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尔把眼镜摘下来，从旁边抽屉里拿眼药水滴上，涩涨感瞬间少了很多。

姜承寻着灯光找到陆尔的时候正好看到他仰面靠在椅子上闭目的场景，少年的睫毛湿漉漉的，看上去像哭过，但看见他面前桌上还没来得及盖盖子的眼药水，就知道沾湿睫毛的并不是什么眼泪。

那副银丝边的圆眼镜靠着枚经过切割的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动人的火彩，但姜承却觉得这火彩还没有挂在陆尔睫毛上的泪珠好看。

“近视了？”他的视线在陆尔身上转了一圈，落在工作室内不知名的仪器上。

“嗯？”陆尔眼睛用力一眨，里面的水雾消失干净，看到姜承蹙着眉有些担心的视线。

“没有，只是工作的时候戴，怎么了？”

“没什么。”姜承顿了顿，干巴巴地说：“就是问问。”

姜承还有很多话想说，在陆尔的视线中欲言又止，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陆尔问他今天干什么去了。

“你想不想做个人品牌？”

“什么个人品牌？”姜承这话问的没头没尾，陆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到工作台上那颗刚切割好的宝石，才意识到姜承是在说珠宝方面的事。

“这个啊……暂时没想法，以后吧。”陆尔有些疲倦地揪了揪鼻梁，“现在我们的目标不是拿个冠军嘛？睡觉吧，明天还要晨练，哎……”

虽然定下了想要练出肌肉的雄心壮志，但锻炼和长跑这种事想想就痛苦。

陆尔囫囵洗了个澡，倒头就睡，然后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

梦里他好像已经二十多岁了，正对着机器认真打磨一颗蓝色的宝石，工作台上还放着一条银链，爪镶坐台微微张开，等着被镶嵌到上面的宝石。

“陆尔”镶嵌完最后一个，拿着那条长度看上去像腰链的东西往二楼走，打开主卧的房门，看见刚洗完澡的姜承。

“试一下。”陆尔边说边上前，环过姜承的腰，把链子系上，冰凉的银坠刺得人一抖，扣好了搭扣后，姜承伸出一根手指勾起银链的一端扯了扯，笑问：“人都是你的了还栓什么？我又不会跑。”

陆尔被吓醒了，坐起来喘了口气，吨吨吨灌了一杯凉水。

五点半，好早，天还没完全亮。

梦里的场景历历在目，陆尔简直不敢相信。

离谱！

他和姜承是竹马竹马，是纯洁的社会主义兄弟情，那种环着别人的腰给人系腰链的动作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

变质兄弟情？

况且那个链子怎么看怎么眼熟，不就是上次他在浴室镜子上画出雏形的那条吗？

要命，这难道是老天爷的暗示？

暗示这链子其实是天爷爷他老人家赏的一口饭？

陆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蹭”地爬起来，头也顾不上梳，坐在桌子前拿起速写本就吧那条链子的形态勾勒出来。

别说，确实好看。

陆尔相当满意，盯着看了半天，总觉得这链子的设计理念非常微妙，他自己也说不是什么感觉，但总觉得不太对劲。

想到那个奇奇怪怪的，可能会对他和姜承的兄弟情产生影响的梦境，陆尔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把刚画好的设计初稿塞进了桌肚的最底层。

洗脸，刷牙，和姜承一起出门晨练，去战队基地吃早饭的时候众人又讨论起今天谢教练的安排来。

“据说今天是打擂台。”毕升呱唧呱唧啃着一只足有半张脸大小的生番茄，“就是1v1打过了我和王匕才能和程波打；打过了程波才能和李鹤打；打过了李鹤才能和陆尔打；打过了陆尔就能和队长打了。”

陆尔将毕生的话顺了两三遍，明白姜承被设置成了游戏关卡里的最终boss。

谢教练这一手设置的还挺别致，看着像是和姜承商量过，毕竟那些慕名而来想要打几把单挑的职业队员，大部分都是冲着姜承来的。

吃完早饭，大家坐在训练室严阵以待。

谢教练将准备用来做擂台的机关道房间投射在大屏幕上。

“今天的训练结束之后，联盟就会将你们拉入职业选手战队群，希望大家能好好表现。”

陆尔偷偷看了眼姜承，青年靠在电竞椅上，拇指飞快地按着手机，看样子是在聊天。

“被揍得落花流水以失败者的身份被拉入职业群，还是挺直了腰杆踩在那些人背上入群，全看你们今天的发挥。”谢一抓住这些小年轻的好胜心，踩在痛点上鼓励。

陆尔环视一圈，对上队友们燃烧着斗志的眼神，知道教练成功了。

搞竞技的，谁不想赢呢？

谢一用冬瓜直播创建了一个vip音频直播间，有密码才能进。

一开始这个功能是陆晨搞来给员工开会的，没想到好评如潮，本着有钱不赚纯属脑子不好的想法上线平台后成了大多数人的选择。

AQ.阿诗进入直播间。

“我去，你们怎么搞这么正式？”

温温柔柔的青年音，说得确实完全不符合音色的台词，“不是说能和JC单挑吗？JC人呢？”

“咳，看一下公告哈，游戏规则写上面了。”谢一的声音有点心虚。

“嚯！好家伙！啧啧啧，谢教练，真不愧是你。”阿诗啧啧称奇，“你这是想让我们当免费陪练啊？”

“那你难道不想和现在的姜承打单挑？”谢一反问。

陆尔算是听明白了，今天来跟他们打训练赛的职业选手都是被谢一和姜承骗来的。

“哎呦喂~不愧是J神，游戏里见个面都这么难，还得给你打白工。好吧好吧，前辈就让你们看看赛场的残酷。”

阿诗笑骂：“老姜啊，你这人心可够脏的。”

姜承慢悠悠地笑了一声，谦虚道：“承让承让。”

阿诗啧了声，妥协，“行，谁先来？你家个鹿儿？”

vip频道内一片静默，陆尔顶着全队人一言难尽的奇怪目光侧头看向身边的姜承。

“咳。”姜承把挂在耳朵上耳罩似的蓝牙耳机掩得更严实了点，“什么你的我的，听我们教练安排，说不定你都见不到他。”

对姜承心思心知肚明的谢一只当没听见，残酷地念出名单上的第一位幸运儿，“高强。”

高强脑门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哀嚎：“教练你昨天不是说我不用打的吗？我是辅助啊教练——”

谢一皮笑肉不笑，“练练你的抗击打能力，去吧。”

嗡嗡——

陆尔看向姜承放在桌上的手机，亮起的主界面上显示出一个微信群：

kpl职业战队选手总群

AQ.阿诗：老姜你不厚道啊！见你要打擂台赛不说，第一个居然派队里的辅助来挨揍？

AQ.秦秦：？？？

sve.King：？

陆尔憋不住笑了一声，再回头看投射屏的时候，AQ的阿诗已经在揍王匕了。

因为打野位的特殊性，AQ又是打的野核阵容，所以谢一在设置数值的时候给阿诗使用的英雄多放了1000经济。

一个小件装备的差距，让王匕在AQ手下没撑过30秒，就算这样，也已经是队友里成绩还算不错的了。

“挺这么久不错啊，下一个就是陆尔了？你进的时候记得选百里哈，不选我直接投降，不打了，”阿诗在频道叮嘱了一句，想起刚才姜承给他发的消息，先在心里对陆尔说了声抱歉。

不是他想针对啊，实在是你们队长对你十分照顾，特意叮嘱他用兰陵王揍一揍小鹿。

等会儿别怪他残忍，要怪就怪你们队长吧。

陆尔选英雄的时候有点犹豫，谢一坐在前面抱着手臂，好像打定了注意一个字都不说。

“选吧，他肯定选兰陵王，你玩的好，他肯定想尝试克制百里的英雄，预备在赛场上碰到的时候制住你。”姜承探手帮陆尔按了确定，“不要怕，熟悉一下职业选手的打法，输了就输了，现在输总好过在赛场上输。”

“好哦。”陆尔在界面加载的时候腾出右手把紧贴在耳朵上的头戴式耳机拨到一边，揉了下发痒的耳尖。

总觉得姜承在跟他讲话的时候声调总是比平常更低一些，褪去紧贴在声线上的痞气，显得温柔又好脾气。

难不成是错觉？陆尔没怎么想明白页面就显示加载完毕，1v1是笔直的一条“康庄大道”，这种地形对于百里守约来说本来应该十分有利。

但在1v1的对局中，百里守约被针对性的限制了技能，一技能那个放下后能够探查视野的眼原本可以同时存在三个，但在1v1中目前只能存在一个，且范围不会随着等级的变化而增大。

陆尔将眼明晃晃地放在道路的正中央，百里守约在插眼的时候会僵直一瞬，这一瞬，通常是打野进攻的好时机。

他来了——

早有准备的陆尔按下闪现，使阿诗操纵的兰陵王标记技能落空，然后迅速按下大招，后撤拉开距离，同时对大招突进的兰陵王造成伤害。

接下来是赌运气的时刻，百里守约的二技能在没有完全瞄准的时候弹道会和红线发生偏移，但只要红线对准，多半还是能中的。

陆尔迅速调整角度，打出二技能，但兰陵王反应更快，按下隐身和早已买好的金身。

陆尔虽然打中了阿诗，但金身免疫在1.5秒之内的所有伤害，1.5秒之后，兰陵王隐身完毕，消失踪影。

“卧槽……两个人反应都好快。”程波震惊地和李鹤对视一眼。

目前为止，整个对局时间才过去45秒，刚才两人的一套交锋在3.5秒之内完成，手速和反应都达到极限，看得人热血沸腾。

陆尔伸手按了按胸膛，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这就是职业选手的实力吗？

60秒，陆尔技能全部进入cd，被只剩三分之一血条的兰陵王一套带走。

看着显示失败的界面，陆尔缓缓吐出一口气。

“可以啊，小鹿，努努力都能单杀我了，老姜这回倒没骗人。”阿诗嘴上说的轻松，但心理却知道刚才有多惊险，他已经用出全力。

他24岁了，还有腰伤。今年将是他的最后一年。

这些源源不断冒出来的新人所带来的压力比想象中大的多。

“J……”陆尔说了一个字后紧急刹车，改口道：“队长夸我了吗？”

远在上海，坐在训练室里的阿诗眉峰一挑。

有意思，怎么感觉这小家伙还挺仰慕姜承的？

他想起姜承提起鹿儿那副骄傲的模样，还有张口闭口带着的‘我家’两个字，笑道：“那我可不知道，你想知道自己问去呗。”

J神凶起来可是连队友都骂的人，打法和本人一样凶悍，根本不给对手留一丝余地。

陆尔真不觉得他会夸人，也不好意思去问，总觉得要是真问出口了会被他笑话。

算了叭。

“再见前辈，谢谢指导。”陆尔乖巧地道别，然后才退出房间。

阿诗想到自己队里几个刺头后辈，瞬间觉得别人家的后辈简直乖巧地冒泡。

要不是在这vip音频直播间说的话能被所有人听见，他真想好好调侃调侃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已经一头栽进去的老对手。

阿诗兴高采烈地和姜承进入游戏，然后被位置相同经济想同的姜承按着胖揍一顿，出房间后麦序瞬间从第一变成最后一位，想再和姜承打一局只能再次排队。根据规则还得从打高强开始重新挑战。

高强：要命。

别人和大神们打得有来有回，而他只能挨揍，甚至已经被揍麻木了。

陆尔也被揍麻木了，第一个小时，他在职业选手手下坚持的最长时间为2分钟。

来的都是进入决赛圈的冠军种子队的选手，姜承人缘好，但没有训练赛光靠着在比赛场上碰，是摸不到姜承个人能力的底的。

双方都在相互试探，但令所有人都感到恐惧的是陆尔的进步速度。

第二个小时，陆尔在职业选手手下坚持的最长时间为4分钟。

上午第三个小时，战队青训生加入队伍，大多数青训生在碰到陆尔前就需要重新排队。

而中午十一点二十五分的时候，他拿下了今天的第一场胜利。

victory！

陆尔放松脊背，往电竞椅上重重一靠。

差一点，差一点就又输给阿诗了，这兰陵王简直邪门，好几次都在预判了他的预判后反向操作，赢下对局。

峡谷播报的victory声音真好听，可惜今天才听过一次。

“行了，下面排队的下午再来吧，下午再来，我们队员要去吃饭了。”

谢一笑眯眯地在vip频道设置了禁言，将反对的声音掐死在摇篮之中，“你们也赶紧去吃饭，我们下午一点继续啊！欢迎大家奔走相告，欢迎所有职业选手加入此次陪练，不是，加入此次擂台训练赛啊！”

陆尔：这是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一群小伙宛如阉巴的菠菜，垂头丧气的下楼，高强挨了最毒的揍，但看上去却是最开心的一个。

陆尔好奇：“你碰到什么好事了？”

“我找到了把别人打崩快的方法，你没发现我撑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么？”

确实，越往后，大家在对战时撑住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能通过前面选手到达陆尔这一关的越来越少。

“有的青训生走位不行，被我溜得团团转，哈哈。”高强满面春风，十分得意，甚至快活地晃了两下脑袋才坐到餐桌前。

陆尔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昨天直播时王匕的假设。

高强穿着齐胸襦裙，带着鹿角的模样再次出现在脑海。

上午练习的强度打，导致吃饭的时候无人出声。

吃完就回房间睡觉，陆尔摊在沙发上放空自己，和职业选手单挑也太累了。

姜承说得不错，他体力还是不太行，得多练练。

姜承在陆尔旁边坐下来，“在想什么？要不要枕头？”

“有。”陆尔歪了歪脑袋，露出脖颈底下的一个骨头状小靠枕。

他没回答有关想什么的事，姜承也不太在意，“打了一上午对线，手腕和大拇指酸吗？”

陆尔转了一圈手腕，“还好，不……”

身边的人说着渐渐没了声音，姜承低头一看，少年缩在用来靠躺的榻上睡着了。

陆尔又开始做梦，他又梦到了那条腰链。

还是姜承，他把那条腰链系在白衬衫上当装饰品，下身穿了条黑裤子踩一双马丁靴在跳舞。

还不是什么正经的舞，腰胯晃动之间腰链也一晃一晃。

陆尔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以至于午睡时间结束后醒来看到姜承，陆尔表情还很奇怪。

他脸上带着因为侧睡而在小枕头上压出的红印，盯着姜承的腰发呆。

怎么回事？他有那么想让姜承带那根腰链吗？

不至于吧？虽然老天爷赏的那个设计确实好看，但没有好看到让人走火入魔的地步啊？

陆尔端起纸杯，喝了口水。

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天地良心，除了姜承第一次在家洗澡，没衣服穿那次，他从没想过姜承带腰链的样子。

陆尔又喝了口水。

姜承在他喝第一口的时候就欲言又止，见陆尔又将纸杯贴近嘴唇木呆呆喝了第二口终于忍不住夺下一次性纸杯。

“你在喝什么？”

“喝水。”陆尔看了看姜承手中险些被捏扁的纸杯，再看向姜承，“怎么了？”

午睡刚醒的少年木愣愣的，压住的头发被蹭得翘起一小缕。

脸蛋上的红印子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整个人仍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犯傻的样子属实有点可爱。

姜承终究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举起纸杯往垃圾桶里倒了两下，里面一滴水没有。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喝了两口根本没水都没发现？”

陆尔：“啊？”

“还啊？你什么时候倒水了，这是我的纸杯，早被我喝完了，睡得这么迷糊？”姜承笑着把那只空掉的纸杯扔了。

什么？姜承的纸杯？

陆尔的脑子里像是装了一个烧开了的老式开水壶，发出尖锐的叫声。

所以，他是拿着姜承喝完的纸杯喝了两口，里面还没水？

毁灭吧，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专栏预收?《富豪的苦谁知道》欢迎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