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
虞爻被一阵铃声惊醒,一睁眼,窗外的阳光已经投过窗帘洒到了被子上。
她微微动了动身体,全身的触感回笼,她立马感受到了自己脸颊上的湿意。
伸手缓缓抚上脸颊的皮肤,指腹沾了些泪水。
原来在梦里哭了的人不是陆织理,而是她自己。
既然已经醒了,虞爻也睡不着了,虽然现在才八点多,但她还是早早就洗漱好了,呆呆地坐在房间里,安静地等待着陆沫的人给她打电话。
她也没玩手机,只是坐在那里发呆。其实也不算是发呆,她是在想见到陆织理的时候该说什么,又或者一句都不说。
但应该第一时间道歉的吧。
陆织理对她献出了毫无保留的爱和偏爱,而她却说出了那些话。
尽管不是她的本意,但依然导致陆织理陷入如今的境地。
九点四十左右,虞爻的手机响了起来,刚响过一声她便以极快地速度接通,“喂,您好。”
对方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接通,有点被吓到了,“呃,嗯您好,请问是虞爻虞小姐吗?”
“我是。”
女生的声音有些年轻,说话很稳重的样子,“您好,是陆总让我来联系您的,您是要去探望陆小姐是吧。”
“嗯,需要我现在来医院吗?”
“嗯,您现在过来吧,我会在门口等您,您大概几分钟到?”
虞爻昨天来酒店的时候在车上看见过医院的大门,距离她的酒店真的是不远,步行大概也就是五到十分钟左右。
“我大概五分钟左右过来,我住在附近的酒店。”
这话一出,对面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问道:“您昨天是不是找了个叫谷白的地陪?”
“你认识小谷?”虞爻说立马反应过来,“你是小谷那个医生朋友!”
对面叹了口气,“是我。那正好也不用接别人了,您直接过来吧。”
“好,我马上出门。”
挂断电话,虞爻还不禁觉得自己在汉诺威的运气居然还不错。
虞爻说五分钟就到医院,真的在五分钟后便小跑着到了,她远远就看见了医院门口站了个女生,看着有些削瘦,头发是利落的齐肩一刀切。
对方也看见了她,冲她挥了挥手,“虞小姐?”
虞爻一路小跑着过来,虽然速度没多块,但还是有些喘,“你好,我是虞爻,您怎么称呼。”
“我姓方,单名一个欣字,欣欣向荣的欣。”
“你好,方医生。”虞爻指了指医院,“我们现在就过去吗?”
方欣点了点头,带着她往里走去,“谷白是我邻居,听她说你想知道陆小姐的具体情况吗?”
虞爻点头,“嗯,我…不太方便见到陆织理的家人,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来看她,我来见过她的事还请您多保密。”
方欣:“我知道,陆总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提过这件事。”
陆沫虽然只是病人的姑姑,但要以家属的身份安排一个人探病还是很容易的。
“陆先生早上一般都会在外面锻炼一圈然后才回来,所以你只有半小时的时间去探望陆小姐。我先大概给你讲讲她的情况吧。”
“麻烦你了。”
方欣语速不算快,三两句便概括了陆织理从入住医院后的一些事。
虽然虞爻已经猜到陆织理从婚礼过后就没有苏醒过,但从方欣嘴里得知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陆织理的病房不算远,手术过后就从楼上的ICU转到了一楼靠近小花园的一间单独病房。
穿过走廊,没几步就到了。
方欣站在门口,“陆小姐就在里面,为了保护病人我不会离开,但我也只会在外面等着,有什么要说的话你可以不用顾忌我。”
虞爻点点头,目光穿过门上透明的探视窗口,她只能看见陆织理双脚被埋在被子里的隆起。
这是她距离陆织理最近的一次。
下意识地抬起手握住了门把手,只要轻轻往下压,她就能再次看见陆织理了。
虞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病房,那种熟悉的灵魂被抽离的感觉又向她袭来。
脚步不停,一步又一步地迫切地走到了病房里,陆织理毫无生息面带氧气罩的模样映入了她的眼帘。
胃部开始习惯性地痉挛抽搐,不适感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开始想反胃呕吐。
但她忍住了。
直到站在了陆织理的病床边,低头看着对方的那一刻,如雨般的泪珠砸在了她的手背上,她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视线逐渐被模糊,她的声音也变得七零八落,“理…理理……”
“对不起……”
只有这句道歉是完整的顺畅的。
她再也压抑不住情绪,蹲下身爬俯在病床边,怯懦又胆小地握住了陆织理的一根手指。
随后,方欣站在门外,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崩溃的哭声。
她怅然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只留下一声叹息。
病房里的哭声依旧,床上的人却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只剩下虞爻自己抽噎着的说话声。
“理理……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会一病不起……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彻底死心出国治疗……”
“对不起,是我、是我说了那些让你伤心的话……”
“也是我让你再也不想醒过来……”
“但是…我真的求求你,不要丢下你的家人……”
“她们很爱很爱你……她们都希望你能平安……”
“我、我也是……”
……
说到最后,虞爻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只知道自己说了好多话也求了陆织理好久好久,但对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方欣敲响了房门,半小时到了。
虞爻出门时脸上还带着一脸的潮意和红色,眼泪可以拭去,但她流露出的悲痛却擦不掉抹不去。
“虞小姐,我们该离开了。”
虞爻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在跟着方欣离开前,她不舍得回过头,目光穿过那扇小小的玻璃看着里面毫无动静的陆织理。
对不起……
虞爻被方欣带走,谁也没发现,那被子下的身躯发出了轻微的移动。
……
陆竹笙在运动完后又回酒店洗漱了一番才照例回到医院。
他按照傅双的吩咐,每天来医院的时候都要带一束新鲜的花过来。
他拿过病床边柜子上摆放的花瓶,抽出有些凋败的花,准备拿去换水放上他刚买的新鲜玫瑰。
捧着装了水的花瓶往卫生间走,却在刚走过病床时听见了一道声音——
“爸……”
嘭——哗啦!
陆竹笙手里的花瓶顿时掉落在地,溅开满地的玻璃。
第77章 在她路过后点亮车灯遥遥离去
“据燕京市气象台最新预报,10月28日至31日,受强冷空气影响,燕京将迎来一次明显大风降温天气过程,气温骤降8~10℃,夜间最低气温将首次跌破0℃,体感寒冷,市民需提前做好防寒准备。”
工作室里挂着的电视剧正在播报天气预报,虞爻裹着薄薄的外套推门进来,手里还拎着大家拜托她带的热咖啡。
她一进门就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
“虞姐!我将永远拥护你!”
“姐,你简直就是咖啡的神!”
“你怎么知道我有虞姐给我带的咖啡呢!”
“好了好了,快拿走吧,待会儿洒了。”虞爻将手里的咖啡分给大家,然后才走进办公室脱掉外套。
今天是周末,本来是不上班的,但因为工作室要换地方了,所以大家都来收拾东西帮忙搬家了。
之前在秀场虞爻的工作室也算是有了点小小的名气,偶尔也会接到一些品牌的合作,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工作室扩招了几个设计师和助理,这个地方就有些呆不下了。
虞爻听了娜娜的建议,准备找个稍微大点的地方搬走。
她新选中的工作室在距离LURI不远的一栋小洋楼里,原本是律师事务所,因为对方也要搬走所以就被虞爻给租下来。
“笃笃笃。”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虞爻的助理叶子说,“姐,我能进来吗?”
“进。”
叶子手里拿着一沓设计稿,然后将其放在虞爻桌面上,“这些设计稿应该是你的吧?你看还要不要,不要我就一起碎了。”
工作室走上正轨之后虞爻就很少画稿了,她上次画稿还是……
虞爻想到这儿,立马去看那些稿子,果不其然,是她当时在工作室画的初稿,成品就是她当初送给陆织理的那条“连理枝”。
“是我的,我来处理吧。”
“行,那我走了。”
办公室的门再次合上,虞爻看着纸上凌乱却初具雏形的线条,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陆织理收到这条项链时的表情。
嘴角微微勾起,连她自己也没察觉。
自从上次在汉诺威的医院见过陆织理后,她又失去了对方的所有消息,就连后来每次去LURI时,她都再也没见过傅双的身影。
偶尔旁敲侧击地问起娜娜,对方也是耸耸肩表示不知道大老板的动向。
虞爻不是没想过去问陆沫,但每次看着电话簿里的那串号码时,她却本能地退缩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陆织理的家人,上次也是实在想知道答案,所以才无奈地给陆沫打了电话。
在离开汉诺威之前,她也听那位方医生说了,陆织理的情况在好转,苏醒的可能性非常大,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也是这样,她才安心回到了国内。
站起身,她将那些草稿一一收起来放进包里,然后才开始打包办公室里的东西。
新的工作室大了很多,也有了二层,所以理所应当地虞爻的办公室就搬到了二楼,和她一起在二楼办公的还有工作室一个待得最长的设计师姐姐。
“行了,我以后搬到二楼就能每天监督你吃没吃饭了,你不知道温梨初那丫头每天往我这儿打电话,我耳朵都快起茧了。”代婵芮舒舒服服地靠在新的椅子上,感受着人体工学椅给她带来的舒适。
虞爻低着头,下颌线比起前段时间又清晰了不少,她现在也很少化妆了,每天素面朝天的来素面朝天的走,比起以前的意气风发现在内敛了许多许多。
“她哪儿是关心我,明明是想和你打电话聊八卦吧。”
“哎,你还真别说,我和她聊的八卦你可能还真不知道。”
虞爻也没抬头看她,自顾自地收拾着手里的东西,“什么八卦?”
代婵芮来劲了,从椅子上坐起来,“你那个高中同学丁媛媛,你知道她之前在和她老公闹离婚吧?”
虞爻手一顿,再次听见这个名字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心里残留的不再是恐惧而是怅然,“记得,我听梨初说过。”
“温梨初那儿来的一手消息,丁媛媛报警说是家暴要离婚,结果警察去了,不是家暴而是互殴,那女的人真狠,把他老公耳朵都扇聋一只。”
“两个人现在还在拘留所蹲着呢。”
虞爻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忆起了曾经丁媛媛和她在高中打架时候的样子。
丁媛媛打架并不凶狠,反而只会耍些阴狠的小招数,破坏她的衣服鞋子,涂黑她的桌面板凳都是常态,最严重的就是在学校里造她的黄谣。
她那个时候年纪小,也是最爱面子的时候,在学校那种密不透风的环境下很容易被影响,所以她对丁媛媛和那些同学才会惧怕。
要论真的动手,虞爻觉得自己不要命的打法或许比她们更狠。
只不过她那个时候也是纸老虎,她怕带着一身伤回家又被虞柱军殴打,所以在听到那些谣言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动手。
代婵芮的话还在继续,“而且你知道她老公有个公司吧,之前好像是有个项目停摆了,虽然是停了但还强撑着一口气没有破产,但最近听说有人打压,已经在走破产的流程了。”
虞爻对冯安赫的公司并不关心,听代婵芮这么说了也不在意,又继续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丁媛媛和冯安赫的事并没有在燕京引起多大的水花,燕京这个地方,每天有太多的公司兴起、凋败,冯安赫的公司只是其中最不显眼的一个。
时间像流水一样一往无前地奔流而去,转眼便进入了年底。
今年燕京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大概是受寒潮的影响,今年也格外的冷。
虞爻的工作室找到了新的方向,也逐渐走上正轨。
年底放假之前,虞爻给工作室的小伙伴们都包了大大的红包,来年开春也打算找个时间带大*家出去旅游团建。
于是在和大家开开心心地吃完团年饭后,大家也正式享受起了新年的假期。
工作室是在腊月二十五就放假了,算是比较早的,大家也不用去挤春运的人潮,早早就到家了。
虞爻今年也不用在家里等着虞菱和虞秀兰千里迢迢从合川过来,她只需要下班后直接去那边的房子就可以了。
忘了说了,虞菱今年的高考成绩很不错,也成功考进了她的理想学校,京大的口腔医学院。
虞秀兰在燕京也找了个老年学校学学画画和舞蹈,认识了很多朋友。
好像所有人的生活都在往前走,只有虞爻一个人还眷恋地留在原地。
自从之前从家里搬到工作室去住之后,虞爻就没有再搬回去了,反而是在小洋楼旁边租了个二室的小房子,一个人生活。
从汉诺威回来后,虞爻有了重新靠近那个家的勇气,偶尔会在特别特别想陆织理的时候一个人去那里待一晚上。
不过不能睡觉,她只要一睡着还是会梦见吵着她崩溃大喊的陆织理,她接受不了。
她此刻站在路边,一个又一个地送走工作室的小伙伴,直到最后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手机上发出的代驾订单迟迟没有人接,最后思索片刻她给虞秀兰打了个电话,说太晚今晚就不回去了,明天再回。
然后取消了代驾订单,在路边打了个车径直去了之前的公寓。
下车后熟门熟路地进了小区,她没看见在路边有一辆低调的黑色悍马,在她路过后点亮车灯遥遥离去。
车内坐着一路上骂骂咧咧的谢妍青,还有脸色苍白一脸病容的陆织理。
她脸色白的几乎不正常,像一株被风雨打压的百合,脸颊上看不见一丝血色,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白。
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依旧明亮,只是相比起原来,多了点什么又少了些什么。
“我告诉你!就算你是我姐!这种事我以后也不可能再干了!”谢妍青气急败坏地捶着方向盘,“我死定了我死定了!我爸一定会把皮给我扒了的!”
“到时候再把卡给我一停,我全完了——呜呜呜呜呜——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陆织理头上戴着厚厚的毛线帽,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服,外面只有一件厚厚的黑色羽绒服外套。
她偏头看着窗外,一点儿没要搭理谢妍青的意思。
最后实在是被吵得烦了,才轻咳了几声叹了口气妥协道:“想要什么?”
谢妍青立马止住抱怨哭嚎,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唔……那个……你的那个游艇……”
“知道了,自己找个时间去过户吧。”
“啊?!”谢妍青瞪大了双眼目视前方,“我是让你借我玩玩!不是要你送我啊!”
陆织理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要怎么样自己去办,我有点累了安静点。”
“嗷。”谢妍青老老实实的安静下来。
双手握着方向盘,余光撇着她姐面无表情的脸,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姐病情稳定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回国,但无奈拗不过她大伯和大伯母,只能让她带着她悄悄回国。
结果不出她所料,飞机刚落地,陆织理便让她带着她来到了虞爻小区楼下。
两个人就这么从下午四点等到了晚上十一点,虞爻才姗姗来迟。
她本以为她姐会下车和人见一面,但对方只是远远见了虞爻的背影一眼,便让她开车送她去机场了。
九小时的航行时间啊,她都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祖国的新鲜空气,这就又要送人回汉诺威了。
第78章 陆织理的……葬礼吗?
陆织理偷偷回国的行为根本瞒不了陆竹笙和傅双,两人甚至一大早就在机场外等着了。
陆织理的情况并不好,短时间内经历了两次长途飞行,对她的身体负荷其实很大。
但没有人能拦住陆织理——
一个恢复所有智力的陆织理。
陆织理苏醒过来的那一天,其实就是虞爻来过的那天。
见证陆织理苏醒的第一个人是陆竹笙,天知道他听见那声“爸”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车祸后的陆织理从来没有那么冷静地叫过他,导致他在听见的那一刻,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他的女儿彻底的苏醒了,从那场车祸带来的阴霾中苏醒过来了。
陆织理本人是一个非常有主见和计划的人。
就如同她去国外上学这件事一样,从她确定好目标的那一刻起,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朝着这个目标前进的。
再像这次回国,虽然她是挑着陆竹笙和傅双不在的时间走的,但她却并不在意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瞒了但没完全瞒。
傅双站在机场门口,看着眼下明显出现青黑的女儿,她无端叹了口气,对身旁的丈夫喃喃道:“老公,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能管得住理理吗?”
陆竹笙失笑,想起那场没有结果的婚礼表情又变得有些惆怅,“你忘记小虞了?理理这次回国不就是去见小虞的?”
傅双表情却并不好,摇摇头,“以理理的性格来说,你真的觉得她会承认小虞吗?”
“一个…骗过她的人。”
陆竹笙:“可说出那些话也不是小虞的本意……这件事还是怪我……”
“行了,别往自己身上揽了,反正那些人理理也会慢慢处理的,最近那个带头的女生老公的公司不就是她的手笔吗?我听小青说你是把周秘书借给她用了?”
陆竹笙摇头,“周秘书自己给我打的电话,说自己当时给了人请柬才导致的这件事,想‘主动’赎罪呢。”
傅双笑了起来,“小周还是这么聪明,知道讨好你这个老东西是不中用的,还是得讨理理的欢心。”
陆竹笙笑笑没说话。
陆织理一路被谢妍青扶着上了陆竹笙的车,一上车她就感觉到了那些被她压下下去的不适和疲惫,只好又闭上眼开始养神。
但只要她一闭上眼,属于那个“傻子”陆织理的记忆,就会瞬间席卷她的大脑。
虽然那些都是她自己的记忆,但她本人却觉得有些陌生。
就像是在脑海里看一部,由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演的既熟悉又陌生的电影。
不过让她觉得意外的是,她就算是只在记忆里看见虞爻,都会习惯性地怜惜、痛苦还有怨恨。
她清楚地记得那场堪称胡闹的婚礼,也清楚地记得虞爻在婚礼现场和她许下的诺言,然后下一秒就在台球厅说出那些近乎撕裂般的话语。
陆织理对这段堪称是植入的记忆非常困惑,于是在处理完那个差不多算是主谋的女人后,她选择了回国。
她想亲眼见一见虞爻,想知道自己在真正地看见对方时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于是她和谢妍青在小区楼下从下午等到半夜,在谢妍青的抱怨中,她终于见到虞爻的真人。
在真正看见虞爻正脸的那一秒,陆织理心中传来的剧痛和难以呼吸的愁闷瞬间将她包裹,那一刻她像是溺水的旅人,即便对她有再多的怨恨都发泄不出来。
那种痛苦对她或者说傻了的陆织理来说,都是非常陌生的。
她刻在本能中的趋利避害,让她下意识地选择了远离对方,远离痛苦。
但在此刻,在回到汉诺威坐上前往医院的这趟车上时,懊悔的情绪盖过了痛苦。
她想,她应该下去见见对方的,对方再见到她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里面或许会有痛苦,和她一样的痛苦。
对此,她无比期待-
陆竹笙将陆织理送回到了医院,迎接他们的自然是医生劈头盖脸的批评。
陆织理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回床上,扭头看向窗外,权当听不见。
但带她出去的谢妍青、纵容她使用私人飞机的父母,都遭到了鲍尔医生的严厉批评,方欣在旁边当同声传译。
鲍尔医生发了好大一通火,然后才带着家属离开病房,将病房交给了方欣和护士,让她们对陆织理进行一次检查。
方欣是个很少说闲话的医生,但这次却一反常态地突兀地问道:“你是去见她了吗?”
陆织理转过头看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审视,“你说谁?”
方欣站在病床边,双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虞爻虞小姐。”
陆织理狐疑地皱起眉,“你为什么会知道她?我家人告诉你的?”
方欣摇了摇头,“我见过她。不,准确来说,是她来见过你。”
说着,方欣又恍惚想起什么事,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这件事没有人知道,所以也没有人告诉你。”
“什么?”
“在你苏醒那天,虞小姐来见过你。”方欣想了想,补充道,“在她离开后半小时,你就醒了。”
陆织理愣在了那里,忽然记起自己在苏醒的那天她曾经问过她爸一句话。
那天是陆织理最重要的一天,也是她记忆重新连接起一切的一天。
陆织理的苏醒对整个医院来说都算是一个奇迹,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她最好的结果就是成为植物人,虽然活着但却一直不会醒来。
结果谁都没想到,就在这个普普通通的早晨,陆织理睁开了双眼,睁开了那双紧闭了近乎“三年”的眼。
那天上午,陆织理接受了医院内所有的她能做的检查。
期间她也一直配合,完全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意思,只是在做完所有检查后,陆织理回到病房,问了陆竹笙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爸……”陆织理的声音显得十分喑哑噪杂,像是声带上沾满了锯齿,显得这声简短的“爸”都变得十分起伏不定,但她坚持要问。
“怎么了理理?”陆竹笙连忙靠近病床,为了能让陆织理小声点说话,还特意蹲在了床边靠近了许多。
陆织理咽了咽口水,闭上眼缓了会儿神才问道:“今天早上有人来过吗?”
“今天早上?”陆竹笙明显一愣,随后摇摇头,“没有啊,怎么突然这样问?是你看见了有谁进来吗?”
陆织理没有说话,沉默半晌摇摇头,才说:“那是我感觉错了。”
“没事,你大脑现在肯定是有点不清醒的,多休息就会好了。”
陆织理点点头,才又重新感受到大脑深处传来的疲惫,缓缓闭上了眼睛。
而这一闭,她又足足睡了一天一夜,也以做梦的方式在记忆的深处,遇见了虞爻。
那些浅显简单的幸福,是虞爻精心为她编织的一场梦。迷惑了她也困住了虞爻自己-
不过,这些事虞爻统统不知情,在她眼里,现在的每一天都和以前的每一天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陆织理的所有日子都是一样的寡淡无味。
之前有工作的时候还好,她还能用忙碌的工作去麻痹自己。但现在放假了,她没了事干,于是她好像丧失了感知幸福和共情幸福的能力。
每次在旁观别人的幸福时,她总会有一种抽离感。
旁人的幸福与我无关,幸福不会降临在我头上。
虞爻知道自己这样的心理是不好的,但她控制不住自己会去这样想,于是她求助了心理医生。
对方建议她给自己找点爱好的事情做,就算是简单的追剧看电影,都是一种非常好的转移注意力的方式。
不过虞爻在思考很久后,重新拾起了一件事,一件曾经为陆织理准备的事。
于是她也算是安安稳稳地度过了这一年。
所有的打工人初八复工,虞爻却给工作室的小伙伴们放假到了年十五,十六那天大家才喜气洋洋地到工作室报道。
因为年过完之后就要紧接着开始准备新一年秋冬系列的发布会,所以大家又瞬间投入到了紧凑的工作中。
今天一早,虞爻就带着设计师奔赴LURI的大楼开会,这是关于秋冬系列的最后一次大会。
按照惯例,大会到场的不仅有项目负责人娜娜,还有品牌负责人傅双。
这还是虞爻继上次在巴黎秀场后第一次见到傅双,而她也能从傅双的状态中窥见一点关于陆织理的消息。
所以这次的大会,她从三天前便开始期待。
一颗心摇摇晃晃地飘到天上,希望能在见到傅双的那一刻平稳落地。
“什么?!傅总不到场?”虞爻顿时被打乱了一切的计划,她几乎是立马便在心里有了猜测,急忙问道,“是还没回国吗?”
娜娜坐在虞爻身旁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单手转这笔表情一派轻松,即便是她也是不想见到大老板的。
“回国倒是回国了,就是听说今天是去参加葬礼了。”
虞爻脸色刷一下变白,血色几乎是在瞬间从她脸颊上退去,只剩皮肤下清晰可见的淡青色的血管。
“葬礼……谁、谁的葬礼?”陆织理的脸不断地在她眼前闪过,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即将彻底的崩塌。
“听说是陆家一个女孩,虽然是旁支的,但傅总好像很喜欢她,今天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还很伤心。”
虞爻只依稀地听见“陆家一个女孩”,后面的话像是被彻底隔绝在了一层塑料薄膜之外,她只看见娜娜的表情变得惋惜。
陆织理的……葬礼吗?
那颗摇摇晃晃飘到天上的心,终于重重地砸到了地上,又一次被摔得七零八落。
第79章 虞爻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整个人和死了无异。
虞爻眼眶中的泪珠终于毫无预兆地涌出,她失神地站起身,就连不小心撞掉了娜娜手里那杯咖啡都毫不知情。
深咖色的液体浸染在她浅色的衬衫裙上,像她心里的那团绝望,彻底将她深深地裹挟着坠入深渊。
虞爻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会议室,娜娜没有发现虞爻的异常,还以为她是去换衣服了。
虞爻一路畅通无阻地跑出了大楼,连脚上的高跟鞋跑掉了都浑不在意,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她不信陆织理死了,她也不能见不到对方最后一面。
她死死地捏着手机,手指颤抖地在屏幕上滑动翻找,最后拨通了陆沫的电话。
她抬手擦干净眼泪,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在对方接通电话的那一刻立马问道:“你们在哪儿?”
陆沫那边沉默了一瞬,随后才答道:“鹤归庄园,我们今天是——”
不等她说完,拿到了地址的虞爻便挂断了电话。
于是在这个春寒料峭地季节,虞爻就这么套着一件单薄打湿的衬衫裙,穿着一条薄薄的丝袜,光着脚奔跑在马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去鹤归庄园,开快一点。”
虞爻的眼睛不停的往外涌出眼泪,煞白着一张脸狼狈又可怜。
司机大姐看着她恍然失神的模样,又想起鹤归庄园是干什么的地方,也没有再过多的言语,只是默默调高了车内的空调温度,一脚油门猛地踩下,在合法合规的速度之下迅速朝着鹤归庄园开去。
虞爻坐在后座,整个人浑身颤抖地缩在了一起,恐惧和害怕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
明明不算远的路,却让她感觉自己度秒如年。
直到出租车在庄园门口停下,虞爻连钱都来不及付,直接将手机丢给了司机,然后跌跌撞撞地往庄园里跑去。
虞爻几乎无视了所有的工作人员,径直朝着庄园内唯一一栋教堂跑去。
在推开教堂大门的那一霎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门口那道狼狈的身影上。
“这是谁?”
“谁啊这么晚才来参加葬礼?吊唁环节都快结束了。”
“看起来有些眼熟,是逝者的朋友?”
而在她身后,是追着她而来的工作人员。
“小虞?!”
“虞爻姐?!”
陆沫和谢妍青几乎同时站起身,声音在教堂内回荡。
但虞爻此刻听不见任何的声音,脑子里响起的尖锐耳鸣让她难以辨别周遭的声音。
她的目光穿过在场的所有人,径直落到最前面被人挡住的那张遗照上面,她只能看见那上面黑色的发丝和纯白的裙摆。
她记得的,她在树下接住理理的那天,她穿的就是那条纯白色的裙子。
她像是魔怔了一般往前走去,上前吊唁的人群纷纷避让,以为她和逝者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但唯有坐在里侧的一道身影缓缓动了,她越过身旁的陆沫和谢妍青,穿过站在外侧的众人,在虞爻路过她这一排的时候,稳稳跨出一步。
一伸手,单手将轻飘飘的虞爻整个揽进了臂弯里。
“虞小姐,这种场合还请自重。”
熟悉的青柠味道顿时钻进虞爻的鼻尖,她在这一刻失去了听觉,但嗅觉却依旧健在。
愣愣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脸。
不,这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理、理理……”虞爻的声音极轻,轻到好像生怕就惊扰了眼前的这一缕幽魂。
她伸出手,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对方脸颊的那一刻骤然停住,她不敢去碰。
对方脸颊上挂满的泪水似乎昭示了虞爻内心的想法,陆织理皱起了眉头,几乎毫不费力地就猜到了对方估计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消息,以为这场葬礼的主角是她。
陆织理:……
她本该觉得晦气,但在看着虞爻一身狼狈地赶来时,心里却出现了一点莫名其妙的悸动。
至少,虞爻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对她全无感情。
虞爻不知道她的想法,她的大脑此刻已经彻底停摆,葬礼和陆织理,这两个她无法联系在一起的词将她谨慎的理智彻底冲垮。
在极度的大悲之下,虞爻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陆织理紧皱起眉头,围观的人群顿时围了上来,
“哎呀!快打120啊!”
“快快快,工作人员呢!快把人带去休息室里啊!”
有人忙着叫医生又有人忙着叫工作人员,在周围喧闹的环境下,工作人员慌忙地上前,其中一位男性想要上前将人背走,但却被陆织理冷脸伸手挡开。
“前面带路。”说完,陆织理微微调整臂弯里虞爻的姿势,揽着人腋下和腿弯将人横抱了起来。
她蹬掉脚上的高跟鞋,光着脚稳稳当当地走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仿佛怀里的人没有一丝重量。
其实也差不多,虞爻此刻的体重和陆织理记忆里差了太多太多。
直到陆织理抱着人离开,教堂内的众人这才恍然回神。
“我就说那个人眼熟吧!就是之前和陆大小姐结婚的那位!”
“那、那今天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谢妍青弯腰,拎起陆织理留在原地的那双高跟鞋,陆沫紧随其后,淡淡道:“各位,祸从口出。”接着,两人一并神色自若地走出了教堂。
直到远离了教堂,谢妍青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淡定,急急忙忙地说道:“小姑,你不是说虞爻是发现了我姐在鹤归庄园才过来的吗?现在这情况明显有些不对吧?!”
陆沫拨了拨额前已经沾了些汗液的刘海,表情也很意外,“她当时声音挺正常的,问了我在哪儿就挂了电话,那挂电话的速度一看就很急啊,我猜她知道理理回来了也是常理之中吧。”
“主要是现在肯定不是你想的这种情况啊,她当时闯进来时的表情,怎么看……”谢妍青想说的话哽在喉咙里,张了张嘴委婉道,“怎么看都像是以为我姐才是这场葬礼的主角的表情啊。”
“呸呸呸!晦气!”陆沫一巴掌拍在她背上,“说什么呢!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就我还童言呢……”
两人叽叽喳喳地吵着,陆织理这边已经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教堂旁边不远处的休息室。
这里本来是用来给伤心过度的家属休息用的,现在却用在了虞爻身上。
庄园的医疗团队随时待命,就怕前来吊唁的这些有钱人在过程中出现什么大问题。
医生在床边给虞爻做简单的检查,陆织理就双手抱胸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就算此刻是光着脚的,但却完全没有影响到她浑身那股清冷的气质。
“这位小姐没什么大碍,应该是悲伤过度引起的突发性晕厥,好好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医生直起身,“不过穿的还是太单薄了,这个天气很可能会着凉,给她开点感冒药,人醒了就让她赶紧吃了。”
陆织理上前接过一板感冒胶囊,“知道了,麻烦医生了。”
送走医生后,休息室里便只剩下了昏迷中的虞爻和陆织理两人。
陆织理也不离开,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单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一下又一下规律地在扶手上敲击着。
在她那张近乎绝色的脸上,看不见半点的情绪。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看见虞爻一身狼狈地出现在教堂门口的那一刻,心里究竟有多痛。
这样的情绪对她来说是非常陌生的,陌生到她甚至比陆沫和谢妍青两人的反应慢了好几拍。
而现在和虞爻同处在同一个空间下,她心里的那些负面情绪又渐渐地消散了。
这种情况几乎是在瞬间就在她大脑里敲响了警钟。
她的情绪在被一个陌生人控制。
这对陆织理来说简直就是在她人生秩序之外的意外。
那段对她来说像是植入的记忆并不足以让她顺理成章地接纳这个意外。
陆织理是个能坚定朝着自己目标往前行走的人,任何出现在她人生中的意外,都会被她剥离,更何况这个意外是已经抛下了“陆织理”的虞爻。
她共享“陆织理”的所有记忆,但却不代表她能共情对方的感情。
她和虞爻本来就该是陌生人。
笃笃——
休息室的门被敲响,打断了陆织理的思绪,她抬眼望向门口,“进。”
谢妍青和陆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谢妍青手里还拎着她脱在教堂现场的那双高跟鞋。
“姐,你的鞋子。”谢妍青将那双鞋放在陆织理脚边,然后才抬眼望了望床上躺着的虞爻。
有些八卦地看了看陆织理,道:“虞爻怎么样了?要不我送你们去医院?”
陆织理抬眸扫了她一眼,“多管闲事。”
谢妍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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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沫上前拉着谢妍青的手,她到是能很明显地察觉到陆织理不悦的情绪。
她清了清嗓子,说的话有些冠冕堂皇,“理理,不管你有多不喜欢虞爻,你都不能欺负她。小姑知道你们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和小青就先去你妈妈那边了,你这边处理好了就自己回去吧。”
“嗯。”
说完,两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休息室。
陆织理看着休息室的门再次关上,余光瞥见床上那道身影的颤动,拆穿道:“虞小姐,人都走了就不用装睡了吧。”
被拆穿的窘迫让虞爻脸上泛起一阵红意,睫毛颤动着缓缓睁开,泪珠不受控制地在她眼眶里打转。
即便是视线模糊,她也清楚的知道站在她面前的是真正的人,而不是她臆想出的鬼魂。
陆织理就沉寂安静地坐在那里,身后的长发被她随意地挽起束在脑后成了个凌乱的低丸子。
身上是缎面的黑色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露出了嶙峋的锁骨和白得能看见血管的皮肤。下半身一样穿了一条黑色的A字型皮裙,衬衫的下摆被尽数收束在里面,腰间挂了一条黑金色的链子点缀。
对虞爻来说,除了那张脸,和她记忆中的陆织理完全不同。
但怎么说都是她心心念念的人,所以在眼泪坠落进发间后,虞爻顶着喑哑的嗓子开了口。
“理理…还好你没事。”
在这一刻,困扰了虞爻许久许久的对陆织理病情的担忧和不安都烟消云散了。
“虞小姐,我们应该没有那么熟。”陆织理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有些起皱的衬衫,“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虽然,你和那个‘陆织理’曾经亲密无间过,但我不是她。”
“这一点,还希望你能分清。”
虞爻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整个人和死了无异。
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坠落,将她从天灵盖彻底地击碎。
第80章 傻子才会对虞爻念念不忘,而她已经不是傻子了。
陆织理完全没有理会虞爻的异样,甚至在说完这番话后站起身,看了看腕表的时间后淡淡道:“今天既然在这里见到了虞小姐,那我也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哦、哦……”虞爻闻言,反应了好几秒然后才点点头,像木偶一样僵硬地掀开被子坐起身。
脚上的丝袜早就破损勾丝,露出了下面一大片的皮肉,和一些明显带着些粉红痕迹的擦伤。
陆织理微不可察地蹙起了眉头,然后又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虞爻双眼无神地光着脚站在地板上,有些无措地朝着陆织理那边走去。
陆织理实在是没忍住,皱起眉头出言讽刺,“虞小姐,在我面前装可怜的话,大可不必。拖鞋就在你床边。”
对方在距离她一步远的位置骤然顿住,随后又听话地转身回床边穿上拖鞋。
陆织理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强迫自己淡然地勾起唇角,“虞小姐你我都是聪明人,我要说什么,你应该能猜到。”
虞爻坐在她对面,低垂着头,并不敢抬眼去看对面的陆织理,只是喃喃道:“我…猜不到。”
陆织理闻言没有半点生气,只是礼貌笑笑,表面不见半点波澜,“那我就再给虞小姐说清楚一点,我回国后会开始接手盛天集团的所有事宜。”
“而关于我们的过去,还请虞小姐保密,我不想让这些…黑料,影响公司的市值。”
“那些于你而言是甜蜜是回忆,对我而言却是整个人生中最不堪的两年。”
“我不希望我们以后还有再见的时候,那会使我十分困扰。”
“不过好在虞小姐也不是非我不可,这些事想来也是能做到的吧。”
傻子才会对虞爻念念不忘,而她已经不是傻子了。
一连串的话如同沉重的铁链将虞爻死死缠绕,空气里的氧气逐渐变得粘稠苦涩,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而她心里仅存的自尊让她打起了最后一点点的精神,她想,此刻坐在她面前的或许真的已经不是她的理理了。
她的理理大概已经彻底消弭在了那大段大段的昏迷期间。
漆黑的眼眸缓缓地落在陆织理的脸上,像是在透过她怀念着谁。
但有一抹红色的光芒在虞爻的视线中一闪而过。
虞爻猛地站起身,伸出手径直往陆织理脖颈处抓去,陆织理下意识地想要躲避,但在看见朝她伸来的那只纤瘦的手臂时,身体却顿时僵在原地。
“这、这是……”虞爻冰凉的指尖触及到陆织理胸口处的皮肤,激得对方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虞爻在她胸口处抓住了那一抹璀璨的红色。
是一根项链。
“这是我送给理理的……”虞爻保持着上半身前倾的姿势,微微仰头看着陆织理,漆黑的眼眸里像是被注入了一抹高光,“——连理枝。”
两人上半身靠得极近,虞爻脚下踩着的拖鞋也并不防滑,再加上她脚上的是非常光滑的丝袜,两人没有僵持多久,虞爻便控制不住地砸向陆织理。
而陆织理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伸出了手,不仅将人揽进了怀里,并且还怕对方被撞痛细微地给人调整了一下姿势。
陆织理暗自把贴心的自己狠狠唾弃了一口,然后才深吸口气又说话戳人心窝子,“虞小姐,即便是投怀送抱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定。”
虞爻根本没搭理她的这句话,从始至终都死死地盯着对方胸口的那根项链,“这根项链……为什么还戴着?”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怕陆织理听见一样。
不过这么近的距离,陆织理想听不见也难。
对于虞爻的问题,其实陆织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根项链是她早晨出门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戴上的。
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会在葬礼现场见到虞爻,可还是将这根放在首饰盒里的项链特意翻出来戴上了。
陆织理深吸口气,松开虞爻将人掀到旁边,“虞小姐,该松开了。”
“不。”虞爻抓着项链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你回答我,我就松开。”
她话是这样说了,但语气里却带着难以忽略的哀伤。
陆织理没法回答,因为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所以只好随口编道:“只是因为和衣服很搭而已。”
见鬼,这是什么蹩脚的理由!
陆织理简直不敢相信这种不过脑子的借口居然是她说出来的。
“哦……”虞爻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失落地松开了手。
陆织理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比刚刚的答案更见鬼的事出现了,虞爻居然信了那个答案!
感受到自己身上那具温热身躯的远离,陆织理没忍住开口说道:“虞小姐你还真是……”好骗。
“什么?”
陆织理都要咬牙切齿了,“信、守、承、诺。”这语气里的情绪没有谁看不出来。
但虞爻只是垂下眼眸,自嘲地笑了笑。
陆织理等着对方开口和她互怼,但却怎么也没等来对方的声音。
她心里又燃起一股火,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身旁传来一道无神又孤寂的喑哑声音。
“陆小姐确实不是我的理理,所以能把这条项链还给我吗?”
“你说什么?!”
陆织理蹭一下站起身,眼底是藏不住的怒意,她居高临下地看向虞爻,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她心里的火已经熄了大半。
对方窝在沙发里,双腿蜷缩着踩在沙发上,小腿上的丝袜带着破损的痕迹,身上的衬衫裙也染着一大片褐色的污渍,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名贵的家养猫被迫在外流浪了一般,可怜又可…爱。
陆织理闭了闭眼平复自己的心绪,时刻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被对方左右自己的情绪、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我没想到虞小姐已经穷到了这种地步,送出手*的礼物竟然还有要回去的说法。”陆织理拿出手机手指迅速地点了几下,“给虞小姐转了二十万,这条项链就当我买下来了。”
说完,也不等虞爻反应过来,立马迈着步子往前走,一边走一遍说道:“我想和虞小姐说的话都说完了,我就不多留了,你自己好好休息吧,陆家的司机会送你回家。”
“等、等等!”虞爻被她一连串的操作搞得都懵了,下意识地便起身追过去,但因为双腿长时间的蜷缩已经发麻,一下没站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咚——”
陆织理下意识地回头看,“阿爻!”
然后快步走到人面前,抓着对方的手臂将人拎回沙发上。
她掩藏起自己眼底的情绪,语气有些冷硬,“我走了。”
“别走!”虞爻一把抓住她的袖口,坐在沙发上仰望着她,“我、我还有一个问题!只有一个!”
陆织理背对着她,暗自呼出一口气,生硬地说道:“说。”
“刚刚,就刚刚我摔倒在地上,为什么要拉我?不愿意见我的话直接走掉就好了,为什么要回头来拉我?”虞爻的语速很快,声音也有些发颤。
就好像这是她能抓住的手里唯一的筹码、唯一能摘下陆织理面具的手段、也是唯一能拦下对方的办法。
陆织理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心底翻涌的情绪一再泛起波澜,脑子里像是走马灯一样闪过太多太多和虞爻曾经相处过的记忆。
也能清晰的看见自己曾经看不见的、虞爻在面对“傻子”时候的表情和情绪。
逃避的、不耐的、甚至是欺骗的。
恢复理智的她再去看那一段记忆,几乎就是把金融专业毕业的她放在一个只考加减乘除的小学考场上,卷面上的所有问题全都写满了答案。
她实在是没办法再忍耐。
猛地挥开虞爻的手臂,转过身一伸手掐住了对方的下巴,脸上表情无虞,但说出口的话却充满了怨怼。
“虞爻,你到底有没有心。”
“你想让我承认什么?承认我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承认我还是那个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傻子?还是承认我陆织理是真的离不开你,这辈子都非你不可?”
陆织理伸出食指死死点在自己太阳穴的位置上,“那我承认,那段记忆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记得,所有感情我都能感觉到!”
“但那又怎么样?”
“我不是傻子,我不会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不会让你再牵着我的鼻子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收起你对傻子的可怜,我不是她,也不需要你来拯救。”
陆织理抓住胸前的坠子,用力一扯,链条彻底断裂。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
“那还给你。”
曾经充满爱意精心打造的项链像垃圾一样被扔进了虞爻怀里。
陆织理没有再去看虞爻的表情,她怕自己还会心软。她径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休息室。
当她再次站在外面,感受着穿堂的寒风呼啸而过,她才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寒意。
陆织理的神色显得有些怔松,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落在自己胸口空荡荡的位置上。
这一刻,她的那颗心仿佛也被挖掉了一块,初春的寒风呼呼地往里灌,冻得她浑身发痛。
她清楚的意识到,她不仅丢掉了那条项链,还彻底斩断了她和虞爻仅剩的感情。
她说的那些话和虞爻在婚礼时说的那些话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按照虞爻的性格来说,她不会再来找她了。
她本应该感到轻松的,但在这一刻为什么会这么想哭呢?