头:“他是我朋友。我这次回来,是想给我爹娘他们,立个衣冠冢,不过刚才在山上看了看,好像没有合适的地方。”
李秀芹当即道:“有一块地方肯定合适。”
说罢,带着她去到山腰一处立了几块木碑的坟地,道:“喏,这其实是乔伯伯当年买的墓地,后来镖局出事后,我爹和杨叔叔他们,就一起出钱,从官府把这块墓地买了回来。只是当时镖局还没翻案,不敢光明正大给乔伯伯他们立碑,便只胡乱立了几个假碑在这儿。镖局翻案后,我本来想着重新帮乔伯伯他们立碑,但又想着,乔姐姐你肯定会回来,才……”
乔舒云没想到爹爹当年买过一块墓地,更没想到,镖局出事后,李伯伯和杨叔叔他们会帮忙把墓地买回来。
墓地中还有残存的纸钱,显然,这些年,偶尔会有人来此祭奠。
原来,除了她,还有别人,也会记着爹娘,记着镖局枉死的那些人。
“谢谢你,秀芹,谢谢你们……”乔舒云满心感激。
“谢什么,当年要不是乔姐姐你,我现在不知道被拐到什么腌臜地方去了呢。再说了,乔伯伯他们当年,也没少帮我们大家。”李秀芹笑着说。
既然有了墓地,乔舒云便没让李秀芹他们帮忙,自己动手劈了山石,雕刻墓碑,挨个为镖局众人立衣冠冢。
李秀芹见她一剑就能轻松劈下巨石,知道自己留在这儿也是多余,便和夫君一起提着烧鸡,先去祭奠爹爹了。
乔舒云雕刻墓碑时,卫辞则负责把假碑撤去,开始挖坑,一共三十七个衣冠冢,就需要挖三十七个坑。
好在,上山之前,他特意买了一把锄头,用上内力,倒也不难。
挖着挖着,竟挖到了一具棺材,还是具带机关的棺材。
破解机关后,打开棺材一看,棺材里竟是空的,没有尸首,只有一枚玉珏躺在棺底。
第八十九章 温情
乔舒云看到玉珏时愣怔了一瞬, 捡起来和手中的云家玉珏对比了下,应该是真的。
既然乔家的玉珏藏在这里,毕昶为何会说乔家的白泽匣和玉珏都在他手里?
难道当年, 毕昶从乔家得到的玉珏是假的?
想到当年,爹爹被喂下真言散,在剧烈的折磨之下, 却仍然没有说出乔家玉珏的真正下落, 反而给了对方一块假玉珏, 乔舒云忍不住眼眶一红。
她是见过服下真言散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还亲手喂过别人真言散,她简直难以想象,爹爹当年, 是怎么撑下来的!
一旁, 卫辞也猜到了当年乔父是用假玉珏蒙骗了凶手,见云梨眼眶发红,便故意叹道:“岳父大人真是铁骨铮铮啊,小婿自愧弗如!”
乔舒云立时瞪向他, 什么岳父小婿的,她何时答应嫁给他了?恁地厚脸皮!
“休要胡说!”她严肃警告他。
卫辞举双手投降, 脸上却仍然挂着戏谑的笑容, 显然是没打算真心悔改!
乔舒云没再搭理他, 被他这么一打岔, 倒是顾不上伤心难过了, 将玉珏收好, 继续用剑雕刻墓碑。
卫辞则继续挖坑, 得知云梨准备将爹娘合葬在一起, 他便只挖了三十六个坑。
乔舒云将墓碑都刻好后, 才将带来的遗物一个个埋进坑中,并竖起对应的墓碑。
到了爹娘那对瓷娃娃时,乔舒云有些不舍,但还是将两只拼凑完整的瓷娃娃放进了坑中,又放进一个长命金锁,才埋上黄土,竖起墓碑。
墓碑上不但刻了爹娘的名字,还刻了那个未出世弟弟的名字,但愿他们三人能在地下团圆顺遂。
所有的遗物都埋完后,还剩最后一个坑,是为那具当年她以为是弟弟的尸首,其实是旁的孩童所准备的,她不知道那个孩子姓甚名谁从何处来,也没有他的遗物,只能立一块无名碑了。
衣冠冢全都立好后,又挨个拜祭。
到了爹娘的墓前时,卫辞竟随她一起跪下磕了三个头,口中还念道:“岳父岳母,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阿云,一辈子珍视她爱重她,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乔舒云正要去捂他的嘴,身后就传来一阵笑声。
回头一看,李秀芹和她夫君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窃笑不已。
“乔姐姐,你那会儿还说这位公子不是你夫君,那他怎么管乔伯伯乔伯母叫岳父岳母呢?”李秀芹笑嘻嘻地问。
“你误会了,他刚才都是瞎说的。”乔舒云急忙辩解,又用眼神勒令卫辞解释清楚。
卫辞接收到眼神,却道:“我没有瞎说,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虽然我现在还不是阿云的夫君,但我相信,很快就会是了。”
“你再乱说一句试试?”乔舒云忍不住想拔剑。
卫辞瞥见剑光,吓得缩了缩肩,赔笑道:“不敢了不敢了,女侠饶命!”
李秀芹看明白了,这是还在追求中啊,不过这位公子长得这么俊,和乔姐姐一看就很般配,她支持他。
“燕公子,想追到我乔姐姐,你可得加倍努力才行!我都等不及想喝你们俩喜酒了!”
“放心,那一天不会太远了!”卫辞自信一笑。
下一瞬,他就被点了哑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卫辞张张嘴,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云梨,期望着她能帮她解开穴道。
乔舒云没有理会他,此处事情完成,又跟着李秀芹去拜祭了下李伯伯,才和他们一起下山。
下山时,周家祺一路小心翼翼地扶着李秀芹,生怕她跌倒。
李秀芹则是嗔怪地拍了他一下:“我哪儿有那么娇气,这才不到四个月呢!”
“小心些总没错。”周家祺老实道。
乔舒云跟在两人后头,见周家祺对李秀芹体贴照顾,夫妻俩十分恩爱的样子,心里自是为李秀芹感到高兴。
卫辞见周家祺和李秀芹举动亲密,心里自是羡慕,但云梨现在伤势基本痊愈了,他实在没有理由去搀扶她。
于是,他悄悄伸手,去牵她的手,先是勾住一根手指,见她没有反对,便得寸进尺,将手指探入她的掌心,想要与她十指相扣。
“想留在山里喂野兽的话,你就继续!”乔舒云淡淡道。
她这是点了他的哑穴还不够,还要点了他的定身穴,把他留在山里喂野兽?
卫辞忍不住用眼神控诉她:云梨姐姐,你好狠的心肠!
她却不为所动,他满心不甘,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收回手。
乔舒云察觉到他的手指刻意在她掌心划了一下,一股痒意从掌心传到心间,让她心下一颤。
她迅速攥紧掌心,忽略心间的痒意,快步下山去。
卫辞跟在她身后,能清楚地看到,她耳根微红,竟是害羞了!
他微微扬唇,看来,云梨真正接纳他的那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了。
因着明日就是除夕,李秀芹强烈要求他们,到她家去住几日,一起过除夕迎新岁。
乔舒云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下来。
到了李家,李婶看到她后欣喜不已,拉着她叙了好一会儿旧。
又陪着两三岁大的冬冬玩了一会儿,冬冬是李秀芹和周家祺的第一个孩子,因着周家祺是入赘到李家,所以孩子跟着李秀芹姓李。
乔舒云这些年一心练剑复仇,其实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逗小孩子玩了。
倒是卫辞,不但逗得冬冬咯咯直笑,还和李家附近几家的孩子们打成了一片,俨然一个孩子王。
乔舒云见他跟孩子们玩儿得开心,便去帮李婶蒸软枣糕,又帮李秀芹采买年货,打扫房屋等。
忙忙碌碌两天过去,到了除夕夜,一家人围着一张桌子,吃起了年夜饭。
李秀芹先夹了个鸡腿到乔舒云碗里,说:“乔姐姐,你这两天可帮了我大忙了,快尝尝这鸡腿味道怎么样?”
又将另一个鸡腿夹到李婶碗里:“娘,您也辛苦了,这个鸡腿孝敬给您!”
“娘一把年纪了,又不是小孩子,吃什么鸡腿?你怀着身孕呢,这鸡腿留着你自己吃,好好补补身子。”李婶说着将鸡腿夹回了李秀芹碗里。
“我不爱吃鸡腿,冬冬,给你吃。”李秀芹说着将碗里的鸡腿夹到了冬冬碗里。
冬冬对着碗里的鸡腿咽了下口水,却还是将碗里的鸡腿倒进了卫辞碗里,说:“燕叔叔,这个鸡腿给你吃!”
卫辞愣了下,随即将鸡腿夹进云梨碗里,笑盈盈道:“阿云,你大病初愈,多吃点。”
乔舒云看着自己碗里的两个大鸡腿,沉默了。
只是两个普通的鸡腿,却让她感觉到久违的温情。
“我最近吃素,还是你们吃吧。”乔舒云说完,将两个鸡腿分别夹给了李秀芹和冬冬。
李秀芹还欲再将鸡腿夹出去,周家祺劝道:“也别夹来夹去的了,桌上还有这么多好吃的呢。”
说罢,夹了条鸭腿孝敬给李婶。
李秀芹这才作罢,冬冬则早已按捺不住,抓起碗里的鸡腿啃了起来。
李秀芹见他啃得满嘴是油,忙拿出帕子帮他擦了擦嘴,柔声道:“慢点吃,都吃成小花猫了。”
“瞄~”一只狸花猫从桌腿间穿过,等待主人的喂食……
烛光下,乔舒云看着李家一家人其乐融融,欢声笑语的样子,冰封已久的心,渐渐融化开来。
若镖局没有出事,她现在应该也会和爹娘弟弟坐在一起吃年夜饭,过着这样平淡又幸福的生活。
卫辞留意到她的眼神,知道她心里向往这种生活,也知道她一定想到了已逝的亲人,便主动握住了她放在桌下的手,在她耳边悄声道:“你要是喜欢这种生活,我可以陪你一起,找个小镇隐姓埋名,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乔舒云对上他盛满情意的眼神,心中猛地一悸,鬼使神差地,她没有挣开他的手,就这么任由他握着,直到一顿年夜饭吃完。
吃完年夜饭,一家人一起放了鞭炮烟花,又坐在一起守岁。
李婶年纪大了,坐了一会儿便坐不住回房歇息了。
李秀芹怀着身孕,不宜熬夜,周家祺便扶着她回房休息去了。
冬冬闹腾累了,熬了两个时辰,也趴在塌上睡着了。
乔舒云将冬冬抱回房间盖好被子,在屋中留下两个长命金锁,便和卫辞一起趁夜离开了。
卫辞提出和她一起隐姓埋名过平淡日子时,她承认,她心动了。
但,她还没有资格过这样的日子。
在复仇的路上,她曾被误解被污蔑被冤枉,见识了许多人心险恶,也渐渐熄灭了行侠仗义锄恶扬善的初心。
既然她所做的并不被人理解,连当年天璇十八义士的义举也被人质疑是为了抢夺至宝,那她何不抛下这份责任,不再理会江湖纷争,去过自己的平淡日子?
可今天,李家人的幸福温情,让她明白,她所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
爹爹的铁骨铮铮,也坚定了她继续往这条路走下去的决心。
流落在外的白泽匣和清晏玉珏一天不找回来,封印之地就还有被打开的风险,无数个幸福的家庭就会被打破平静。
江湖上是否还有修炼九转长生功的人,她也得调查清楚。
“等一切了结,如果你还愿意,我们再一起归隐山林。”她向卫辞承诺。
第九十章 愿意
“等一切了结, 如果你还愿意,我们再一起归隐山林。”
卫辞听到这句话,先是有些不敢置信, 意识到这句话确实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瞬间欣喜若狂。
他紧紧抱住她,激动道:“我愿意, 我当然愿意, 无论什么时候, 我都愿意。哪怕等一切了结, 我们已经七老八十了,我也愿意!”
隔着厚棉衣,乔舒云都能感受到他澎湃的心跳, 连带着她的心跳也有些加速。
她运功平复了下心跳, 才推开他,说:“我们该出发了。”
石家只剩下一对十三四岁的双胞胎,被卫辞救了之后,将手中的白泽匣和玉珏交给了卫辞保管。
乔舒云手里除了有云家的白泽匣和玉珏, 还有在棺底发现的乔家玉珏,另外还有埋在沿海镇外的陆家玉珏。
算起来, 他们手中有两个白泽匣和四块玉珏。
也就是说, 共有六个白泽匣和四块玉珏流落在外。
白泽匣中的地图定已被人拓印下来, 即便现在找回来也无济于事。
所以, 最要紧的, 还是将那四块玉珏找回来。
要找到这四块玉珏, 第一站, 他们准备去问心宗。
问心宗地处万州, 两人乔装打扮赶到问心宗时, 已有大批武林人士聚集在问心宗外,谴责问心宗和毕昶同流合污,屡屡残害天璇后人,罪行罄竹难书,要求问心宗将白泽匣和清宴玉珏交出来,还天璇后人一个公道。
问心宗现任宗主康彬业这些天简直焦头烂额,他心里清楚,外头这些人,说得再冠冕堂皇,真实目的都只是为了抢夺白泽匣和玉珏。
眼见宗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他若再拿不出个说法,那些人恐怕就要联合起来攻打山门了。
康彬业于是将众人都迎进来,先是自辩清白道:“诸位都是江湖豪杰,想要为天璇后人求个公道,康某能够理解。只是,康某向大家保证,毕昶的所作所为,和问心宗没有半点关联,问心宗绝对没有帮他做任何不义之举,对他这些年做的事也是毫不知情!”
“毕昶可是问心宗上一任宗主,他的所作所为,问心宗怎么可能不知情?”
“想要撇清关系,就得拿出证据!空口白牙,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不错,康宗主如果问心无愧,就放开宗门让我们大家好好搜查一番!”
……
众人纷纷质疑。
“诸位,不是康某不让你们搜查,而是毕昶自从卸任宗主之位后,便离开了问心宗,再也没回来过。你们即便搜,也搜不出来什么的啊。”康彬业一脸为难。
“康宗主说毕昶这么多年都没回过问心宗,那你可知,他这些年在何处落脚?”有人问。
“这……”康彬业有些迟疑。
“康宗主,你若还不说实话,那我们大家就只能将整个问心宗翻个底朝天了。”有人威胁。
康彬业这才不再犹豫,说道:“问心宗往南五百里有一座羊渠山,山下有一处庄子叫大罗庄。毕昶这些年,应该一直住在这个庄子里。诸位若是想找毕昶的遗物,不妨去大罗庄上看看。”
“我们怎么知道康宗主说的是真是假,万一康宗主是为了故意支走大家,才随意编了个地方呢?”有人质疑。
康彬业没办法,看了眼身侧的几个徒弟,点名道:“楚凝,既然诸位豪杰不放心,你就带他们去一趟大罗庄吧。”
楚凝虽有些惊讶,但还是上前听命道:“是,师父。”
康彬业点点头,对众人道:“诸位,楚凝是康某最疼爱的弟子,由她给你们带路,你们总能放心了吧。”
众人见这楚凝生得楚楚动人,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弱模样,心想,不愧是江湖四大美人之一,让人看了便不忍对她说一句重话。
听闻楚凝是康彬业收的最后一名弟子,平日里很是受宠。
她生得这般娇弱,康彬业能忍心派她给大家带路,看来他刚才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大罗庄确实是毕昶这些年的落脚之地。
大罗庄距此五百里,需要一两日功夫才能到。
事不宜迟,众人立时要求启程,并催促楚凝赶紧在前带路。
乔舒云和卫辞也混在人群中,往大罗庄去。
因着担心夜长梦多,众人不顾楚凝身子娇弱,日夜兼程,赶在第二天入夜前,抵达了羊渠山下的大罗庄。
赶到大罗庄时,天上下起了大雨,众人连忙进庄子避雨,而后迫不及待地开始搜寻。
乔舒云倒是不急着搜寻,事情过去这么多天,即便庄子上有什么,应该也已经被人搜走了。
她披着蓑衣,提气跃到屋顶,俯瞰整个庄子,发现这庄子有好几个大的演武场,演武场里都留有练兵的痕迹。
看来,之前追击她的那些死士,多半是从这个庄子里出去的。
只是不知,毕昶死后,这些死士,连同他手里的白泽匣和玉珏,都去了何处。
这时,有人狂喜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原来,是有人找到了一个白泽匣。
乔舒云飞近了一看,这白泽匣是新制的,应该是有人故意摆在这庄子里,吸引众人注意的。
原本众人都保持着和气,各找各的,见有人抢先找到了,许多人不再伪装,纷纷出手抢夺起来。
“大家别抢了,这个木匣是假的!”乔舒云试图阻止这场纷争。
然而,没有人信她,大家似乎都以为,她是故意这么说,好自己将匣子抢到手。
乔舒云正想着,该怎么劝服大家,就见一小拨人朝她围了过来。
“这位姑娘,你怎么知道那匣子是假的?莫非,你见过真匣子?还是说,你手里就有真匣子?”
乔舒云皱了皱眉,解释道:“我没见过真匣子。只是觉得,那匣子看着太新,不像是流传了一百多年的旧物。”
这伙人却仍然一步步围向她,乔舒云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手,卫辞却突然过来,一掌击飞众人,拉着她就往外飞,似是逃命一般,将轻功施展到了极致。
“发生何事了?”乔舒云觉得他的举动有些奇怪,刚才那些人根本伤不到她,他应该不至于因为那些人就带着她逃命。
“出去了再跟你解释。”卫辞边飞边道。
乔舒云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当下也施展轻功,快速掠出庄外,又一路往远处飞。
飞出一段距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响声,回头一看,羊渠山似乎突然崩裂开来,无数山石轰隆隆往下滚,要将整个大罗庄掩埋起来。
不止是大罗庄,连他们所在的位置,也有大量山石泥土砸下来,乔舒云连忙运转叠浪决,加快速度,带着卫辞一边躲避山石,一边往外飞。
突然,她看到下方楚凝正骑马飞奔,而仅靠骑马的速度,显然不足以快过山石滚落的速度。
眼看楚凝要被山石砸中,乔舒云飞身上前,拎起她一起往外飞。
直到飞出羊渠山的范围,不再有山石滚落,乔舒云才松开卫辞和楚凝,停下来歇息。
见来时的路已经尽数被山石掩盖,可想而知,正在羊渠山脚下的大罗庄,此时会是何种景象。
想到大罗庄里那些还在搜寻抢夺白泽匣的人,乔舒云心下沉了沉:“怎么会突然发生山崩?”
难道是今日这场大雨的缘故?可卫辞怎么会提前料到有山崩,带着她逃离山庄?
“这就要问这位楚姑娘了。”卫辞扭头看向跌坐在地上的楚凝。
路上他就发觉楚凝神色有些不太对劲,到了大罗庄,楚凝神色更是惊慌不已。
大家都进庄躲雨,她却缩在庄门口,不肯往里去,趁大家不注意,立刻骑马离开庄子,逃命一般的跑。
他以为是庄子里有什么危险,便也赶紧带着云梨飞离庄子。
没想到,这危险竟然是山崩!
楚凝此时有些崩溃,她猜到师父这次派她给大家带路会有危险,也猜到师父打算牺牲她,却没想到,师父会如此狠心,竟然制造了一场山崩,要将所有人都埋在山石下!
要不是身旁这位姑娘救了她,她刚才也会被山石砸中,葬身在这场人为的山崩之中!
面对两人的质问,她只能哭着解释自己并不知情,只是害怕大家找不到想要的宝物拿她撒气,才趁人不注意逃跑。
乔舒云虽然知道她没说实话,但她本就生得楚楚可怜,这一哭,更是惹人怜惜,让她实在不好逼问她什么。
即便她知道些什么,应该也不知道会发生山崩,毕竟,她刚才,也差点死在了山石之下。
卫辞却不为所动,意有所指道:“楚姑娘,我们救了你一命,你是否该回报我们些什么?”
楚凝知道自己远不是这两人对手,若不拿出些诚意,两人必不会放她走。
她咬了咬唇,说:“我知道我师父把白泽匣和玉珏放在哪儿,我可以带你们去找。”
既然师父对她不仁,那她也不必再为师父保密了。
卫辞满意地点点头,天色已晚,三人去到附近的镇上,找了家客栈歇息。
夜里,以防楚凝逃跑,卫辞时刻留意着隔壁房间的动静。
果然,半夜时听到隔壁房间窗子打开的声音,他当即起身,循着踪迹悄悄跟了上去。
这一跟,才发现,不是楚凝自己逃跑,而是有人迷晕了她在扛着她跑,而扛着她的这个人,卫辞只看背影,便觉着熟悉。
“是你!”他又惊又怒。
这人竟然就是之前彭泽城那个残害了无数少女的采花贼!
若不是因为这个采花贼,他不会被迫和韩凌薇共度一夜,也未必会去清风门求亲,他和云梨,也不会错过那么久!
采花贼见他追来,竟抬手撒了一把粉尘,丢下楚凝就跑了。
卫辞拂开粉尘,再想去追采花贼,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他只好拎起昏迷的楚凝回客栈去,将楚凝送回房间,刚从楚凝房间出来,抬眼就看到云梨站在房间门外。
卫辞顿时慌了:“我、我可以解释的!”
他真的不是夜探闺房的登徒子,他对楚凝也没有半点想法!
乔舒云蹙了蹙眉,她相信他的人品,只是……
“你脸怎么红了?”她不解地问。
卫辞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一片滚烫,不止如此,他体内气血也开始翻涌。
一定是刚才那粉尘的缘故,该死的采花贼,竟然又给他下了春.药!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最后一句话改了下,就加在了本章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