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听的米芙卡陡然一惊,本来还流连在重逢温存中的心,忽地如同被浇了一头冰水般猛醒。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刚从生死攸关的虎穴里脱身,居然半点警觉全无,在这危机暗涌的敏感关头,还在浑浑噩噩地混在庆典上计较这点小事!那顶替自己的黛提莎,向九皇子动手的盗匪团伙,主导这一连串的阴谋可能就是这区区几人吗?到现在,她们也只抓获了一个黛提莎,对其中牵涉的所有缘由始末一概不知,只是在零碎的线索中发觉了太子牵涉其中。
艾瑟亚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先压下这件事,等到节日庆典过后,再旁敲侧击地向父皇透露建议调查。毕竟这是牵涉储君的惊天大事,不好在这人人庆贺的佳节盛典之际抖露出来。可她们竟未想到,太子面对这已无退路的存亡关头,他可能坐以待毙吗?这一片欢腾的节日里,人人都在关注朝见皇帝的庆典,恰是众人最松懈的时候,更何况太子大权在握,城内为数不少的卫军,宫廷值守人员,皇家亲卫他都有权调动。她们想要先安稳度过的节日,反而是太子在东窗事发前最后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万一他真的孤注一掷……想到这里的米芙卡,骤然觉得浑身发寒汗毛倒竖,前所未有的恐怖感袭遍全身,四周热烈的奏乐和庆祝礼花,她再也听不进去半点了,慌不择路地下意识就想以最快速度回到皇宫,去告诉艾瑟亚。可她刚跑了两步忽然又暗叫不好,如果太子真的有心动手,九皇子等一众人必然是他首要关注的目标,自己要是回他身边,怕是要被直接一窝端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头脑飞速运转思考了的米芙卡,当机立断,以最快的速度在街边雇了一辆马车,向皇宫相反的方向一路远离想要出城。一路上车水马龙的仪仗车驾,堵塞的道路拥挤不堪,米芙卡心急如焚却丝毫无可奈何,她坐的马车花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天色漆黑才到达帝都的城门边,但守门的士兵只是看了一眼米芙卡,便把车子拦下来了。
“不能过!上头有令,皇宫庆典期间,为防城内秩序紊乱,除了外地的城主与贵族返程外,其余人等一概暂时不得出入!要出去,等明天庆典结束吧!”
果然担心对了,自己此时反应过来却已经太迟,此时别说出城,连城内与外界的联系都已经被切断了!
米芙卡暗叫大事不妙。她焦急地跺了一下踩着小高跟的脚,在牢牢把控城门的士兵面前却也无计可施。此时又暗暗后悔,要是阿希利尔还在,至少可以靠她,把这十万火急的消息传递出去,偏偏她前脚刚走!没奈何,只能让车夫掉头,重新朝着皇宫赶去。在夜幕庆典下的帝都,灯火辉煌,礼花齐放,火树银花的各色点缀,此时让这座深夜里的城市,灿烂得宛如绽放的群星。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一片祥和盛大的氛围里,只有心如火燎的米芙卡,丝毫看不进去半点这般盛景,反而在这欢腾之中,止不住地感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四伏。
这座被热烈的假象迷惑的庞大城市,马上就要迎来最惊天动地的暴风雨了!
米芙卡提着裙子,慌慌张张在众人嫌弃的侧目下,跑过皇宫的长廊。此时醒悟过来的她,对刚刚还鄙视嘲笑着她的这些达官贵人们,彻底视而不见了,反而觉得这帮在高傲中醉生梦死的家伙无比可笑。她四处打听着,径直找到正等着入进朝贺的艾瑟亚。半天没找到她,看到她突然慌慌张张跑回来,艾瑟亚本来还有些生气,但听完她气喘吁吁的低声讲述,刚刚还悠闲的艾瑟亚,脸色瞬间白的像纸,惊得站在原地彻底傻了。
即使先前遭遇过不少的险境,但面临这样火烧眉毛的局面,对十几岁的小皇子来说无异于天崩,瞬间已吓得手足无措,脸色发白,连声音都颤抖了:“那,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我马上进去禀报父皇……”
“来不及了。”米芙卡朝着皇帝正处的礼堂内一努嘴。“这会功夫,你哪有单独面见皇帝的机会啊?一走漏风声,太子提前行动,皇宫内恐怕马上玉石俱焚!”
“那,那怎么办……”
“要想办法,和帝都外的城防部队取得联系。只要援军进城,凭太子在城内的些许乱党,在大军面前不足为惧……有能够联系城外部队的方式吗?信号弹,信鸽之类的……”
“完全没有。”艾瑟亚脸色万分难看地摇头。“为防内奸作乱,皇宫内有明文规定,除了专门出城传递消息的讯卫外,绝对禁止以任何其他信号内外勾结。万万没想到竟是太子作乱,他封锁城市不得出入,这条规定现在完全起了反作用!”
米芙卡深深皱着眉头,阴沉着脸噔噔噔地左右徘徊着一言不发,眼下真是天地无门的绝路不成了?帝都此时被封锁的如铁桶一般,半点消息都传递不出去……忽然之间,她看到皇宫外已一片漆黑的夜空上,时不时亮起的灿烂礼花,仿佛终于捕捉到一线希望似的猛然振奋起来:“礼花!去拿礼花!”
艾瑟亚看着似乎绝处终于抓住一丝生机的米芙卡,目光亮了起来急促地说着,他并不理解,此时的脸色依旧难看:“这不是信号弹,只凭礼花,能传达出什么东西,谁……看得懂啊……”
“我知道!我知道有一个人可能看得懂!”米芙卡急促地说着,催促艾瑟亚手下的女仆马上去拿礼花,要金色和白色两种颜色的。她知道,在完全被封锁无法传出半点消息的帝都内,这可能是她们唯一的机会,此时此刻,在遥远的城外,可能只有一个人,能读懂自己在迫不得已之下勉强传达出的讯息。在之前的性奴隶押送中受了伤,此时在城外的别墅中修养的莉莉安。因为脚伤的缘故,留在城外并未和自己一起参加庆典,这冥冥中的巧合,此刻却可能是挽救她们的唯一机会。在自己流落异乡,即使沦落到万人凌辱的最卑贱奴隶时,她们的心也不曾分开半步。在帝都内,她们手挽着手一起游玩,在一个小摊上,买下了一对会唱歌的小小鸟儿。一只黄色,一只白色,那两只毛球一样的小家伙,一开始紧紧地依偎蜷缩在一起,看的人真喜欢……
她开玩笑地跟莉莉安姐姐说,这两只小鸟,一只是米芙卡,一只是莉莉安,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永远在一起……她用颤抖的手,接过递到自己手上的一金一白两支礼花,目光看向遥远一片深邃的夜空之外,那里越过隔绝了一切的城墙,那片天空,是她们此刻唯一能际会的地方。她对着那个方向,颤抖着点燃了紧挨着一起的两支礼花,两朵紧挨着的金白两色烟火,顿时接连不断地在夜空中绽放。
求你了,莉莉安,一定要发现啊……
亚伦的目光,从面前跪伏着的一众心腹脸上缓缓扫过。房间内静的可怕,连同服侍的女仆下人们都早已被赶出去,只有他们一众死心塌地的太子党群集的封闭室内,那俊美优雅的面容,此时在紧张情绪的剧烈波动下,控制不住地狰狞着微微颤抖。紧张,恐惧,兴奋,心虚,疯狂,无数种极端的情绪纠结,使得他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如同一头即将发作的恶兽。面前的每一个心腹手下,也同样带着和他一样的表情,在这背水一战的绝路气氛中,满眼通红地喘息不止。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张口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沙哑可怕的令人心悸:“城防戒严,都安排好了?”
“一切顺利!”跪在他面前的阿洛刻,声音微抖着压着嗓子回答。“防卫城门的值守卫队,本就可由殿下调遣,刚刚已用太子的名义传令,帝都各门即刻封闭戒严,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好!”亚伦咬着牙低叫一声。“城外除了霍兰德,还有戈宾的三万城防部队,这家伙是父皇死党,城内举事若是走漏消息,他兴兵入援,那就万事休矣!”
“请殿下放心!”阿洛刻厉声回答。“帝都已被全面封锁,守卫城门的卫队正得令严守,除此之外,还有太子爷手下的精兵家将,分散在城内随时待命。一旦举事,立刻便净街严守城内街道,皇上的命令,半句也传不出去!”
“戈宾这个忠仆,没有皇帝的旨意,是绝不会擅自调动部队的。”克伦拉尔同样肯定地回答。“只要消息封锁的严密,他便不用担心,若是二皇子敢稍加妄动,不用动手,他反而会替咱们”平叛“。等明日太子殿下身登皇座,他怕是第一个来称臣道贺呢。”
亚伦紧绷着脸,瞪着充满血丝的双眼,转头继续声音凶狞地发问:“特尔锦,本太子手下由你部署待命的人马,是否就位?”
特尔锦是军官,此时在这厉兵秣马的紧张气氛中,那粗犷的声音更显杀气腾腾。
“已布置好,都是太子爷最忠心的家兵家将,个个以一当十!此时已佯装聚餐,分散集中在城内的几家酒楼中,只等殿下发令,便立刻行动封锁街道,完全隔绝后包围皇宫,配合殿下里应外合!”
“好……!”亚伦终于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中,重重地一锤定音。“我马上动身进宫,皇宫内的庆典上时机一到,我能调动的亲卫与值守卫队内应立刻举事,将皇帝一众所在的宫殿团团包围,杀散皇帝卫队,你们只等我传出信号马上在外呼应,内外合围皇宫,逼皇上写下传位诏书!”
“然后,顺势在皇宫内展开大清洗,搜捕所有潜在的神母教人员,杀得一个不留!”
这杀气腾腾的一连串话,终于为这即将惊天动地的狂风暴雨,拉开了序幕。每一个人,此时都在极端的恐惧与兴奋中重重喘息颤抖,双眼发红,努力紧绷着的额头上,不住跳动起了扭曲的青筋。面目狰狞的亚伦,睁着那通红的双眼,扫视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他端起了桌上那猩红的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将酒杯狠狠碎之于地。
“众人要勠力同心,明日,诸位皆为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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